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游云出现的一瞬间，刚刚被枪击中而向后倒下的校医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好整以暇出现在神道上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漂亮的浅色头发，淡金色的眼睛看着将简单的白大褂撑出双开门效果的甚尔，平静的面孔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很敏锐嘛。”她说，用的是夸奖的语气，“不愧是天与咒缚。”
唰唰唰。
甚尔甩动着手中的游云，三节棍在空气中发出凛冽的破空声。
与其他咒术师不一样，在面对这位传说中的第二位特级时，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好奇或紧张的情绪，相反还十分悠闲。
“你就是那个特级？”他有些懒散地挑了挑嘴角，“你也不赖嘛。”
“还行吧。”对面的少女淡定的接住了这句话，随即口出狂言，“确定不逃跑嘛？”
这世界上自负的人很多，甚尔自己姑且也算一个。不过他鲜少把起伏的情绪置于表面，因此听到这年龄比自己小不知道多少岁、甚至连轻狂感都似曾相识的特级说话以后，就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知道吗，这世上也有反转术式治不好的伤。”
他开口，以一种话家常一般的闲散语气，不徐不疾地对她说道：“你猜，是我先捅烂你的脑子，还是你的反转术式先发挥作用？”
大脑与咒力息息相关，虽然至今还没有切实的研究能搞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不过显然对面的人还是思考了一下。
“这个确实不好说啦，还没有试过耶。”
“那今天就让你试试好了。”
话音刚落，甚尔便动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便闪身离开了原地，抡起游云以寻常术师难以看清的速度极快地攻击上去。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也早有应对，几乎是他动的一瞬间便同时有了动作。金黄色的咒力铺天盖地的包裹自身，在游云袭来的瞬间立马缠绕上来，随即飞快地向上攀爬。
甚尔凭借本能灵敏的躲开了咒力的第一轮侵袭，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这些咒力经过严密的操控，就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般疯狂朝他的身上涌动，似乎不进入他的身体就不罢休。
跟无下限、又或者是赤血操术等早已在御三家内不算秘密的术式相比，他并不知道眼前特级的术式情报。但仅凭当前的状态，也知道不可以让对方的咒力入侵成功。
真是难缠的术式。
不过，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
甚尔面色不变，足尖轻点向后跃去，与此同时张开了一条手臂，肩膀上的咒灵配合地张开嘴，很快，便有一把特殊的咒具出现在了他手中。
他握紧这枚咒具，手臂一挥，精准的迎着追击而来的咒力光芒刺去。
“天逆鉾！”
“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呢，蝶蝶同学？”
就在不久之前，由你所构筑为一个大型儿童乐园的幻境里，夏油杰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海洋球这样问道。
校医在昨天晚上已经被扣下，夜蛾半夜去而复返，将一些已知的信息交代给你们，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方的身份。
禅院甚尔在整件事情中并没有担当第一联系人，所有与东江医生的联络都是中介者孔时雨代行的，因此供出来的信息也十分有限。不过即使如此，他供词中的那句“通过高专结界的事对方让我不要操心”还是引起了你的注意。
虽然之前也曾经跟同期们一起探讨过会不会真的反其道而行之来一个普通人杀手，但事到临头，你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这样的话，那该如何应对，你心里也基本上有了数。
于是你跟夏油杰说：“杰的术式很好用啊，这次绝对能派上用场吧。”
夏油杰：“哈？”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来给杰打一个配合吧。”你说，然后在五条悟闻言微微扬起的眉毛下十分认真地解释了起来，“不是让你去对战的意思，这种事当然是我来做啦。杰要做的，就是成为宝可梦训练师时会做的第一件事——”
“‘收服’？”
夏油杰很快明白了你的意思。紧接着却更加不解。
“可我要收服什么呢？你的意思是，对方会带着咒灵进高专吗？”
高专入口处的结界首先就杜绝了这个问题。即使对方真的是术师，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的咒力在结界下消隐，但咒灵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此即使知道你不会随便说些没影的话，咒灵操使依然对此保持略微疑惑的态度。
倒是五条悟说：“想那么多干嘛？反正等人到了就能看见了啊。你总不至于是怕了吧，杰？”
“这倒没有。”夏油杰说，“只是事关理子妹妹的生命，我希望可以再谨慎一点。”
“具体的我现在也不太好说啦。”你把话接过来道，“不过悟会留在这里，理子那边杰就不用担心了。”
话刚说完，五条悟刚放下去没多久的眉毛又扬起来了。
他先是哽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原本的话咽了下去，只拉下脸十分不爽地“嘁”了一声。
你多少猜到他不爽的原因，很大度地拿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悟的工作是最重要的哦，我跟杰都不在，悟在理子身边，就等于是最后一道防线，是信任你才这么做的啦。”
“用你说啦。我当然知道。”五条悟眉毛皱起来，大手抬起，按在了你搭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上。
见此，夏油杰识相的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退到一边去了，硝子十分淡定的往旁边挪了挪，踢出旁边的一个魔术箱示意他坐下。而你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五条悟，用眼神对他发起询问。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抓紧你的手又松开，过了几秒钟才放低声音，有些别扭地说，“不是一不一起的问题……总之，你自己注意安全，别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逞强吧。”
“原来是在担心我吗？好哦。”你开心地反抓住他的手指，抱住他的手臂和他贴了贴，很自然地说道，“放心好啦，为了跟悟平安交往四十年，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就算做了，也是提前计划好的。这点自信你还是有的。
五条悟大约也明白这点，皱起的眉毛渐渐松开，不过面色倒依然不见轻快。
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重要的任务中你们两个没能一起行动。
他抬起手，摘下墨镜，没有了镜片的遮挡，蓝眼睛在幼稚的色彩中更显璀璨。
“……”
片刻的沉默。在注视着你的几秒钟里，他似乎将很多话都吞了回去，最终只轻轻在你头顶按了一下，以一种难得一见的认真语气轻声说：
“知道了，去吧。”
天逆鉾，特级咒具，其效果是可以强制解除一切发动中的术式，包括但不限于无下限、以及你的术式。
当这把宛如利刃般的钢铁柄刃出现在伏黑甚尔手中的时候，你并不意外，甚至从背包里抡起大锤迎了上去，并不在乎将自己暴露在近身战王者的面前。
锤头与天逆鉾相撞，发出‘叮——’的一声刺响，尖锐到几乎磨破耳膜。
然而你与甚尔都不为所动，甚至你在专心招架他的同时，头顶两枚乒乓球大小的金色咒力球也绕了一圈，在天空中轻轻一顿，随即目标明确的朝着甚尔奔来。
除了你的同期，你的亲人，这世上鲜少有人知道你体内的两种术式。
天逆鉾虽然厉害，但如果仅仅只是防备“你的术式”，那局限性变会大大缩小，你巴不得他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你身上，发现不了其他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念头，当甚尔弯腰躲开咒力球，与此同时长腿横扫，逼迫你向后跃离原地的时候，你十分配合的跳了出去，并摆出一张诚恳的脸，一边操动咒力，一边试图真诚地游说他。
“我说实话哦。”
“什么？”
“真的不考虑来高专当保安吗？”
甚尔：？
将特级咒具横在胸前的高大男人斜眸瞥了你一眼。
你觉得这大概是评估你脑子是否有病的眼神。
你丝毫不以为意，金黄色的咒力球在空中高速袭动着，由原本的一个变为两个，又由两个分裂为四个，从东西南北各个方向对着天与暴君围追堵截，力求将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该如何不被你咒力入体的方面来。
“我讲真的耶，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你纯良地扛着锤子站在那里，嘴里却说着与自己学生身份完全不符的话语，“等我彻底接手咒术界以后，杀手这一行可就不好做啦。看你这么大年纪应该也结婚了吧，要是有孩子的话建议趁早转行，现在来高专当个体育老师什么的，还可以少走四十年弯路呢！”
“少说废话。”
甚尔看上去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大约混迹社会多年，各种各样的话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像你这种“好心好意”劝他“从良”的，应该也不会在少数。他的面色连一点波动都没有，深潭一般的平静。
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不过你知道，伏黑甚尔并不是一个可以小瞧的人物，他并不只是单纯的武力派，脑子也十分好使。你可以拖他一会儿，但再过几分钟他有了破局的对策，就不会这么简单的被你留住了。
于是你眨眨眼睛，手掌一握，将四个咒力小球合为一个，抓起大锤以并不逊色于它的速度再度迎击上去，笑嘻嘻地说道：“别生气嘛，就是让你考虑一下啊！”
甚尔没说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原本一直规避的动作停了下来，下盘极稳地在一座半米高的石像头顶立住。
最先向他袭来的是咒力球，然后才是你。他举起天逆鉾，深不见底的眼里似乎也倒映出了兵刃的流光。
你原本以为他会选择反制你的咒力，也已经做好了咒力球被击碎后正面迎战他的可能，结果就在咒力即将碰触到咒具的一瞬间，伏黑甚尔突然向上跃起，以这世间根本没人能跟上的爆发力，一脚踏碎脚下的石像，猛然朝着神社的入口奔去。
金色咒力擦着他的头发丝滑了过去，与此同时甚尔一刀斩向空无一物的入口空气，你追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前的空气开始扭曲，原本由另一种术式所构筑的幻境在天逆鉾的效果下开始崩塌，随即轰然破碎！
幻境消失后，你们依然站立在通往高专的入口。方才被甚尔踏碎的石像好生生的立在你面前，没有半点被毁坏的痕迹。
你穿着上黑下黄的校服站在神道上，同样一身黑色校服的咒灵操使屏住呼吸，皱着眉隐藏在枝叶繁茂的丛林之后。
甚尔是一个很难办的敌人，夏油杰是你找来的帮手。按照你的计划，杀他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最重要的是，你想从他那里拿到东西。
只不过现在，夏油杰好像暴露了。
你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幻境是你的术式。没有了术式的隐蔽效果，还没到特级的夏油杰很难在天与暴君的面前完全隐藏自己。
不过计划倒是不会受到影响。
你在心里感慨了一下甚尔好用的脑子，这次语气总算是真心实意了一点。
“好想知道你的脑子跟那个脑子哪个更好用啊。”
不过可惜，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甚尔微微挑起眉，在发现你的术式被解除掉后却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情以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好像很了解我？”
“也没有啦。”你将锤子收起来，谦虚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一般了解。”
身后的树林之中，夏油杰看到了你的手势，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甚尔仍似有所觉的往咒灵操使隐藏的地方瞥了一眼。
他笑了一下，在意识到你们完全是有备而来之后，就将天逆鉾也收回了丑宝的肚子里，重新换出了游云拿在手中。
在大多数时候，甚尔不是一个那么要强的人。
线人出现纰漏，暗杀星浆体的事只能搁浅，他脚下是咒术师大本营，面前是咒术界唯二的特级之一，而且对于他的情报似乎并不陌生。
既然对方早有准备在这里等他，那么先前用来调离五条悟的咒灵大约也不会派上用场。
综上所述——甚尔不准备再恋战了。
在这个世界上，能杀掉他的人很少。别说只是面对你一个特级，就是两个特级都在他面前，仅从逃跑的角度来说，他也是格外有自信的。
因此几乎是一瞬间，你注意到他整个人都变得松弛了下来。就好像突然之间没有什么事被他放在心上了。
当然——这个松弛指的只是他给人的感觉。要是现在有不长眼的术师出手偷袭的话，大约会被他直接把脖子拧断。
他给人的感觉越放松，反而就越恐怖。原本十分的警惕性如今已经变成了十二分。你也并不确定自己可以成功拦住他。
不过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这样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下次再见到伏黑甚尔，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这么想着，你果断开口道：“「领域展开」——”
骗他的。
就在你第一个字音出口的一瞬间，一只长发女人模样的咒灵就已经从身后的树林里跳了出来，直直朝着甚尔的方向飞去。
伴随着喑哑的“我美吗”问句说出，特级咒灵自带的简易领域瞬间发动，天与暴君短暂的被困在里面，无法第一时间脱身。
“就是现在！”
夏油杰乘坐着虹龙，一道风一般倏然从你身边掠过，凭借坐骑的速度极快的朝甚尔接近，伸出手臂，目标精准的对向他脖子里所缠绕的低级咒灵。
你要的不是伏黑甚尔的命，而是丑宝肚子里的天逆鉾！
就在这一瞬间，简易领域轰然破碎。你眸光一凛，当即抵住指尖。
“「领域展开——弱者无为」！”
金黄色的领域拔地而起，夏油杰收回手掌，在虹龙的带领下猛然撤退，直接擦着甚尔利刃的寒光朝上空飞去。
但即使这样，仍是被削掉了一整条尾巴。
领域不断延展、拓深，失去尾巴飞行速度下降的虹龙被不断向上攀升的领域外壁拥挤着朝上赶去，最终彻底离开了地面天与暴君的攻击范围。
他的胸膛急速起伏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深深斩出两道血痕的右手，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被斩的就会是他的胸口！
虽然自己已经来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此刻也并不是可以放下心来的时机。
他低头看去，只见金色的领域宛如涨潮的潮水般不断向前翻涌，形成了极为恐怖的咒力浪潮。而浪潮之下，被追捕的人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矫健的朝着领域外的地方奔跃，如同暴风雨海面上一条逐浪的鱼。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这条鱼要被海浪给掀翻了，可下一秒，鱼儿却又一个猛子向前扎区，摇动尾巴，以更加可怕的速度将浪潮甩在身后。
夏油杰飞在空中，眼睛紧紧地盯着脚下这骇人的一幕，情不自禁的滑动了一下喉咙。
这就是……特级。
你的领域不断的向外延伸，第一时间，笼罩了被释放出来阻拦你的无数只蝇头。
但紧接着，这些蝇头都不动了，你看见甚尔似乎将什么东西从身上甩了下来，整个人的速度比前一秒提升了一大截，更快地朝你领域外的方向逃去。
领域的外层被越来越薄弱，就这样保持着可怕的速度，足足向外延伸了几百米，最终猛然闭合。
甚尔用来装模作样的白大褂被闭合的领域撕扯下半截，但人却宛如蝴蝶一般翩然的从这庞然大物口中溜走，最终消失在你与夏油杰眼前。
夏油杰放出了咒灵去继续追踪，人则慢慢从天上降了下来。
你撤掉领域的一刹那，虹龙似乎也失去了飞行的力气，从半空中轰然跌落下来，原地挣扎了几秒，便再也不动了。
夏油杰从虹龙背上跳下，见状眉头紧皱着，不知是怎样的神情，用没有受伤的手掌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只陪伴自己许久的咒灵的头颅。
你走了过来。
他转身，道：“没事吧？”
你摇摇头。
“我还好啦。”
你的咒力储量极为庞大，这是第一次开出比游乐园时还要巨大的领域，此时也只有一点点疲惫。几乎可以忽略。
夏油杰大约也看出来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并没有对你深不可测的咒力量流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两个人默契的跳过了这个话题，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没多久，一只飞行咒灵叼着一条仿佛毛毛虫一样的东西飞了回来。
你凑上去一看，果然是丑宝。甚尔在逃跑途中丢下的东西就是这个。
这次，轮到你问夏油杰这个问题了。
“杰辛苦了。”你说，目光落在他仍在滴血的右手上，“你还好吧？”
夏油杰也摇了摇头，将握拳的手藏在了自己身侧。
丑宝僵硬的被咒灵叼在嘴里，见到夏油杰，突然张嘴，用人类听不懂的咒灵语含糊不清的叫了什么。然后一张嘴，从腹中吐出了你心心念念刚刚还被甚尔拿在手里的天逆鉾。
夏油杰将天逆鉾转交到你手里，你望着手中曾差一点就取走男朋友性命的特级咒具，终于露出了站上神道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计划成功！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拿在自己手上更安心耶。”
你的快乐大概传染给了夏油杰，他也舒了一口气，将丑宝和咒灵全都收了起来，转身对你说道：“刚才那个人那边，大概是追不上的。”
“没关系。”你轻巧地说，“他只是要钱而已。只要关于星浆体的悬赏不见了，这些拿钱办事的家伙就也不会再来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蝶蝶同学。”
“去盘星教吧。”你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一个想法，“我记得之前抓了一个术式是变装的家伙，刚好让他来派上用场。”
夏油杰点点头，准备和你一起回去通知五条悟和硝子等人。
不过走出去一步，之前派出去继续追踪甚尔的咒灵长鸣一声飞了回来。
夏油杰愣了一下，两个人都停下脚步，看着这似乎有什么发现的咒灵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夏油杰面色古怪地说：“它的意思是，它好像找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
你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谁啊。”
“不知道。”夏油杰说，“好像是在一辆汽车里，不是高专的人……要一起去看看吗？”
“你怀疑是接应的人？”
咒灵操使点了点头。
你收回准备回去见男朋友的步伐，轻盈地转身答应道：“好啊，那就去看看好了。”
孔时雨是个精明的中介人。
诚然，他有着与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同的一双眼睛，以至于可以看到咒灵并将它们化作金钱的来源。但多年来与诅咒师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不论何时何地，远离术师的战场就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因此在甚尔走后，他耐心将车驶出高专山脚的两公里外，途中并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托“辅助监督”这一职业的福，山中来往的车辙痕迹并不算少，他完美将自己隐藏在其中，很自信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黑色的轿车隐藏在山林之中，茂密的枝丫遮挡住车形。孔时雨没有开窗，侧目看了一眼随微风轻轻拂动的林叶，在稍显阴暗的车厢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线人那边没有传来消息。
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从见面到下山，中间大概还有一些无聊的问话环节，抛去他将车驶进的时间，大约再过几分钟就能收到下山以后急着寻找接应者的线人先生的联系方式了。
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孔时雨将手机归置到一旁，手握方向盘安静的等待着。
三十秒，五十秒。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
手机安然如初，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来自外界的请求消息。
——不对劲。
一股隐隐而来的不安在胸腔里升起，孔时雨果断拉开车门下车，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眺望高专的方向，试图从这里发现某种异常。
然而很遗憾的是，虽然能看得见咒术，但他所处的位置距离高专拥有着一定的距离，除非那边打到山石崩毁烟尘四飞，不然以他的眼力，还是很难确定高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孔时雨在心里默默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多年来的合作关系，让他对禅院……伏黑甚尔还算有信心。不过精明的中介人不会放任这种信心毁了自己，因此在来时的路上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伏黑甚尔失败了，当下转头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说到底他也只是毫无术式的普通人罢了，就算事后清算也没有人会计较他临时跑路的事情，毕竟要是被捉住反而更加麻烦。
因此孔时雨在心里默数了一百个数。
一，二，三，四……这一百秒已经是他看在多年相交的份上给甚尔留有的最大的余地，他自认为仁至义尽了。
密林环绕的山间寂静无声。
第五十秒，一身不起眼的衬衫西裤打扮的中介先生从兜中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指尖的一支香烟。
第七十秒，他悠然吐出一口白烟，香烟燃尽的一点香灰从半空中飘落。
第八十秒，瘦削的男人转身上车，随手将抽了没几口的烟在车头的烟灰缸里按灭，两只手端正的放在方向盘上。
第九十秒，孔时雨扭头，最后一眼看向了高专的方向。
十，九，八，七……
看来这次的任务是失败了啊。
六，五，四……
抱歉了甚尔……不，以他们的关系，大约也不用说抱歉。
既然如此，那就再见了。
三，二……
第九十九秒钟，孔时雨发动了车子，引擎一阵嗡鸣，黑色的轿车缓缓开出了密林深处，悄然驶上了来时盘桓的山道。
孔时雨踩下油门，黑车如灵活的蛇一般一个甩尾，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密林重新变得与十分钟前毫无差别。
一阵风拂过，吹开了林叶交叠的某个角落。
就在孔时雨刚刚抽烟的位置，一只巴掌大的咒灵无声飞过，随即突然一顿，似有所觉的低下了头。
“人已经抓住了？”二十分钟后，高专后舍，硝子站在宿舍门口的一丛剑兰前说，“再不回来的话五条那边可就等不及了。”
“是吗？”
她的前方不远，夏油杰握着还在淌血的手腕往这边走，闻言微笑了一下。
“悟的话，能老老实实等这么久已经很超出预料了。”
特级同期带着抓住的人先行一步去找了班主任，受了伤的咒灵操使慢了一点，在虹龙消失的地方稍微站了站，最终决定绕到后面来处理一下手上的伤。
“只是这种程度吗？”待到人走近，硝子低头看了看他险些被完全斩断的手掌，“还以为会是更严重一点的伤势呢……能活蹦乱跳的回来也让我很意外啊。”
“是比较难缠的敌人。”夏油杰中肯地评价道，“明明看上去没有咒力，但体力……不，身体素质方面过于强大了，被击中的一瞬间还以为会死。能是现在的状况已经很满足了。”
“这么可怕吗。那还是被抓回来了啊。”
“那是另外的人。”
“原来如此。”
硝子没再追问下去。替他将手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治好，柔和的白光附着在上面，像一层绷带一样缠绕住整个手掌。抬头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同期似乎有些出神，不禁也笑了一下：“怎么，还在回味刚刚差点死掉的记忆吗？”
被问到的夏油杰微微愣了一下。
“不是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年轻的咒灵操使低头看着自己正缓缓愈合的手掌，过了会儿才说，“也没什么，就是想要记住吧。”
“记住那种感觉？”
芋泥啵啵
“不，是记住，这世界上永远有比我强大太多的家伙。”
“你停一下。”硝子说，然后果断暂停治疗，拉着他转身就走。
夏油杰没反应过来，本能跟上去时被她拉的一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背影：“硝子？”
“你先等下。”硝子头也不回地说，“跟我到五条面前把这话再说一遍。”
夏油杰：“………………”
夏油杰哭笑不得。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离开了宿舍门口，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悟不是还在理子妹妹那里吗？我记得我们说好的，在事情解决前都先不让理子妹妹露面——”
“他的话你也信？而且理子不露面跟他有什么关系，早就追着女朋友跑掉啦——”
“什——等一下硝子，慢一点啊！——”
当天下午两点，你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拿着夜蛾交给你的从孔时雨那得来的最新口供。
洒满阳光的走廊上，身高腿长的男孩子揣着手臂倚在阳光无法直射的墙边，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咔’。办公室的门发出一声闭合的轻响。面无表情的五条悟放下手臂，站直身体，直直地朝你走了过来。
“结束了？”
“嗯。”你点点头，把手里的纸质文件递给他。
“能说的基本上都说啦。”你说，“但这个人实在是有些狡猾，老师的意思是别让他太轻松的走掉，就稍微废了一点点时间。”
之前已经说过了，孔时雨是个精明的中介人。
这种精明，除了能够帮助术师杀手牵线搭桥、在诅咒师中混的如鱼得水以外，更赋予了他能屈能伸的优良品德。
“这上面的是什么意思。”五条悟快速地翻过几页，以量子阅读的方式将纸张从头扫到尾，“是诅咒师？”
“是之前‘合作’过的对象。我打算把这个带回去，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这些人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