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月节?迎月糕?”宋墨玉边问边回忆。
“对呀,再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了。本来说在家里吃的,但二婶说别人家都上酒楼吃,最后我们家也订了福瑞大酒楼的席面。其实要我说,自从他们前几年换了厨子后,福瑞大酒楼的饭食便没有从前那般好吃了。我看做得并不及你。”苏如霜挑了绿豆糕,蓼花糖,又要了一些花生酥。
过另一个货架时她指了指,“你看,已经有迎月糕摆出来了。”
那迎月糕分为大和小,最大的有脸盆那么大,最小的也有手掌那么大。表皮金黄油润,每个月饼上面或映着迎月、团圆、吉祥、和顺等字样,或画着圆月当空的图案,很是讨喜。只是无一例外,都是果仁口味的。
宋墨玉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些糕点。乖乖。这不就是月饼吗?那这迎月节不就是中秋节,迎月糕不就是月饼。原来只是在这个时代换了种说话,宋墨玉立即了然。
她心里算盘一打,全镇商户都到莲花斋这订月饼礼盒,每家回馈老主顾加上自家送亲朋好友,怎么也得十盒起订吧。还有镇上、各村的村民们,别的糕点或许一年难得买一回,但是这代表团圆意义的糕点,总归是会买些回家尝尝的。那这些散客集在一块,也不是个小数目。
她们宋家好食在那个世界里,也会推出宋家手工月饼,很受客人们欢迎。随身空间里头就放着不少月饼模具。在这个世界,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
“墨玉,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应答。”苏如霜结了账,晃了晃宋墨玉的胳膊。
宋墨玉回过神来笑了笑,毫不掩饰地说:“我在想怎么发财。”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财迷了。”苏如霜感叹。
等和苏如霜告别后,宋墨玉一口气去街上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东西,回去路上险些提不动。
“姐,你发什么横财了?”宋之衡看宋墨玉左手右手都挂满了,立即问道。
“快快快,帮我提到厨房去。沉死我了。”宋墨玉两只手勒得通红,直抽气。
宋之衡看着眼前的面粉、糯米粉、花生油、芋头、豆沙、果脯、瓜子仁一类的东西,眼睛亮亮的:“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
“做月饼。”宋墨玉倒了碗水一饮而尽,又擦了把汗。
“啥叫月饼?”
“就是迎月糕。”宋墨玉努力让自己习惯这个世界的说法。
宋之衡觉得有些费事:“那做起来多麻烦啊,直接去莲花斋买几个回来吃不就好了吗?”
“我做,自然是要做外面买不到的那种。你去给我打几桶水来,再给我找点黄栀子枝叶来,然后就去玩去吧。”宋墨玉吩咐道。
宋墨玉这一忙,根本停不下来,直接忙到了月上柳梢头。这期间厨房的烟囱里头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烟。
她今天没有别的功夫炒菜了,一家人晚饭吃的是剩下的几份猪血豆腐,加一个简单的捞面条。但是哪怕吃晚饭的时候,她也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家人都没见她出来。
大家伙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她只说帮忙把她晒的桂花筛一遍,其余的就不用管她了。
最后一家人该歇的都歇下了,还剩陈司悬留在外头。
陈司悬敲了敲厨房的门:“宋墨玉,你不会晕在里头了吧?”
许久后,厨房的门终于打开,露出一张满是倦容的小脸。
宋墨玉拍了拍手上沾的面粉,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地想合到一块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留着打哈欠时溢出来的泪水:“没晕。就是快困得不行了。”
光是准备做月饼要用的材料就废了很大的功夫。可她偏偏就是个不做则已,一做就停不下来的人。
做月饼少不了要用到枧水。她便用黄栀子树的枝叶烧成草木灰,和煮过大榕树叶子的水浇在一块,反复过滤后沉淀出枧水。
这些枧水都让她用洗干净的酸菜坛子装了起来,放在厨房的阴凉地方,到时候随取随用。
做完枧水还要准备冰皮,炒制、调制几种内陷。皮和馅填合后压到模具里,有的烤熟,有的蒸熟……做一两样口味倒是不费工夫。宋墨玉这次却做了不少。
“怎么就剩你一个了?那正好,你先来帮我尝尝味道吧。”宋墨玉侧着身体,让陈司悬进厨房把灶台上装在瓷盘里的迎月糕拿了出来。
陈司悬无法形容他看到这些迎月糕时的震撼。
宋墨玉一共做了八个,每个迎月糕约莫只有手心那么大个,小巧玲珑,袖珍可爱。
这么小巧一个,哪怕是食量小的女子和孩子都可以一人吃一个,毫无负担。
最妙的是这八个迎月糕各有各的模样和纹路,各不相同。
月光和烛光映照下,有的裹满了瓜子仁,有的撒着黑芝麻,有的撒着桂花上面印着桂花树的印记,有的则散发着蛋黄的香气……
“分别是豆沙、芋泥、板栗、瓜子仁、桂花、莲蓉蛋黄、黑芝麻、茶馅。你帮我选三种最好吃的出来,再选三种最不好吃的出来。”宋墨玉拿了把刀出来,把这些月饼切成小块,又拿了根竹签出来递给陈司悬。
“这真的是迎月糕?迎月糕不是只有果仁馅的吗?”这是陈司悬自小的认知,但这个认知现在却被宋墨玉打破了。
“你到底吃不吃?”为了听陈司悬的反馈,宋墨玉忍着困意,强撑着眼皮问。她的耐心有一点,但不多。
“吃吃吃。”陈司悬极有眼力劲,三下五除二,一块一块往嘴里送。
“好吃,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也不错……”
“你吃这么快能吃出好赖吗?”宋墨玉快被陈司悬逗乐了。刚才她嫌弃了他一句,他就快得跟旋风似的,吃这么快,不就串味了吗?
“当然吃得出!想当年我家里还没没落的时候,我这条舌头也是尝遍珍馐美味的金舌头。”
“那好吧金舌头,你觉得最好吃的三种放这个碗里,最不好吃的三种放这个碗里。”宋墨玉拿了两个小陶碗出来。这些馅料她都已经调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哪些受欢迎,所以才一样只做了一个。
最后的结果出乎宋墨玉意料。
陈司悬最喜欢的是茶味、桂花、莲蓉蛋黄。而最不好吃的那个碗里,只放进去一个黑芝麻。陈司悬给出的理由更是简单。他擦了擦嘴角的糕点屑道:“我从小就不爱吃黑芝麻。”
“怪道你之前瘦成麻杆呢。挑食是不对的。”宋墨玉叨叨,“不过我从小也挑食。”
“然后呢?”陈司悬突然好奇起来。
“然后我现在选择当厨子呀。当厨子不就能选择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了。”宋墨玉理所当然地说道。小孩子才挑食呢,大人只做自己喜欢吃的。
“……”
陈司悬的目光落回盘里:“我还能再吃一块吗?”他尤其爱这茶味的迎月糕,口感松软,茶香醇厚,入口清香。如果原料用的是南城茶庄里产的顶级雨前龙井茶叶,只怕这味道还要更上一层楼。
“行吧行吧。”宋墨玉摆手。她心里道,反正陈司悬在她家也待不了几天了。过完迎月节,吃了团圆饭,便让他自去吧。不必拘在她家这里做苦力了。
等陈司悬又吃了一小块茶味迎月糕后,发觉四下已经没了宋墨玉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发现宋墨玉已经伏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半趴着,呼吸绵长,睡得很快也很沉。一只手伸长了耷拉在卓沿,露出已经起了薄茧的手掌。
陈司悬以前以为女子的手,都像他娘亲和族里姐妹们那样,如同凝脂白玉,柔软白皙才叫好看。但凡有一点茧子或者伤口都是不美。可他现在看着宋墨玉还沾着些许面粉,起了薄茧的手,目光微动。
这不止是一双美丽的手,还是一双天上人间无可替代的手。只有这双手,这个人,才能唤醒他的味觉,温暖他的五脏六腑。才能让他愿意改变一切的习惯和原则。
陈司悬站起身,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先找了块干净的布擦了擦自己手,确保自己的手干净没有尘屑后,他才弯腰把宋墨玉抱起。
宋墨玉微微地睁开了一下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说道:“不是过完节才让你走吗……不会想摔死我吧?”
说完她又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此时抱着她的陈司悬身体僵在原地。宋墨玉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几个意思,过完迎月节就要把他赶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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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在外头任何一家点心铺或者酒楼卖,都会是他家的劲敌啊!◎
第二天, 宋墨玉发现她是在自己房间醒来的。
身上不知道谁给她盖了层厚厚的被子,不止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还活活把她热醒了。
这么热的天, 谁盖这么厚的被子啊?!难道是我昨天太累了, 回来自己盖上的?算了,不管了。
今天这个时辰准备出摊是来不及了, 她索性就把今天当成放假日。
宋墨玉打了水,从锅里盛了些热水兑了兑,先洗了个温水澡, 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她今天想着不用出摊, 没穿那些灰暗的颜色, 她选了一件藕荷色的对襟襦裙,上衣素色,下裙上却在前后印染了两朵舒展着的莲花。
她又顺手扎了一个垂挂髻,额前头发覆在眉毛之上,看着很是清新活泼。这发型还是纪嫣教她的, 说是年轻小娘子都喜欢这样的发髻, 显着活泼灵动。
梳妆完后宋墨玉决定赶到摆摊的地方去一趟。
虽然她今天不出摊,还是得去跟熟客们说一声, 解释一下。不然人家不知道情况,还巴巴在那等着,把客人得罪了就不好了。
如此想着,宋墨玉迈出房门,朝着院门口走去。
“不用去。陈哥哥已经去了。”宋之衡一边给菜地浇水一边说。
“嗯??他这么灵泛吗?”宋墨玉忍不住夸赞了几句,“昨天没白给他吃迎月糕。你跟人家学着点。”
宋之衡扬了扬瓢:“你倒是也夸夸我?!是谁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给你的菜浇水。我还拔了杂草, 你看我指甲里都有泥。”
“好好好, 夸夸夸。我弟弟怎么这么好呀。我弟弟天下第一。就是给我万两黄金我都不换。”宋墨玉双手往前竖起大拇指。
宋之衡哼了一声, 小圆脸微红:“谁要你这么夸了!”他姐嘴里真是没一句实话!
“不过,姐,你这种的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没在集市上见过?”
宋之衡摸了摸已经结出小果的辣椒,闻了闻,还有些辣气。
“这就是我平常做辣菜用的呀,我叫它辣椒。只是我平时入菜都剁得比较碎,还和水蓼的嫩芽和在一块,你们分不出来而已。”宋墨玉解释。
“辣椒?好奇怪的名字。闻着也呛人。炒成菜倒是很香。怎么没见别人卖过呢?”
宋墨玉笑:“有天镇上来了个游方道人,他说和我有缘,送我的。我看那些辣椒籽有些像草籽,想着能种活。你看可不就是种活了。除此之外,还有西红柿和土豆……”
宋墨玉说的都是宋之衡没听过的名词,只听了一遍也记不住,就记住了这些都是做菜的,好吃!
“尤其是这个土豆。还得再种两个多月才能收获。这东西好养活,一次能在地里结大把大把的果实,不仅能炒菜,还能当饭吃。”宋墨玉蹲到宋之衡身边介绍。
宋之衡摸了摸土豆长出的苗,看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真的吗?!那以后如果碰到荒年就不怕了。”
“那当然了。咱们这小菜地到底还是委屈它了。先这么种着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活呢。”宋墨玉站起身。弟弟的话提醒了她,以后等钱挣多点,可以考虑租赁或者盘几块田地,规模化种植这些作物。
很快宋墨玉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现在自己在家种种是一回事,旁人也不会有意见,这不过是极少数人的一个小癖好。但如果想大规模种植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这个世界现有的农作物体系中,要想加入对这些人来说全新的作物,无疑必须得到当权阶级的首肯。尤其是发芽的土豆还有毒。盲目种植,动辄给她扣一个种有毒作物的帽子就完犊子了。她的穿越之路将以砍头结束,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想到这里宋墨玉摸了摸自己的小脖子,改了说辞:“我刚都是骗你的。你可别出去跟人说啊。”
宋之衡本来挺高兴,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用去同熟客交待,宋墨玉便进厨房做起家人的早饭。
她先给纪嫣做了蔬菜粥,又做了白水煮蛋。纪嫣的心疾离彻底治愈已经不远,她胃口也越来越好了。
宋墨玉可不得多做些,让纪嫣把营养都补回来。
做完纪嫣爱吃的,她又给宋飞鸿他们做了酱香饼。家里几个老少爷们口味重,还是喜欢这酸辣酱香口的。至于她自己,天气热胃口不佳,吃了几块月饼便饱了。
酱香饼做好时,陈司悬正打外面回来。
他神情低落,甚至还有些冷意,看着就跟被人讨债了似的。
宋墨玉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对劲,关心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陈司悬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说:“我没事。”
“那就好。吃饼吧。我去喊爹和娘。”宋墨玉转身便走,不带一句多问的。
“……”陈司悬张大嘴想说话,最后又闭上。
早饭后,宋墨玉把月饼按照口味各做了两个,一并装到食盒里,转头就出了门。
她进莲花斋大门时,正好碰到有客人在跟账房先生订迎月节要用到的糕点礼盒。她也不着急,提着自己的食盒等在一边。
等到账房先生那里空出来后,她才笑着问:“劳烦问下您,今天掌柜的在吗?”
账房见她不是来买糕点的客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娘子有何贵干?”
“有笔买卖想和您家掌柜谈谈。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这是我的诚意。”宋墨玉把食盒摆上柜台,揭开盖子,露出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的糕点。
多是金黄酥皮的,却还有几个格外不同,看着从未见过。
账房愣了愣神,笑得乐呵呵:“小娘子您走错门了吧?来我们莲花斋买糕点的多见,上门来卖糕点的可是头一回。”
“二弟,把人请上来吧。”有人从二楼下来,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这人衣着不凡,面相一团和气中又露着精明,鼻头微红,正是莲花斋的掌柜名为谢玉树。
宋墨玉闻言直接上了二楼。二楼分为两半,一半另有一扇门,是莲花斋的库房,另一半则分为两间房,一间谢玉树自用,一间用来接待客人。
“小掌柜坐吧。”谢玉树招呼了一下。店里的小工过来倒了杯茶,又给宋墨玉上了几样店里有名的点心。
宋墨玉大方地坐下,把手里的食盒推到了对面的谢玉树面前。
谢玉树刚才就在二楼略看到了这些迎月糕的样式,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如今离得近了,眼里不犹闪过惊憾之色。
他们谢家在这镇上经营几十年,坐稳了糕点铺头把交椅,竟不知道这镇上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个这么会做糕点的人物。
眼前的这些迎月糕色泽金黄焦红,几乎和他们家能做出的最高品质是一模一样的。可这模子他却是从未见过,还有这香味,内里填的是什么馅料……
“谢掌柜,您尽可一尝。这一盒本就是给您试吃的。我一共做了八种口味的迎月糕。”宋墨玉的声音很好听,悠然婉转,落落大方。完全没有一个十六岁小娘子面对三四十岁的行业老前辈时,会有的惊慌。
谢玉树欣赏她这份处事的淡然。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离他最近的一块迎月糕。他拿的这块表皮洒了桂花,正是桂花馅的。闻着就能感受到很浓的桂花香味。
桂花正是八月生长的花,能想到用桂花做迎月糕,确实很贴合节日。谢玉树心里又是赞叹,旋即把糕点缓缓送入口中。
谢玉树的眼神一动。他是做这一行的,从小吃过的糕点可以论百斤计数了,闻着都没啥胃口。可眼前的桂花迎月糕,口感松脆,甜而不腻,还芳香扑鼻,实乃极品。
这样的糕点如果放在外头任何一家点心铺或者酒楼卖,都会是他家的劲敌啊!
可现在眼前气定神闲,衣着朴素的小娘子,却诚意十足地找上门来求合作了。
作者有话说:
两章加起来也算是日更6k了嘿嘿
◎这世上哪一样东西不能吃啊◎
八月暑热, 天上跟有九个太阳杵着似的,人往街上一站能晒得秃噜皮。
陈司悬一直站在离莲花斋附近不远的亭子里。这亭子有半截也照着日光,晒得他浑身冒汗, 可他目光一直也没从那莲花斋的入口处挪开。
原本他心里生着宋墨玉的闷气, 本来不想出来的。但宋墨玉临出门又喊上了他,他嘴比脑子快立马就答应了, 结果出来后又让他在这么个鬼地方等她出来。
偶尔有几个小娘子路过,见他独自站在这里,一个个鼓起勇气上来搭话。
不是塞过来一把香葱, 就是塞过来一把芹菜, 也有的性情奔放些, 非要把自己绣的手绢塞给陈司悬。
陈司悬惊恐万分,接连摆手:“我家小掌柜的在里头办事,她要是知道我胡乱收人家东西不给钱,一定罚我不吃饭。”
她们常去猪肉摊捧场,自然知道陈司悬口中的小掌柜是宋墨玉。她们打过照面, 也知道自从宋墨玉溺过那一回水后, 性情便变了许多,是个不好惹的主。听说某个晚上听到有人嘴碎她和李修文, 她还拿出菜刀想砍人呢!你说这多吓人。
只是没想到她对家里长工也这般严苛!真不知道她们看不见的时候陈司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么个风流倜傥,玉树琼葩一般的人啊,去宋家真是鲜花插在猪粪里了。
可当她们劝陈司悬另谋生计时,陈司悬又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说宋家人待他极好,自己哪也不去。几人也不好让陈司悬为难, 纷纷把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拿了回来, 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宋墨玉出来的时候, 正看到这么一幅依依惜别的画面。
这些小娘子们看到宋墨玉过来,也不依依不舍了,一个个要多快有多快,拔腿便走。
“她们是谁啊?”宋墨玉走过来问。她面色沉静,语调平和,看不出高不高兴。
陈司悬摇头,眼睛朝下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以为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有些惊诧:“他们竟这般没眼光?”
宋墨玉笑出来:“没有。他们留下了。”
陈司悬点点头,接过里头已经空空如也,连一点糕点渣渣都没剩下的食盒:“那还算他们有见识。知道你做的绝非凡品。价钱谈得如何?”
两人走在阴凉的树荫下。
宋墨玉头一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这个数。”
“一千两?”陈司悬挑眉。如果是这个数的话,倒是符合他对宋墨玉卖配方和木制模具的预期。毕竟一个好的糕点配方,是决定一家糕点铺子能走多长多远的关键。不知道有多少祖传老店都是靠着一手旁人没有的配方发家致富的。
而宋墨玉手里攥着八个新的口味,八个不一样的糕点模具。卖一千两,陈司悬觉得很合理。甚至觉得宋墨玉是不是亏了。
“???”宋墨玉被陈司悬报的数字差点吓得栽一跟头,“你可真敢开口啊。人家干了几十年的店才挣这么多呢。”
陈司悬摸摸鼻子:“开个玩笑。”
宋墨玉清清嗓子说道:“一百两银子。”
陈司悬蹙眉:“这么少?”
“不少了。一百两只是一部分,以后但凡他们莲花斋卖出一个用我配方做出来的迎月糕,就要分我四成的纯利。这就相当于是一个长期稳定的收入了。至少每年八月都会有大笔进账,你说还少吗?”
其实本来没有四成。她真是三十六计全用上了,就连说谢玉树和她名字里都有玉字,看着就亲切有缘分这种鬼话都说出口了,她才把三成的分成往上提了提。
若是她一早着手准备迎月糕,没准是可以借机卖个高价。但现在离迎月节没几天了,这镇上除了莲花斋有实力大量生产外,还真找不到第二家。这个结果已经在她的预期内。
现在总归一百两银子的银票,是真真实实地到手了。
“走吧,我们去买东西。”宋墨玉领着陈司悬往制衣局走。
“两位客官里面请!”制衣局的小工声如洪钟把他俩请了进去,“两位看点什么?料子还是成衣?”
“要过节了,给家里人置办几身衣裳。”宋墨玉笑着说,“我们先看看。”
制衣局面积挺大,里头分区明确,一头卖布匹料子,一头卖成衣。不分男女,但分价钱高低。价钱贵的在最里头。于是宋墨玉发现他们越往里走,人越少。
再一看旁边贴的纸条,好家伙,这最贵的一件居然要十两银子!只不过用料是真的好,宋墨玉真切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绫罗绸缎。她上手摸了一把,这手感柔软度,这做工,这暗纹,怎么看怎么比那些标价几钱、几两的成衣要好。
只不过……
宋墨玉用手指了指这件十两的男装:“你还记得咱俩刚认识的时候,你身上穿的那件是不是比这个还好?”
陈司悬心虚地摸摸鼻子。谁说不是呢……十两就够他那件衣裳的零头。许久没穿,他都忘了那衣裳穿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宋墨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想起家道中落的事陷入悲痛,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小银票,默默转移:“我们还是去看看布匹吧。”
店里小工舌灿莲花极力推销:“可巧今天店里几个老师傅都在呢,可以立马量尺寸。您要是加点钱加急,过两天就能拿到手!”
宋墨玉的目光落在店里新进的妆花缎和散花锦上,最后毅然决然选了几匹棉布。
没办法,她的钱还有要紧事要做。棉布的总归是便宜又耐穿些。这些贵价的衣裳,等她以后挣更多的钱,早晚能不肉疼地买买买。给家里人放一整个房间的衣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重样地穿!挣钱挣钱挣钱!宋墨玉在心里给自己狂喊了一通口号。
她虽然不记得家人的尺寸,但是可以笔画得出来。宋飞鸿和宋之衡她就照着陈司悬笔画高矮胖瘦腰身肩宽。纪嫣的她就照着自己笔画。
笔画完后,宋墨玉指了指陈司悬:“劳烦您给他也量一量。”
陈司悬有些吃惊:“我也有?”
他以为这趟出来就是来给宋墨玉提东西,没想到自己也有份。
“不想要啊?”宋墨玉斜了他一眼。
“想要!我们家掌柜天下第一好,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掌柜了。”他学着宋墨玉夸宋之衡的话夸道,本来有些沉郁的脸上顿时雨过天晴。
他以为宋墨玉要赶他走了,说不定连饭都不给他吃了。没想到现在却把他当家人一样给他买衣服,可不得高兴吗。
尤其宋墨玉还是个财迷,整天不是做饭就是研究挣钱。一个财迷肯为他花钱,这份高兴立马加倍。
“……”宋墨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人多半是疯了,就一件棉布衣裳,造价一百五十文,他咋这么高兴呢。他来她家都这么久了,帮着家里做了不少事,却一直穿着宋飞鸿那些不合身的旧衣裳,送他件衣裳也没啥。
总归是要过节了,家里的人都要沾沾喜气。
最后宋墨玉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家人都订了一件新衣裳,给了加急的钱,要求务必在迎月节前做完,做好后给她送到家里去。
想到过节,宋墨玉心情大好,拉着陈司悬又朝鸡鸭巷走去。第一个节日家宴,她又挣了这么多银子,绝对不能马虎着过,食材要先准备起来了。
却没想到她在这瞅见一个熟人——李母。
李母手里挎着一个篮子,里头装了十来个鸡蛋,正在鸡鸭巷的一个角落里叫卖。旁人的鸡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唯独她家的鸡蛋上头还沾了鸡毛和鸡屎,看着卖相就不好。是以叫了半天都没人光顾。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母本来眼神呆滞,在发现宋墨玉后,她一下像个斗鸡一样,眼睛放大,炯炯有神地盯着宋墨玉。
这视线想让人忽略也难。
“有人一直在看你。”陈司悬提醒,他站在宋墨玉身侧,用身体微微挡住她。一旦有人想对她不利,他可以第一时间出手,护她周全。
宋墨玉“嗯”了声:“我知道。我这阵子忙,都快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没想到今儿在这碰见。”
“这是?”陈司悬好奇。那妇人看着年纪挺大,要说是宋家的亲戚吧,平时没见过上门走动。要说是宋家的邻居吧,他也没在那几个巷子里看到过她。而且这眼神还怪怨毒的,不知道宋墨玉一个小姑娘怎么惹到她了。
“我是她债主。她欠我二十两银子,才还了我一钱呢。哎,这年头都是欠钱的比借钱的气性大。”宋墨玉轻描淡写说道。她今天这遭还真是来对了,有人为她的家宴食材买单了。
李母瞪着宋墨玉都快瞪得眼睛充血了,嘴里还在骂着“奸夫□□,小贱人……巴不住我儿子就找新的……”。忽然见这人离她越来越近,直直停在她面前。
李母嘴里的污言秽语僵在嘴里。
宋墨玉抖了抖手里的欠条,笑眯眯说道:“哎呀,咱有日子没见了,您老还记得我那二十两银子吧?”
李母干笑两声,她虽然不认字,可她认得那欠条上的手印。是她被宋墨玉逼着按的,还叫她在大街上丢尽了丑,她怎么可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