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墨玉不一样, 宋墨玉虽生长在这只有山有河的地界, 对这些海货的处理看起来却颇为得心应手。
解宜年暗想,果然他当初来宝陵县, 选择和宋墨玉比试是对的。哪怕输了他也心甘情愿。留在这打工的三年,他可以在宋墨玉这里学到别的地方十年都学不到的东西。
宋墨玉也不藏私。
她见厨房里头大伙都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食材,便举高了介绍:“这叫干贝,别名又叫瑶柱,是用沿海产的扇贝风干后做的,味道鲜美, 远超鸡鸭鱼肉, 放些在粥里哪怕神仙真人都爱吃。挑选干贝时要注意形状尽量完整, 饱满的,最好颜色要呈淡黄色且有些光泽感的。处理干贝也很简单,温水直接泡发或者加些许清水、黄酒隔水蒸软即可。”
大伙都认真听着,有的人不认字也舍不得钱买纸笔,便睁大眼睛仔细听着,像是想把宋墨玉的话刻到脑子里去。
介绍完后宋墨玉开始准备其他食材。
“我来帮你。”每次做新菜时,解宜年都会在旁边帮忙,做些砧板切菜的活计。这样可以让她学得更快。
宋墨玉做的这道菜叫绣球干贝,听名字就知道是一道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菜肴了,不管是颜色还是寓意都适合匡大人的家宴。
除开干贝外,还需要用到白净的鱼肉、新鲜的虾仁,泡发的香菇切丝,冬笋丝、绿菜叶丝、鸡蛋清这些。
宋墨玉为了保证干贝的味道,还是选择把干贝加清水上蒸笼蒸到松软,又把蒸过干贝的原汤留下。
蒸好的干贝剔除边筋后裹进纱布,先揉搓挤压成丝绒状,然后加上香菇丝和绿叶丝搅拌均匀一块放到盘子里。
“虾仁和鱼肉剁好了。”解宜年帮忙把这两样食材剁成了茸状,又按照宋墨玉的要求往里头加了鸡蛋清、黄酒、葱姜汁水搅打上劲,让鱼茸和虾茸充分混合。
“好。”宋墨玉伸手把这些茸挤成了一个个差不多大小的肉丸,然后放到之前放着干贝丝的盘子里滚动。
颜色多样的丝条好似花瓣,裹住肉丸后真成了个绣球的模样,随即放到盘底刷油的盘子里上笼蒸熟。
“东家,锅烧热了!”有人喊道。
宋墨玉往锅里撇入一块熟猪油、一碗鸡汤还有之前蒸干贝用的原汤一块煮沸。加了些盐调味,又用生粉勾芡,然后浇到蒸熟的干贝球上。
干贝球整整齐齐摆在垫了一张绿色菜叶的盘中,犹如绿叶配红花,绚丽多彩,散发着它们独有的香气。
“行了,别都看着了,都上来尝尝。”宋墨玉摆完盘后擦干净手,把那盘绣球干贝摆到旁边的桌上。
解宜年率先夹走一个,他只咬了一小口,便觉得这绣球干贝口感嫩滑多汁,鲜而不腻。蒸笼让所有的汁水和香气都锁在这干贝球中,甘美滑润。
四周其他尝过的人也是赞不绝口。
解宜年吃完抬头去看时,发现宋墨玉已经在准备做海参了,似乎是要做一道名叫金汤海参的菜。
到了匡大人说好那日,宋墨玉用过午饭后便带上余庆师傅做帮手。大部分食材已经先让人送了过去,她们两人则带着些调料还有趁手的器具一道往匡大人家里去。
路上正巧碰到个熟人。宝陵县厨师行会的会长——吴奚松。
余庆看了眼宋墨玉,说起来他还在后悔上次请厨师行会的人,去观宋墨玉和解宜年的比试。吴奚松显然自视甚高,看不上宋墨玉,又想招揽解宜年,当日明面上虽然一团和气,可暗地里却起了龃龉。
但余庆见人三分笑,还是朝吴奚松点了个头。他手里提溜着很多东西,这就不怪他不行礼了。
没想到这回吴奚松见到宋墨玉却显得十分热情,明明还隔得远着呢,还大跨步朝着宋墨玉走过来,先行了个礼:“宋师傅这是要去哪?”
宋墨玉心里想着等会要做的席面,愣了会神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
对方客气,她便也露出个笑脸:“不上哪。不过新买了些东西。”
吴奚松也没多问,又拱拱手:“那您先忙,我改天再上门讨教。”
宋墨玉说着“哪里的话”,和余庆一块继续朝前走。她想都不用想吴奚松态度为何变化,必定也是为了那块御赐的招牌。
她纵使口碑做得千般好,万般好。一万个食客爱吃她做的菜,但是在厨师行会的人眼里,都抵不上官方为她说一句话。
她们俩是走了,吴奚松却还停在原地目送。他自然知道宋墨玉说的话是忽悠他,带着这么些东西,定是去哪户有钱人家做席面吧。他打量着宋墨玉去的方向,那怎么好像是去县衙的方向?
县衙里头谁人能请得起宋墨玉做席面,答案也不难猜。
匡英州来宝陵县一年,除了衙门必有的公事宴席外,从不设私宴。今天可真是头一遭。
宋墨玉旁的人都没带,就带上了余庆。余庆的手艺比起自己可是差多了。
吴奚松不由叹了口气。如果比试那日,他能放下成见,招揽宋墨玉加入厨师行会,那金字招牌的荣耀想必也能照耀到他,还有今日上门给县令大人做菜的差事,或许也会有他的一份。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匡英州的府邸很小,就在宝陵县衙围墙后头。
宋墨玉叩开门时,正有两个孩子在门廊下玩耍。一个是男孩,略高些,年纪也略长,浓眉大眼的有些像匡大人。另一个是女孩,长得粉粉嫩嫩,脸上还有一对酒窝。
想来这就是匡大人的一对儿女。
他们见门房引人进来,都躲到柱子后头好奇地看着。
“永儿、凝儿,你们做什么呢?”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宋墨玉循声看去,连忙行了个礼。
妇人穿得比她这个上门厨子还素净些,皮肤有些黝黑,头上也没什么钗环,只在手腕处带着一只银镯子,却有种素雅安然的气韵。
“夫人,宋姑娘他们来了。”门房引着介绍道,此时匡大人还在县衙里忙公务,要到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妇人不开口时看着文静,但一开口却显露出热情来,官话中夹杂些南州的口音:“快进来,夫君都同我说了,说请你们帮忙操持席面,今天且得麻烦你们了。我也是今天才到这,感觉四处都得收拾收拾才好搭住。夫君他一个人住在这,这一年功夫了什么也不知道添置,平素不知道过的什么苦日子……”
宋墨玉没想到县令夫人这么热情好说话,竟被她拉着说了半晌话,这才进得厨房去。
在这番说话中,宋墨玉才知道县令夫人姓管名月,娘家在南州有间盐行还有个小渔场,与匡大人成婚七年有余。匡大人平素节俭,不好口腹之欲,今天不止是为了接风,而且还是为了给夫人管月过生辰。
管月是个闲不住的,没一会还跟着进了厨房:“你知道我家别的没有,鱼总是不缺的。这些海鱼是专程带过来的,路上废了些事,你若会做便料理料理,晚上你再带一条走!”
说着她还想上手帮着宋墨玉处理这些鱼,宋墨玉本就是上门来做活的,哪里能让她忙这个,连忙把人哄着请了出去。
“夫人,我这做了些零嘴,想着做给孩子们吃的,您要不现在就给他们拿去吧?”宋墨玉拿过食盒递过去,里头一层是猪肉脯,一层则是蛋黄酥。不管大人孩子们都爱吃。
南州从未见过这样的吃食,管月眼前一亮,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这才出去了。
“你先按照我拟好的菜单子,开始准备吧。”宋墨玉可算把人请走,松口气后对余庆说道。
因为考虑到匡大人家里的灶台不大,一些食材都是在酒楼处理好后才送过来的。是以她们两个人准备便足够了。
这顿家宴的席面,统共就匡大人一家四口加上两位大舅哥还有邵仲平,七个人吃饭。
宋墨玉定的菜单里头共有金汤海参、绣球干贝、蒜蓉生蚝粉丝煲、桂花小排、土豆炖鸡块、尖椒炒肉丝、清炒南瓜藤、醋泡花生做菜,腊肠焖饭做主食,炸茄盒做小吃,酒酿圆子做甜品,另外考虑到有两个孩子,才在来之前先做了蜜汁猪肉脯还有蛋黄酥。
先前匡大人只说是团圆家宴,宋墨玉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是管月的生辰。现在她怎么看自己这菜单子,怎么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里过生辰没有生日蛋糕,但讲究的人家总会让寿星吃碗长寿面。
既然管月是南州人,不如再加碗鱼面做长寿面好了,正好可以用到管月带来的那些鱼。宋墨玉笑了笑。
◎被无视的李修文平地一声大吼◎
两个时辰后, 邵仲平同匡英州结束公务一块来了匡家。他脱了官袍官帽换了一身便装,此刻匡英州不是县令,他不是主簿, 两人只是知交好友。
跟着他们的长随先站在了门口守着, 他们过会自有去处吃饭,不与主人家同桌。
余庆见人已到齐, 立即把一道又一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进正厅的大圆桌上,又热了两壶好酒,备了一壶清茶放在一边。
谁能想到堂堂县令大人家里, 除了一个长随、一个门房外就没有旁的小厮、婢女了。连那个老嬷嬷都是跟着县令夫人一路打南州过来, 专门照顾孩子们的。是以只能厨子亲自上菜。
“怎么这么多菜, 妹夫你客气了!”管月的两个哥哥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举起酒杯,“妹夫,我们敬你和邵大人一杯。”
男人们在大桌子上推杯换盏,但管月要和嬷嬷一块照顾两个孩子。
她先在孩子们碗里夹了菜,然后让嬷嬷带他们去小桌子上吃饭。
小女儿匡婉凝现在年纪还太小, 不怎么爱吃东西, 比起她哥哥来瘦得像只小猫崽子。而且她每次吃饭都需得管月这个做娘的亲手喂,别人喂是一口都不肯吃的。且每一口都嚼得慢呼呼的, 鼓在腮帮子里。管月等女儿吃完再去吃时,只怕菜都快冷了。
宋墨玉在厨房里准备最后一道菜——长寿鱼面。
她捞起一条四斤重的大黄鱼,一把菜刀快如魅影,将鳞片、骨刺等一应去除,只刮下新鲜的鱼肉。
她把鱼肉剁成泥后,反复捶打出胶质, 另加生粉、盐揉搓成粘稠的面团。然后用擀面杖将面团擀成凉皮那么薄的面皮, 卷成卷后放蒸笼猛火蒸两刻钟。出笼后用刀横切成薄饼再放到柴火灶上文火慢烤。
烤干后的薄饼开始呈现淡黄色。宋墨玉把烤好的薄饼切成面条似的的形状, 在锅里放入几块肥猪肉炸出猪油,然后加水煮鱼面。
因鱼面本身就非常鲜美,加多了别的东西反而喧宾夺主,是以宋墨玉只另外加了几片青菜和一个煎好的荷包蛋。
这样做出来的鱼面面条紧实,咀嚼起来口感弹牙有韧劲,每吃一口都是极其美味。
一口下去仿佛此刻不是身在宝陵,而是在南州的渔村感受海风。
这碗面宋墨玉亲自端了过去。
“夫人,这是匡大人吩咐给您做的长寿面。”她把这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管月面前。
管月听得这话,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抹红晕。
她的两个哥哥闻言连连夸匡英州会心疼人,想得这样周到。
匡英州诧异了一瞬,笑了笑:“夫人趁热吃吧。”
“我还要喂凝儿呢,过会再吃。”管月笑道。
匡婉凝看着那碗面,忍不住凑近了些:“娘亲吃面面,娘亲吃,我吃。”
“那好,我们一起吃。”管月摸了摸孩子的头,夹起一根面条自己先试了试热度。这口鱼面下去,风味十足,比她在南州吃过的所有鱼面都要鲜美些,倒让离家不久的她有些想家了。
旋即她又夹起一根喂给女儿。没想到匡婉凝比她还要喜欢这面,头一次想自己拿起筷子吃面,又用勺子舀着喝了几口汤,开心得像只小馋猫。
“宋姑娘,你的手艺真是好。这还是凝儿头一回肯自己拿着筷子吃饭。”管月温柔地看着女儿,又忍不住看向宋墨玉,眼里盛着喜悦和感激。
“夫人喜欢便好。”宋墨玉没有多留,拿着托盘朝屋里诸人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管月的哥哥们不由夸赞:“妹夫,我们原以为这些菜都是那位胖厨子做的,没想到是这位小娘子的手艺?”
匡英州点点头,脸上微笑:“你们吃着中意便好。”
大舅哥们以为他只是请的两个寻常厨子,但他们却不知道他这个七品县官请宋墨玉上门做这顿饭,都花了他大半年的俸禄了。
他自己反正大半的时间都在衙门,吃穿用度过得去便好,但是如今妻儿子女来了,日子肯定不能像往常一般敷衍着过了。
邵仲平放下酒杯接话:“两位兄弟有所不知,你们打南州来,不知道这位宋掌柜的本事。她是我们宝陵县首屈一指的师傅,各色吃食蒸煮炒炸没有她不会做的。先前办过一次全牛宴,全湖州来了快有几千上万个人,连钦差大人都吃过她做的菜,实在很是热闹。这几个月销往各州的宋氏秘酱也都是她的手笔。因为事务繁杂,宋掌柜平常几乎不接上门的私厨,原先还好说,但自从圣上赐下金字招牌后,要再想吃她做的菜,就得提前一个月约了。”
三言两语,把这些菜的价值烘托到顶峰。
两个哥哥闻言不由定定地看着桌上已吃了有一半的菜。
原本只是觉得味道说不出地好,现在听了邵仲平这番话,他们只觉得这些菜上就像渡了一层金。
“仲平说笑了。”匡英州哈哈一笑。
等宋墨玉回到厨房时,手脚麻利的余庆已经把灶台还有锅碗瓢盆都洗刷干净,厨余垃圾全都打包在一块,等着待会带出去倒掉。
“东家,您刚才让我做的一锅醒酒汤我盛在汤盆里了。”余庆道。
“好。”
天色不早了,他们带着东西出了门,陈司悬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估算好了差不多的时辰来接宋墨玉。
“陈掌柜来接您啦。”余庆这把年纪了也忍不住八卦,“您二位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酒楼里头但凡眼睛还能看得见的,都能感受到他们东家和掌柜之间独属于恋人的气氛。
怎么这都能冒出一个催婚的???宋墨玉有些无奈,从钱袋里把早就封好的一块银子拿了出来。
余庆诧异:“东家,先前您不是给过我一份银子了吗?”
他知道这次上门做家宴,宋墨玉收了三十六两银子,除去食材器具那些的成本,先前已经给了他五两银子。照理说宋墨玉是主灶,他跟着来差不多算个帮厨的,能得个一两银子便抵得上他平时一个月的工钱了。没想到宋墨玉出手这么大方!
可现在怎么还有五两银子?
“你前天不是说下个月你小儿子要娶亲了,要请三天假。下个月我不一定得空能去喝酒,这当是我提前给你的份子钱。”宋墨玉笑笑。
余庆愣了半晌才接过。
他说呢,平素宋墨玉出门带人办事都是带宋灯,需要厨子都是带解宜年。但这回是来给县令大老爷做家宴这样的好事,她偏偏带上了自己。原来是知晓他家要办喜事,想着银钱肯定是越多越好的,这才把这样的好差事给了他。
先给了五两这么多的额外工钱,又给了五两重的礼金。
他干厨子干了这么多年,哪里遇到过这么好的东家?余庆年纪大了,本来情绪已经很不容易波动,但这会他却觉得眼眶里有东西。
“那这些东西麻烦你送回酒楼了,我今天就不过去了。”宋墨玉知道余庆家和酒楼的方向顺路,便把东西都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朝着陈司悬走去。
“累不累?”陈司悬从腰间解下个葫芦来,“新鲜的牛乳,已经煮过晾过了,这会喝刚刚好。”
宋墨玉接过喝了口,水牛奶还带着些许温度,散发着清甜的奶香味:“好喝。”
“对了,今天夏俞带了个信来,那些迁过来的老百姓屋舍已经安置妥当,户籍也都已经重新办好了,但是关于土豆种植还有些问题想问你。”陈司悬道。
宋墨玉之前把种辣椒和种土豆的一些方法还有注意事项都写在册子上,给过夏俞一份了。但或许是纸上有哪里写得不清楚,还是得她本人过去看看。
“好,正好今天累了明天上午过去吧,反正酒楼有解宜年。到时候我再完善一下那册子上的内容,毕竟现在不止我们宝陵县的农田在种,还有大俞朝所有的官田也在推行。想来他们会遇到同样的问题,得提早解决才行。”宋墨玉又喝了一口牛奶才满足。
“你那场比试倒是不亏,得了他这么个好帮手。”陈司悬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也跟着她一起笑。
“那是,毕竟我哥是福星,他回到我们身边也带了个好帮手给我。”
陈司悬看了看宋墨玉,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你干嘛吞吞吐吐的?”宋墨玉掐了他一把。
“你今天不在酒楼也不在家,有人上门找你。”陈司悬脸色不太好看,“我没经过你同意,把他们赶走了。”他可记着呢,他以前问宋墨玉这人是谁,宋墨玉说是她的前男友且不是个好人。
“谁啊?”宋墨玉忍不住好奇。
“李修文。”说起这个名字,陈司悬就气不打一出来。这人着实不要脸,让弟妹先出马,一进酒楼就说他们是宋墨玉的弟弟妹妹,惹得酒楼伙计一脸懵。谁不知道宋墨玉只有一个大哥宋雪名,一个弟弟宋之衡。这一对饿得面黄肌瘦的弟妹是从哪冒出来的。
然后这对弟妹张口又对着别人说宋墨玉是他们的嫂子。
合着不仅是来攀亲戚的,是来诬赖宋墨玉名声的。
陈司悬给了这俩小孩一点糖,跟着她们往外走,一把揪住墙边的李修文,连吓带骂把这一伙人都赶跑了。
宋墨玉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有种恍若隔世的荒唐感:“差点想问这货是谁了,你赶了就赶了呗不用跟我说。我看到他都觉得晦气。之前许久没见他们出来蹦跶,还以为已经转世了。”
她挽着陈司悬:“不说他们了,我那还有些多的海货,晚上煮个海鲜粥喝,走走走回家。”
暗处,李修文看着这两人笑着离去,感觉自己被陈司悬打了一拳的腮帮子疼得厉害。这个宋墨玉果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走了狗屎运有了如今这样的富贵,却还是眼皮子浅看上一个只有点皮相的粗使长工。
不,应当没有看上,或许只是用来气自己的。
李修文没忘记过宋墨玉以前看自己的眼神,迷恋爱慕,温婉羞涩。一个人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她爱的人只有我。如今只是找这么个哪都比不上我的人来气我的罢。
李修文拂袖而去,自有思量。
十天后远在边关驻军地的陈司靖,收到了宝陵的来信。
信纸由陈司悬执笔,厚厚几页,开头都是关于土豆种植更详尽的方法,包括如何切块播种,保暖保湿,间苗培土追肥和防治病害等。
边防未有战乱时,将士们往往会放下武器拿起农具,戍卫与垦耕并顾,是为屯田。将士们训练有素,闲时组织开垦边关荒地,还能安置战俘和流民,好处多多。
但边关地带土地贫瘠,且气候寒冷,主要种些小米、大豆,产量都不高。如今有了这耐寒好种且产量高的土豆,陈司靖第一时间就安排人种了下去。
与此同时,在宋家好食酒楼那条街上,李修文摆起了一个书画摊,卖一些自己的字画,还可帮人代笔写家信。
他本人也打扮一番,穿了当年和宋墨玉初见时的一身白衣,系着白色的发带。
男要俏,一身孝。
别说他这么一折腾,还真让别人多看了他几眼。都是看着他,然后捂住嘴同旁边的人说道:“这人是不是家里死了人就出来摆摊了?”“可不是呢,从头白到尾,怪吓人了。”
李修文懒得理会这些人,他摆的这个摊位,宋墨玉只要来酒楼就一定会看到他。
可是他坐等右等也没看到宋墨玉出现。
直到有两个人打旁边路过。
“宜年兄,你看我找铁匠新给你打造的这把砍骨刀,你觉得怎么样?”宋雪名眉飞色舞地说着,他正和解宜年一同朝酒楼走去。
李修文定睛一看,好啊,这不就是宋墨玉吗?!
为了故意躲他,居然还女扮男装,甚至刻意粗了嗓音,还真以为自己认不出来?
李修文直接把手里的毛笔丢了出去,正好丢在解宜年身上。毛笔蘸着墨水墨迹在解宜年的衣裳上炸开,末点也撒到了宋雪名身上。
解宜年身上穿的是酒楼统一发的制服,每个人发了四身。他这身还是崭新的,今天第一回穿。解宜年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浓厚的墨还有地上的笔,停住了脚步。
能砸到他腰部的位置,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解宜年朝着李修文看去。他也不是个计较的人,就算对方是故意的,道个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李修文站在摊前冷冷看着他们,似乎丝毫没有出来道歉的意思。他心中怒火涌起,之前找个长工,现在找个厨子,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算了,他忍,他可以忍。等他把人娶到手,再找她算账。
宋雪名先气不过了:“哎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会使毛笔就好好写纸上,你甩人衣服上作甚?赔钱!”
解宜年拉住他:“算了,你看他一身素衣,想来是带孝之人,许是心情不好。我现在把衣服换了用热水泡泡说不定还能洗掉。”
“你说的也是。肯定是伤心过度发疯病了,算了算了我们快去泡衣服。等会酒楼该开工了。”宋雪名道。
李修文:“……”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李修文终于出声了:“阿玉,你到底为何这般对我?”
解宜年和宋雪名的背影同时一僵,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李修文见他们停下继续说道:“阿玉,以前你在我身边时是我不知道珍惜你。与你分开的日日夜夜,我,我每一日都在想你。我知道你找的这些男人都只是为了气我,如果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低头,那个人就让我来做。现在我就在这里,我不奢求你今天就能原谅我,但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只要你一天不答应回到我身边,我就会天天都在这条长街上摆摊。只要每天都能看到你一眼,我就满足了。”
他说得情真意切一般,还语露几句哽咽。好在这时候街上还没几个人,不然只怕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来听这段感人肺腑的自白了。
解宜年:“……”
宋雪名:“我算是听明白了。”他自打回家以后天天和家里人待在一块说话,像要把十几年没说过的话都补回来。是以他也从小弟那里知道了李修文这号人的存在。现在这光景,能说出这番话,还能来骚扰他妹的除了李修文应该没别人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宋雪名还是笑了笑礼貌地问:“阁下,李修文?”
李修文见“她”回头,以为她回心转意,立即又深情说道:“阿玉,你以前都是叫我修文哥哥的。”
宋雪名:“……”
他搓了搓手,才发现他今天为了带送给解宜年的砍骨刀,所以把剑放在家里了。
“宜年兄,我能不能揍他?”宋雪名咬牙。新账旧账一块算。
解宜年拍拍他的肩膀:“我最近闲着没事读了两本书,我觉得攻心为上,以理服人。如若不服,打到他服。”
“你看的什么书?”宋雪名好奇。
“武林志怪一二卷,最近一卷是神笔书生独上平山剿匪患。”解宜年分享自己的话本读物,“上回找苏姑娘借的,你要看我就先不退回去了。”
“好啊好啊。”宋雪名想看。
两人聊得旁若无人。
被无视的李修文平地一声大吼:“宋墨玉!你到底要怎么样!”
宋雪名一脸好笑地转头看他:“第一,我是个男的。你当街对我表明心迹还真是勇气可嘉。男女不辨,你也着实可笑。第二,你口口声声挚爱阿玉,但你当街做此行径明为爱慕实为要挟,不过是想败坏阿玉名声,你若得不到好处,便大家玉石俱焚。心思何其歹毒。第三,你是个读书人,我是个武人,按理来说我不应当对你动手,但你意图害我家人,你若不现在就滚,我便即刻捆你走。你知道武林中人,多的是看不见的手段让一个人消失。我有家人,想必你也有家人吧。”
宋雪名靠近李修文,一掌拍在了那摊着书画的桌上。
李修文听着那桌板断裂的声音,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屏气凝神不敢再看宋雪名,只觉得眼前的人可怕如阎罗。连宋雪名从他身上拿走碎银子当做衣服的补偿费也顾不得了。
宋、解两人再不看他,直接走向酒楼。
解宜年还在赞他:“以前以为你只修剑法,没想到你掌法也了得。”
宋雪名确信李修文看不到他后,连忙捧着手掌呼气:“什么啊!我装的!疼死我了呜呜!有没有人啊,给我个熟鸡蛋敷敷……”
此时真正的宋墨玉本尊还有陈司悬两人,却在镖局里头。
“好端端的,运费为何要涨三成?!”宋墨玉迫使自己语气平静地问道。
宋家酱料坊从年后开始又扩建了一倍。
附近县镇村的哪怕数量多比起别的州的来说都是些小单子, 宋墨玉自己招了一批腿脚块的人手,按月给工钱,专门送运到这些近处。在坊中每日做酱料的多是些娘子们, 有了这些跑腿的, 人手众多,也可以起到对酱料坊的保护作用, 算是一举两得。
但送到其他州还有玉京城的酱料单子往往数量多,每次至少运送三四百罐以上,路途遥远却盈利颇丰。这部分则主要是托给陆云宝他们家的鸿威镖局、漕运, 此外还有蔡家的兴盛镖局。
陆家虽然和宋墨玉交好, 但他们家作为宝陵县首富, 生意铺得很大,在很多地方都有铺面,自己也需要人手运输。
是以鸿威镖局平素运送这些远途酱料单子的份额,基本只占了十之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