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这次的“喜欢”,是太子真的喜欢!
堂屋被陌生人占了,百相跟阿娘站在外头廊檐,听到屋里说话声,好奇回了个头,恰对上小少年同样看过来的眼神。
对方看到她,愣了下,眼睛又是一弯,笑起来极好看。
百相眨巴眨巴眼,也弯了眼眸。
阿奶说过有来有往才是邻里相处之道。
小哥哥对她笑,她也对小哥哥笑,这也是有来有往了哇。
娇娇小小的娃儿,站在廊檐处,半拢着阳光,穿着一身布衣头顶两个小揪揪,笑起来天真烂漫,毫不怕生。
空气里一瞬填满了清新茶香与阳光干净的味道,晏长卿竟觉素日里费力的呼吸变得顺畅起来。
第66章 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
镇衙衙差赶来的时候,林家院子氛围正热闹。
打是打不起来,但是嘴仗几乎没停过。
李婆子领着村里妇人婆子火力全开,把滚刀肉一样的张婆子碾压在地脖子都支棱不起来。
林家没啥能感谢村里人的,灶房里百相茶烧了一壶又一壶,全给自己村里人解渴。
徒留躺地的官兵跟张家族人眼馋。
一个眼神都没多分给他们。
“头,怎么你也躺下了?”看到自家头儿也躺着,镇上来的先把人搀扶起。
赵捕头一个字不想说,晒了半天眼冒金星嗓子冒烟,有苦没处说去。
要不是姓魏的摆官威,他能受这罪?
人林家对他算给面子了,时不时给他挪个位,让他一直躺在有阴影的地方。
既衙差已到,接下来就是要到衙门断是非了。
只是躺在地上的一群人,让衙差犯了难,跟林家试探,“能不能让他们先起来?”
“人是道爷药倒的,你们问林家人有什么用?”好不容易从小窗里脱身的贾半仙抬脚从灶房里出来,肚皮疼得火辣辣的,让他攒了一肚子气没处发,现在正好了,“冤有头债有主,来找我。”
镇衙役,“……”
他们谁个不知道这位爷头上有人?
他们家大人都不敢找这位麻烦,遑论他们这些拿丁点薪俸的小喽喽。
贾半仙没为难站着的,抱着肚皮走到还躺着的人旁边,也没有什么多余动作,道袍袖子扫尘似的拂了下,一地躺尸就开始能动弹了。
百相对这一幕惊奇得不得了,乌溜溜黑眸睁得大大的直盯着老道士瞧。
她放黑球毒倒的人,道士爷爷竟然能救?
好厉害啊!!
“小惩大诫,这次饶了你们,再有下次,道爷下手可就不管轻重了。”
贾半仙哼哼,末了特地斜眼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瞧,“所以道爷最讨嫌跟当差的打交道,手里抓着根小鸡毛,就爱到老百姓面前显摆能来,鸡毛当剑只欺弱小,我啐!”
郁恒,“……”低眉顺眼一字不吭。
他师兄这人,得顺毛捋。
别说被讽刺两句,让他也剃光头都行。
魏典史感觉到身上消失的力气回来了,立刻撑着爬起,后退几步后指着老道鼻子骂,“臭道士,你当真找死!敢伤官差,等着下大狱吧!”
他手指又往旁掠去,一一指着林家人及玉溪村民,“还有你!你们!都给我等着瞧!”
他虽是县衙小官吏,但是当差这么多年,头回如此丢人,简直恨毒了林家人跟光头道士,玉溪村的刁民有一个算一个,也全跑不了!
堂屋里皇后眉头一蹙,“聒噪。莫一。”
莫一即身形如风,出得院子抬脚就往魏典史踹去。
速度之快让人眼花。
在场所有人亲眼看着魏典史在半空划出个漂亮的抛物线,最后身形越过篱笆围墙落在院外,也不知砸了什么地方,重物落地的砰声,惊得众人心头跟着跳。
“……”
“……”
贾半仙看向准备动作的衙差,指着身后跟尾狗轻描淡写,“他是给我那封信盖大印的那位,他们是一伙的。”
想抓凶手的衙差,悬着的心死了。
赵捕头,“回衙门!”
就当他们什么都没看到,反正他们得罪不起,杨大人也得罪不起。
这些大人物待在农家却没有表明身份,想来是不想被人知晓,他们也无需多说多做,免得弄巧成拙。
林家这边林婆子跟三兄弟一并去衙门,年轻妇人带着孩子看家。
张家族人呼呼喝喝的,也嚷着要上衙门伸冤去,实际等着痛打落水狗。
镇衙衙差征了村里木车,拉着遭了罪仍虚弱的同僚走人。
等林家院子再度清静下来,李婆子这才敢抬手抹掉额上虚汗,拍着胸脯惊呼,“我的娘诶,来林家的都是些什么人,个比个的胆大,全是敢动官差的主!”
“娘,甭叨叨了,回家!”李富贵站在院外,看了眼路边惊现的人形大坑,脚下打着飘往家走。
跟他一样走路打飘的,后头村民陆续有来。
真不敢在林家院子里继续待了。
佩剑的揍人不眨眼啊,那身不经意散出来的肃杀之气,要说佩剑没沾过血,他们做鬼都不信。
皇后没将村民反应放心上,偏头轻道,“嬷嬷,你亲自去衙门一趟看着,案子断完了把林家人带回来。”
“奴瞧着林家在村里人缘极好,待人待客也心善厚道,确是本分厚道的人家。夫人放心,奴定不叫老实人被人欺了去。”杜嬷嬷笑应,转身出门办事。
有马车出行又快又方便,她现在出发,还能赶在林家前头先到衙门。
外头,郁恒正死命拽着贾半仙进屋,只差没给他叩头了,“师兄,你要真心不想管,也不会不辞辛苦替我们寻古星,如今小主子人在此处,你就看个诊吧!”
“你还敢跟我提古星?你知不知道道爷为了找这玩意儿爬了多少座山磨破多少双鞋!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寻古星不是为了你跟谁,纯粹是道爷自己对稀有药材感兴趣!”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贾半仙又想炸。
他本最不喜跟朝廷打交道,偏偏自己的师弟成了御医,有事没事的就来一封信喊救命,谁惯的他?
要不是自己对药材有兴趣,加上皇帝确是个明君,他压根不管这档子事,他摇着蒲扇给人算命,高兴的时候支个摊,不高兴的时候找个桥洞睡大觉,不自在么?
“这位就是郁大夫常挂在嘴边的师兄吧?”皇后起身,走到贾半仙面前,“妇人晏兰氏,多谢先生慷慨赠予药方,又及时送来药草,才让我儿得以转危为安窥得生机。此恩,晏兰氏感激不尽!”
说罢,皇后敛下神情,郑重行了一礼。
“……”贾半仙满腹牢骚一下卡壳,也不需要行这么大礼,显得他很不懂事。
但是有些话是必须说的,“老道行走江湖,误打误撞帮了夫人及小公子一回,也仅此一回。夫人可别对我寄予厚望,我就是个算命的。”
皇后笑笑,颔首,“先生放心,您若不愿,我等定不为难。”
她最擅什么?最擅沉住气。
有些事,操之过急适得其反,她不急,也不能急。
“???”贾半仙脖子后仰。
这么好说话?
他狐疑看向身后的太医正,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破绽。
太医正低眉敛目,置身事外高高挂起。
自然没那么简单。
皇后从宫斗里杀出来的,心上长了多少个筛子眼她自己都不知道,师兄再精明圆滑,此道上也是短板,输定。
但是他不敢出卖皇后,也不能放过师兄。
郁恒装死。
晏长卿在躺椅上半开眼眸,看着这一幕,不自觉扬起唇角笑开。
好久没看到母后这般运筹帷幄的模样了,日常所见,为了他的病,母后总强颜欢笑,眼角眉梢压着愁丝。
嗯……也难得见到这般新鲜的人与场景。
不管是光头先生,还是这里的村民,抑或是那个笑眼弯弯毫不怕生的玉娃娃……都格外生动鲜活。
这里让他觉得很放松。
第67章 别听什么信什么,背后门道大着呢
李素兰跟张翠娥俩妯娌在忙活午饭。
晌午已经过了,孩子们肚子饿的咕咕叫,爹也没吃午饭。
俩人心里挂着再多事,也不能让长辈跟孩子饿着。
早上没吃完的烙饼热一热,再熬个粥,加一碟自家腌的咸菜,简简单单。
想到有客人在,两个妇人又和了点面做面条,摘一把自家菜园子里的青菜,煮好了撒点碎葱,即便是素面,也清香扑鼻。
“大嫂,你去叫人吃饭?”准备妥当,张翠娥探头朝堂屋溜了眼,苦着脸撒娇,“我不敢去……”
李素兰,“……”她也怵啊。
明明是自己家,可堂屋坐了那些人,她们愣是没敢往那儿凑,带着孩子全窝灶房里。
虽然那几人已经刻意收敛,但是身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势,依旧吓人。
百相小机灵,看出娘跟二婶害怕,小手往胸脯上一拍,“我去喊!”
说完就哒哒哒往堂屋跑,“光头爷爷,客人,小哥哥,吃饭啦!”
林怀松林怀柏跟在妹妹身后,听着那句小哥哥,心里酸溜溜。
才一个照面呢,他们的妹妹就喊别人小哥哥了。
跑到堂屋,百相没往里进,小身板扒拉着门框,歪个小脑袋往里瞧,“我家饭不多哦,你们吃吗?可以不吃。”
林怀松林怀柏,“……”一下就不想继续跟了,好丢人。
贾半仙可不理娃娃暗戳戳不想他们留下吃饭的小心思,一听喊饭就往灶房去,“吃!怎么不吃!我饿的前胸都要贴后背了!”
郁恒一瞬不想放过师兄,后脚跟着去,“师兄,吃完饭我们商量一下古星怎么配药?这事急得很,刻不容缓啊!”
贾半仙把耳朵关了,充耳不闻。
躺椅上本睡着的晏长卿,听到声音又轻轻睁开眼来,看着门口小心思不遮掩的娃娃,只觉可爱有趣。
他抿笑朝门口小娃娃招手,“小妹妹,你过来。”
百相眨巴眼,依言走了进去,也不说话,乌溜溜眼睛盯着人瞧。
晏长卿侧头问母后,“娘,您给我准备的小点心还有吗?”
“有,放在马车上呢。”皇后抬眼示意莫一,莫一即刻去马车上把点心取来。
一个精致的点心匣子,盖面上雕着繁复漂亮花纹,打开来,里头装了好几款点心。
龙须酥,绿豆糕,荷花酥……装的满满当当。
晏长卿并不常吃,是嬷嬷日日给他备着,担心他想甜嘴的时候吃不到。
百相没见过点心,只觉好看,颜色也漂亮,飘出的淡淡香味让她拼命咽口水。
“我请你吃点心,可以吃你家的饭吗?”晏长卿问,语气里带着些逗趣揶揄,笑容浅浅的,不烈,和煦怡人。
“可以!”百相已经笑眯了眼,伸出小爪子等着接点心匣,“我阿娘做了面条!加了青菜跟葱花!我家的青菜可好吃了!你拿点心换不亏的!”
他们家菜园子里的菜她也经常浇绿球,比别人家的好吃!
小哥哥真的不亏!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眯眯说服人的样子,像极了想吃葡萄的小狐狸。
晏长卿没忍住,探出手指在娃儿肉乎乎小脸颊上轻触了下,柔腻绵软的触感,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换吗?”百相哪管被人戳了脸,一门心思全在那些点心上,琉璃眸子睁得大大的,生怕对方不换。
这些都是她没吃过的好吃的呀!
“……”晏长卿眼睛弯起,不忍再逗小娃娃,点头应道,“换。”
原来是个小馋猫。
便见小娃儿一声欢呼,接过匣子后立刻往堂屋里间的房间跑。
很快,房里就传出小娃娃麻雀似的欢快声,“阿爷!相宝有好吃的点心啦!这个给你,还有这个,这个!阿爷你吃!待会阿娘给你端面条来,阿奶跟我阿爹不在家,相宝跟阿娘会照顾你的!阿爷你别担心,阿奶他们很快就回来啦!”
片刻,小娃娃又哒哒哒跑出来,往灶房奔,“阿娘,婶婶,吃点心啦!”
照顾完大人,最后跟两个哥哥一并蹲在灶房廊檐下,把匣子里剩下的点心你一块我一块的分,“不多啦,你一块我一块……不能多吃,剩下的还要留给阿奶他们哦。”
“哥哥,好吃吗?”
“好吃,可好吃了!”
“真的好好吃呀!下次我还去跟小哥哥换!”
李素兰跟张翠娥捂脸,要不是得给公公端吃的过去,俩压根不好意思跨出灶房门。
他们家小丫头……忒顾家了!
莫一往堂屋端去两碗面条。
农家粗茶淡饭,瓷碗装的面条,木条制的粗劣筷子……在宫里他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此时闻着往鼻尖钻的葱香味儿,竟分外有食欲。
天微亮下码头,紧接转车行陆路,一行人心头焦急赶路,压根没吃什么东西,这会也确实饿了。
闻着面香味,更饿。
“娘,青菜真的很好吃,您快尝尝。”晏长卿试过面条跟青菜,眼睛微亮。
皇后接了碗筷,眨去眼底涌上的湿意,宠溺应他,“好,娘尝尝。”
她的卿儿没发现,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眼睛是在宫里未曾见过的亮。
卿儿早慧,自幼便极懂事,在宫里一言一行恪守规矩,总像个小大人般。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点九岁孩童特有的调皮与童真。
也是近半年来第一次,卿儿清醒并且稍有精神的时间这么长。
这都是进了林家院子,喝了新鲜百相草煮的茶才有的……
皇后低眸,优雅品着入嘴口感极鲜嫩的青菜,眸光轻暗。
“娘。”小少年也在低头认真吃面,嗓音很轻,“这家人朴实厚道,我大瑞大多数百姓亦是如此,有片瓦遮头,有三餐温饱,日子安安稳稳,他们所求不过如是。寻常百姓家混得温饱其实并不易,林家手里的百相草,或是他们最赖以维持生活的进项,就让宝物留在本拥有它的人手里吧。”
皇后顿住。
良久,她才嗯了声。
这个时候,镇衙大门外已经围满看热闹的百姓。
顶着灼灼烈日,好奇心满涨。
“我的天,咱梧桐镇多少年没出过这种事了!”
“是从来没出现过好不好?官差抓人咱见过,木车拉官差谁见过?”
“听说是去玉溪村抓人出了岔子,人没抓到,官差先被弄倒了,前头来报信的人一路大声嚷嚷,沿街的全都亲耳听到了!”
“玉溪村林家不就是种百相草那户人家?嘶!这是摊上大事了啊。”
“别听什么信什么,背后门道大着呢。百相草刚出来才多久?百相草出来后有多受欢迎?转头林家就出事了,都琢磨琢磨吧。”
第68章 在衙门大堂内讧
陈氏混在人群里,最为兴奋。
听到谁替林家说话的,琢磨背后深意的,就会蹦两句反驳,引人想偏。
“衙门上门抓人那肯定是有确凿证据的,林家不犯事,人家能找他去?”
“懂伺弄药草的必然是懂些药理的,之前林家两次抓到山匪领了三十两的赏银,不就靠迷药吗?寻常老百姓哪有这样的手段?”
“看着老实厚道的,可不一定真老实厚道!连上门的衙差都敢打,林家性子狼着呢!这种时候还敢向着他们家说话,都嫌自个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硬是凭一己之力,让周围不顺耳的声音消失了。
陈氏看着已经跪在衙门大堂候审的林家母子四人,又看向跪在另一边乌泱泱气势凶横的两拨人群,扬唇冷笑。
林家好日子到头了。
升堂鼓咚咚响起,震颤人心。
镇守杨甫急匆匆从后堂行出,额角上挂着冷汗,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待在审案台后坐定,看着跪在下方的人,额角冷汗冒得更密了。
“师爷,陈案情。”惊堂木一拍,审案开始。
两案并审。
一是镇上六户人家告林家下毒谋害,致家中男丁腐手烂脚,人生全毁。
二是上东村张家告林家以百相草坑骗,算计张家与女儿外孙断亲,坑掉张家全副家底。
林家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冤,便见大人又是一拍惊堂木,眼睛沉沉看向那六户人家,“此事衙门有案宗记录,你们家那几个男丁,在梧桐镇常年混迹街头偷鸡摸狗欺民扰民,劣迹斑斑!状告之前,本官有话问你们。”
“那六人多在镇上街巷混迹,镇上居民大多识得。此番他们几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离镇约莫十里的荒岭?那处荒岭杳无人烟,平日仅有上镇赶集或办事的人会经过,他们几个又所欲为何!”
“另,案宗有记,那几个混混出事后衙差曾在事发地附近调查取证,也反复询问过受害人及你们这些家属,因为得不到线索,此案成为悬案。为何你们会在多日后反供?为何一口咬定是林家所为?腐手烂脚又口不能言的受害人,是用什么方式告诉你们真相?”
“若答不上来,本官就以诬告良民藐视法纪将你们治罪!一旦留下案底,对你们家中其他人的影响,你们可要仔细想清楚了!告还是不告!”
状告的六户人家面面相觑,一下露了怯。
这场面跟他们想象里的完全不同啊。
他们集结告状,怎的大人看都不看被告一眼,直接先审起他们来了?
光是家里混小子用什么方式告诉他们真相这一点,他们就答不上来。
手不能写口不能言连动一下都费力的人,怎么明确告诉别人凶手是谁?
想到事败需要面临的后果,六户人家脸色白了又白,一时惶惶竟不敢开口应话。
“哼!”惊堂木声似直接砸在人心上,让人心惊肉跳,“来人!给我打!打到他们说真话为止!”
魏典史也在大堂上观审,见情况不对,沉脸喊了声,“杨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
语气暗含威胁。
杨甫淡淡看他一眼,“魏典史,你虽是县衙官吏,但这里是梧桐镇,本官作为梧桐镇父母官,对当地案件比你更熟悉,当如何审案如何维持公正如何还无辜清白,我心里自有数,尚轮不到魏典史置喙!”
“你!”魏典史被当众下脸面,气得脸色铁青,却又莫可奈何。
很快,堂上就传来板子到肉声。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
很快就有人熬不住,开口求饶,“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我说,我全招了!”
“是有人给了我们银子,指使我们指证玉溪村林家下毒害人!十五两银子,就藏在我睡房床下!一字不敢有假!”
“家里小子遭了害,是因何事被谁下的手,他们根本说不出来……我们错了,求大人开恩,饶过我们这一回,诶唷!大人开恩哪!”
“可惜那人戴了帷帽遮了真容,否则我定将他揪出来!都怪我们见钱眼开,饶命啊大人!”
至此,第一案基本明朗。
杨甫看向林家母子,“原告已经承认诬告你林家,你们可有诉求?”
林婆子母子四人跪在大堂一侧,垂头恭敬,“大人明鉴!我林家向来与人为善,安分守己,今得大人还以清白,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诬告二字,林家四人都没往嘴上提。
虽然一开始他们不知情,但是后来知道了,事情还真是他们家人干的。
他们家小娃娃干的。
只是他们也不会盲目去同情那几人,真要算,那群混混只能说罪有应得。
若不是混混先生歹心,他们家百相也不会下毒护阿爹。
杨甫点了点头,对林家又生几分好感,“赵王李孙张刘六家告林家一案结案,六家合伙诬告,判入狱三月!鉴于六家皆首犯,加上家中确实有人遭害,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免入狱,每人杖二十!”
“拉下去,行刑!”
又是一轮当堂杖责。
堂里堂外百姓亲眼看着几家人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煞是安静。
张家人尤为安静。
等那边杖则完毕,不等堂上大老爷再发话,张家族人齐齐伏地,“大人,我张家不告了!再怎么说以前也是姻亲,念着往日情分,此次我张家不、不同林家计较!”
杨甫眯眸,“可是确定不告了?”
“不告了不告了,这两户人家的小纠纷,我们自己私底下解决!不敢多劳扰大人!”
乍听族人打退堂鼓,张老汉一家三口愣了瞬,随即怒道,“谁说不告了!林家将我家害得鸡犬不宁,更是用百相草坑了我老张家全副家底!此事他们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层层往上告!绝不罢休!”
“你告什么?眼红林家百相草生意的是你们自己,为了拿到百相草跟亲闺女断亲的是你们自己!把百相草种死的是你们自己,手高眼低还没挣钱就砸家底买地的也是你们自己!哪件事是别人逼你们的?最后亏了上门找林家的晦气,叫上族人去给你们撑腰!事实上是你老张家理亏!”
有族人指着张老汉鼻子怒骂,“还想要继续告,你们家自己告去,别扯上合族!这破事儿我们不掺和了!非拽着我们一块,还想大家伙跟你们一块挨板子赔银子不成!张德生我告诉你,族人没得你一分好处,末了要是还因为你们家让整个张氏蒙黑丢人,老子定撕了你!”
那头诬告案件刚结案,这头闹剧又演上了。
一个家族的竟然直接在衙门大堂上演内讧。
外头听审的百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津津有味眼睛冒光。
第69章 十个县太爷来了,也得跪下
杨甫看着堂下赤急白脸要打起来的一族人,再想到后堂坐着的大佛,脑壳突突突地疼。
真怒了。
惊堂木狠狠一敲,差点拍裂审案台。
“衙门开堂,升堂鼓响,劳师动众!如今你们说不告就不告,衙门岂是尔等胆敢儿戏的地方!”
“简直荒唐!来人,张家诸人一人罚十大板,打!日后上东村张家再有告上堂前,开堂先打十棍!以儆效尤!”
吵得不可开交的张家族人一静,傻眼,腿软得跪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他们都已经不准备掺和了,怎么仍是逃不脱一顿打?
这且不说,还在官老爷那里记上号了?
狗娘养的张德生!
张老汉何尝不又悔又怒,对林家的恨意又多一层。
本以为林家伤了官差死定了,至少一场牢狱之灾跑不了,他们这时候多踩一脚就能让林家雪上加霜。
没成想,官老爷竟然这样审案!简直离谱!
两个案子一块开堂一块审,从头到尾,一句没审林家!
倒是他们跟另一波上告的,全挨一顿板子败诉!
两案开堂到结束,拢共没超过一个时辰!
有这样审案的大老爷吗?
他娘的昏官!
可是再气再怒,这些话也只能埋在心里不敢讲,否则就不是只轻罚这么简单了。
执刑衙役过来,将受罚的人押下去施刑。
上头,落地有声的两字掷出,威严干脆,“退堂!”
衙门大堂外,围观百姓涌动欢呼,“大人威武!”
“判得好!大人英明!”
“说真的,头回见到断案如此快的,让人心头跟着痛快!”
要说衙门断案,梧桐镇居民从没见过像今天这般断得又快又利落的。
但凡牵扯到伤人之类刑案,取证、审问短则十天半月,长的数月半年一年都有。
今天算他们所见最快。
但是真真断得好啊!
三两下的,老实人一点冤没白受,歹人全部遭了罚一个没跑了。
杨甫正了正官袍衣襟,面上不动如山,维持官威,脚下半点不慢离场往后堂走。
断案如此快?
头上悬着把刀,他敢不快吗?
他要是不审快点,遭殃的就是他了。
不过别说,被百姓称赞拥护,感觉还不错。
“杨大人!”
杨甫刚跨进后堂,身后就传来阴冷唤声。
魏典史快步上前,眼神阴鸷,脸色极难看,“杨大人如此断案,不觉太过草率了吗?下毒伤人、用百相草坑人,两个案子杨大人都判了林家无辜,他人受罚!可我率人去林家抓人,在林家被下药弄倒确是实实在在,你衙门赵捕头就是人证!这件事,大人在堂上连提都没提!”
羞恼成怒,魏典史一心质问,浑然没多留意后堂里还坐着人。
“魏典史,你不提本官倒是忘了有话要问你,我梧桐镇辖下,百姓被告,将人带到衙门审问无可厚非,但是魏典史去带人的时候,进门就下令将人上绑?甚至不顾对方老弱妇孺,动手伤人?案子未断,事实未明,罪名未定,这等做派,不知是县衙办案的规矩,还是魏典史办案的规矩?”杨甫回身,冷冷迎视对方。
魏典史眼神更阴沉,冷笑,“本官既是县吏,自然受命县太爷!杨大人这话,是在质疑县太爷?”
“马县知县方文才,是吗?他是你上峰?”
老妇人平缓嗓音突然传出,淡淡的,透着上等大户人家才能蕴养的威压感。
随后老妇人身影自杨甫身后转出。
“是你?放肆,你是何人敢直呼县太爷名——”认出是午间出现在林家的老妇人,魏典史眼底一沉,下意识脱口的话还未来说完,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下。
老妇人抬手打出的耳光,力道之大,将他整张脸打偏,火辣辣的感觉迅速在脸颊蔓延。
“你——!”
“方文才在这里,老身这一巴掌他也得受着,还得跪下来谢恩。”杜嬷嬷打了人,态度轻飘飘像是刚刚挥手打了只苍蝇,只一双半敛眸子强势迫人,“他的名字,你说我喊不喊得?”
魏典史眼睑猛缩,死死咬住牙关,没敢再开口说话。
混迹官场多年,他好歹还有点眼力及阅历。
虽然猜不透老妇人身份,但看对方穿着及气场,绝不是寻常大户能有的。
尤其是对方那股气定神闲,高高在上,必是家中有人在高位,方敢这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