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 by旅者的斗篷
旅者的斗篷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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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可以没有?皇帝,却不能没有?满朝大臣。
故而此时,郎灵寂作为?臣子不必卑躬屈膝,司马淮作为?皇帝也无?法趾高气扬。
“琅琊王……”
司马淮刻意?用亲和的?语气,“朕本来怀疑你和琅琊王氏的?居心,然你领阖族在宫门久跪数日,忠君日月可表,感动了朕。朕愿意?相信你和琅琊王氏是清白的?,篡逆只是王戢的?个?人行为?。”
郎灵寂心知肚明司马淮在示好,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他也愿意?陪皇帝把这场游戏玩下?去,静待皇帝的?垂死挣扎,
“多谢陛下?。”
君臣勾心斗角各怀鬼胎,一言一字无?不流露着自己的?心思?,充斥着阴谋诡计,本来推心置腹的?叙谈无?比虚伪。
世家大族联合起?来逼宫,司马淮才恍然意?识到琅琊王氏诛不得。
王戢如今起?兵使的?是清君侧的?名义,诛的?孙寿、岑道风、司马玖等人。一旦诛杀郎灵寂及王家满门,王戢定与皇室彻底决裂,届时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王戢反过来将司马氏皇族宗亲全部屠戮干净也说不定。
孙寿的?提议到底是偏激了,司马玖无?形中也误导了他。
郎灵寂之前一直隐忍纵容,怕是想行使“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想要他的?命,才纵容他种种锐意?改革,得罪士族。
司马淮擦了擦冷汗,好在一切有?挽回的?余地,问郎灵寂,“……王大将军连番给朕写大逆不道的?信件,又在江州起?兵试图逼宫谋反,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王大将军以积年之功位极人臣,官无?可封,赏无?可赏,难道还想谋求皇位吗?”
预备着郎灵寂替王戢辩解,谁料郎灵寂道:“王将军手握江州等六州,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受万人追捧,实力雄厚。这些日来骄纵蛮横,滋生觊觎江山的?野心是有?目共睹的?。”
郎灵寂实事求是无半分隐瞒。
司马淮略略惊诧,郎灵寂也没多忠于琅琊王氏,莫非此番真是来投诚的??
随即又恨得咬牙切齿,王戢之所以手握六州势力雄厚还不是郎灵寂一手栽培的?,斯人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琅琊王明辨是非,朕很欣慰,”他道,“你便恢复中书令的?原职吧。”
注意?是中书令而非中书监,司马淮到底留了一手,不愿将中枢的权力再送回到郎灵寂手中。
郎灵寂洁躬淡薄长年累月修持的?工夫极好,没什么异议。
当务之急是安抚那些躁动的?世家,司马淮又道:“既然误会解开,朕与你日后勠力诛王戢逆贼。还请琅琊王先行叫那些世家回去,使朝政秩序得以运行。”
司马淮赦免琅琊王氏,又把中书令这鸡肋的?职位还给他,就是和他做交易,使那些逼宫死谏的?世家官员退回去。
郎灵寂颔首诺之。
司马淮沉沉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君臣至此再无?别话可说。
他深深痛恨于自己这皇帝的?窝囊与悲惨,非但没能北上收复失地,反而被权臣掣肘,整日忍气吞声让步。
夜深了,浓重的?夜雾和黑暗腐蚀了整座皇宫,吹灭了蜡烛之后,月亮和星星的?光芒无?比黯淡,唯听窗外北风呼啦作响。
王姮姬独自躺在建章宫昏暗的?卧房内,辗转难眠,心境焦灼。这注定是个?不眠夜,世家已连续在外逼宫三四日了,她?王家族人也在外跪了三四日了。
不知事情怎么样了。
她?翻了翻身,掀开了燥热的?被子。
忽闻细微的?脚步声自黑暗中传来,万籁俱寂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王姮姬一惊,司马淮撂下?了话要她?侍寝,漏夜前来必定来者?不善。
她?将被子迅速盖好,佯装作一副睡熟的?样子,想叫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似乎不在意?她?睡没睡,径直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
夜风透过敞开的?门吹荡在室内,嘎吱,门被插上了。来人身影朦胧,隐隐沾了冰冷的?月光清辉,脚步懒散而笃定。
王姮姬悸然。
她?意?识到自己装不下?去了,翻身要与司马淮正?面对峙,一只手忽然覆在了她?肩头,轻微的?寒气宛若冷水浸肤。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
情蛊没有?发作,反而舒张着很舒服。
王姮姬很快意?识到了是谁。
她?极度难以置信,在黑暗中瞪大了眼镜,这里可是层层守卫的?建章宫,郎灵寂如何?在夤夜穿梭到她?身边?
她?心情复杂,仿佛孤军奋战多时忽然遇见了援军,“郎……”之一字方要出口,便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
“王小姐,那日探监时怎么折辱我的?,还记得吗?”
黑暗中郎灵寂泛着淡淡清讽的?笑,拷问着,口吻冰寒,翻着半月前的?旧账。
王姮姬身子下?意?识颤抖起?来,那日探监时她?头脑一热,不仅在他面前放肆地提了既白,还用恶毒的?话侮辱他。
时候过了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半夜特意?找她?报复,令人胆寒。
“你想怎样,”她?警惕道,语气几丝没底气的?心虚,“这里可是皇宫……”
郎灵寂不知何?时藏了一条银链子在身上,正?是那日御史台锁他的?那条。他将她?熟练地从被窝中揪出,剪了双手在背后,给她?套上锁链,咔哒一声扣上铁扣。
“还能怎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且你也说了这是皇宫,不准叫。”
锁罢,他冷冷地逼视,有?意?无?意?地挑衅,拍着她?肩膀欣赏她?窘迫的?样子。
王姮姬瑟瑟打了个?寒噤,金属铁链锁在手腕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强大的?禁锢力使她?丧失一切反抗能力,摇摇欲坠,连维持平衡的?坐姿都很艰难。
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手段狠毒,素来是他……此时她?分外怕郎灵寂。
“别,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她?染了畏惧,身体不受控制哆嗦不停,持续往墙角缩,“你不要在皇宫,求你了。”
郎灵寂将她?推倒,目光寸寸扫过她?双手被锁左右挣扎的?样子,轻笑,“不知谁扭曲如蛆虫呢?”
——正?是当日她?羞辱他的?话。
王姮姬隐忍地嘤咛了声,忘记了御史台这锁扣的?特点——挣扎得越厉害倒齿严丝合缝越深。她?左右扭动,原本平坦的?床单被蹭出凌乱的?褶皱来,无?力佝偻着。
“你别太过分!”
这里终究是皇宫,司马淮的?眼皮子底下?,他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入侵者?。
郎灵寂道:“那日是谁过分?”
他对旧账记得格外清楚,那日她?肆无?忌惮对他的?折辱,他即将一一复原,变本加厉地重现?在她?的?身上。
王姮姬又羞又愤,仰头承受,锁链窸窣直响。最可怕的?是和他这般暧然接触,体内情蛊也不合时宜地活跃起?来了。
糟糕,情蛊一发作她?就会失去理智的?头脑,心甘情愿被他折辱和玩弄。
她?在帷幔内跪在他面前,被情蛊折磨得头痛如裂,红着眼圈隐带央求,“我错了,郎灵寂,你便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他二指钳起?她?的?下?巴,凉丝丝的?,好整以暇道:“郎灵寂是你叫的??”
她?深吸了口气,道:“雪堂。”
郎灵寂置若罔闻,欺身在她?耳畔,“情蛊认主,那我是不是你的?主人啊,王姮姬?”
他剐了剐她?,像逗养的?一只猫。

王姮姬秀目含煞, 极为不配合,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真像一只被俘获的猫。
她咬牙道:“究竟谁是主人?”
她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他才是签卖身契做长工的。现在?倒反天罡, 他要做她的主宰者。
郎灵寂道:“情蛊在?你体内, 你是被牵制者,每月我给你解药,难道我不是主人。”
哪次漏掉她就得被情蛊反噬, 她的性?命不牢牢攥在?他手中吗?
王姮姬愈加羞赧,瞧他悠然自得掌控一切的样子?, 真想?扑上去?撕了他。可她双手被锁链反扣在?背后, 微小挣的力道犹如?蚍蜉撼柱, 于事无补。
“呃……”她脸蛋憋得涨红,脖子?青筋暴起,如?一只折断翅膀的蝶,齿缝间溢出一句话, “算我求求你了成不成?”
郎灵寂好?整以暇睥睨着?她双膝跪伏的屈辱姿势,用当日她折辱他的语气, “堂堂琅琊王氏贵女也有今天, 王姮姬,我还真有些不认识你了呢。”
“郎灵寂,”王姮姬肌肤烫得厉害,眼尾红似桃花, 咬牙切齿, “你别太过分。”
郎灵寂无动于衷, 居高临下, 宛如?玩弄一只卑微的蝼蚁,“让你叫什么?说。”
王姮姬恼怒窒息。
苦于受制于人, 挣了犹豫许久,她在?巨大的压力下妥协了,牙关格格打战,声音模糊,艰难开口:
“主人。”
他摇摇头,得寸进尺,“不是这个。”
挑起她的下巴,“更?确切一点的。”
王姮姬浑欲滴血,身子?哆嗦如?风吹树叶。那个称谓他从前教过她,虽只一字之差,远比主人更?羞赧。
“玩笑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她身为琅琊王氏贵女,若说出那两个字真没法做人了,会被其?他贵女耻笑死,名声扫地,还莫如?直接投缳自尽。
“……那绝不可能。”
郎灵寂懒洋洋双手抱胸,“真的不叫?”
王姮姬斩钉截铁,“不。”
他道:“你明知道拒绝不了,还挑衅我的底线。”
王姮姬摆出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岿然不动,脊梁骨凛然挺得笔直。锁链没成拘束她的工具,反而是她傲骨的点缀,琅琊王氏贵女天生有傲气。
郎灵寂以一种平静方式回望她,耐心告罄,直接用一记眼神活化了她体内情蛊。
情蛊顿时密密麻麻流动在?血液中,显得异样高兴,将王姮姬逼得如?欲裂开。
“说不说?”他再度问。
“别。”
她在?情蛊的逼迫下顿时怂了,大口喘粗气,眼尾如?滴血,终于松口叫道,
“夫……主。”
她都不知道怎么昏昏涨涨说出这句话的,尊严碎成了一地渣滓。
郎灵寂扯唇呵呵,“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王姮姬脑子?乱成麻线,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日在?御史台欺辱了郎灵寂。
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后悔,真是后悔啊。
“你真放肆。”
她思索他话语的另一番含义。
她入宫的这些时日,一直是郎灵寂当王家的代行家主,他力庇王家族人,带领王家子?弟在?宫门口下跪,拿捏皇帝,避免灭门惨祸,代行家主做得有模有样。
他不是爱狎昵的人,却夤夜寻来刻意说些主人不主人荒谬的话,莫非暗示她把?王家家主之位正式禅让给他?
……届时王家就完完全?全?在?他手里了。前世,他确实是王家的家主。
王姮姬眼睑轻颤,刹那间明悟,怪不得他得到了一切还咬死不肯和离,原来是图谋家主之位。
虽然他并不姓王,王家一女婿,但以他对权力的痴迷完完全?全?做得出来。
她自以为将所有家当和盘托出,却漏了最重?要的一样——家主之位。
他自己做家主不比什么契约都牢固?
王姮姬脑袋猛地往旁边一甩,脱离了他的掌控,“够了,别闹了。”
郎灵寂的手空荡荡悬在?半空中,捻了捻,兀自回味着?捏她软腮的触感。
“怎么,生气了?”
王姮姬手腕暗暗挣着?,道:“你这般折辱我我当然会生气。”
“生气也没用。”他声色平静,音质格外冷清,“对不住,今日必须得教训你。”
“不要。”她双脚乱蹬着?,脸色羞红而难堪,极是后悔那日在?牢房手欠招惹他,须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你就饶过我这一次,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郎灵寂忽略她那些微小弧度的抵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还在?讨价还价,“你放过我这一次的话,我愿和离作为补偿。”
他冷笑,掐了掐雪腮惩罚她的轻狡,“好?处都让你占了……”
王姮姬腮边烫丝丝的有点疼:“为什么不?王家落难,琅琊王您正好?抽身而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是您一贯的行事准则吗?我们两家只是契约关系,王家落魄没什么值得您利用的了。”
郎灵寂未曾正面回答,“牙尖嘴利。”
王姮姬试探着:“你现在留下是图谋更大的东西吧?”
比如真真正正的家主之位。
郎灵寂垂了垂鸦睫,并无此意。
从他的角度,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
若单纯从利益的角度考虑,他和她早可以和离。他已位极人臣,对王家的恩惠远比王家对他的多?,王章已死,他不再需要这桩婚事扬名立万了。
但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章既临死前将她托付,他便要照顾好?她,以她和琅琊王氏为第一顺位,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她做了他的妻就永生永世别想?和离,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
毕竟她当家主和他当家主毫无区别。
郎灵寂捧着?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王姮姬发?出几丝不规律的气音,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皇宫,皇宫是他为所欲为的吗?若被皇帝发?现……
郎灵寂很忌讳她这时候想?别的男人,骤然停下来,“王姮姬,记得没错的话我和你是正式夫妻吧?”
既然是正式夫妻,皇帝来了又怎样,本?来是皇帝拆散了他们。
王姮姬无言以对,此时倒有些感谢司马淮把?她弄进宫了,使她少受了半个多?月零敲细碎的折磨。
郎灵寂再次将她抱住,第一次觉得那道链子?那般合适,刚刚好?将她锁住,使她无法反抗,服服帖帖呆在?他身畔。
王姮姬却觉得这场面很难堪,生理性?地溅出点泪,极不情愿埋在?他的肩头,被他身上冷调寒山月的气息迷得头疼。
郎灵寂墨眉蹙了下,擦掉她的泪,“哭什么?”该她哭的还在?后面,现在?才哪到哪儿,他甚至还什么都没做。
她声音低糜,哭得安静,唯恐皇宫巡逻的侍女和侍卫察觉,“郎灵寂,我不想?与你接触,每次跟你都很害怕。”
这回轮到郎灵寂一噎,不想?,她凭什么不想?呢?她有情蛊的操纵因为很想?与他接触才是,难道她意志那么清眀?
蓦然想?起前世她不是这样子?的,每每用各种借口请他去?屋里,言语暗示,拽他衣角,今生却总有隐晦的隔膜。
他思索片刻,给她一个理由,“情蛊的解药又该给了,你好?好?的。”
这理由着?实站不住脚,和他平日的缜密弗如?远甚。可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念她,如?果不这样骗她今夜就白来了。
“我真讨厌你。”
王姮姬道。
郎灵寂可有可无唔了声,她当然讨厌他,若她心甘情愿他又何至于费周折下情蛊。和她在?一起,他内心的孤独感只增不减,好?似两人之间永远无法燃烧热情。
郎灵寂将她的肩膀扳正过来面对他,微微俯身,有条不紊地吻着?她肌肤的每一寸,吻痕滚烫,沾了些压抑的疯狂。
不知她这半个月怎样度过的,反正他很思念她,每一根神经都系着?她,今夜和司马淮谈话后再也忍不住来找她。
王姮姬低唔了声,似有恍惚,体内情蛊沸水似地躁动,细微的疼痛交织,痒极了,偏生两只手腕还被锁住了无法推搡反抗。
“求求你放过我……”
她不停地在?逃。
郎灵寂捉住了她,将她窈窕绵软的身子?揽在?臂间,上下抚动着?,轻喘着?冷意,分开她的双膝便要了她。
王姮姬被体内情蛊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得暂时忘掉一切投入其?中。
情蛊使人爱人,此刻唯有迎合施蛊的那个人,才能享受暂时的快乐。
良久。偃旗息鼓。
皇宫不比王家,条件简陋,郎灵寂只用浸水的锦帕给她简单清洗了下。
室内一盏豆大的小灯静静燃着?,光线黯淡到可忽略不计,如?朦胧的纱。
王姮姬浑身酸痛疲累地靠在?郎灵寂肩头,眸中倒映着?烛光,“你这般放肆就不怕皇帝发?现吗,还点灯……”
郎灵寂泛着?几分云歇雨收的嘶哑,意色不悦地冷冷打断,咬字慢而重?:“我说了你是我妻子?,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他懒得和她解释,桓思远早已在?外做好?了部署,引开了来回巡逻的御林军首领司马玖以及看守王姮姬的宫女太监们。否则他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寝宫,真当他和她偷呢?
皇帝此时也安息了。
王姮姬心口堵得慌,不知他为何这般执著。明明王家已落难了,一别两宽是对他最有利的方式。摆脱王家后,他可以恢复官位重?返朝廷,继续做他位极人臣的中书监,而非眼下这般卑微跪求皇帝。
别说他出于对王家的道义吧,他那么心黑手硬落井下石,有什么道义……
她伏在?他怀抱中,鬼使神差地问:“郎灵寂,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郎灵寂不自然抿了抿唇,一闪而逝的微冷和轻蔑,道:“喜欢?你有什么可喜欢的?我跟你凑一块是因为一纸契约。”
语气非常自然,不假思索,好?像在?笃定地强调这个事实。
王姮姬松了口气,心想?也是,当初二哥在?将江州问过他的情感,他斩钉截铁道半点不喜欢她。他和前世一样对她是完完全?全?的政治婚约,今生不改初衷。
她念起前世自己喜欢过他的事实,神思微顿,本?就沉重?的眼皮被烛火晃得更?沉重?了,恍恍惚惚觉得有些难堪。
月光在?团团白莲花般的浮云中时隐时现,群星三?五成群,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你真不仗义。”王姮姬最后迷迷糊糊抱怨了句,试图撇开他的怀抱,钻到自己的被窝中好?睡。
郎灵寂独自静静了会儿,却没放她脱离自己,凑上去?从后面将她愈加牢固地圈住:“我帮了你家那么多?,患难时刻也不抛弃你家,难道还不够仗义吗?”
王姮姬道:“你不让我和离就是不仗义。”
当初诺言怎么说的?
事事以她为第一顺位。
他神色一寸寸转凉,话里凛凛杀机,揪着?不让她睡,“你总想?和离做什么,找裴锈既白之流?他们真那么好?吗?”
她道:“你管我。”
和离之后便是自由身了,彼此不干涉。
他有杀手锏,冰凉凉的锐意,“你不可能和我和离的,有情蛊在?你永远不能。”
说罢还刻意重?复了遍,像重?复给自己确认似的,“……不可能。”
王姮姬心中骂他神经,前世当真瞎了眼喜欢这种人。不,前世不是她瞎了眼,而是被情蛊牵引,一场假象罢了。
郎灵寂强行把?她拢在?怀中,贴着?她柔软温热的身体,内心渐渐平定。
他早就说过如?果她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他爱她,他本?着?契约精神当然可以做到。
但总不能,他没那么爱她她就提和离吧?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声音虽不大,在?黑暗中听得格外真切。
“蘅妹,蘅妹,你睡着?了吗?朕看见你屋里亮着?烛火了……”
“朕很难过,很累,翻来覆去?睡不着?,可以进去?和你待会儿吗?”
竟是司马淮。

王姮姬瞬间清醒, 睡意全无。
她还窝在被褥中,身侧男人的衣裳也松松垮垮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流烟帷幔内, 与?窗外凛冽的雪色格格不入。
若皇帝此时闯进来, 作何感想??
“遭了……”王姮姬激灵一下子从榻上坐起?,套着?衣衫,一边将?郎灵寂往外面推, 让他先找个地方躲躲,总不能狭路相逢。
郎灵寂目光骤然犯冷, 眉目凝然, 神色不动?:“你把我当什么?”
今夜他已再三?重申他们是?正式夫妻, 一纸婚契拜过天地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在任何时候都堂堂正正的夫妻。
她这种行为深深冒犯了他。
王姮姬明亮的眼睛圆瞪着?, 此刻不是?认死理的时候,避得一时是?一时。
毕竟王家?现在是?罪人, 皇帝正绞尽脑汁寻找王家?的漏洞, 王家?不能因为这点细枝末节 让皇帝责罚。
郎灵寂捞了她正要下榻的细腰提握在手,完全没有情绪的漠然,“待着?。”
王姮姬仰头道:“你疯了?”
郎灵寂语态微沉:“你才疯了。你回答他睡了,不开门?。”
原来他方才进来时顺手叉了门?, 除非暴力拆司马淮无从进入她的卧殿。
王姮姬拭了拭虚汗, 方才过于紧张, 竟忘记了闭门?不开这招。危机时刻, 郎灵寂总是?比她更能保持镇定和清醒。
她逐渐也镇定下来,张了张口要喊, 被郎灵寂的手臂横在腰间,明显不放她的意思。
他信不过她,万一她对着?外面乱说话,司马淮以为是?刺客如何是?好。
她就这样在他怀里说。
王姮姬只得依言行事:“陛下,我已经安置了。”
外面的司马淮很快回应,“既然安置为何还亮着?烛火?”
王姮姬道:“忘记熄灭了。”
司马淮温声:“你莫骗朕。不要怕,朕进去不做什么的,只想?找你说说话,朕有一腔心里话无人倾诉。”
王姮姬推诿道:“我真?的已经歇下了。”
司马淮嗓音隐隐透着?威胁,似真?似假:“你再不开门?,朕可要叫人破门?了。”
王姮姬顿时皱了皱眉,呼吸漏了一拍,出口浊气。
郎灵寂的冷笑?声不绝于耳畔。
她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咬着?后槽牙,有些无语地斥责:“夜深人静,明知男女授受不亲,陛下还非要如此欺辱我吗?”
外面默然静了良久。
虽然入了宫,她并未和离,仍属臣妇,臣妇与?皇帝漏夜相见是?逾矩的。
良久,司马淮遗憾道:“好吧。”
“蘅妹,其实朕今夜已召了张贵妃侍寝,想?起?你辗转反复焦灼思念,忍不住披衣来看你。”
皇帝的身影在黄暖灯笼光的映衬下显得很温柔,由于见不到人的缘故,他束起?高高马尾的影子格外透着?少年?感。他被光秃秃拒绝在外,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朕真?的很累,你懂朕吗?”
内忧外患,内有大臣逼宫死谏,外有王戢起?兵造反,皇帝骑虎难下。
司马淮似有和她彻夜长谈的意思,隔着?一扇门?,坐在了宫人搬来的椅凳上,呼呼夹杂雪糁儿的寒风阵阵地吹。
王姮姬念起?多?年?前?司马淮背她去治疗情蛊的恩德,微有恻隐,刚要说“陛下”肩头却遭背后男人沉沉一扣。
王姮姬下意识回头,郎灵寂沉肃着?面容,视线正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骨冷神寒,瘆黑的目中酝酿着?拷打之色。
他为她琅琊王氏遭贬谪,担重罪,下大狱,跪宫门?,从未得过她丝毫怜悯。
……此刻她倒怜悯司马淮了?
王姮姬试图撇开他的桎梏,郎灵寂深锁了眉宇,反过来将?她死死按倒下来,压低道:“王姮姬,你真?是?养不熟。”
他清削的手指在轻颤,青筋凹凹凸凸,掐在她细白的喉咙上,王姮姬被他压在榻上完全不能动?。
“你……放开我。”
郎灵寂见她博爱的神色,泛起?几丝不易察觉的嫉。吻了下去,力道残酷。
“唔……”
外面正自诉说心事的司马淮听见了这动?静,略有疑讶:“蘅妹,你在做什么,你有没有听朕说话?”
王姮姬嗓音沙哑,若出声必定会被司马淮察觉的。盛怒之下,她暗暗将?郎灵寂骂了无数遍,害她陷入这般为难境地。
恰在此时,殿内那盏豆大的小灯燃尽了,殿内陷入一片漆黑。
司马淮以为她睡了,浅浅叹了声,“……你防备着?朕情有可原,毕竟咱们生来就站在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中,利益相反,做了对头。”
“这几日皇宫发生的事想?必你看见了,以河东裴氏为首的世家?对朕连番施压。朕本来对你二哥很生气,但因为你朕决定听从世家?的上谏,赦免琅琊王氏。”
“蘅妹,你听了这些可开心吗?”
王姮姬神不守舍,喉中吞咽燥意,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她盼着?司马淮赶紧走,别再说些禁忌的话。她现在被郎灵寂绑架了,完全身不由己,越僵持越危险。
郎灵寂拇指按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让司马淮把话说完。
罗寝暗帷中,他将?她圈在怀中,昭示着主权。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王姮姬很厌恶这种情形,几人的关系仿佛得到了具体化——郎灵寂占有着?她的婚约,却只顾冰冷冷的利益,没有感情;司马淮等人对她有几分感情,却永远拿不到那纸婚约,等不到她和离。
刹那间她又想?起?那个无辜惨死的少年?既白——重生以来唯一用心对她的人,曾在岑道风的箭镞下救过她的命。最终,却因她而无缘无故被打死。
滔天的怒意一时间超越了情蛊的操纵,她意难平,挣扎着?要脱身。
郎灵寂立即加重施在她身上的力道,熟练威胁道:“姮姮,你还有冯嬷嬷呢。”
她心善,最看重身边那些下人。冯嬷嬷年?老,跟了她一辈子。桃枝、桃干等人更是?对她忠心耿耿,形影不离。
这些人都是?她的软肋。
王姮姬果然气咽,如兜头被泼了一瓢水,反抗之意消散了。
郎灵寂吻了吻她额头,目中寒光忽闪,对向窗外的那道影子司马淮。
司马淮浑然不觉,依旧续续道:“朕见你第一面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可惜你那时一心一意爱着?文砚之。如果能重来,朕和砚之同样是?平凡人,你会选择谁?”
良久的沉默。
司马淮自嘲道:“好吧,朕知道你还会选择砚之。朕不生气,反而要祝福你们。你和文砚之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美好得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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