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商会及家里生意交给儿子打理后,金老爷子就处于养老状态,这会子哪都没去,就躲在后院里喝茶!
好你个老家伙,好歹一个商会里同进退过几十年,就因为他们几家没响应捐钱赈灾,就把他们划在另一个阵营了!
搭上了那么大的船啊!愣是一个字没跟他们吐露!
至于吗?几十年的交情啊!
以为金家要灭了,就算不对付,他们也想着至少帮金家留个后!
就这样对他们?!
“金!百!万!”
一声咆哮,吓得金老爷子嘴里茶水噗地吐出来。
金家宅子占地不敢比晏家大,但是内里打造也一应俱全。
后院造了回廊、小凉亭,以百相草为绿植,散落布置奇石造景,人往凉亭里一坐,一壶茶水一碟花生米,隔墙听外头妇人婆子说八卦,能悠哉消磨半天的。
这里也是金老爷子在家时最喜欢呆的地方。
此时冷不丁被吓着,他恼得黑了老脸,扯袖子边把下巴茶渍擦掉,边朝冲进来的人呵斥,“好好的喊我花名做什么!没大没小,我好歹比你们年长!”
汪海咬牙冷笑,冲进凉亭抢了茶壶往自己嘴里先灌一嘴凉茶,免得火气上头把被老东西烧焦了!
“金百万,好你个老东西,亏得我这大半年没一股脑的下死手!要不我孙子早几个月就得给我收尸了!你可真能瞒啊!”
金老爷子立刻闭嘴,面露茫然,熟练装傻。
眼前三个家伙,敢情回过味来了,就近找他算账呢。
“呵,你装,你尽管装!我们几个的命好险留下了,就是家底比旧年缩了至少三成,老会长啊,你晚上真能睡安稳觉?”付鹏远皮笑肉不笑。
卓宽把眼睛瞪成怒目金刚经,悲愤,“金叔,我叫了你二十多年的叔啊!一次意见不合,没跟着金家一块捐钱,你就把我卓宽当外人了?商会成立几十年,往年各地需要商人捐钱,我们没少掏银子吧?可是银子十万捐出去,在衙门走一圈再流出来,落实到用处最多只有十之一成!需要银子的人拿不到银子,肥的不知道是谁的荷包!我们也是辛辛苦苦才挣下的钱!我就是不想捐了,错哪了!您就告诉我错哪了!”
金老爷子眼神溜一圈,茶壶在汪海手里,茶杯被付鹏远一手扫地上了,花生米碟子被卓宽捧在怀里。
“……”他叹了声,站起来说话,坐着太矮被压了气势,“老汪,老付,卓贤侄啊,金家要是没有两把刷子,那大半年你们几个联手打压,我金家怕是不止缩水三成啊,估摸着至少得有半数家底是替你们三家挣的吧?要不咱们先说说,当初你们仨合计的时候,准备拿下金家哪些营生?”
四人相面,八目共对,沉默……
所以嘛,哭啥憋屈?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良心做什么。
要比就比不要脸。
气氛无比尴尬时,亭子最近的围墙外头传来妇人呼天抢地声。
“不得了了!诶哟喂不得了了!张家的,王家的!咱村子摊上大事情了啊我的天老娘诶!”
“他李婶!咋了这是,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儿了你脸白成这样?”
“有话你缓着说,别总先来个咋呼,等你咋呼完我们都要急死了!”
“好,我缓缓、缓缓!不成啊,还缓个屁啊缓!刚才村外来人在药地边上给咱报信,咱村、咱村成杀人犯了啊!”
“……你再说一次?咱村?!”
“没错!咱村!村里所有人!一村子成了杀人犯!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短命鬼在外头胡说八道到处传,说咱们昨儿晚上全村合力杀了进村缉马匪的官兵,杀了四十个!昨儿、昨儿咱串村去了,根本不在村里啊!”
“……他、他李婶,昨儿咱不在,你家富贵在啊,你问他没有?昨儿确实是萧将军亲口说的,可能有土匪袭村,让咱出去暂避去!要不是老将军开口咱也不能那么信、难道老将军他们错把官兵当马匪杀了?!”
“……”
这边妇人婆子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边又传来许小七喊声,“不好了!有好多官兵朝咱村来了!已经过了茶工坊,马上就要进村了!将军爷爷!将军爷爷!怎么办!”
一连两个噩耗,打破了小村子祥和。
各家院子响起动静。
村民们争相从家院子跑出来,相互询问、确定信息。
一时间兵荒马乱,人心惶然。
玉溪村村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出去串个村回来,竟然全村成了杀人犯。
官兵都要过来了,怕是“杀人犯”的事并非讹传。
官兵这次来,就是要抓他们来!
晏家书房,晏长卿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莫一叔叔,我让你放话激姚申一把,你出去说村民杀了四十个官兵?!”
天杀的短命鬼莫一傲然挺立,“殿下,姚申不是等闲人,需下猛药,给他足够的借口进村。”
“……”晏长卿嘴角抽动了下。
确实是猛药,姚申来了。
第195章 好大的官威
官兵来势汹汹。
为首者骑高马,着三品官袍,长眉冷目,周身气势强大,让人不敢直视。
后方是五十众佩刀随侍,沉凝肃杀。
再后方远远缀着数不清的布衣百姓。
与官兵表情冰冷浑身杀气不同,百姓们眼里满含紧张担忧。
他们是一路从镇上跟来的。
小镇一夜流言四起。
不知道从谁口中传出来的,说玉溪村民仗着有当朝大将军撑腰,行事越来越大胆妄为。
先是胆敢窝藏外地流犯,如今竟然连官兵都敢杀!
昨日衙门官差接到马匪藏入玉溪村的线报,立即调人入村查证缉拿,四十个人,进去了就没再出来,昨儿夜半,有人亲眼看见玉溪村民用木车往外拉了几车的死尸!
这种荒谬之言,梧桐镇百姓根本不信,他们吃着玉溪村的百相草,跟玉溪村村民打着交道,没人比他们更清楚玉溪村人的淳朴良善。
百相草有多好用?好用到成了百姓之家日常必备!
那是连长京城高官、连当今圣上都赞不绝口的好药草,比不比人参灵芝珍贵百姓不知道,但却是绝对比人参灵芝用途更广更好用的!
换作别人种出这样的药草,必定奇货可居,价格高昂,老百姓根本用不起。
可玉溪村种出来的,百姓人人可用!买得起!
只凭这一点,玉溪村人的品行就足以让人钦佩!
因为他们穷过苦过,他们也曾生活在底层,他们最能体会百姓的苦与不易,所以怜惜,所以愿意舍利施惠!
是以看到大队官兵招摇过市直往玉溪村去时,百姓们即便心头害怕,仍然远远跟了过来,步行二十余里,也要看个究竟。
这分明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构陷,他们要替玉溪村喊冤!
尾随队伍沿途走来,逐渐壮大,闻讯而来的周边百姓越来越多,乌泱泱,浩浩荡荡,莫不替玉溪村揪心。
酒坊、茶工坊的工人也安不下心干活,从工坊冲了出来。
葛力、于大壮兄弟六人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先出来了,出来时将锥子、小刀紧握在手心。
周围不少人瞧见了,谁都没吱声,跟出来时,也暗戳戳抄了趁手的家伙什,别在腰后,藏在裤腿,遮在衣袖里。
谁也不知道自个什么时候长出这样的狗胆。
总之什么都没想,直接就藏了,只准备干仗。
没有玉溪村,就没有工坊,没有工坊,他们这些人、他们的家人可能早就死在灾中。
他们今日所得一切始于仁。
得了大恩,得了善良的对待,他们乐意拿命还!
大队兵马到达玉溪村口时,村民们已经在此齐聚。
四方药馆老大夫也在,事情太大,他带着伙计亲自来报的信,为了赶在官兵之前到达,抄了小路过来。
四方药馆今儿铺门都没开。
一边是肃杀官兵,一边是茫然百姓,隔着一座石桥相对。
桥下河水潺潺流淌,依旧是往日那般和缓,无声。
姚申低眸听了片刻身后动静。
后方阵势浩大,尾随而来的百姓数百上千之众。
他唇角几不可见扬了扬,要的便是这般朗朗乾坤,众目睽睽。
所以这次亲自过来,他领着随侍打马过街,极之张扬。
为的就是引百姓随来。
他明枪明剑按章办事,有百姓为证,谁若敢反抗,便是藐视律法。
届时,便是有人不想走,也不成!
姚申策马上前数步,居高临下看着对惊惧惶然的村民,肃面扬声,“本官乃当朝三品按察使,姚申!此番来原州原为两件事,一是金家酒坊所出百相酒致死百姓案,一是和州马匪逃窜神女山案。
昨日本官接报,马匪绕神女山而下,藏匿入玉溪村!为保一方百姓平安,本官紧急调兵进村缉匪,四十名布甲兵进入村子后竟无一生还!刁民大胆,藏匿马匪,围杀官兵,罪不可赦!
今本官亲自带人前来缉凶!当中是非黑白,去了衙门再辩!
来人,将玉溪村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玉溪村民脸色刷地惨白,频呼冤枉。
李富贵腿都软了,怕得直把旁边王全手臂掐得乌青,“大人,大人明鉴!我们冤枉啊,昨晚我们杀的明明是马匪!”
至于布甲兵他们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人现在还串绑在晏家后院!活的!
“本官说了,当中是非黑白,去了衙门再辩!若有冤枉,到了堂上再喊冤!”
朝廷命官冷冷一句。
周围百姓顿时明白了,官爷这次来根本不容人喊冤,就是要把玉溪村所有人抓起来带走!
“狗官!”葛力怒骂一句,身形微动就要上前阻拦官兵抓人。
玉溪村民后方,老者洪亮声音适时传出,“姚大人好大的官威!”
听到熟悉声线,村民们像是一下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分拨让出一条道来,“老将军!老将军作证,我们昨日都出去串门去了,根本不在家,冤枉,冤枉啊!”
萧必让视线扫过村民,从容之态稍抚了村民们心头害怕慌张。
跟他一并出来的还有徐含章,以及晏长卿。
晏长卿身后侧,杜嬷嬷随同,“姚大人,可认得老身?真是好大的官威,好大的狗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
“????”
姚申尚未有反应,村民及周围听到这句话的百姓脑子俱是一瞬空白,回过神后,眼睛刷地瞪圆。
缩在人群后头的汪海、付鹏远、卓宽,眼睛最圆。
金多宝也不遑多让,吃亏在人胖眼睛小,怎么撑都没旁边的人眼大。
“百相,你听到了吗?晏长卿,太子殿下?”金多宝扭头,说话跟梦呓似的。
百相噘嘴踢小石子,周身郁气,“知道啊,长卿哥哥的小名叫殿下嘛,这是我跟长卿哥哥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金多宝呆呆看着小姑娘,“……”你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来的?小名?
百相不开心。
桥那头的狗官,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撂倒。
可师父说她不能出手,这件事让长卿哥哥解决。
狗官把村里人吓坏了,李阿婆她们都被吓哭了。
不行,她要去问长卿哥哥。
要是长卿哥哥解决不了,换她来!
师父给人下毒还要看风向挑时机,她不用。
那人藏在一百个人里,她也随时能把他挑出来单独毒死!
第196章 五道圣旨!
姚申看到杜嬷嬷现身时,面上虽不显,握缰绳的手却一瞬收紧。
他任按察使七年,常年在外巡查。
而太子晏临因体弱多病,几乎不曾在公众场合出现。
他没见过太子,可以说不认得。
但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用的杜嬷嬷,能上朝的文武官没人敢说不认识。
可姚氏一族大计行至此,没有退路,成王败寇,他亦不可能退缩。
杀太子,姚氏即便获罪,二皇子乃皇嗣,年幼不知事,凭此可置身事外不受牵连,没了拦在前路的阻路石,顺位继承仍有可待之日。
杀萧必让,则是替二皇子除掉另一大患。
届时远征伯府手中兵权足以让皇上忌惮,再助二皇子一臂!
“萧必让!我本敬仰你是戍边老将,不想你竟如此荒唐!身为武将,领着一帮刁民袭杀官差!这般已是罪加一等,如今竟又找人冒充太子殿下!以此假身份背景,拉拢原州金家大肆谋利敛财,以此养兵谋反!简直罪不可赦!
此前本官得报,有人告你隐于山中豢养私兵、野心勃勃谋图造反,本官尚心头存疑不肯相信!如今亲眼所见,大失所望!
今日本官就将你们一并拿下,即刻羁押回京!将你等交由皇上定夺!”
冠冕堂皇斥完萧必让,姚申这才将视线落到杜嬷嬷身上,冷哼,“天下皆知太子殿下正在皇家寺庙养病、祈福,彼时出行队伍浩浩荡荡,由皇后娘娘亲自陪同!而太子因病,根本无法从长京跋涉千里到此!大胆刁妇!众目睽睽之下也敢撒弥天大谎!本官也饶不得你!
事关重大,所有涉此案者,萧必让!假太子!假嬷嬷!原州金家!玉溪村五十八户村民!全部给本官拿下!宁枉勿纵,不可逃脱一人!
在此案彻底了结之前,金家名下茶工坊、酒坊运作由官府接手,以保百相草继续供应百姓!”
大人令下,随行侍卫立刻拔剑,直冲石桥另一边百姓而去。
四周骚乱,尾随过来的百姓既惊又怒。
“狗官!昏官!你们敢!”
人群里有厉喊传出,紧接一道又一道身影冲上石桥,以身为墙,将官差跟玉溪村人隔开。
葛力、于大壮、刘瘸子,谭麻子,罗快嘴,包小小。
赵老大为首的朝贵村人。
还有新村的、地狮村的、同善村的,大石村的,广安村的……
连半大的孩子都站到了那边,孟柳、孟元,白着小脸,害怕得浑身发抖,依旧坚定站在玉溪村人前方不退让。
玉溪村的孩子也不怂,见此情形,抹着泪跑过去,张开小手跟众人一块,保护自己的爷奶爹娘,保护自己的家,自己的村子。
晏长卿站在后方,静静看着这一幕。
旁边有个小姑娘快把他的衣袖扯烂了。
徐含章两手交叠身前,手肘杵旁边老将军,“那边伤着一个,老夫就把你大脑袋当皮鼓捶。”
萧老将军压力有点大,不吭声。
姚申狼啊,下暗手不成,改成来明枪。
理由冠冕堂皇。
一旦他们乖乖就擒,太子在羁押返京的路上,有一百种理由被暴毙。
村庄石桥不大,一瞬站满了人。
持刀侍卫根本过不去。
闹闹哄哄僵持不下。
姚申眼底厉色一闪,“阻挠官差办案捉人者,同罪!尔等若再冥顽不灵,刀剑伺候!”
他话说的隐晦,那些侍卫却意会了当中意思,不再顾忌,手中利剑朝百姓高高举起!
晏长卿眸中顿时漫出血色,“找死!莫一!”
半空寒光骤闪骤逝,一道血雾映着血红夕阳,飘起,散去。
姚申,“负隅顽抗,大逆不道!杀!”
与此同时,又有声音传至,来人嗓音尖利高亢,“圣旨到——”
“姚大人,你不识太子殿下,不认娘娘身边伺候的杜嬷嬷,不会连杂家都不认得吧?”
一品绯红内侍官袍,一柄银尾拂尘,手托黄绫,崔敬款款行来。
伴随而至,五百皇家羽林卫,执明黄旌旗,旗中书“大瑞”。
羽林卫装甲引弓,五百箭矢直指姚申。
姚申脸色猛地惨白,血色尽失。
紧握缰绳的手指无力松开,颓败灭顶压垮挺直的背。
他再敢动一下,必万箭穿心。
崔敬能来得如此及时,恐怕人早就已经赶到,只等这一刻出声开口。
这盘棋局,这场博弈,他输了。
姚家,输了。
崔敬目不斜视走至高马前头,视线穿过石桥上懵逼人群,落在后头垂手静立的少年脸上时,一瞬柔和。
便是落在四周百姓、落在玉溪村民身上,也敛了锋利。
“圣上有旨,众下跪听宣!”崔敬扬声。
所有站着的人立即跪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完全回不过神。
姚申也从马背上爬下来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玉溪村林家,其性之义,其行之良,甚悼尔之,弗躬者也。是宜褒编,以彰潜德。兹特赠尔:积善之家书匾。尔灵不昧,其尚知荣。”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积善醇朴,可尚其风。梧桐镇玉溪村,民风淳朴,尽仁尽善,朕岂吝于褒贶哉。兹特赐:村号,灵草之乡,赠刻字石碑一座。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勤国济民,世之大义,据尔地方官属布政使司奏,讫地方饥馑,朕忧虑矣。独醇朴良士金钱来,家道丰富,周济乡民,大义可嘉,潜德宜表。兹特敕尔尾大瑞皇商,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尔徐含章,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陈善有据,赓歌佐社稷之光。兹特敕尔大瑞御赐状师之名,赐澄怀大状袍一件,着此袍为民请命,享直告御状特权!班衣焕采,紫宸表余庆之光!”
伏地听旨的百姓,直到上方话音落下许久都不曾动弹,脑袋跟被炸雷炸了一样,从头麻到脚,回不了神,回不了魂。
姚申都跪下了,证明确是宫中来人!
圣旨是真的!
四道!四道圣旨!
皇上连下了四道圣旨!
这边脑子还空白转不动,那道尖利声线又响了,开始宣读第五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按察使姚申,枉顾朕之期许,以权谋私,以下犯上,结党谋篡,大不敬宗庙社稷!即刻摘去官职,除官袍官帽,押返长京,投宗人府彻查彻办!钦此!”
第197章 狼狈为奸多年,默契在心!
“罪臣……姚申,领旨,谢主隆恩!”
姚申颤抖接过圣旨,满目灰败。
立刻有人上前将他官袍官帽除下,只留一身白衣。
一道圣旨降下,高官成罪民,再无前途。
四周乌泱泱跪地的百姓,听到姚申领旨谢恩,这才恍然拉回一点魂来。
老村长同样颤抖着手,膝行上前将给玉溪村的圣旨领下,“草民林水生,乃玉溪村村长,代全村领旨,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
村民们跟着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崔敬将圣旨交到老人手里,说话语气和气许多,“玉溪村村风淳朴,皇上每每提及,皆大加赞赏,玉溪村种百相草,售百相草,以平价惠我大瑞百姓,你们之慷慨,当得大仁二字。皇上赐下赏赐,是玉溪村该得的。”
说完他朝后打了个手势,即有十六人合力抬着石碑从后走出来,石碑上披着红绸。
将石碑稳稳放置在石桥前靠边空地,崔敬请老村长亲手将红绸揭开。
此等殊荣,又让老村长激动得手抖。
待将红绸揭下,石碑现出真容。
高约一丈,宽半丈,形似山峦,半面平滑以刻字。
上方朱漆刻字浑厚遒劲,朴华有力。
——灵草之乡!
下方还刻有一行。
——洪景御笔!
八个字,让手握红绸的六旬逾花发老者热泪眼眶。
所有村民同样热了眼眸喜极而泣,还有四周其余百姓,莫不替玉溪村高兴。
这座御赐石碑,是皇上御笔题字所刻!
如此,石碑便不单只是石碑,而是皇上给玉溪村的一座护身符!
有这座石碑在,以后任何人,都不敢再打百相草的主意!
百相草,属于玉溪村,属于玉溪村民!无人可觊觎!
崔敬含笑点点头,视线在那边村民搜寻一圈,“玉溪村林家,家主林茂石——”
跪地人群后方位置,老汉颤巍巍应声,“草民在这里,在这里!”
刚才事发突然,村里后生们把年纪大的人全部护在身后,他跟老伴就是年纪大那一拨。
之所以没有立即上前领旨,是因为四道奖赏圣旨,老汉觉得哪一道都该排在林家前头。
本想等着老村长、徐老、金家领完后再上前,没想到冷不丁被点了名。
……他还没爬到前头呢。
林老汉忙上前去,两手在裤腿上使劲搓了搓,把手心的汗搓干净了,才恭恭敬敬将圣旨接过来。
明黄绫布,落在手里很轻,又很重。
“老伴儿,瞧,圣旨!咱家得了圣旨了!”回到原位,老汉把圣旨捧给家里人看,嘴角咧到后耳根,嗓音哽咽。
林婆子带着儿子儿媳、带着孙子,看珍宝似的看那道明黄色。
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明黄,从千里之外飞来玉溪村,落在了他们手心。
她跟老伴早有猜测到晏家小公子身份,只是也万没想到有一天能得到这么大的荣光。
皇上赏赐下书匾,赞林家是积善之家。
这副书匾会挂在林家宗祠里,传承一代又一代。
“是百相给我们带来的啊……”林婆子眼泛泪花,抬手想摸一摸圣旨,又怕手脏把圣旨玷污了。
她本想让孙女也来看看这圣旨,看看这赏赐,一抬眸,孙女正在太子身边心虚的用手指合拢广袖上抠破的洞。
林婆子,“……”
林家人,“……”
这种场合,也不好把娃喊回来=.=#
石碑前,领旨还在继续。
“金家现任家主金钱来,上前领旨!”
“草民在!”
金钱来脚步虚浮,手忙脚乱抻衣襟衣摆,抹顺鬓边一撮碎发,务求以最整洁的姿态迎接最神圣的圣旨。
朝那边奔去时,眼里强忍的眼泪被抖了出来,越落越急。
大家伙平日见惯了金东家精明沉稳模样,如今乍看他这般,很是不惯。
有些好笑的场景,无人发笑。
因为他们知道金家做了很多好事,他们也亲眼看到金家如何一步一步走过来,更亲眼看到了背后承担的风险。
差一点,金家就粉身碎骨了。
金老爷子、金老夫人,顾芳华,看着圣旨落到自家,激动欣喜之余,存于心头的,是莫大的骄傲。
他们遇到机会时没有错过,敢做敢拼,而今老天不负。
金家这条拼命跳跃的鲤,越过了高高的龙门。
皇商——金家真正的锦绣之路,从这里开始!
汪海、付鹏远、卓宽三人站在后头,嫉妒得人都麻了。
怪不得他们合三家之力怎么查,都查不到金家背后的靠山是谁!
金家好啊,太好了!
不找靠山便罢,一找就找了大瑞朝顶天的那个!
这已经不是山了,这他娘是天山!
一年多啊!
金家在玉溪村住了一年多,跟太子比邻而居,一个字都没往外蹦!
王八蛋,晚上睡觉做梦笑醒过无数回吧?
事到如今再回想,他们当初扬言跟金家势不两立,手段尽出抢市场,像不像小丑唱大戏?
呵呵,像极了。
再再一想,想到了郭、杨、叶、甘四家,三人咬牙切齿频频深呼吸,恨不能原地跟四家互换。
机遇这种东西,失不可再。
他们吝啬了一回,错失天大良机。
金家欢天喜地,三人面无表情。
汪海狠狠吐出一口浊气,抹了把脸,垮着肩背准备离场。
这等热闹,没他们仨的份。
转身之际眼角不经意一晃,晃到了金家两手叉腰横眉竖目怒瞪太子的独苗苗。
汪海身形一顿,眼底有喜色一层一层爆开,不不不不!他们还没输到底!
谁说不能峰回路转中途上船了?
他们是商人!商人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舌灿莲花!不要脸啊!
金钱来的船跑前头去了搭不上了,小多宝这艘船可还在岸边没起航呢!
付鹏远、卓宽觉出汪海神色不对,顺着他视线看去,眉心齐齐一动。
狼狈为奸多年,默契在心!
不用讲出来!根本不用讲出来!
“徐含章上前领旨!”崔敬极有特色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次有点特别,特别到一直处在兴奋巅峰的围观百姓齐刷刷帮着找人。
因为没人应。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有人把当事人找了出来,“在那边!徐老先生在那边!”
已经快要溜进村的小老头,“……”
一群没眼色的,喊什么喊?
他根本不想接旨!
第198章 他饶不了老王八小王八!
“徐老,圣旨还没领,赏赐还没接,您老这是准备去哪啊?”
崔公公笑眯眯,柔声细语。
徐含章木着脸圆滑回身,走到公公共面前领自己的圣旨跟赏赐,拿东西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给了公公一个大白眼。
皇帝、太子、崔公公,全是一丘之貉。
给他的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在他脖子上套了根狗绳。
御赐大状,能畅通无阻告御状,外人眼里多威风啊?
苦不苦只有小老头知道。
以后找上门来申冤告状的人定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他一将近七十的糟老头子,这么大把年纪了,得替那么多那么多人告状打官司东奔西跑……牛都得累死吧?
晏临那个小王八蛋!
分明是一早就给他下好套了,得了他信誓旦旦一句“万死不辞”!狗绳套得牢牢的!
他饶不了老王八小王八!
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奸猾!
“哼!”低低哼了声,老头黑着脸准备走人。
一想到日后可能要春跑南秋跑北,小老头就觉往后的日子暗无天光。
“徐老,稍等。先生替老兵跨州城打官司,堂辩进退有据,所言句句有理,驳是非辨黑白,不容混淆不容冤错,皇上多次盛赞先生金口铜牙,当得天下文人墨客之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