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一帮奴隶僮仆都紧张起来,箕子朝鲜继承了殷商时候的习俗,那就是人殉和人祭,不管遇到什么事,杀一批人祭天是不会错的,连同下等贵族都可能沦为上等贵族的祭品。当然,到了朝鲜这边,祭品要么是战俘,要么是奴隶。也就是殉葬者会有其他身份,比如说国君死后,会有一些大臣自愿或被自愿殉葬,家主死后,也有家臣殉葬。但是,倒霉的永远有奴隶。
之前奇氏的那些奴隶僮仆还有些犹豫不决,如今一听,自家都要变成死人了,若是以前,说不得死就死了,他们活着真的比死了还痛苦,但是如今,好日子就在眼前,谁还肯平白去死呢?
因此,这一日,在又有奴隶被活活打死之后,这些原本逆来顺受,几乎如同槁木一般的奴隶暴动了!
这一次的奴隶暴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影响却很深远。
朝鲜这边,大家早就习惯性地不将奴隶当人,之前那些奴隶也一直逆来顺受,谁能想到,这些人的怒火燃烧起来,居然会有这样的威力!奇氏也就是近些年来朝堂无人,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家里依旧有着家臣部曲,那些奴隶根本就是手无寸铁,偏偏就叫这些奴隶成功了,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庄园里的几个主人活活打死,最后一把火烧了庄园,然后又一窝蜂跑了。
这些人是没有户籍的,在官府自然也没有注明是奴籍,只要换个地方,他们就能堂而皇之地成为国人。哪怕跟奇氏不对付,遇上这种事情,一帮贵族也有了兔死狐悲之心。只要刘昌这个辽王一力坚持释奴,那么那些奴隶就不可能再安心为奴!
他们可不知道刘昌搞的移民就是就跟拐骗差不多,只以为刘昌这么做,是得到了长安那边允许的,他们当初勾结刘昌干掉了卫满,但是却不可能冒着长安震怒的风险,想办法干掉刘昌,如此一来,他们能做的也只能是无能狂怒。
刘昌打的就是这么个时间差,别说是这个年代了,后世也有许多人冒充大人物,上当受骗的不乏各种名流,现如今消息闭塞,一些偏远的地方只怕连如今皇位上坐的是谁都不知道,或许一些偏僻山区还以为如今还是大秦甚至是战国那会儿呢!
等到长安那边的准确消息传到辽东,刘昌就已经是羽翼丰满了。
像是现在,刘昌就已经开始从移民中挑选合适的人参军,以后他手下的兵马就会是以汉人为主,各部族的人为辅,当然,也不能分得太清楚,像是之前攻打王险城的,就有相当一批人直接入了汉籍,哪怕汉话说得还结结巴巴,但是在户籍民册上,就是正儿八经的汉人,最多就是在档案上加上一句,原为XX部,因功入汉籍。
而对于军队,刘昌也是很舍得投入的,他需要的是一支可以脱产的军队,而不是那种自带干粮的士卒,对于家中有男丁参军的,刘昌给予了极大的优惠,不光额外多分一份田,而且还能减免田税,减免徭役,而军中也有津贴,退伍之后,也能安排到乡间做亭长啬夫之类的职位,总之,只要你能够得上标准,那么,参军之后,福利多多。
在有着充足后勤的前提下,刘昌建立起来的军队可以放开来训练,一日一练都没问题,军队里面待遇好,福利高,即便是一些单身汉也乐意加入,像是宋二郎,他在听到有人宣传征兵条例之后,一问待遇,几乎是立马就报了名。他虽说瘦弱了点,但是体格还是比较高大的,正符合条件,很快就成了新兵营的一员。
眼看着刘昌手底下的力量越来越膨胀,这些原本的朝鲜贵族除了捏着鼻子认了,也没有别的选择,老老实实配合朝廷开始释奴,当然,也有玩花样的,他们想要维持贵族的排场,那就得有足够的人手,朝廷定下来的奴婢数量显然是不够的,那么,完全可以将蓄奴改为雇佣。可惜的是,他们给出的待遇实在不怎么样,正儿八经编户入籍的都分了大片的土地,自家耕种都耕种不过来,哪里分得出人手去给这些贵族做下人。
因此,这些贵族只能捏着鼻子,派遣私兵或者是干脆雇佣那些部族,漫山遍野地去抓那些土人野人充作奴仆,他们倒是不敢打乌桓鲜卑的主意,当年东胡人因为大多数时间就在东边一点,跟朝鲜差不多算是邻居,东胡人当年的凶威他们还是记得的,别看东胡人被匈奴人给干掉了,但是,朝鲜这边当年在东胡人那里可是吃了大亏的。何况人家如今换了个主子,匈奴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别到时候为了几个奴仆,惹得匈奴人打上门来。
朝鲜这边的释奴工作推进得还算顺利,而齐国那边,已经闹翻天了!
别看齐国那些贵族地主豪强一个个丝毫不将下面的百姓当做一回事,大肆兼并,但是那么多的土地,得有人帮他们干活啊,难不成指望那些老爷自个下地扶犁割麦?这又不是后世,大机械化时代,只需要少数操作人员,就能搞定一整片的农场,现在的农耕,是非常依赖人工的。那些佃户奴仆都跑光了,那他们的地难不成只能荒着吗?
因此,齐国那边顿时动员了起来,沿路设卡,阻止百姓逃亡,甚至差点就大开杀戒。
但是人心这种东西,是不好算的,你越是阻拦,原本那些还心有疑虑的人就越是笃定,那里肯定是好地方,要不然,那些贵人能死命拦着?加上那些游侠从这事上得了甜头,一个个也顾不得许多了。没错,许多游侠其实是给那些贵人做事的,但是,给贵人做事,那是有风险的,而且获得的收益其实并不高。不是所有的游侠都是什么季布、朱家之流,即便是这些人,很多时候说是为了什么义气,其实为的也是利益。
这短短两个月时间,哪怕是底层的小弟,手里也已经拿到了足够他们潇洒半辈子的酬劳,而且还弄到了不少新鲜玩意,主要就是各种玻璃珠还有大量珍珠,虽说数量多了,价钱也下来了,但是这依旧还算是稀罕玩意,这些拿到关中去,还是能卖出好价钱的,可以说,做完这一票,他们以后就算是啥也不干,也能富贵一生。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管上头那些贵人是什么想法,就算我不做,其他那些游侠也是要做的,大家都是兄弟,得讲义气,共同进退啊!
这些游侠本来路子就广,他们的行动力可比官府和那些贵族手下的人强多了,甚至,连一些贵族手下的小管事都被他们说动收买,里应外合之下,外逃的人越来越多,齐地权贵倒是想要封锁海岸线,但问题是,他们手里也没什么船,哪里封锁得住。
这般情况,自然引起了御史的注意,当下,就有信使直接带着文书快马加鞭往长安去了。
第32章
对于齐地的诸多诸侯王,陈平周勃他们是非常戒备的,毕竟之前他们摆了这帮诸侯王一道,齐地富庶,人口也多,齐地诸侯联手,能够集结的力量是很大的,这些人要是打出什么“清君侧”之类的名头,他们这些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刘恒这个天子自从入了长安之后,过得也不甚舒心,什么都得听陈平周勃的,这两位一文一武,朝堂上就没刘恒能够发挥的余地,他上位之后,也就是将田税从十五税一降到了三十税一,又减少了一部分口赋,得了个仁君的名头,其他的,什么都说了不算,只能在朝堂上做个吉祥物。
为了制衡陈平周勃,刘恒自然得拉拢刘氏宗亲,毕竟,这两位既有开国之功,又有拥立之功,如今开国功臣又寥落了许多,起码朝堂上是没几个人敢跟这两位对着干的,如此,刘恒也只能是笼络宗室诸侯,好保持自己的影响力。
齐地的消息传到长安,很快,不管是刘恒还是陈平周勃他们都知道了。
周勃并不是什么有太多心眼的人,他看了也没多想,只是幸灾乐祸了一番,而陈平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谋士出身,心思缜密,他首先想的就是,到底什么人,要在齐国抢人口呢?
人口的确是财富,但也是负担,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得多少粮食才养得起,他们也打听到,是有人说什么移民之后就分房分地分媳妇,所以百姓一窝蜂跑了。哪怕这个承诺要打骨折,也意味着需要大量的资源投入。陈平难免怀疑是不是又有人想要作乱。
而刘恒那边,却是联想到了什么,之前听说刘昌死而复生,之后他派出了许多人查询消息,但是却什么消息都没查到。刘恒才不相信刘昌会死在某个不知道的角落,如今拿到了这个消息,刘恒本能地就想到了刘昌。
“辽东吗?”刘恒沉吟一番,召来了心腹手下,吩咐道:“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往辽东,朕要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汉室还没有在辽东设郡,对那边的情况,那是两眼一抹黑,刘恒以前觉得那里偏远,如今却紧迫起来。
再仔细看一看绢帛上的文案,刘恒又皱起了眉头,他是吃过苦的人,知道什么叫做民间疾苦,其他人看到的就是有人在利诱百姓移民,他看到的就是,齐地的百姓许多已经活不下去了,要不然怎么会去搏一个不知道的未来呢?
若是刘恒现在皇权已经稳固,他肯定是要命人去查看齐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偏偏刘恒如今还得倚仗这些皇室宗亲,明知道他们只怕治下并不清明,已经逼得百姓无路可走,但也只能是装聋作哑,还得防着陈平周勃他们借题发挥,到时候不好收场!
刘恒还想着要为齐地诸王遮掩,齐地那边,一帮诸侯王已经鼓噪起来。齐地人口一下子损失这么多,他们同样损失巨大,他们的土地没有足够的人为他们耕种,他们的宫室园林乃至墓地也没有人帮他们修建,连给他们交税的人都少了,没钱没人,他们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妻妾宫人,更别说手下的军队了!可以说,若是再这么下去,他们很快连诸侯王的体面都保持不住!
他们也不知道辽东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是朝鲜,就联名上书,要求长安严惩朝鲜这个藩国,命他们交还从齐地骗走的人口。
齐地诸侯王联名上书,这可是大事,之前刘恒好不容易压下了陈平周勃他们的反应,如今,这帮家伙居然自个找死!
刘恒的脸色很平静,叫人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将简牍放在一边,慢悠悠地说道:“齐地诸王的上书诸位也都看到了,如今该当如何?”
陈平和周勃没有吭声,作为大佬,皇帝一开口他们就发表意见,未免显得太过掉价,不过,他们不吭声,自然有人帮他们发声。
因此,很快就有人跳出来,说道:“陛下,臣以为,齐地诸王乃是代陛下牧守一方,如今却不能安土养民,以至于百姓无以为生,宁愿听信不知道真假的流言,也要背井离乡,前往苦寒的辽东,这难道都是百姓的过错吗?”
中央集团跟地方割据是天然对立的,虽说朝堂上许多彻侯都有封国,但是相比较起来,各个诸侯王国更是动辄占据几郡之地,内政自理,这对于中央集权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不仅是陈平周勃的党羽看齐国诸位诸侯王不爽,其他人也是想要削弱诸侯王的势力的。
因此,这会儿未央宫中,一帮大臣七嘴八舌,将齐国诸位诸侯王踩得一文不值。即便有人有其他的想法,也被淹没在这些言论之中。
“不知丞相以为如何?”刘恒耐着性子听着,坐在上首,神情无悲无喜,他转头看向陈平,问道。
陈平出列说道:“陛下,臣以为,诸位大臣说得都有道理!高皇帝册封刘氏子弟为诸侯王,其用意并非让诸侯王在封国尽享富贵,而是要让刘氏血脉拱卫刘氏江山,齐地诸王纵容豪强横行不法,民有尺寸之地尚不能容,致使百姓身无恒产,衣食无着,只能沦为奴仆,为人驱使,若此次不加以惩治,各地诸侯纷纷效仿,臣只恐重演当年旧事!”
陈平这话虽说有些危言耸听的意思,但是道理却是没错,在场的人多半都是经历过秦末战乱的,别以为他们成了胜利者的一员,就会唯恐天下不乱,实际上,这会儿大家都心有余悸,毕竟,当年连年战乱,曾经那些自诩血脉高贵的王室贵族,最后尸骨无存的不知凡几,能有血脉流传都是万幸。
如今他们不再是曾经只能苦苦求存的黔首,却很难忘记曾经的那些绝望与愤怒,当年他们的怒火烧毁了强盛的大秦,那么,以后呢?他们的子孙是否也会重蹈覆辙?
刘恒看着下面群臣的神情,心知此事已经成了定局,接下来无非就是惩治程度的问题,他低下头,眼中挤下几滴泪来,这才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国庆啦,童鞋们节日快乐,玩得开心!祝伟大祖国繁荣昌盛!
第33章
想要做好一个皇帝,基本技能就是要会演戏,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也要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一个优秀的皇帝,定然会是一个优秀的影帝!
刘恒别看做皇帝没多久,但是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演员了,这会儿眼泪说来就来,口中说道:“高皇帝先去尚且不久,音容笑貌犹自在朕眼前,但是如今,高皇帝所留下的血脉,却只剩下大兄一系,还有朕与长弟了,大兄如今也不在了,朕如何忍心加罪大兄诸子!”
大汉以孝治国,当初刘邦将刘太公捧成太上皇,吕后能堂而皇之地主政,逻辑就在这个孝字上,刘恒抬出了刘邦,表示当初咱们那么多兄弟,如今就剩下这么一点,当初的事情是诸吕所为,咱们也这般对宗亲下手,这算什么事呢?
陈平是个老谋深算的,开国那会儿,若是论起功劳,他真排不到前头,后来上头几个死的死,隐的隐,吕家也算是犯了众怒,因此,他从中串联,搞出了倒吕之事,一跃就变成了朝堂上最大的功臣,哪怕一开始的时候,陈平还有些得意忘形,但是,如今刘恒将皇位也算是坐稳了,陈平就意识到,自个当初走差了一步。
陈平想要的是一个受自己控制的傀儡天子,就像是曹参当年一口唾沫喷到刘盈脸上,表示皇帝你在自个宫里吃喝玩乐就行,朝堂上的大事有我就好!刘盈当时脑抽,竟是没有直接顶上去,反而真的退了,从此在君权上再也没能占据上风,最终反倒是吕后把场子找回来了。那些开国功臣之前被吕后压制惨了,吕后又是个杀心大,控制欲非常强的一个人,谁也不希望下一把屠刀就砍到自个脖子上。当时要另立新帝,自然得从刘邦的血脉里面选择,刘肥是私生子,刘长呢,这位力能扛鼎,活脱脱又是个西楚霸王,性情也暴躁得很,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会不会一时兴起,就抄起兵器砸到人头上去,陈平也是觉得刘恒性子软弱好控制,估计又是个刘盈一样的人,所以才选择了刘恒。
哪知道,刘恒看着是个仁弱的,但却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也让陈平迅速从之前的狂妄中清醒过来。只是清醒归清醒,立马就对刘恒俯首帖耳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可是以非惠帝子的名义杀了刘盈仅剩的两个儿子,哪怕顶着的是诛杀诸吕的名头,实际上干的还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哪怕刘恒是受益者,但是,他如今是天子了,他能一直容忍这样的臣子?何况,他们还逼着刘恒杀了嫡妻嫡子呢?能跟吕王后生下四个儿子,你说他们之前一点感情都没有,傻子才信!
所以,哪怕有些懊恼,当初还不如便宜了齐王一系,起码齐王一系兄弟众多,完全可以选一个不怎么服众的人做皇帝,然后他就不得不依赖朝臣对抗自己那些兄弟,不至于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但是当初他们自个以刘肥只是私生子的缘故否决了齐王一系的继承权,选择了刘恒这个扮猪吃虎的货色,木已成舟,总不能再折腾一次。事已至此,陈平拎得很清,自己不能就这么投降认输,他得支棱起来,要不然的话,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见刘恒想要将这事糊弄过去,陈平干脆说道:“陛下顾念血脉亲情,臣等自然明白,只是仲尼有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齐地诸王这般妄为,致使民不聊生,蹈海而逃,陛下不仅是刘氏天子,也是天下人的天子,若是陛下只顾刘氏血脉,那天下人又何辜呢?”
刘恒原本只想要拖一拖,其实也没真的想要彻底饶恕齐国诸侯王的意思,但是陈平这么一说,就显得刘恒只知道狭隘的血脉亲情,不顾念社稷民生了,饶是刘恒演技不错,这会儿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他也算是能屈能伸,当下在坐榻上直起身体,就这么对着陈平拜了一拜:“丞相所言甚是,是朕之过,只想着都是父皇的血脉,念及父皇当年的恩德,又觉着大兄当年待我等甚是宽厚,才想着叫他们知错能改,好挽回前过!却没想到,若是不加以惩处,难叫他们知道己身之过,更不用提过而改之!”
刘恒这般大礼,陈平吓了一跳,来不及躲避,只能也跟着深深给刘恒回了一礼,说道:“陛下仁厚,臣误解了陛下之意,臣之过也!还请陛下饶恕!”
君臣二人在朝堂上秀了一波演技,最终勉强算是达成了一致,齐国诸王惩罚肯定要惩罚的,但是还没到要削去爵位的地步,而是要先命有司前往调查,再行裁决!
这事解决了,还有就是辽东那边居然跑到齐地引诱百姓移民的事情,这也是个大问题,虽说在场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这事会落到自个头上,但是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只是对于辽东那边的情况,大家都不了解,刘恒装模作样地看向了典客,这位顿时汗都流下来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辽东此时有朝鲜、肃慎、扶余、沃沮等国,均为我大汉藩属,只是辽东偏远,又在匈奴之侧,近年来,朝廷一意防范匈奴,对辽东此时的情况所知甚少!臣只知道,高帝末年,燕王叛乱,率众逃亡匈奴,其部属卫满逃往朝鲜,被朝鲜国主箕准接纳,拜为博士,令其守卫朝鲜西部国境,惠帝年间,卫满羽翼丰满,反戈一击,驱逐箕准,自立为王,这些年来与我大汉不通消息,还阻拦周边小国部族,不许其朝贡,惠帝时期,朝廷曾去书斥责,之后便少有朝鲜的消息。若说辽东有谁想要招纳汉民,那么就是朝鲜了。前些年的时候,卫满就命人在边境招揽流民,只是,朝鲜撮尔小国,在边境招揽流民也就罢了,若说胆大包天,命人往中原招揽汉民,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典客也有些汗颜,他虽说是九卿之一,但是委实没有太多存在感,主要对接的还是汉室内部的诸侯王,像是南方的南越、闽越、东瓯,也就是东瓯还算是亲近汉室,南越和闽越如今对汉室戒备是有的,但要说臣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像是南越的国主赵佗,连天子所用的黄屋左纛都弄出来了,无非就是正大光明用还是私底下偷着用的区别。至于匈奴,那就更别提了,冒顿能在国书里面调戏高后,可见人家何等嚣张跋扈。
刘恒派出去调查辽东情况的人还没回来,但是刘恒却已经默认,刘昌已经在朝鲜立足了,只是,刘恒纳闷的是,刘昌手里无人可用,他到底是怎么跑到辽东呢,难不成是朝鲜那边,卫满控制了刘昌,以刘昌的名义发号施令,想要借此在汉室身上插一刀?
想到这里,刘恒就是心烦意乱,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如此,先拟一份国书,送至朝鲜,看看朝鲜那边是什么说辞!”
典客如蒙大赦,当下诺诺称是,心里却在琢磨着派哪个倒霉鬼带着国书去出使朝鲜了。
而辽东那边,刘昌新建立起来的招贤馆中,这一日来了一个穿着粗布短褐,腰间悬着一柄看起来很是古旧的长剑,赤足穿着草鞋的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招贤馆上的招牌,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第34章
翻看了一下近期落户的数据,刘昌放下手里的册子,说道:“长安那边只怕很快就知道咱们的底细了,那么,派几个人,去长安一趟吧!”
在场的都是跟着刘昌从大汉跑出来的,自然知道刘昌是什么意思,这会儿脸上神情都变得有些玩味起来,朝堂上那些人,要是知道他们的存在,只怕许多人都要寝食难安吧!
实际上,这个时候,刘恒已经开始辗转反侧,心中满是忧虑。
刘恒原本觉得自己对刘昌这个儿子已经足够高看了,结果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太保守了点。他派出去的人是在代国时候的心腹,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他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跑到了辽东,然后就惊呆了。
已经没有所谓的朝鲜了,刘昌硬是扯虎皮拉大旗,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辽王的身份,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就收拢了一支军队,直接打上了王险城,杀了卫满等人,自己做了辽王。如今,几乎整个辽东都落入了刘昌手里,还有更多的部族首领恨不得哭着喊着加入到刘昌的麾下。
来人来不及再深入调查其中的内情,就先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将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先禀报给刘恒。
对方既然没有深入调查,因此很多都显得非常含糊,总之刘昌就像是如有神助一样,迅速得到了濊貊、扶余、沃沮等部族首领的拥戴,出人出力,帮着刘昌组建起了一支强军,然后就攻占了朝鲜。
刘恒在心里揣摩着刘昌的操作,很容易就猜出,刘昌应该借用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一个寻常的流亡贵族少年哪里能得到那些部族的支持呢?
只是,虽然能够猜到刘昌的操作,刘恒对此却也无可奈何,人家都已经是朝鲜王,不,自立为辽王了,或许现在地位还不稳当,但是很显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基本盘,有了忠于自己的军队,甚至还很有钱。当听说在齐地那边,为了让当地游侠配合移民,许了一个人头一百钱的介绍费之后,刘恒都有抢劫的冲动。
刘恒是真缺钱,当日诸吕之乱,那些打着诛杀吕氏名义的功臣们攻入了皇宫,冲入了少府,谁能知道他们到底搜刮了多少东西,总之,刘恒继位之后,少府根本拿不出多少钱粮。吕后别的也就罢了,比起刘邦,她在经济上的能力可要强多了,吕后执政这些年,大汉不再是开国初年的萧条,民间经济得到了恢复,自然,朝廷和皇室手里也有了钱财,可惜的是,一番大乱之后,这些钱财都落入了一帮诛吕功臣手里,要不是许多东西不好搬,只怕少府的仓库能空得跑耗子。
刘恒在代国的时候就很穷,代国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刘恒又不像是其他那些诸侯王一样,只顾着自己快活,恨不得将能收的赋税都收到自己手里,竭尽民力,给自己建造王宫园林,所以,刘恒从代国也没能带来多少财物,登基这么长时间以来,虽说少府也有了一定的进账,但是刘恒显然是不能拿着这些钱财来享受的,作为皇帝,若是想要干成什么事情,那就得有钱,问题是,现在没钱,或者是钱还不够多!所以,刘恒的后宫之中,窦皇后带头养蚕织布,穿的衣服都是自个织出来的,为了节省料子,裙子都不能覆盖脚面,饮食也不敢奢华,一力俭省。
稍微算一算齐国跑出去了多少人,刘恒就能大致得出刘昌到底在这事上花了多少钱,这还只是个开始,移民这种事情,不是人到了地方就行的,接下来还得有着巨大的开销,所以,哪怕不知道刘昌的大手笔,刘恒估摸一下,就算出来刘昌那边起码几亿钱花出去了,刘恒就不能理解,刘昌哪来这么多钱!
同样不能理解的还有周毅。周毅是墨家门徒,他是鲁人,鲁地是儒家的大本营,即便鲁儒当年被刘邦羞辱得不轻,在鲁地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儒墨之间的仇恨那叫一个深远,当初墨子将孔孟两人批得狗血淋头,《墨子》里头一大堆孔孟的黑料,儒家的思想很多也是跟墨家背道而驰的,可想而知,一个生活在鲁地的墨者,会遭遇什么。
周毅的老师是秦墨,当年大秦覆灭,秦墨中的大多数人也为大秦陪葬,周毅的老师当年侥幸逃出一劫,秦墨当年致力于天下一统,哪知道天下一统没多久,居然又分裂了,这也给他们中残余的人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周毅的老师就是其一,为了复兴秦墨,这位想要找齐墨求助,想要抄录齐墨手里保存的典籍,结果,齐墨随着钜子田横一块自尽了,周毅的老师还跑到他们自尽的海岛上搜寻,最后啥也没找到,心灰意冷的他就隐居了起来,后来收下了周毅做弟子,周毅在暴露了墨家的身份之后,就在鲁地寸步难行,先是去了齐国,但是如今的齐国也早就没了墨家存在的土壤,他只能以游侠的身份在齐地游走。
作为游侠,哪怕只是游侠中的独行客,他的消息也还是很灵通的,当初知道辽东居然派船到齐地来鼓动百姓迁往辽东,他就觉得古怪,其他游侠只要有钱拿,对于辽东是个什么情况并不在乎,而周毅却不一样,他是真的生出了好奇心,而且他还有着很强的行动力,他没有乘坐海船,而是从陆路,一路北上,结果才到了燕国境内,拜会了当地的游侠头子之后,就听他们笑话一样地说起了辽东那边的新鲜事,说是那边居然发出了招贤令,无论学派,唯才是举。
墨家并不都是技术宅,他们有自己的政治主张,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跟杨朱之学成为当时的主流,号称是“非杨即墨”。这是一群真的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周毅原本不过是贫民之子,差点就因为养不活被家人抛弃,他老师原本已经是心灰意冷,并无收徒之念,见他可怜,这才收养了他,之后见他还算是有几分聪明,便将理想寄托在了他身上。
周毅既然继承了他老师的意志,自然希望能一展所长,可惜的是,这年头,想要做官,要么就是有钱,可以做赀官,要么就是有人,得有人推荐,或者你也可以从军,拼一拼军功,如今的军功制度还是非常严格的,几乎不会出现什么贪墨军功的情况。可问题是,这一条路也是真不好走,周毅出身的秦墨并不以武力见长,墨家分出了好几个分支,秦墨属于实干派,继承的是技术,秦国之所以**兵器远胜过六国,正是因为墨家的加入。楚墨更擅长武力,齐墨擅长的辩论。墨翟死后,他们都自称正统,如今倒是没必要争了,墨家整个学派也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