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沈诫去工作台端酒,新的还没补上,倒酒的几个津津乐道地聊着,
“你们觉得最有钱的豪门是谁啊?我都看花眼了。”
他对此完全没兴趣,但话却还是往耳朵里钻。
什么赵家有钱,陈家出手大方,沈诫听得面无表情。
也在这时,突然有人横插一句,“这些都算什么,肯定是主办方蒋家啊。”
“你们知道有多大本事吗,”顿了顿,他猛地提高声音,
“——他把楚家那位邀请来了!”
沈诫猛地扭头看去。
好在整个工作台所有人也是如此反应,才让他的举动没那么突兀。
如今所有人都瞪大眼睛,震撼和惊喜一齐爆发。
“什么?楚家那位?!”
“颂声的楚总吗?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马上就到!”
眼看工作台陷入前所未有的狂热之中,沈诫端着第一批续好的酒杯转身,走出房间时才终于露出一抹烦躁。
楚椒怎么要来?
他应该算是整个宴会里,唯一一个不期待她到场的人了。
原因无它。
沈诫打算联系的目标,就是和楚椒合作的蒋家。
有资金、有能力、了解颂声这个对手。
最重要的是,蒋家应该不喜欢一直被楚椒压一头吧。
——和他一样。
可惜如今再回到大厅,蒋家继承人依旧不知所踪。
倒是熟悉的人又看到几个,沈诫有点狼狈地躲过去,只觉里里外外都不顺心,匆匆送完这一趟又回到后厨。
只是没想到,工作台前旁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
……的另一个方面。
“我也觉得楚总喜欢阳光一点的,肌肉男那种。”
沈诫皱了皱眉,避无可避,走进去把空杯摆好。
“不过温柔类型也不错?楚总是不是喜欢银边眼镜来着。”
不喜欢。沈诫添着新酒冷笑一声。
她喜欢眼神压制,戴着眼镜也会逼着摘下来。
“我倒是听说楚总最近口味是异域风情……你看你看,我今天怎么样?”
痴心妄想。结束工作,沈诫视线随意扫了过去。
瘦高白净的男人,头发是很浅的金色,二十出头,有种很容易掌控的清纯。
还真有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诫不知为何心情更糟糕了。
耳边还响起“咱们这些就别做梦了,多少小姐少爷都还等着排队呢”的劝慰声,他压抑住烦躁,端着托盘转身出去。
这次还没走出门廊,就听到外面的宴会厅内一阵骚动。
连带着细碎的声音窸窣响起。
——“楚家那位来了!”
楚椒心情不太好。
莫城和海市有五个小时时差,现在正是对面下午例会的时间。
结果开到一半就被系统催促过来,现在只想着速战速决。
主办方也是熟人,这会笑着冲她边走边说,“楚椒,好久不见。”
楚椒晃了下神。
因为曾经世界里,他为她撑腰说得也是这句。
轻飘飘六个字,纠缠着给她灌酒的老男人顿时兢兢战战道歉,蒋风和顺势加回了她的微信。
风度翩翩,端方如玉。难怪有个男配的位置。
可惜正是因为似曾相识,让楚椒更能看出差距。
势在必得的侵略感没了,救风尘的志得意满没了。
现在的蒋风和只是在紧张、在仰仗、在试图炫耀直呼大名的亲昵。
奇怪,怎么反而比之前顺眼了点。
“蒋总,这是楚总给您的礼物。”
就是眯眼品味的这几秒,身后的秘书先一步走了上去。
这种关键场合,当然要带着熟人。
周之慎如今便特意穿了突显身材的灰马甲,加上一双潋滟桃花眼,和男配站在一起也不输下风。
蒋风和表情未变,笑着摆摆手。
“谢谢,礼物给秘书就行。”
秘书配秘书,主人配主人。
周之慎听出他话里的暗讽,笑容一僵,沉着脸过去了。
蒋风和这才走到楚椒身侧,灯光璀璨,他目光望着女人温柔似水,
“最近工作这么忙还来抽空过来,又被楚叔催了?”
楚椒简单环顾四周,“没有,自己想来。”
蒋家真有这么大面子?
四周隐隐有些抽气声,连带着羡慕到都快冒了火的目光。
蒋风和脸上笑容更盛,温声细语,“正好,我准备了你爱吃的桂花银耳羹。”
说着,他一边让开去后厅的路。
后厅自然有门槛,不仅进出的客人如此,侍应生也是同样。
楚椒一心想着快点走剧情,随手端了杯酒淡淡道,
“就在这吧。”
这下就连蒋风和都没想到,愣了愣吃惊看她。
周围插不进话的人群更是精神一振,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若单是为蒋家继承人来的,直接进去叙旧不更简单?
可如果愿意留在前厅……
“难道今晚的楚总也是来社交的?”
念头冒出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心头一热。
谁不知道楚家总裁对待情人熨帖体面,是公认的最佳金主。
最开始还有老古董指责她不洁身自好,看到好处后就只恨不能年轻五十岁也搏一搏。
更别说本就心思浮动的宴会众人——长辈喊着小辈抓紧收拾,年轻男人接二连三离席去整理仪容仪表。
女性反而借此机会抢了先。
知道楚总也不看她们长相,有人闷下一杯酒就壮着胆子去了。
“小楚总,我是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楚椒抬眼看过去,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忐忑望来,楚椒点头,
“陈姨。”
还记得叫姨就好。
陈容心情一松,动作倒是不敢马虎,抓紧让后面人递上礼物才说明来意,
“之前家里说出事那会,我还在北非考察项目。
“回来一问才发现,原来我那个不争气的老妹……”
顿了顿,陈容无奈地闭了闭眼,“闹到小楚总头上了。”
“四十多岁了还不踏实,你替我治治也是应该的。”
“我也让她在家里关禁闭了,以后少出去给小楚总添堵。”
不愧是老牌家主,说话简要清晰明了。
四周都听得连连点头,楚总也不是为难人的人,知错就改也就罢了。
沈诫也是这么想——如果他不是受害者的话。
富贵险中求,他原本是想趁这个机会与蒋风和交流几句,结果刚路过就听到这番话。
察觉周围对这个事件傲慢的态度,他已经是咬牙切齿;
又恨自己没资格直接掀桌,只好吃了闷亏掉头想走;
谁承想这一动弹反而被陈容看到,作势来端他手上的酒赔罪。
沈诫心里一惊。
好在周围的人够多,他也不算显眼。
如今他尽力降低存在感,低头递出酒杯的同时,
也自从上次南和公馆之后,再次听到楚椒漠不关心的淡声。
“没事。”
“一个男人而已,不会破坏我们合作关系的。”
一个男人,而已。
史无前例的怒火在这一刻骤然爆发,连带着沈诫端着酒杯的手也随之一抖。
好巧不巧,这一刻正好赶在双方交接的瞬间。
于是光滑的杯壁立刻脱出指缝。
左摆右晃几秒后还是失去重心,歪向一侧——然后淅淅沥沥泼在了对面女人身上。
只一瞬间,四周寂静一片。
“……这男的想上位想疯了吧?”
此时此刻所有目光都向这里投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惊愕又带着讥讽。
而人群中心的沈诫,第一反应就猛地后退一步。
然后遮住脸,毫不犹豫向外圈挤出去。
毕竟他身为沈家继承人。
当侍应生是一回事,闹出这种丑闻是另一回事。
一想到可能会产生的非议,沈诫脸上越发铁青。
狼狈在人群中躲藏、勉强逃脱的那一刻,心中也冲上了一抹被羞辱的隐怒。
“哎你——”
于是周之慎就看着一张熟悉的脸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若不是他眼力尖,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他怎么会放过这些细节,立刻迈开步子紧追不舍,最后揪出一个一脸茫然的陌生侍应生时才发现跟丢了。
“……这个狐狸精。”
没想到这个沈诫会这么阴魂不散,周之慎牙都快要碎了。
懊恼之际,如今再一扭头想去找楚总,
——楚总也不见了。
楚椒自然是去追沈诫了。
他个子很高,腿长,就算只是走着也很快。
可惜楚椒没什么心情和他玩一逃一追,快步几下直接伸手一揽,就这么把他摁进了隔壁杂物间内。
霎时间,粉尘飞扬。
沈诫原本就有洁癖,第一反应就是想咳。
没想到楚椒一把捂住嘴,手心冰凉,强硬而无法拒绝。
“你……”
沈诫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想挣扎着开口,却被她更用力捂住。
下一刻,门外骤然响起脚步声,瞬间把他刚冒出的火打消。
果然,捅了这么大篓子哪有这么好逃脱。
要是没有楚椒,自己应该已经被抓住了。
沈诫这下也不敢有别的动作,被楚椒全方位压制着,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憋屈。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他狼狈至极,她伸出援手。
可她的所作所为,又永远把他当做一个物件处置、把他的自尊摁在地上侮辱!
她凭什么?!
楚椒给不出问题的答案。
毕竟她只是在做沈诫之前对她做过的事情。
如今她垂下眼,然后将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腰间。
温度很凉,沈诫当即打了个从头到脚的冷颤。
意识到她举动里的意思,他猛地偏过头,眼睛里的怒火几乎都要冲出视线。
然后楚椒低笑了一声。
“害怕?”
小空间避无可避,冰凉的手指已经穿透布料触碰肌肤。
沈诫内心极度震怒,却又在杂物间外停下的脚步声中,只能死死拽住门不敢动弹。
“啊,原来上锁了。”
于是人来了又走,沈诫依旧不敢放松。
快感伴随着羞辱反复叠加,楚椒耳边的驯化值也一直在加加减减。
羞耻、刺激、厌恶、挣扎,还不等他品味出个结果,却在某一刻突然瞪大眼睛。
“等等!”
沈诫猛然回身,死死咬着牙,“不能在这里…脏。”
楚椒动作没停,存了心要折磨他似的,连语气也带上了戏谑,
“你干净就行。”
干净,干净,又是干净!
漠然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下,下一刻,所有情绪彻底爆发。
门外已经没了脚步声,他一口咬在楚椒手腕,从她的桎梏里终于挣脱出来!
“我说了不要,”沈诫咬紧牙关,一字一顿,“……滚出去。”
你说,你说就有用吗?
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为什么却都装没听到。
剧情在脑海中轮转,楚椒表情不辨悲喜。
只是抽出纸巾,利落擦掉手腕晶莹的水渍。
“沈诫,你挺有本事。”
放下这句话,她在沈诫愕然的表情里拉开门,头也不回离去。
[驯化值:25%]
剧情消停下来,楚椒的心情也立刻轻松。
如今扔下沈诫走向后厅,等周之慎和蒋风和找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喝桂花羹,望着众人淡淡解释了句,
“工作上的事。”
然后谁也没敢再问。
不过真要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痴情人设可能引来更多狂蜂浪蝶,楚椒觉得麻烦罢了。
如今不说,也只有周之慎隐约有些猜测。
暗骂着沈诫真是防不胜防的同时,开口便带了点循循善诱,
“得把那个侍应生找出来赔钱吧。这培训怎么做的?”
蒋风和在旁边皮笑肉不笑。
“已经在查了,放心,我们蒋家一定…”
突然他声音顿了顿,死死盯着楚椒端碗的动作,
“你的手腕……”
周之慎也下意识看过去,紧接着瞳孔猛缩。
——袖口隐约露出的红痕,明显是有人咬过的。
只是当事人神色未变,放下羹碗微微皱眉。
“有事?”
绝对是嫌他管得太多了。
蒋风和心中一悸,移开视线,继续补完刚才的话,
“……放心,我们蒋家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这倒是没有作假。
不管他在楚椒面前多么好声好气,蒋风和终究还是说一不二的继承人。
一声命令下去,整个后勤部门都如临大敌。
哪个人刚才轮班,哪个人没有按时回来,发誓要把撒酒水的人彻查到底。
当然周之慎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
毕竟他很久都没有接触到楚总的一分一毫,沈诫这个破产还四处漏风的蠢货,却一次次能找机会得逞。
凭什么?
凭什么?
周之慎如今眸色愈深,但囿于私生子身份不想暴露,便挑挑拣拣对蒋风和说了一部分。
等蒋风和听完之后,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先泼酒水,再留牙印。
这么重的心机,若不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一般人怎么可能会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金发男也没有。
金发男就是沈诫的同事,想靠异域风情上位的那个。
当时正好路过杂物间那片,第一下撞见走出来的楚椒,拐个弯又撞见衣衫不整的沈诫,顿时就意识到不对了。
不过他人倒是不错,在沈诫解释了句“我刚才被楚总拉走,不小心翘了班”之后也真的信了,觉得不会是他洒了酒,后厨排查的时候就主动打了掩护。
沈诫终于松了口气。
等人走后,金发男又凑上前来。
沈诫以为他要封口费,皱了皱眉心生厌烦,却看他扭捏一番后终于开口。
“我我想问问...楚总那边还缺人吗?”
沈诫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金发男也是个不会看脸色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
“我、我没有说我们三个一起,只是你是我唯一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关系。
我就想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楚、楚总和你应该也不是恋人关系,没了我反正也有其它人……”
他说得颠三倒四,沈诫表情越来越冷。
最后用一句“我第一次见楚总”打发回去,金发男才消停下来,有些遗憾地哦了声要走,顿了顿,想起什么又凑回来。
“那楚总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沈诫拳头都快攥紧了,从牙关里对眼前的蠢货挤出一句。
“我没让她得逞。”
本以为他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对楚椒的厌恶和抗拒足够直白。
谁知金发男如今却瞬间换了个表情,瞪大眼睛看着他后退一步,生怕智商被传染上似的,匆匆转身的同时还不忘嘀咕一声。
“脑子有问题吧这人。”
“……”
望着对方草草离去的背影,沈诫“啪”一下捏断了手上的酒杯,努力深呼吸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
“蠢货。”
话虽如此,等自己打扫干净,望着垃圾桶里的碎片他又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一次拒绝,大约是彻底得罪了楚椒。
骂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自然是觉得畅快的。
而且一会他就去找蒋风和,如果洽谈顺利,自然早晚会和颂声撕破脸。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如今的他都应该如释重负才对。
可为什么这一刻,涌上来的却只有烦躁和不甘。
[驯化值:26%]
声音来得有些突然,楚椒签字的手滑了一瞬,在纸上拖出一个小尾巴。
幸好是合作续约书,两家签了不知道多少份了,一点小细节倒也无所谓。
不过这点意外还是提醒了楚椒。
招标马上就要开始,到时候可不能被驯化值这种小事影响,如今干脆开口。
“系统,能把这东西关掉吗?”
[不能。]
系统的声音有些幽怨。
[你之前不还天天盯着这个数值,现在都觉得烦了吗?]
没有什么烦不烦,只是不重要了。
楚椒懒得解释,好在系统声音能关,“啪”一下后耳边又重归寂静,
只剩下蒋风和坐在桌对面,把文件封袋的同时起身开口。
“最近楚叔来找过我,担心你平时工作忙,让我们多照应一下。”
楚椒的爸和沈诫爸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楚椒接权之后管得严,没机会作妖就开始琢磨别的。
这段时间研究的,自然就是小辈的婚事。
他自知操纵不了自家女儿这个家主,只好曲线救国,溜达着去找蒋风和吃饭去了。
蒋风和虽然看不上楚椒这个爸但还是礼数周全了。
最后酒过三巡,哄得他开了心,也说出一句“你要是我女婿就好了”。
要是真这样,自然是好的。
如今蒋风和闷下一口酒,清润的脸上立刻爬上一丝浅红。
他酒量不好,素来也不怎么喝。
一口下去恍惚片刻,扯住对面人手腕上的红痕,他一瞬间突然有些委屈。
“椒椒……”
话音尚且未落,楚椒却“啪”一下打偏了他的手。
收回的那一刻依旧有些颤抖,她浑身紧绷,一字一顿。
“不要叫我,娇娇。”
楚椒动作粗暴干脆,令蒋风和原本没几分的酒气立刻褪下。
他猛地回过神,第一时间就开口道歉。
“对不起,我喝多了。”
“……嗯。”
楚椒从位置上起身。灯光朦胧,她的声音半响后才继续。
“合同你再看看,我出去转一圈。”
眼着楚椒已经走出后门,蒋风和哪敢开口。
而被对方下了脸的愠怒,如今便全都转移到了那个牙印头上。
毕竟要不是那个狐狸精,他又怎么会在楚椒面前失态?!
等揪出他来,自己一定要,一定要——
“有人在后厅门口想见你。”
周之慎从前面走来,打算了蒋风和深陷怒火的思绪。
他表情冰寒探头,烦躁挥挥手。
“见什么?没找着那个侍应生之前拒了。”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周之慎抱臂开口,想到主动送上门的沈诫自己都觉得啼笑皆非。
“想见你的那个人,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狐狸精。”
沈诫被领进宴会后厅的时候,四下的人都被屏退了。
只有蒋家继承人靠在沙发上,向他投来打量的冷冷目光。
从头到脚,最后又折返回脸,停留在他的嘴巴上。
这是在等自己开口?
沈诫心里琢磨着,考虑到现在是求人的时候,开口时终于少了点傲气,
“是的,我是沈诫。”
“之前是沈氏的临时执行总裁。
手上有一个前景很好的合作项目,想问您是否有兴趣。”
“……”
蒋风和用尽全力才没笑出声来,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端起茶杯掩盖了他不屑的嘴角。
这个沈诫不会以为自己这么好骗吧,
合作项目?
一个破产的沈家,哪来的什么好项目合作?
反倒为了争宠,又是撒酒又是留牙印的。
挑衅到自己面前,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蒋风和喝了口茶,重新放回桌面。
“那你说说吧。”
——看来是有戏了。
沈诫心头微微一松,继而甚至有些如鱼得水的欣喜。
毕竟蒋家继承人投来的目光中有谨慎、有忌惮、也有探寻。
不好吗?当然好。
这说明他也愿意把自己当做对手,当做人来尊重。
……而不是楚椒那居高临下的玩弄。
想到这里,沈诫的眉头更加舒展了一点。
将项目书递上前,便准备开口介绍,
“这个项目……”
“停。”
蒋风和扯着一角拽到身侧,语气淡淡,
“我可以自己看。”
精心准备的腹稿全都憋了回去,沈诫一怔,半响才点头,
“……好的。”
于是在后厅的一片沉默中,蒋风和翻开文件。
一目十行,漫不经心。
那些被沈诫精雕细琢的心血在他的眼里全都如同垃圾,被他不耐烦地略过。
最终却在某一页突然一定,蒋风和望着其中一行字,猛地抬头。
“你想去杉城的那个招标项目?”
问到关键点了。
参加杉城的项目就代表要和颂声对峙,为了拉拢这个同谋,沈诫深吸一口气。
再次开口的语气更加沉着,
“不只是我,更是您的蒋家。”
大概是这句话太过于直白,对方皱眉了半响。
继而嗤笑一声,靠回沙发问道,
“你知道那个项目现在是谁负责的吗?”
当然是楚椒。
沈诫心里门清,但不能开口直说。
如今话在嘴边打了个圈,转为淡淡的陈述句,
“如果够拿下它,我相信之前是谁负责都不要紧了。”
他说得游刃有余,听得蒋风和心头冷笑。
还拿下这个项目?
拿下楚椒的项目?你当他是疯了吗?
事至如今,蒋风和算是彻底看明白这个地下情人的来意了。
助力他事业是假,挑拨楚蒋两家关系是真。
毕竟谁不知道,海市楚总最讨厌的就是枕边人插手生意。
所以沈诫应该就想利用这一点,来扫清自己这个最有可能联姻的障碍。
估计是当个情人不满足,还想妄图嫁进楚家。
想通了沈诫的目的,蒋风和咬紧牙关才没骂他滚出去。
努力深呼吸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把文件也一并拿走。
说是内部讨论一下,转到后面就直接递给了周之慎。
周之慎也懒得看,桃花眼随意扫了几下,扔在桌子上就转回正事。
“蒋总不等着处理了他,来问我干什么?”
处理?以为他不想吗?
蒋风和心头冷笑。
楚椒刚为此和自己发了火,他要是真处理了,唯一干净的就成了周之慎。
天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秘书打的什么算计?
不想和这种不入流的货色多牵扯,蒋风和快刀斩乱麻,
“你帮不帮?不帮我就把他调进颂声秘书处。”
“楚椒和我认识了这么多年,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打蛇七寸。
周之慎这下表情一僵,也不再遮掩真正的计划,
“既然沈诫自己都说想去,你就让他去呗。”
只是短短一句话,却让蒋风和瞬间大彻大悟。
沈诫说是想去,那就让他去。
不仅去,还要架着他去完成那个项目。
等有了沈诫插手颂声的真正证据,再告诉楚椒,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情分了。
蒋风和心头过了一遍,再看周之慎也更多了一分忌惮。
都够心机…楚椒身边留不得他。
“有一点还得注意,”
周之慎何尝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但大敌当前,也只好不冷不淡的补充,
“搞不好他会在杉城借机接近楚总,你的人得盯好了。”
要不是能力不足,他都恨不得自己过去。
“放心。”
谈话到了尾声,蒋风和重新把项目书拿在手里准备离开。
走之前嗤笑一声,淡淡扔下一句,
“若不是讨了楚椒喜欢,他本来就一辈子也碰不上她。”
周之慎扯扯嘴角,倒没有反驳。
另一边,楚椒从后门沉着脸走出来。
刚才被蒋风和喊出的心悸余波未止,松开手心,指甲顺着掌纹掐出一片血渍,在夜风中一片生疼。
楚椒也没想到自己对这两个字的反应这么剧烈。
只是那一瞬间太过于熟悉。
就像是被人从椅子上扯下来、撕开外套扔进大雨里,露出饱满的曲线和脆弱的神情,只为了等待一个愿接她回家的男人。
她不能再回去过那样的生活。
夜风清冷,楚椒掏出口袋里的最后一盒烟。
她说戒之后就再也没碰过,可惜。
楚椒无奈笑笑,转身往吸烟室走去。
宴会之外的地方四下萧条,地方还没到,倒是看到两个熟人。
一个,赵雪鸢;
和对面那个下药的,赵…什么?
“赵随,你能不能争点气啊?”
哦,原来叫这个。
楚椒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点想笑,赵雪鸢这音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认。
不过听得出她也是真急。
毕竟自从上次下药的事情之后,赵家就一直找不到机会道歉。
这次好不容易打通路线让赵随去露脸赔罪,结果后厅还没进去就被拦住了。
“秘书什么时候能做主了?楚总记住他了吗就装模作样。”
赵雪鸢一想到刚才就来气,骂完周之慎又转向自己不争气的弟,
“你也是,爸还说非要你去呢,真被楚总看上了也玩不过她身边那群狐狸精。”
赵雪鸢倒是真明白。
实际她能当上恶毒女配不仅仅是因为家世,更是因为对人的了解。
她知道赵家需要和沈家绑定,所以敢向喝了药的沈诫以身试险;
知道沈家和李晚溪在背后支持她,所以敢以未婚妻的名头处处争抢;
知道沈诫清高自负,只会相信他亲眼看到的,所以动手段从不遮掩;
想想也是,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这段联姻身上,又怎么会做出败坏任何一方的事情。
赵雪鸢的一生恶毒到头,不过也是看菜下碟。
而如今时过境迁,她也对着扶不上墙的弟弟有些头疼,
“再这样下去,我想帮也帮不了你啊。”
“帮什么?”
这句话突然响起的时候,赵雪鸢和赵随都被吓了一跳。
猛地扭头看过去,下一刻,拐角走出的身影却让这两人彻底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