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娘知道这肯定是喝了不老少,忙帮他拍打后背催吐,让他吐完,又服侍他漱了口。
周二郎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一些,让朱云娘扶着他上了床。
云娘转身去看醒酒汤熬好没有,周二郎靠在床上,长睫覆下,微微闭眼,抿紧了嘴唇,他,被人算计了!
宫宴上,他桌子上酒壶里的酒被动了手脚,和别人的不一样,盛放的是烈酒。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酒量小,所以没喝几杯就开始头晕脑胀,等后来发现几乎所有身边人都在谈笑风声时,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趁着敬酒,他顺手给自己倒了别人酒桌上的酒,完全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皇帝宴请大臣不可能还搞两样酒,他想起了自己琼林宴上喝的酒,琢磨过味儿来,是了,皇帝宴请群臣,为了防止大臣喝醉殿前失仪,怎么可能准备烈酒呢。
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想让他喝醉,想让他宴上出丑、想让他殿前失仪,想毁了他的名声!
他不敢醉,不能醉,几次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鲜血是个好东西,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容易让人清醒;也或许是危机和恐惧让人清醒吧,总之他撑下来了。
——除了落了皇上一句数落“周卿你这酒量不行,回去得好好练。”
这会儿朱云娘端了醒酒汤过来,递给他,有些迟疑地问:“二郎,这酒……必须要喝这般多吗?
周二郎喝了两口醒酒汤,抬起头笑了笑,“倒也不是,只不过这皇宫中的御酒太过馋人,不自觉有些贪杯了,改天夫君向皇上讨了过来,让你也尝尝。”
“还说笑呢,都喝得这般难受了,下次还是莫要贪杯,自个儿的身体要紧。”
朱云娘白了他一眼,嗔怪。
“好!我听娘子的。”
周二郎干脆应道。
外面的事云娘帮不上忙,他亦不想让她知道太多,省得成日胡思乱想,云娘把家管好,把钰哥儿照顾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
周二郎:“钰哥儿睡下了?他今天在外面玩儿得高兴吗?”
“跟着大伯和爷爷放天灯去了,玩儿累了直接跟大伯屋里睡着了。”
周二郎点点头,“大哥宠着他呢,钰哥儿是我儿子,也跟大哥的儿子差不多了。”
云娘翻身上了床,笑道,“人家大哥早晚会有他自己的孩子,到时候钰哥儿就该失落了。”
周二郎往床里侧让了让,道:“那你可太不了解你儿子,他肯定会像大哥疼爱他一样去疼爱小弟弟。”
听到他这话,云娘眸光微动,往周二郎身上靠近了些,“夫君,你说咱们钰哥儿要有个自己的亲弟弟该多好,小哥儿俩互相扶持,互相照顾……”
“好了,先不说了,头疼。我累了,关灯睡吧。”
朱云娘:“……”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事实是夫君好像真的对子嗣无所谓,难道是钰哥儿身体不好,害怕和自己生,再生出一个身体不好的吗?
黑暗中,周二郎想:互相扶持?也可能居心叵测抢夺哥哥的家产,毕竟哥哥病弱好欺负,自己倘若死得晚尚能护着钰哥儿,自己若早死,云娘一定会偏心弟弟。
周二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笃定,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云娘对钰哥儿的病多少是有些嫌弃在里面的,也许是钰哥儿小时候让她受了太多苦吧,也或许有些偏爱和不喜本身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就像自己,是偏爱钰哥儿的,后面就算再来多少个儿子,总也不会越过老大去。
中秋节过后,钰哥儿要去翰墨书院读书,周二郎忙乎得不行,衣裳、鞋子、小帽子、书包,文房四宝等等都是他亲自给精心挑选。
他自己的整个求学生涯都是在窘迫中渡过,能供孩子读书的人家多少都有些家底在的,他们家是例外。
他穿着洗得快看不出颜色的袍子,用着粗糙到几乎没法书写的稿纸,一根毛笔被写秃了毛也舍不得扔,他当时是有多么羡慕人家。
爹常和他说,咱们穷,但要穷得有骨气,现在想想都可笑,穷得只剩下骨头,哪来的底气。
所以,他要培养钰哥儿的富贵气,他的儿子,就是要高贵,高不可攀。
第96章
周锦钰所在的班是翰墨书院最好的启蒙班,负责教授的老先生姓章,是位告老的翰林,当年还曾经是状元出身,可惜在翰林院混了一辈子也没能混出头儿,不过做官虽然不行,教书育人做学问却是公认得好。
章老先生所教授的学生,提前一年名额就被预定完,况且他现在带的也不是新生,都是已经入学两三年的,周锦钰能半途插班进来,全靠他爹周二郎给力。
周二郎多方打听研究,锁定了让儿子进翰墨书院之后,便开始打着仰慕老先生琴艺的名义拜访这位章老先生。
他自己虽然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但因为出身条件问题,在音律方面确实欠缺,说是仰慕亦不会让对方觉得奇怪。
说是仰慕琴艺,但某次他对老先生的一副草书却是惊叹不已。
他说自己太喜欢这副字了,不过亦知这样的字即便是先生自己也很难再写出第二副,状态和情绪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只求带回去欣赏临摹一段时间。
在琴艺方面,老先生听过的夸奖太多,老实说已经听腻了,没几个人知道他最喜好的其实是书法,周二郎的话不要太入耳,当即他就把这副画送给了周二郎,周二郎自然表现得不胜荣幸。
收了老先生的字,礼上往来,顺理成章地,中秋节前几日周二郎带着儿子登门拜访,带来不少的礼物,看着都是生活日用的实惠物件儿,却件件价格不菲。
有过冬的银丝炭,说是老先生岁数大了过冬受不得凉;有细如沙粒的精盐,说是对老先生身体好;此外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物件儿。
老先生不肯收,周二郎却道:“先生赠于晚辈的字价值千金,晚辈不过是对先生尽一点孝心罢了,先生若是连这都不肯接受,凤青以后就不敢再来叨扰先生了——钰哥儿,快过来叫人。”
周锦钰从善如流,上前行礼叫人,他这一打岔,老头儿注意力自然转移到了他身上……
老先生的夫人越发喜欢周二郎这个年轻人,他们家之前也算大家族,书香门第,但那是以前,早都没落了,她都有多少年没用上过银丝碳和细盐这么好的东西了。
后来,一辈子讲规矩,被说迂腐的章老先生亲自找到书院的山长,说他看上了一个学生,必须得给安排上。
山长知道这老头儿的倔脾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绝对想不到他会走后门儿,心想能让他开尊口的学生那必然是出类拔萃的天才之辈,忍不住好奇问是那家的子弟。
待知道是六元及第的周翰林独子,不得不感慨一句,龙生龙,凤生凤。
送礼是门高深的学问,有人爱名,有人爱财,有人都爱,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你得给收礼的人足够的体面,你得让人心情愉快且毫无负担地收下你的礼,且记住你的好。
老先生的那副字被周二郎束之高阁——写得确实挺不错,但还没到让他仰慕的地步。
今天是入书院的第一天,一大早吃过饭,周二郎牵着周锦钰一块儿出门上了自家马车,一家人都跟着送出来,老头儿叮嘱小孙子去了学院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
周锦钰点头称是。
“都回去吧。”
周二郎摆摆手,落了车帘。
周二郎握着儿子的手,问:“钰哥儿第一天去书院,紧张吗?”
紧张吗?周锦钰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没有爸爸,妈妈改嫁,跟着姑姑过,那时候的他是极其自卑的,也许那时候他身上唯唯诺诺的劲头儿太过明显,就像在脑门儿上写了“我好欺负,来欺负我吧”一样。
他经常在学校无缘无故就被人针对、被人欺负,拿着他的校服扔来扔去,撕他刚写完的作业,拽着他脖子里的围巾拖着他走,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对方却说是在和他闹着玩儿。
这都只能算是恶作剧,等到了四五年级,有些男生的恶劣简直超乎想象,会突然就从后面冲上来,一只手勒住他脖子,恶意地用膝盖去顶他那个地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哈哈大笑。
他也曾鼓起勇气反抗过,可是每次反抗换来的结果就是一群人来攻击他,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一开始老师还管一管,但顶多也就是批评几句,不痛不痒的,根本震慑不到那些人,次数多了,老师也烦了,另外若是欺负他的恰好是老师喜欢的学生,那就更没有用,老师会觉得就他成天事儿多。
发展到最后,甚至欺负他成了其他同学拉近彼此关系的桥梁。
那时候他想,他大概唯一的优点就是能忍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初中换了学校,开学第一天大姑给他买了一套新衣服,又带他理了发,后来他莫名就成了校草,他的长相没变,性子也还是安静不爱吭声的性子,但一切都变了,甚至还有女生给他写情书。
他很感谢那个女生,让他知道自己竟然是有人喜欢的,还是异性,他小小的心脏里涌动着一股冲动,懦弱胆小的他竟然有勇气给人写了回信,书信的内容早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引用了很多“酸诗”。
才初中,他就早恋了,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给那个女孩子,来回报她对自己的喜欢,可他穷得一无所有,想给对方买个礼物都没钱。
暑假他偷偷跑去打工了,在饭店后厨给人洗菜刷盘子,满是油污的盘子刷不完,堆成山的土豆要削皮,可爱情真伟大,他就像打了鸡血,竟然不感觉到累。
终于,他用自己打工赚到的钱给那女孩子买了个白天鹅的水晶项链,店家说是的施华洛世奇,国际大品牌。
他不管什么大品牌不大品牌,他觉得女孩儿就像水晶一样美好。
出了店门,他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买个“白天鹅”吊坠,她是白天鹅,自己难不成是癞蛤蟆吗?
癞蛤蟆就癞蛤蟆吧,这吊坠真挺好看的,尤其是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不是有首歌就叫我和你的爱情就像水晶吗。
女孩儿生日那天,当他把项链送给女孩儿的时候,女孩儿高兴地抱住了他,她说:“我们接吻吧,”
他被她大胆的话惊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学校不让早恋,会,会开除的。”
女孩儿咯咯笑,“书呆子,那你给我写情书,又送我项链算什么。”
他大概真的骨子里就是一个懦夫,女孩儿亲过来的时候,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害怕,他害怕对方的家长知道,他害怕惹事。
他下意识的动作,伤害了女孩儿的自尊心,女孩儿哭了,他不想让她哭,不是她想到那样,他努力解释,可解释不清,激动之下,他的神经痛犯了,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儿,用力揪自己的头发,大概他的样子吓到女孩儿了,他的初恋就这样短暂的结束了。
他不想谈恋爱了,给人添麻烦。
“钰哥儿?”
周二郎见儿子半天不吭声,开口叫他。
“爹。”周锦钰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周二郎摸摸他头。
周锦钰抬起头来,“爹,我不紧张,章夫子是我见过的,他人很好。”
“嗯。”周二郎揽过他来,“钰哥儿相信爹吗?”
“相信爹。”
周锦钰蹭了蹭父亲的下巴。
周二郎:“在书院你有什么事可以找章夫子解决,也可以找贺景胜帮你,虽然咱们在班上年龄最小,又是新来的,但没人能欺负吾儿,明白吗?”
周锦钰眨了眨眼,“爹,要是徐坤欺负我呢?”
周二郎低头看他,“怎么?钰哥儿瞧不上爹小小的五品官。”
周锦钰就笑,“儿子不敢。”
“调皮。”
周二郎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尖,道:“就算徐坤敢欺负我们钰哥儿,爹也有办法收拾他。”
到了书院,周二郎带着儿子先找到了章老先生,由他把钰哥带到课堂介绍给众人比较好。
老先生挺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娃娃,领着他进了课堂,见到夫子进来,刚才还叽叽喳喳的课堂瞬间安静下来。
冯浩正跟徐坤俩人嘀嘀咕,一抬眼看见周锦钰进来,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周锦钰他爹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竟然有本事把他弄到自己这个班。
徐坤撩起眼皮,瞅了周锦钰一眼,不屑地撇撇嘴角儿,哟,这不是没断奶那娃嘛。
第97章
章夫子鼓励周锦钰自己做介绍,周锦钰点点头,对着众人道:“我叫周锦钰,锦绣的锦,士钰的钰,以后和大家就是同窗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章夫子见他小小年纪,脊背挺直,颇有仪态,兼之落落大方,吐字清晰,暗自满意点头。
周锦钰实际上相当于跳级生,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被安排到了前排。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他将书本以及笔墨纸砚从书包里有条不紊地依次取出,在书桌上摆放工整。
第一次上课,果然如之前电视剧上演的那样,一帮小孩子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念着之乎者也。
周锦钰竟也不感到枯燥,甚至大声地诵读那些极有韵律的文字时,有一种无形的精神上的愉悦,尤其是跟着周围人一起诵读,感觉自己很有精气神儿,和一个人在家里读书时那种氛围完全是不一样的。
因为学生们都已经跟着章夫子上了两年的学,像是三、百、千这几本书讲得很少了,开始过渡到更有深度的论语。
待学生们读完之后,章夫子开始逐句讲解,周锦钰听他引经据典,深入浅出的讲解,突然有点儿明白自己爹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把自己塞到他的名下了。
一节课基本是一炷香的时间,其实和现在的四十五分钟差不多,下了课,章夫子刚一出门儿,贺景胜便从后面蹿了过来,“钰哥儿,咱俩终于成同窗啦,以后可以天天混一块儿。”
周锦钰正要开口,忽觉脑后的百岁辫儿被人扯住了,一回头,却是徐坤用小指勾着他百岁辫儿的发尾,一脸欠揍的调笑,“小奶娃,断奶几天就跑来上学了,今天没让你爹抱着来呀?”
周锦钰是新来的,大家的注意力本来就在他身上呢,加上贺景胜和徐坤是班上的小霸王,他俩都围着周锦钰,就更吸引众人的目光。
徐坤说话声音不大,可也没刻意压着,离着近的人全都听见他的话了,哄堂笑。
贺景胜二话不说,一拳头直奔徐坤面门,徐坤慌忙躲闪,拳头将将贴着他的脸颊过去。
“你爷头,贺景胜,你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徐坤怒了。
“是你自己先不要脸的。”
周锦钰冷着脸幽幽开口,“你管得倒是宽,我断没断奶让不让我爹抱着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跟人不一样,不是吃奶长大的?”
“或者徐首辅从小没抱过你,看到我爹抱着我,你妒忌了?”
周锦钰很少刻薄,对着徐坤却是一点儿没客气,你也知道打人不打脸,却自己做着揭人短的事儿,如此双标。
徐坤显然没料到他口中没断奶的小不点儿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他以为他得呜呜哭鼻子呢。
他就是嘴巴欠,但还真没无故揍过人,除了跟贺景胜打,揍别人那都自掉身价。
周锦钰反讽他,他也不着恼,嬉皮笑脸地,“呦,果然是六元及第状元郎的儿子,你爹把你养得牙口挺好。”
周锦钰怒目:“你放屁!”
徐坤挑眉笑,“你想闻?”
“你爷头,徐坤你就欠揍,周锦钰是我的人,你再嘴贱一个试试?”
贺景胜朝着徐坤猛扑过去。
徐坤拔腿就往外面跑,贺景胜紧跟在后边儿追。
周锦钰:“……”
论有一个靠山的重要性。
第二节 课上课前,跑出去的两个人灰头土脸地跑回来,周锦钰忙递了自己的手帕给贺景胜,小声问他,“没吃亏吧。”
贺景胜:“小爷我打遍京城无敌手,让我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喂,周锦钰,做人要讲良心,都是你的同窗,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我好歹也是为了你才被贺景胜按在地上弄一身土的,你怎么不给我手帕。”
徐坤一脚横插过来,委屈的不得了的口气。
周锦钰快被这人的脸皮厚惊呆了,下一秒——
徐坤毫不见外地,扯起周锦钰的袖子就往自己脸上擦。
倘若周二郎在这儿,肯定会百分之百让自己傻儿子远离这种妖孽,上一秒还能让你恨得咬牙切齿,下一秒他就有本事让你跟他化干戈为玉帛,人才!
徐庚要脸,周二郎知道什么时候该要脸,什么时候不得不放下脸面;说白了两个人都有读书人的清高,爱惜羽毛。
徐坤别看小小年纪,人家处在另一个更高的层面,挥洒自如。
一上午的课上完,翰墨书院中午是给提供餐饭的,亦有供孩子们午休的场所,因为都是贵族子弟,所以伙食水平必须得高,周锦钰其实挺想在学院吃的,但周二郎不准。
学院里的大锅饭不太可能清淡饮食,周二郎担心儿子管不住自己的嘴在外面胡吃海塞,他让周凤英每天中午接周锦钰去店里吃饭和休息。
周锦钰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他爹怂恿大姑在书院附近开店,又给提供银子的,就跟这儿等着呢。
朱云娘带着兰姐儿出来买衣裳首饰,本来只有秋霜跟着,想了想,她又把春雨也带上了,唯独留了夏竹一人在府里。
一开始云娘对兰姐儿的事儿并不上心,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管怎么为她好都未必落得了好,说不得还要惹一身骚。
现在却是不行,二郎为了抬高外甥女的身价,把兰姐儿记在了他自己的名下,所以,实际上对外兰姐就是二郎的女儿。
兰姐儿若是将来丢了人,丢的是周家的脸,更是丢二郎的脸面,反之,兰姐儿若是能嫁个好姻亲,说不得能成为二郎的一大助力。
兰姐儿今年十三了,穿衣打扮什么的都得学起来,但大姑姐给姑娘买衣裳的眼光实在一言难尽,兰姐儿见过得世面少,只知道贵的就是好,春雨之前在大家族里当过丫鬟倒能看出不妥,但她看出来也不敢开口说小姐母亲的不是呀。
二郎今儿早上吃着饭,瞅见外甥女的装扮直皱眉,但却什么也没说,虽然是舅舅,但他到底是男人,得避嫌,不好连外甥女喜欢穿什么他都要指手画脚。
舅舅不能说,但她这个舅妈却是可以的,她得带兰姐儿多去瞅瞅外面的夫人小姐们是怎么穿衣裳的。
朱云娘现在成了虞美人的常客,对于买衣服以及胭脂水粉来打扮自己,她是真敢花钱!
以前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她知道如二郎这样的男人,他是不会在意你花了他几个钱,他只关注你让他舒服不舒服,开不开心,有没有给他长脸;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计较女人买衣裳这点钱。
朱云娘一进店,掌柜地亲自从柜台后热情地迎出来,“周夫人您来了,快里边儿请,小翠,快给周夫人看茶,上咱们店里最好的茶。”
掌柜的对朱云娘如此热情,可不是因为朱云娘是她们店的常客,虞美人作为安京城首屈一指的铺子,不缺主顾,更不缺大主顾。
最主要,这位周夫人和虞美人背后的东家——户部李尚书的儿媳王氏交情很好。
朱云娘生得好,她又温柔娴静,永远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却极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且从不搬弄是非,这在女人中很难得,后宅的女人们有几个没有倾诉的欲望呢?
所以,朱云娘想结交王氏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为什么结交?
周二郎有危机意识,她亦有,作为女人她甚至比周二郎的危机意识更强,来京的路上被流放那一家人的惨状她不是没有看到。
妻凭夫贵,同样也能妻凭夫罪,多结交一些夫人,说不得那天就能用上。
再者她也想和王氏学一学这赚钱之道,大姑姐那种抛头露面起早贪黑的赚钱法子她看不上,如王氏这般,不用出面,在家里喝着茶就能把钱赚了才是她想学的,就儿子说得那什么?
对,靠钱生钱!
大姑姐不屑一顾,她却觉得有道理,这虞美人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朱云娘笑着和掌柜的打招呼,兰姐儿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舅妈被二舅附体,就是那种他很客气,但是却把尊卑上下给你划得清清楚楚,他尊你卑,不可逾越。
“掌柜的,最近有什么适合小姑娘穿的新样式吗,我们兰姐儿试试。”
“呦,这位就是小姐吗,长得可真好看,咱们虞美人的衣服哪件穿到她身上保准好看,不过最近小姐们都喜欢穿流云锦做的衣裳,我给小姐取来,看小姐喜欢不。”
掌柜的转身去取衣裳,兰姐儿有些佩服地看向云娘,“舅妈,这间铺子你怎么发现的呀,她们家衣裳真好看。”
朱云娘凑近兰姐儿,悄声道:“贺夫人带我来的,兰姐儿今年十三,是个大姑娘了,咱们这身段慢慢有了,这衣裳也得向着大姑娘靠拢,再穿以前的衣裳就不合适了。”
兰姐儿的小脸瞬间通红,嗔恼,“舅妈你瞎胡说什么。”
朱云娘拍拍她的手,笑道:“舅妈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不会笑话你的。”
这会儿掌柜的取了衣裳来,一共四套,兰姐儿感觉哪件都好看,朱云娘吩咐春雨陪她去试衣间试穿。
小姑娘本来就是含苞待放的年纪,长得也不差,掌柜的阅人无数,自是知道什么样的衣裳,什么样的颜色适合兰姐儿的气质,当兰姐儿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连朱云娘都忍不住感概什么叫“人靠衣装”,这才像是真正的大家小姐。
四套衣裳,兰姐儿哪件都爱极了,可一听掌柜的报价,瞬间蔫了,这价格也太吓人了。
不成想,朱云娘直接掏银子,“都包上吧,难得孩子喜欢。”
朱云娘很清楚,自己只需要牢牢得抓住二郎,想要多少银子都有可能,何不卖个好给兰姐儿,让兰姐儿知道她这舅妈的好。
拉拢住兰姐儿,就等于拉拢住大姑姐,以后就算有女人进周家的门,这个家永远是自己做主。
兰姐儿高兴,凤英给兰姐儿买首饰舍得花钱,买衣裳方面再舍得也没朱云娘这般敢花,在她的意识里,衣裳那不过是一块布,花那么多银子买是冤大头,只有首饰珠宝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所以说认知决定上限,朱云娘从小跟着朱隐,得朱隐教导,和凤英不在一个世界里。
给兰姐儿买完衣裳,云娘又在首饰店买了两根带珍珠的珠花簪子,赏了秋霜和春雨。
她要秋霜和春雨明白,跟着她不会被亏待,但若如夏竹一般敢动歪心思,自然也不会有好果子。
秋霜和春雨得了赏,只夏竹没有,她心理不平衡是必然的,这人一心里不平衡就容易干蠢事,到时候撵出去理所当然。
周二郎应皇帝召见,快走到御书房门口时迎面碰上刚从里面出来的徐庚。
周二郎微微侧身,揖手一礼,“见过徐大人。”
“周翰林。”
徐庚笑得很官方。
周二郎轻笑,“中秋宫宴那日,下官多谢徐大人的好酒,徐庚微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周二郎竟然挑开了说,随即笑了笑,“周翰林若是惦记那酒好喝,改日老夫叫人多送几坛与你。”
周二郎笑,“首辅大人如此盛情,凤青当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无功不受禄——”
尾音拖长,稍顿,抬眸,“来而不往非礼也,下官定会好好回报大人的。”
对方言语中的挑衅意味不能再明显,饶是徐庚老成持重极有涵养也忍不住被他的嚣张惹怒,当即冷下脸,满含威压的视线直扫向周二郎。
周二郎不闪不避。
半晌,徐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那老夫就等着。”
语毕,啪!一甩袖子,怒走。身后传来周二郎欠揍的声音,“首辅大人年纪大了,还请慢走。”
徐庚深吸一口气,多少年没人敢对自己如此放肆了,脑门子突突的。
现在朝堂上大半都是自己的人,皇帝睡不安稳,想要扶植新人来跟自己对抗,自己若真出手把周凤青办了,后面还会有李凤青,张凤青,与此同时自己与皇帝的矛盾也必将更加激化。
自己真与皇帝撕破脸,渔翁得利的便是端王赵修远了。
所以,要对付这个周凤青,让他名声扫地、让他成为跳梁小丑、让他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却又不能真弄死他。
且让他嚣张几日!
周二郎看着徐庚离开,眼角的余光扫到假山后面一闪而过的蓝色衣角,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目光冷然。
跟徐庚做对没有好下场,前边被抄家的张大人就是前车之鉴;可不敢跟徐庚做对,皇帝要自己又有何用?
现在被皇帝拿捏着对付徐庚,他日又要被端王拿捏着对付皇帝,这与自己寒窗苦读时的抱负实在相去甚远,可这就是必须要面对的现实,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活下来再说。
自己一人身上背负的是全家人的性命,万不能行差走错一步。
永和帝召周二郎前来,问询有关更改税制的问题,他越是细想便越觉得周二郎的税制策略实在是一重大创举,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大干朝的国力,让自己青史留名,于是便想推广至全国各个州县。
周二郎建议先观察一下北方两个试点的推行情况,总结其中的经验和不足,同时不断完善具体条例细节,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大范围推广。
毕竟按人头收税改为按人均占地收税牵扯到多方利益,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