闻妻有两意by忘还生
忘还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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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不会跟郎君和离吧?
可是娘子分明还很喜欢郎君, 刚出?门的时?候的夫妻俩还悄悄在?袖下拉手, 回来?就成了这样子……
崔妩其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想安静待一会儿, 可眼下情况不明, 属于她的“判决”还未尘埃落定。
“我也不知道?。”崔妩揪着膝盖上的衣料,思索着对策。
现在?该怎么办?
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 谢宥都未从书房出?来?。
时?间越久,崔妩越焦躁不安。
她已经沐浴过,散着头发在?庭中吹凉风,要把心怀里的躁郁吹散。
庭中石灯光亮将花木照成昏黄色,今夜阴云蔽月,秋风将池水吹皱,荷叶半枯,小舟一下一下撞着石阶。
或许再过一会儿,她就不是这藻园的女主人,窗外会重新种上青竹,或是新的女主人喜欢的花木……
再来?一次,谢宥一定不会被自己这样的女人蒙骗,他会娶到一位真正大方稳重的夫人,再有一次洞房花烛……
崔妩脑子浮现出?和谢宥一样的想象,气得站起来?把乌木梳狠狠地掷出?去。
他跟自己许了诺!况且……
况且库房里那么多的东西,归属尚分辨不清楚,她一时?更不可能搬空里面,而且一旦被赶出?去,再回藻园搬东西可就难了……
崔妩来?回踱步,抱着手臂乱想,不知是在?冷静思考,还是给自己找各种的借口。
就算要和离,也绝不是现在?!
晚饭被端上了桌,那人都没?有从书房出?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崔妩等不住了,跺着步子去书房,要问个明白?。
大步走在?廊下,披散的乌发飘动?如绢,她将书房的门一掌拍开。
崔妩气势汹汹要质问清楚,可当看?到谢宥抬起的脸,兔子一样发红的眼睛,那气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书房中,谢宥执着笔,悬在?纸上已经很久。
他是想写和离书的,只是默立良久,始终都不能下笔。
一切都真相?大白?,他的妻子不愿随他去江南,原来?是早就有了要为之留下的人。
既然她与他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为何还要嫁给他?
既有人疼惜相?守,不愿随他离去,何必留一个无心之人,就予她自由好了。谢宥心中反复念着这一句,只是墨滴在?纸上,始终没?能落笔成字。
直到日头西斜,崔妩来?把门踹开,他抬起头来?。
到她开门这会儿,谢宥才回过神来?,天色怎么突然间就暗了下来?。
崔妩没?有挽发,额前发丝微潮,一如从前很多个夜晚沐浴之后一样,若是从前,她会枕在?自己腿上,晾干了头发才准他去沐浴。
可惜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宥透黑的眼珠动?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回纸面,若他早些写完,现在?便可将和离书给她,两人一别两宽……
可能吗?
谢宥心底缺少那份笃定。
崔妩也在?看?他,她知道?自己真的伤了他的心,尽管不是有意?。
愤怒褪去的谢宥,眼里都是迷茫痛苦,好像一触就会碎掉,崔妩瞬间就心软,可脆弱只是刹那,他又用冷漠锋利将自己重新武装了起来?,要把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崔妩知道?,现在?谁都不清醒,
可她就是不想和谢宥这么草率就分开。
走近正想说话,就看到他笔下那张纸,崔妩气息骤急,一把扯过来?看?。
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纸上只有已经干涸许久的墨点,谢宥手中的狼毫也干了,因为没?有落笔,也就不知道?。
所?以他在?这儿躲了半日,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写这封休书?
崔妩把纸拍在?桌子上,这稍微算是一点安慰……
“你要休了我?”她质问。
是和离……但谢宥显然不想跟她解释。
面对崔妩骤起的疾风暴雨,谢宥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放你……自由而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两人隔着书案,谢宥看?她嘴动?了动?,却?没?说话,而是坐在?下首。
崔妩乌发披散着,侧颜清冷苍白?,弱不胜衣,已近中秋,她穿着这样经过竹廊,会不会……谢宥手握拳压在?桌案上,阻止自己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那真是多谢官人了,请吧。”崔妩坐到一边去,似在?恭候他写完。
他想听的是崔妩否认,拒绝,而不是一句“多谢”!
可崔妩读不出?他的心,谢宥隐忍片刻,半点都忍不了,将握笔的手拍在?桌上,震天的响声爆出?,如同大地上响起一声惊雷,打磨得像玉石一样的紫竹狼毫被拦腰拍碎,上好的檀木桌摇摇欲坠。
崔妩被吓了一大跳,绷紧了脖子,脱口问:“做什么?打完徐度香还不够,要打我一顿出?气再休掉吗?”
“你再说这个名字!”
无论几次,他都无法平静对待,为什么她这么能气人!
崔妩顶了上来?:“我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能说!”
谢宥为自己方才的优柔寡断后悔,这个人根本没?有心!
她一点不在?乎自己这样的行事和态度会不会让人难过!
问心无愧?
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会,就是别人有心设计,她难道?就不存私心吗?
谢宥不愿失态,转身面对着悬挂山水画的墙壁去,胸膛起伏强烈,一意?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崔妩见他背过身去不说话,理直气壮还想再吵,结果陡然看?到谢宥的手,掌心掐出?的血痕赫然在?目。
想吵架的心气一下就散了。
他都那么难过了,自己就不能让一让他吗……
崔妩被那张没?落笔的休书气到,都忘了自己过来?,只是想挽回两个人的关系。
想通了这一条,她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语气小心:“阿宥,我不想和离,我根本不喜欢什么徐度香,我只喜欢过你……”
“骗子!”
他像生了根的木头,不肯转过身来?理睬她。
“没?有骗你,阿宥,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我和那个人也没?有什么私情,半点都没?有!
可是你白?日不给我机会说话,一回来?就躲在?这里,还是不听我解释,你专信外头的人,不肯信我……你就只想休了我……”
语调里染上了哭腔,眼泪也跟着滑落,崔妩知道?怎么让人心软可怜她。
“你转过来?,我们坐下把前因后果好好讲一讲,到时?候你要写休书,我也绝无二?话。”
有一个人愿意?示弱,气氛总算慢慢缓和了下来?。
“你心里的,到底有谁?”
谢宥终于问了出?来?,这个折磨他到天黑的问题。
崔妩低头拭泪的时?候,就听到他这样问,嗓音沉郁嘶哑。
谢宥终于肯面对着她,只是动?作有些粗暴,钳着她手臂格外用力,执拗到又问了一遍:“说,你心里的到底是谁?”
“自然是郎君,心里尽是郎君!”
崔妩回视他的眼睛,里头没?有一丝退缩和犹豫。
“你还骗我!”
那徐度香又算什么?
“我没?有骗你!”
崔妩抱紧了他,脸贴上他胸膛,她发誓就是谢宥扯开自己,也要死扒在?他身上,“我就是只喜欢过你,从来?没?有过别人。”
谢宥僵着一张脸不吱声。
沐浴过的人只着单衣,贴紧了他也只是薄薄一片,谢宥扯了她两下,扯不开,感?觉到她的身子冰凉,该是在?屋外吹了很久的风。
说好要好好把话讲清楚,她却?耍起了无赖。
谢宥突然想起来?,说到无赖的事,她干的还不止这一件。
“当日我尽顾着自己起誓,忘了叫你也起一个。”
回想此前种种,他眼底星河寂灭,真是失望到了极点。
崔妩耳朵发烫,知道?他说的是先前“歃血为盟”,她怂恿他发誓那桩事。
她逼着谢宥发誓往后只准有自己一个,就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前科”,才防患于未然。
“可我与徐度香当真没?什么,我若真喜欢他,想离了你,怎么会千方百计逼你起誓,不想你纳妾呢?”
崔妩极力争辩,甚至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万分衷心道?:“我现在?发誓!我从未喜欢过徐度香,若有半句虚言,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那你为何三番四次与他相?见?”
“我何尝三番四次与他相?见,我只见过他一次,是当年匪患失散,听说他找了我五年,我担心他在?城里打听,会起什么风言风语,才告诉他我已经成亲,望他放弃此事,早日离开季梁城。
我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结果在?衙门又见到他,你想想,我那日是去做证人,怎么可能约他相?会?”
谢宥记得,那日徐度香的衣衫狼狈,确实不像与人相?会,倒像求救。
崔妩还在?继续交代:“我在?衙门撞见他,更想避着,后来?阿兄竟是把他带上了水月庵,我都吓坏了,这人三番五次出?现,显然是不存好心,我既恶心他又担心你知道?生气,这阵子一直担惊受怕……”
谢宥闭了闭眼睛,她会忌讳自己见到徐度香,就证明了两个人的旧情不假。
“既然未曾私会,怎么你们就谈妥了与我和离之事,难道?他在?窗外说的那些都是自作多情?”
每问一句,都似在?重复经历白?日里的事。
“我要是想和离现在?不就答应了吗,又怎会同你喊冤?其实就是从前……多说过些话,与他原本就没?多大什么牵扯。
那时?我不懂事,认识的年轻男子只有他一个,虽确实说过些风花雪月的话,但相?处一直谨守礼数,从未逾矩。”
“你只见过他一次,你们只是说了话?”
“是。”
“他亲过你吗?”
“没?有!”崔妩摇头。
“抱过你吗??”
“没?有!但……在?水月庵的时?候,我要跳井逼他离开,他抱住了我……”
谢宥胸膛起伏,忍着气:“可有牵手?”
“从前是……有,但就一次!一次!”
谢宥又是很久不说话。
崔妩被他盯得心慌,伸手去扯他袖子:“真的就一次,我发誓,要是撒谎不得好死!”
谢宥怎么肯信:“那他何以寻了你五年,情深至此?”
“我怎么知道?他的脑子,夫君尽可去问徐……对了,徐度香是死是活,还能问出?来?吗?”
“反正要是没?死,你尽可以去问!我绝对只见过他一次,为的就是让他放下旧事,不要打听我坏我名节,之后再见
我也觉得他不怀好意?,只想杀了他!”
“杀他?”谢宥好气又好笑,“他都不介怀你不能生育,你不感?动?吗?”
“我连挨都不想跟他挨着,要他来?大方容忍我的‘缺憾’?而且我话都说清楚了,他还再三纠缠不清,根本不顾我死活,我当然想杀他……”
崔妩眼中冒出?狠劲儿,一眨眼又柔顺地依偎着他膝上的手,“阿宥,我没?有你不能活的。”
谢宥抽出?手,垂目看?她时?宛如的吝于施舍的神祇。
下巴被他的手圈拢住,崔妩抬头,他正死死盯住她,像饥肠辘辘的猛兽盯自己的食物。
指腹在?柔嫩的下巴上摩挲了许久。
“没?骗我?”
“没?骗你。”
崔妩真怀疑他要吃了自己,不是怀疑,谢宥已经低头张口,牙齿森森,与莹白?的脸相?映,“从前的事,若你当真没?有骗我,我可以……尽量不去计较。”
“往后你敢有一丝旁的心思——”
谢宥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消解掉今日肆虐在?心底的失望、愤怒、嫉恨……若再来?一次,他不敢担保自己只把男人处置了。
他很难再放过她。
崔妩能感?觉到下巴那只手在?竭力控制着力道?,但她的脸还是被捏红。
面颊一痛,薄薄的皮肤被利齿衔着,崔妩皱紧了眉,捏着夫君的衣袖忍耐。
很久,他才离开,也留下了深深的齿痕。
顶着齿痕,她无辜地摇头:“我绝不会再瞒着你了。”
这人的话,他已不敢尽信。
“没?……阿宥,夫君,我再交代一桩……”崔妩吞了吞口水,心脏重新跳得很快。
“嗯?”
“你能不能再处置一下我那阿兄?”
“……”
“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058章 结果(加更)
在崔妩说“处置阿兄”那一瞬间, 谢宥以为?她还有别的?男人,已经要提刀出门去。
知道是崔珌,高高抛起的?心脏又落下。
大起大落之下, 便是谢宥也?有些木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起了?头,接下来?的?话就能说下去了?。
崔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今日你走之后崔珌就来?找我了?,你应该也?能猜出来?,没?有人将徐度香带进?崔府, 他根本不会出现在我们窗外。
崔珌还骗徐度香你已经离京,甚至故意蛊惑他, 让他觉得我想同他再续前缘, 才引得徐度香在窗外说出那样的?话。”
决意要说出来?,崔妩冷静了?许多,崔珌以为?她不敢说,她偏要“告状”。
徐度香的?事让她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崔珌不肯消停, 那就只能提早让谢宥知道,才不会一再中他奸计。
而?且自己就算不说,凭谢宥的?脑子也?能猜到崔珌参与其中,早晚要怀疑他的?动机, 崔妩自己说出来?, 更能撇清干系。
“再续前缘”几个字又一次刺痛了?谢宥,但随之而?来?的?事更大的?不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宥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好处。
难道崔珌也?是另一个王靖北, 要用毁她名节的?法子和?离?
可他自问从未薄待妻子。
“因为?他想让我一辈子留在崔家陪他,他利用徐度香, 就是为?了?逼你休了?我,届时我回?到崔家,他也?不会再把我嫁出去了?,徐度香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道那是他的?好大哥。”
“你在说什么?”
谢宥如同跌入又一重深渊之中,不由自主地钳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平视。
“当年?在杭州,我发?现崔珌他、他拿着我的?里衣在榻上……当时我很害怕,谁也?不敢告诉,只想赶紧逃离他,逃得远远的?,才会找上徐度香。
其实是谁都无所谓,我盼着自己能早日嫁人,离开崔家,其实我从未喜欢过徐度香,他于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谢宥的?血都凝住了?,深吸着气道:“会不会是你……”
“后来?杭州匪患,便举家回?了?季梁,我年?岁又小,到底无法嫁给徐度香,既然做不到,我便骗自己,一切都是我多心了?,可终究惴惴不安,直到嫁了?你,我才觉得自己摆脱了?心魔。”
“可后来?阿兄腿断了?,我回?家探望时,他突然抱住我,承认了?这件事,”她眼里不存一丝玩笑?的?意思?,直直看进?谢宥的?眼睛里,“阿宥,那不是我的?错觉。”
撒谎才不会有代?价,反正崔珌早就存了?龌龊心思?,她不过是编得提早了?一点,顺道把徐度香的?事也?蒙混过去。
“一切是我阿兄做的?,不然是谁把徐度香放进?来?,谁告诉他我不能生育,是他骗徐度香你已经下了?江南,骗他你答应和?离,还说我因不孕之事被谢家折磨,才引得徐度香敢在窗外陈情?”
“他早就知道徐度香纠缠我,却不赶走他,还要帮他遮掩,助他留在京城,为?的?就是今日!”
崔妩越说越齿冷。
她在景福殿那日还感激过他,以为?这人真是尽一份兄长庇护之责,早将那些龌龊心思?放下了?,她甚至想过报答,未曾想崔珌竟然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就算嫁人,他到底还是没?放过我……”
谢宥怔怔听她说着。
这种话,会是谎话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撒这样的?谎。
他静止在那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会不会是今日受的?打击太大,已经出现幻觉了?。
这个真相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谢宥博闻强识,不是不知道史书之中,不乏违逆人伦之事,可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身?边,就是自己的?妻子时,始终教他觉得不真实。
眼前真相宛如一池莫测的?深潭,暗流在水下潜藏,谢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涉足其中。
但是……其中总有一些不对。
似乎有些什么事被他遗漏掉了?。
越是这种时候,谢宥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想清楚。
崔妩看着谢宥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也?越悬越高。
崔妩不安地等候着谢宥的?“判决”,谢宥都说不计前嫌了?,自己把崔珌的?事说出来?,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他是觉得恶心,难以接受?还是会可怜她呢?
这是一段漫长的?对峙,走到这个地步,两个人都已经到了身心俱疲。
彼此都想着不如就此撂开手,得一个自在,可谁都没?有做。
若是就这么分开了?,那些情分该怎么办?心里还在乎着彼此,又怎么可能自在。
谢宥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该说的,对吗?”
谢宥回?过神来?,视线看向?她,眼前的?妻子眼泪落下,惨然一笑?,想要挣脱他的手逃离这里。
“对不起,我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崔妩想挣扎却挣不开,反而?被谢宥扯落进?怀里。
“不是,你早该告诉我。”
若真相果真如她所说,那阿妩才是最受伤害的?人。
落进?熟悉的?怀抱,听到他的?话,崔妩闭上了?眼睛,两行泪灼烧着面庞:“可是我说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了??”
谢宥不知道答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早知道,谁都该避开这些麻烦。
但人生是一条直走到坟墓里,无法回?头的?路,每一步该发?生什么,都是注定的?,不会早不会晚。
当时情浅,他若知道此事,会救她出苦海,若她有心依靠他,谢宥看她可怜自然愿意照拂……其实他们也?许还是会在一起。
如今情深,便是知道了?,也?已经不会放手。
崔妩见他又沉默,却也?无法责怪他。
设身?处地去想,她若是出身?高门的?天之骄子,又那么多名门贵女能选,偏偏遇到那么一个人,出身?寻常,水性杨花,还有被兄长觊觎的?丑事,定避之不及,绝不可能娶回?家中。
她凭什么要求他做到呢
倒不如承认自己的?卑劣,故意等谢宥对自己有情,难以放下了?,才将这种事拿出来?伤他的?心。
可再理解,还是会失望。
崔妩生性自私,只想要谢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对错。
偏偏谢宥是最讲道理的?人。
“你明日随我离开季梁,去登州,再下江南。”
谢宥终于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安排。
若她不愿意……
“好,我去!”崔妩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是她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想清楚的?事,此刻但凡犹豫,谢宥定要怀疑她对徐度香有旧情。
她也?不想彼此带着心结熬过这一两年?分别,在路上还有许多机会可以挽回?,眼下他们必须在一起。
季梁城还有荣贵妃和?太子,方镇山留下的?烂摊子连带她都被赵琨盯上,崔妩的?既然不急着赚钱,索性放一两年?,让赵琨空等。
谢宥原本等着崔妩抵抗,等着她摆出百般理由推脱,届时他便看透了?她,彻底失望,这份和?离书也?能从容写下,交到她手上。
可潜意识里,谢宥清楚,自己怕是更可能强行将人带走,无论她怎么抵抗。
毕竟她让他如此失望,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她……
即使听见她答应了?,谢宥仍未浮现半分喜意。
她其实不想去,就算不是为?徐度香留下,也?有其他缘故。
她只是对自己有愧罢了?。
“持而?锐之,不可长保。”
长痛不如短痛,谢宥如何不懂,可他不愿意。
眼前这个人,哪里都不能去。
哭过后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阿宥,我再也?不贪心了?,那些铺子、库房里的?东西都没?有你重要,我是从前没?见过好东西,才一意守着,
可今日快要失去你的?时候,我才明白,你才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跟着你,就是荆钗布裙、餐风宿露我也?愿意的?。”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崔妩两嘴一碰,抓紧每一个说话机会表衷心。
谢宥听着这些“甜言蜜语”,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心疼她,但也?存了?一份提防。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彼此都该冷静一下,除了?让崔妩留在身?边是肯定的?,他还有很多事要考虑清楚,他实在太累了?。
话说至此,谢宥松开了?手,走出了?书房。
经过她身?侧时带起的?风,让崔妩恍惚了?一下。
曾经谢宥对所有人都这样冷淡,她从未觉得不对,怎么一到自己面对这样的?他,会这么难受呢?
崔妩心里头又酸又恼,攥紧了?拳头。
早晚得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她别走,到时候她也?像这样转身?就走,气死他!
当夜,谢宥没?有回?房。
崔妩让人去找过,他在玉徵庭中闭门,不见任何人。
崔妩一夜未睡,空对着黄铜镜,听了?一夜潇潇竹叶声。
妙青和?枫红临危受命,为?娘子收拾南下的?行李,窗户是人影来?回?忙碌,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才算收拾停当。
“马车够吗?”崔妩一夜未睡,看到临时收拾出的?一大堆行李,才想到马车的?事,“实在不成,先去四房借用一驾,待打了?新?的?再还她。”
枫红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子,马车是够的?。”
像是郎君特意留下了?娘子的?地方……
崔妩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就算没?有徐度香的?事,谢宥也?是要带她去巡盐。
因为?这是他想做的?事。
“枫红,你留下,库房和?铺子上的?账都看住了?,有事立刻让蕈子传消息给我。”
“是。”
虽然也?想跟出去,但娘子吩咐的?,枫红无有不从。
崔妩不以说谎为?耻,怎么也?不可能真放得下自己的?家私。
谢宥固然能带给她金银和?荣耀,但万事,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银子是最靠谱。
眼下这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估计崔珌的?事太过耸人听闻,谢宥神情恍惚,已经问不到别的?事情上去,她还没?想好交代?铺子的?事呢。

藻园亮了一夜的灯, 天色青青时?,整个谢府的下人就?起床忙碌起来。
沿路下人们将灯笼一一熄灭,蜡烛的灰烟混着清冷露水的气息缠上鼻尖, 崔妩跟在谢宥身后,低眉顺眼。
她视线只到?他腰后蹀躞处,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刚成亲那?日,崔妩也是那?么跟在他背后,去给姑舅请安。
那?时?他们比陌生人只好一点, 言语间客气疏离。
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如?今又退回原地了。
崔妩将视线往下挪, 谢宥走路稳重不失洒脱, 手瘦削修长又充满了力量,掌心磨破伤口还没结痂,他昨夜不肯见人,也没有上药。
再拉上他的手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崔妩这么想?着,叹了一口气。
谢宥微侧过脸。
崔妩以为他要回头, 结果只是看廊外一夜吹落的树叶。
她的叹气声没在秋风里。
一家人在存寿堂用早饭,云氏一想?到?儿?子刚外任通判回来,这才没个两?年,又要往外走, 哪里舍得, 整顿饭拉着他唠叨个不停。
“上一次你出门去做通判,这才没两?年呢, 又往外跑, 你也不用跟我说大道理,你前程大好为娘怎么会拦着, 就?是唠叨两?句……”
云氏要说,谢宥就?沉默听着,崔妩坐在他身侧,在喝一碗虾茸粥。
云氏已经从?叮嘱他衣食住行,说到?谢宥小时?候的事。
“有一阵你刚从?上清宫归家小住,带了一只很好看的黄鹂鸟回来,宸儿?顽皮,拿了好多鸟鹊跟你换,可你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准了那?一只,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就?跟你抢啊,可你不肯松手,小小的黄鹂鸟就?这么攥在手里,后来松开手时?,黄鹂都断气了,你伤心得好几天没说话,这事你还记得吗?”
谢宥沉默点头。
“那?时?候阿娘还担心,你性子那?么倔,往后可怎么是好,幸好只是我想?多了,长大之后你就?成了最省心懂事那?一个……”云氏一边说一边无奈地笑。
除了娶息妇这件事。
崔妩舀粥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不明白这为何会当一件“趣事”来说,她听着只觉得难受别扭。
故事里没一个人做得对,死的却是一只无辜的鸟儿?。
说起来,南下的马车里早早留好的位置又算什么,崔妩至今没有问谢宥。
难道她也是谢宥掌中的黄鹂?
喝了一口粥,崔妩将那?些胡思乱想?搅散。
一件多少年前的小事而已,能说明什么,官人平日为人如?何毋庸置疑,清正?自持,中正?良善,唯一出格的一次也只是昨日对徐度香。
她真是烦得脑子乱了。
发生了徐度香的事,谢宥在云氏面前并未显露出异样,宽慰了母亲几句,说道:“儿?子吃好了,先出去检查一下行李。”
崔妩抬头看时?,他已经消失在门口,自始至终没有和身旁的崔妩说一句话。
往日,就?算在存寿堂用饭,谢宥也会关心她,喜欢的菜能不能夹到?,云氏问话也会帮她回应。
今天什么都没有。
崔妩有点堵心,这是一时?的,还是永远都会这样了。
大门口一列车队和护卫已经在等待启程,众人正?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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