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自然不能由着外国卡脖子。
结果,您猜怎么着?
工业摸底时发现国内一个民营小公司竟然早就生产出了参数可比阻拦索的钢丝绳索!而且他们生产出来的“阻拦索”堆满了一仓库!至此,外国的封锁再不起作用。
外国肯定想不明白华国这个小小的民营企业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世家也是这样。能够观察天象同时还精于天象计算的人才,在这个时代少之又少,说不得一个手掌都能数得出来。世家控制着这部分人,又收买了和他们利益相关的所有人,只传一些无关紧要的天象变化给皇上,至于月食日食,就把皇上瞒住了。
所以,世家始终不觉得自己会输。
事实上,世家的想法没大错。如果没有赵佑,他们确实成功了;如果赵佑没有死磕割圆法,而选择其他的研究方向,他们也应当成功了。但赵佑是怎么冒出来的?
只能说,时也命也,大势确实不在他们一边。
血月一共持续了三个小时。
在此期间,皇上安排的几支敲锣打鼓队已经把整个京城走了一遍,甚至还去了各个码头和路口。待到天亮,所有进京之人都会被告知,世家开罪于天,所以天象有异;而所有出京的队伍,他们都会随身携带檄文,把檄文传得更广。更有那种朝廷的专业传信人,背着檄文骑着马,加急去了各省各县的衙门,确保檄文第一时间送达。
万商熬了一个通宵,天微微亮时,府上的侍卫队长回来了。
队长带回来一个大消息:“各个世家的府邸……都被军队包围起来了。”
“什么?!”万商刷地一下从椅子里跳起来。
队长说:“我摸黑路过申屠的宅子时被一行人喝止了,叫我不得靠近。我赶紧表明身份。一个领队的小将军听说我是安信侯府出来打探消息的,查验了我的身份后,对我还算客气。小将军道,主要是因为血月一事,愚民迁怒世家,竟然冲到世家府邸前,差点把门砸了。他们驻守在府外,不是对世家不利,完全就是为了保护世家。”
万商:“……”
佩服啊佩服!这一刻,万商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不怎么当初就是这个人当了皇帝呢?
心真是黑啊!
手段真是高啊!
皇上虽然玩弄了舆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但是他显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优势是什么。他的优势就是他手里的兵!舆论什么的、操控人心什么的,这些都是世家擅长的,哪怕皇上已经快准狠地抢占先机,但世家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皇上却在操控舆论的同时还把世家府邸围了,世家之人连出府都做不到,他们又怎么能在天亮之后去各大盟友那里搞上下串连?又怎么能在早朝上对着皇上发难?
而此时确确实实就是围了世家府邸的最好时机。
因为师出有名!
皇上不能在乱世率兵冲进世家族地,把世家杀光。不说当时皇上和以申屠为代表的一众世家合作良好,即便皇上和世家不和,皇上这样做了,也会叫天下人认为他残暴无礼,有识之士必然不会来投奔他。皇上也不能在刚开国时对着世家一通打杀。
现在却不一样了。
首先,皇上已经铺好舆论,说血月因世家而来;其次,皇上只说是“保护”,那些守着世家府邸的将领和士兵对着世家非常客气,除了说府外无比危险,不叫他们任何人出府,并没有冲进府里去□□。哪怕朝中有大人想为世家说话,皇上只需要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朕若真想对世家不利,只需撤了兵,任由刁民冲进他们府里去。”
至于皇上口中的这个“刁民”究竟是怎么来的,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万一“刁民”是另一支伪装了身份的听命于皇上的军队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叫皇上撤军?
世家绝无可能相信皇上的好心。既然血月已经被皇上抢了先手,那么接下来的天狗吞日,他们能寄希望于皇上对此一无所知吗?要是皇上果然一无所知,那世家还能通过“天狗吞日”来翻身,因为在此时的大多数人的观念里,日食代表了君王无道,到时候只要说是皇上围攻世家府邸、冤枉世家才导致日食发生,世家未必不能翻身。
但世家敢赌这个吗?他们不敢。
如果皇上能像预知血月一样去预知五月初的天狗吞日,那么皇上肯定会继续给世家泼脏水,叫世家进一步被天下百姓厌弃。说不得在天狗吞日后,皇上还能捏造出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去杀世家之人。
从皇上派兵围府开始,世家已经陷入了完全的被动中。
“任你阴谋阳谋的,说到底还是枪杆子里出政权,伟人诚不欺我。”万商在心里如此想着。皇上手里有“枪”,世家还白送了皇上一个端枪的机会,世家危矣。万商明明已经熬了一夜,按说该困得不行了,但现在神经兴奋得如同喝了三大杯意式浓缩。
“不过,现在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毕竟北堂的主要势力不在京城,他们虽然在京城内有府邸,但去年只是派了十几个分家子弟伴着一个主家子弟进京。”万商忍不住在心里分析起来,“北堂是世家中最具有野心的,他们也有囤兵的实力,所以如果皇上真的不管不顾杀了其他世家的人,这相当于是白送一个起兵的理由给北堂……”
百姓刚脱离战乱两年,不到万不得已,万商真的不想再看到战事了。
之前是皇上与众世家对峙。而现在,世家中除了北堂,其他都暂时沦为了棋盘上的棋子。下棋者换成了皇上和北堂。不知道在他们中间,会是哪方势力最先失控。
万商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大家都警醒些,仔细盯着朝堂上的动向。”
十七日早朝,皇上无需他人多话,独断专行道:“既然此次天象有异皆因世家多近亲成婚,那只能盼着世家为天下苍生着想,尽快解除家中那些不合适的婚事了。”
众大臣:“???”
不是!皇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近亲?多近的叫近亲?如果三代以内都叫近亲的话,那世家中估计超过一半的夫妻都需要和离,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已经上了年纪的夫妻。不和离就愧对天下黎民?
官员中有那种脑子转得特别快的, 并没有被皇上绕进去。
其实根本就还没确定血月究竟是因何而产生的,怎么就进展到叫世家和离了?
虽然他们大半夜都被敲锣打鼓声吵醒了,虽然一大早起来街道上全是檄文, 但细究起来, 把血月产生的原因推给世家,这其实完全就是皇上您这边的自说自话啊。
就不许……皇上您胡说八道、栽赃陷害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尽量客观一点,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其实世家是被冤枉的。之所以形成了血月,完全是因为朝廷中出现了女官, 所以天道降下了示警?
月属阴。月亮出现的任何变化都应该预示着是女眷那边出了问题。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表示臣有本启奏。皇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啦,朕都知道你们想要说什么。在座的都是读书人, 都读过《礼记》吧?《礼记·檀弓上》一篇怎么说的?《礼记·曾子问》又是怎么说的?和离不是什么大事, 并没有违背礼制。”
《礼记·檀弓上》侧面记录了孔子离婚、孔子儿子早逝后儿媳妇改嫁、孔子孙子离婚的事。而《礼记·曾子问》里面则有一条说的是新婚妻子刚刚结婚的前三个月不用去男方的家庙拜见祖先,这样一来, 如果这三个月过得不和谐, 婚姻是能取消的。
皇上痛心疾首:“你们常说要复兴古礼!复兴古礼!明明古礼说得很清楚, 夫妻之间要是不合适,婚姻可以不作数。孔圣人都能和离?你们这些后人不能和离吗?”
众大臣:“……”
皇上您明知道前面站出来的那个大臣不是想反对和离,您在痛心疾首什么啊!
所有大臣被迫沉默着观看皇上一个人的“表演”。
皇上气得从龙椅上站起来, 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来回踱步, 然后又大力拍了下龙椅的扶手,用手指着台阶下的官员:“以前你们搞那个什么女则闺训的,那毕竟是你们家里的事, 朕虽然是皇帝, 但朕十分开明,不会对着你们家里面的事情指手画脚。但现在顶着老天预警, 朕实在没法继续放任你们了。什么贞洁为贵、好女不二嫁的,朕以后不想听到这种话。总之,该和离的赶紧和离了,尽快还天下一个风调雨顺。”
众大臣:“……”
皇上您别“你们你们”的啊,世家都被堵家里了,我们又不是世家的人。
不过,要是世家的势力这么容易被压制下去,那皇上也不会头疼这么久了。明知道皇上是什么态度,但依然有一群文臣跃跃欲试地站出来,明摆着要为世家说话。
皇上能装傻,大臣也能啊。
有位大臣只当是不知道锣鼓队和檄文都是皇上准备的,站出来说:“皇上,可是近亲成婚不利子嗣,这不过地方上的是无稽之谈。自古以来,在婚姻上亲上加亲,这都是喜上加喜之事,体现了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又如何能因为一些地方上的无稽之谈,就武断地说亲上加亲是错误的呢?还请皇上明鉴。”
皇上反问:“若这是无稽之谈,血月又如何产生?”
这位大臣正要说,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忽然意识到不对,把嘴闭上了。
主要是人没法直接和月亮对话,要是他们能问月亮,你为什么变红。月亮说,哦,当然是出于什么什么原因。那月亮说出来的这个原因自然具有“权威性”。而假使月亮能够说话,那月亮就能被收买。但现在的问题是月亮本身并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当事人”沉默,其他人提出的原因自然都少了一层权威性。
如果大臣说月亮的变化是因朝中设了女官,皇上立马就能反驳,之前女官也是你们文臣集体推出来的,你们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现在却要把一切推到女官头上。你怎么能确保你说出来的话就是对的呢?朕觉得你这个女官之说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这就陷入了一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的逻辑循环中。
这样肯定是争不出结果的。
而在所有争不出结果的问题上,最终都只可能是皇上赢得胜利。
毕竟人家是皇上,还是重权在握的开国皇上。
想明白这一点后,这位大臣只能闭上嘴退回了队伍里去。不继续和皇上争辩,世家这边还留有余地;继续争下去,逼得皇上独断朝纲,那这事就算是彻底定性了。
大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在大家心中十分有权威性的人站出来说,血月和世家近亲成婚无关。这个人可以是受人尊敬的大儒,也可以是宝济寺的那位得道高僧。
比起权贵们的心情复杂,百姓们在这件事上的看法空前一致。
“明明是他们触怒了老天才导致天象有异,现在没叫他们缺胳膊少腿,更没叫他们把家产吐出来,只是让他们该和离的和离而已……就是这样,竟然都不愿意干。”
“呵,世家的粮仓里堆满粮食。你们光知道前朝的皇室十分奢靡,难道不知道世家比起前朝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吗?别说接下来一年两年年景不好,就是十年八年年景不好,世家照样有的吃有的穿……唯一苦的就是咱们这些人!世家才不在意呢!”
“啊,听老兄说的这番话,听着文绉绉的,老兄好似读过书?”
“嗐,别提了。我老家在江南那边,江南水乡知道的吧?本来我们附近几个村子日子过得挺不错,家里还有余钱送我去念了两年书。后来世家兴起了茶叶,发现我们那边适合种茶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竟然全成世家佃户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
良民、有田有地、家有余钱能送孩子去念书,这在百姓看来就是顶顶好的日子了。结果世家竟然把有田有地的良民逼成了佃户?那良民名下原本的田地去哪里了?
肯定是被世家抢去了吧?
又有人问:“先说好,我不是在为世家说话啊!我若是为他们说话,叫我挨天打雷劈。不过,姑表亲、姨表亲真的不能做吗?以前从来没听说这样会生出怪胎啊!”
这个人其实问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疑惑。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说:“这年头,谁家里生了怪胎,难道还满世界宣扬去吗?你没有听说过,不代表这事没有发生过。而且月亮发怒之后,外头的街面上立刻出现了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纸,我捡了好多张叫吉祥街的陈小哥帮我看看,陈小哥说上面写的都是世家触怒老天的话……你们都还年轻,无甚眼力劲,不如老婆子我看得多、想得多。你们觉得这些纸是哪里来的?”老妇人用嘴型说出“太夫人”三字。
立马有人反应了过来:“是神仙显灵!这些纸是神仙借太夫人的手弄出来的!”
太夫人有仙缘,自从她被神仙托了梦,她就能一夜印书;而能一夜印书,自然也能一眨眼印书。血月来得那样突然,要不是借了神仙之力,哪能印出那么多纸来?
而神仙既然借力给太夫人,说明神仙也觉得近亲成婚不好。
百姓越发厌恶世家。神仙都发话了,怎么还死犟着不认错?由着世家这么闹下去,这次还只是月象有异,谁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灾祸?难道要他们陪着世家一起死?
若不是皇上安排的军队正尽忠职守地“保护着”世家,估计民间真的会出现一批“勇士”揣着烂菜叶、包着狗屎、拎着泔水桶去泼在世家的门口,用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百姓觉得和离这事不难,但对世家来说,真按照皇上说的那样把所有“不合适”的婚姻都解除了,先不说是否丢脸,只从利益的角度来看,对于世家也是极大的损失。因为许多婚姻代表了世家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解除的。
而且这里头还藏着一个大坑!
在过去的千年时光中,各大世家之间频繁联姻,故而在世家内部牵来扯去全是亲戚。一旦认同了“不能近亲成婚”这个话,那么在世家接下来的嫁娶中,世家的男人绝大多数都要娶非世家出身的女人;世家的女人绝大多数都要嫁给世家以外的男人。
世家的血脉就好比是一个神秘的小池子,虽然一直都通过小细流和外界连通,但在嫁娶上始终秉持着严进严出的原则,所以世家就永远都是高不可攀的世家。一旦这个“小细流”被迫变成了“大支流”,世家被迫承受宽进宽出,被迫与外界疯狂交换血脉……几代人后,谁都敢说一句自己有世家血脉,那世家的“高贵”又体现在哪里呢?
如果说皇上一力推广宋氏注解,这还只是在文化政治上掘世家根基;那么在世家看来,提出“血缘太近不得成婚”的那个人,就是想从根本上瓦解掉他们这几股庞大的宗亲势力。世家无比悲愤,觉得皇上是在羞辱他们,觉得他们已到生死存亡之时。
四月二十日,詹权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京城。他在路上一口气未歇,拿着皇上赐的玉牌,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最终在二十日的深夜敲响了安信侯府的大门。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要不是天象有异,他最早也应当在三个月之后回京。
四月二十一日早朝,詹权当着众位大臣的面,缓缓从群臣的队伍中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上朝,是他第一次正式走上政治的大舞台。他拿出了一份重要的奏折。
奏折中说,他奉皇命巡视民间看是否有贼人借神佛之名行恶事时,路过南泽县于当地听到“近亲成婚、不利子嗣”的说法,他当时根本不信这话,还以为是有人藏于暗中糊弄百姓,便在当地调查起来。调查出的最终结果竟然超出了大家的一般认知。
近亲成婚确确实实不利子嗣!
“如今,以南泽县为起点,连带着附近的三个县,共有四百一十二对近亲成婚且始终没有健康子嗣的夫妻顺利和离。其中有男丁三百五十二人、女眷三百零七人已经另行娶嫁……”詹权手里数据详尽。这个数据里摒除了那种虽然是近亲成婚但因为生了很多胎,撞大运确实生出了健康子嗣的夫妻。在民间,詹权并不会强制他们和离。
哪怕是一些确实是近亲成婚且始终没有健康子嗣的夫妻,只要他们自己不愿意和离,詹权也没逼迫他们。詹权记得其中有一家选择收养了孤儿,日子也能过下去。
而在朝堂之上,詹权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詹权表示另行嫁娶的人中又有将近两百对新夫妻是在已经和离的那些夫妻中产生的,且这两百对新夫妻基本都已怀孕。要知道他们和自己近亲成婚时都是很难孕育的,现在只是换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对象,立马就怀孕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过,考虑到时间问题,现在肚子最大的也只怀了八个月,还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要是詹权推迟三个月入京,手里的数据会更详尽,能够囊括新生儿的基本状况。
现在詹权提前回京,只能说孕妇们身体健康,还无法保证其他。
但詹权并不怕担责。
他道:“从京城到南泽县,急行船三四个月便有一个来回。臣恳请皇上指派太医前往该县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儿检查身体,判断他们是否健康,以证明臣所言不虚。”
皇上笑道:“准奏。”
这一年, 詹权因为出了外差,在京城中并无多少存在感。
如他这般低调的人忽然高调了一下,在朝堂上发表了惊人之言, 大家不会觉得这小子终于出息了, 只会觉得一切都是皇上安排的。皇上究竟在多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近日的种种?那个寂寂无名的南泽县是不是也早已经被皇上的派兵驻守起来了?
众人看皇上只觉得越发高深莫测。
皇上手里究竟还捏着多少底牌?
除了这一局之外,皇上还在暗中做了什么?
官员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很多时候和内宅仿佛,不是东风压过西风,就是西风压过东风。官员什么时候敢“欺天”?自然是忽然意识到“天”并没有那么全知全能的时候。而现在皇上展现出了高超的手段, 别有心思的官员们顿时心里一紧,不免后怕。
有那种恍然大悟的武勋抽空跑去兵部王侍郎家里,见王侍郎优哉游哉地遛狗逗猫, 顿时恨得牙痒痒, 冲上去对着王侍郎的胸口就是两拳:“好你个王二锤!老子怕你把世家得罪得太狠了,担心你在家里吃不好喝不好……感情被瞒着的人是我啊!”
王侍郎连连告饶, 但仍是嘴硬:“我哪里知道世家那般心胸狭隘, 只因我家乡一个小小习俗, 就要在朝中捏造罪名、弹劾我。好在老天有眼,叫他们自食恶果了。”
无论王侍郎老家此前究竟有没有近亲不婚的习俗,反正以后肯定是有了。
第二日, 王侍郎官复原职。兵部现在忙得不行, 他“幸运”地被放了大半个月的假期,那红光满面的样子和同僚们累成人干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同僚们岂能放过他?
呵,非得叫王侍郎在兵部没日没夜地加十几天班不可!
考虑到时人对天象的看重, 血月的影响力还在加剧。京城中有一帮非常特殊的人, 就是恩明在过去一年中精心筛选笼络的信徒。他们对恩明已经深信不疑。血月发生前,他们从恩明那里拿到几样法器;血月发生后, 他们只觉得恩明神机妙算,越发推崇他了;待到血月结束,他们只觉得唯有恩明能破一切灾厄,想去宝济寺寻恩明。
而皇上既然知道恩明有问题,又怎么可能会放任他兴风作浪。
自然是在第一时间把人控制住了。
所以当众多虔诚的信徒赶往宝济寺求见恩明时,忽然被寺内的老住持告知恩明闭关了。闭关的原因是什么?许是因为血月吧!闭关什么时候结束?这可不好说啊!
住持是真正的修行人。但除非你躲去深山老林里独自清修,否则再是修行人,也免不了要和世俗打交道。当初恩明来宝济寺挂单,老住持就觉得不妥,但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妥协。而现在皇上暗中抓捕了恩明,住持知道真相,却也无法说出真相。
哪怕老住持本人不畏生死,但全寺一共六百五十七名和尚,这其中不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知道一门心思念经、认认真真修行的,更有懵懵懂懂还不到十岁的小沙弥们,他们本是被寺庙收养的孤儿,总不能叫这些人全部赔上性命为恩明殉葬吧?
老住持双手合十,轻叹一声,念了一句佛号。
恩明这边就直接成了一枚死棋。
哪怕有小道消息说恩明是被朝廷的人抓起来了,似乎想要叫那些虔诚的信徒站出来为恩明冲锋陷阵。但德高望重的老住持说他只是闭关了而已。信徒们确实被恩明洗了脑,却也因为洗了脑,反而不怀疑老住持说的话。恩明定是为天下苍生闭关了!
如此,想要证明血月和世家无关,只能让大儒站出来说话了。
确实有大儒站了出来。
比如秋蕴书院的几位很有名望的先生。
这些人学问极好,文章更是写得不差,短短几日之内就写出了几篇脍炙人口、煽动人心的好文章。先说天象变化只与天家有关,因为只有天子是“受命于天”的,如果朝廷不承认这一点,岂不是说人人都能当皇帝了。再盘点皇上登基后的种种政策,指出其中哪些是失礼的,认为朝廷应亡羊补牢,血月既出,这些就应该改正。最后谈古论今,说自古以来血月都暗示着女眷失德,所以应该由皇后下罪己诏来平息天怒。
倒是没扯万商,大约是觉得现在再去盯着她这样一枚小棋子不值当了。大儒们主要是抨击派兵围世家府邸的不妥,觉得皇上继续围下去,才会真正导致天降灾祸。
文章固然写得好。但这样的文章叫百姓去听?百姓表示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他们心中已经认定天象有异全是世家的错。叫读书人去听?读书人确实听得懂,说不得内心深处也愿意承认文章中所言是有一些道理的,可现在朝廷要推广宋氏注解,比起就一个天象争论不休,读书人更愿意去钻研新书,期待在来年的恩科中取得好成绩。
朝中的大臣自然也听得懂。但在皇上摆出了自己鲜明的态度之后,除非所有的大臣都反对皇上。否则就像现在这样,皇上只需稳坐钓鱼台,有反对的臣子跳出来,自然就有赞成的臣子负责怼回去。而那些赞成皇上的大臣们,他们其实是在进行政治站队啊。政治站队的背后涉及了复杂的利益,又怎么会因为大儒的几篇文章而改变?
四月二十五日,京城中的百姓发现世家竟然还没有和离。
皇上一边等着世家出招,一边忙里偷闲地和苟太监下了一盘棋。
苟太监问:“若是他们狗急跳墙,故意引得家中的几位女眷投缳自尽,最后说是被皇上您逼的,只因为她们不想和离。这可怎么好?”那世家转脸就变成受害者了。
皇上说:“他们不敢。”
世家前脚逼死人,他后脚就敢叫军队进驻世家府邸,接管世家的一切,然后就地展开搜寻。世家怎么可能内外都是外人眼中风光霁月的样子?必然能找到一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到时候只要把这些污垢往外一扫,世人就知女眷被他们自己人逼死了。
苟太监又说:“不过民间已经出现了好事者,正在研究世家的族谱。”
这些好事者也是真不怕麻烦,竟然从头开始捋。
在某一代中,世家中的某某娶了某某,这对夫妻是不是近亲关系,是的话,血缘究竟有多近。这对夫妻有没有子女,子女有没有活到成年,最后继承家业是嫡子还是庶子……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被这么一研究,近亲成婚的害处根本藏不住。
皇上哈哈大笑:“皇后说,世家男子多半不在意近亲成婚的害处,因为他们可以纳妾生庶子;但女子多半会在意。只要近亲成婚的害处彻底暴露,世家的女子难道真由着家里的男人摆布?”现有的联姻或许不好拆散;但日后类似的联姻肯定成不了。
说起来嘛,庶子只会喊嫡母一声母亲,嫡母在礼法上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嫡母有没有亲生子嗣,好似无所谓。但人心复杂而微妙,“成婚后发现自己此生无福不得不抱养庶子”和“明知自己嫁过去会生不出健康子嗣未来只能抱养庶子”是不一样的。
苟太监心里一动:“或许可以从世家女中选拔几位女官?”
即便大多数世家女和世家男是一个想法,但肯定有那么几个世家女不甘被家族所控。只要把后者挑出来、给后者撑腰……这对于世家这样庞然大物又是一种分化。
四月二十六日,申屠家忽然喊了太医,道是家里的老太太忽然病重。
这位老太太是申屠贵妃的祖母,算是申屠嫡系中辈分最高的一个人,年纪本来就已经不小,什么时候过世都不会叫人觉得意外。皇上原以为这是申屠家的手段,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老母亲也解不了围府之困,没叫耽误直接派了太医过去。
老太太确实病得严重,昏昏沉沉如一具干尸。太医一把脉,眉头就紧皱起来。
过了许久,太医沉吟着收回手,开始环顾四周,观察各个家属脸上的神色。
按说像申屠这样的大世家,他们是有自己的府医的。且这种府医的医术还特别高超。申屠却非要请太医,这要么是府医治不了老太太,要么是申屠心存别的算计。
太医缓缓地说:“这脉象有些奇特……老夫不敢作保,只能说疑似中毒。”像是服用多种药物后,药物在身体里产生了冲突。除此之外,还存在一点别的奇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