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冷母过世,他们这的习俗不能贴红色春联和红窗花,干脆将这两样直接省掉了,别的倒是可以。
“吃了早饭再去。”冷霄示意道。
温暖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锅里温着红豆粥和大包子。
心里顿时明白过来,这是在等她呢。
平时需要上山的时候,他们烧了早饭先吃了去干活,今天过年,等她一起吃是为了图团圆的好意图。
温暖暖心里热呼呼的,连忙高高兴兴的去端早饭。
厨房里摆放了张简易小木桌,平时人少的时候窝在暖和的厨房吃,天冷后早饭也直接摆这儿。
吃过早饭放过真正的‘竹炮仗’,一行五人分工准备年夜饭。
温暖暖掌勺,冷霄烧火,冷天和面,冷晨冷云包饺子。
光饺子馅就准备了三种:白菜鲜肉馅、韭菜粉丝猪肉馅和菌菇虾仁三鲜馅。
韭菜粉丝猪肉馅是拿来煎的,到时拿来做个鸡蛋抱饺。
调好饺子馅料,温暖暖开始做年夜饭。
整只的老母鸡加参片放在火炉上用炭火煨着。
整条的大鱼加入豆腐果子冻豆腐炖起来,周边还要贴上金黄金黄的玉米面饼子。
京酱肉丝配上薄薄卷饼和细细的黄瓜条大葱丝。
盐浸浸过的野鸡块过油炸,喷喷香又入味。
椒盐虾、红烧肉炖小鲍鱼、糖醋排骨、啤酒鸭、卤味拼盘,每样份量十足。
肉沫茄子煲、萝卜丸子藕丸子、鱼香肉丝、上汤菠菜、蚝油生菜、虎皮青椒、酸辣土豆丝,蔬菜口味各个不同。
温暖暖平时烧菜首要考虑能不能吃完,今天则完全不用考虑,要的就是吃不完,要的就是年年有余!
当所有的菜全部端上桌,香喷喷的热气腾腾,温暖暖给三小只倒上牛奶和橙子汁,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青梅酒,冷霄,呃,还是茶水。
举杯相碰的一霎那,所有人都笑意盈盈。
冷云带着稚气的小脸上开朗活跃:“嫂子,以后每年我们都要在一起!”
“希望我们每年都能吃饱穿暖!”冷天则是务实派,出口的话语实实在在。
冷晨已经颇为沉稳:“希望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无灾无难。”
温暖暖一一应着,目光落到冷霄身上。
冷霄凤目深深,直直对上:“惟愿,时时常相见。”
读书人就是有文化,讲究!
多有意境啊。
温暖暖赞叹了一番,投入到和三小只说祝福语中。
桐城的天黑的特早,好在饺子早已经包好,过年也不讲究当顿饭当顿吃了,天一黑立马下了两大盆菌菇虾仁三鲜馅和白菜鲜肉馅饺子,又煎了一大份韭菜粉丝鲜肉的鸡蛋抱饺。
“来来来,二弟小弟包了五枚铜钱进去,比拼谁运势好的时候到啦!”温暖暖笑着嚷嚷开来。
“我包的,我知道!我肯定能吃到铜钱!”冷云也跟着嚷嚷。
冷天赶忙开出交换条件:“小弟,你给我夹一个有铜钱的!二哥给你买糖吃!”
“嫂子给我的糖可好吃了,我才不要你买,我要给嫂子夹有铜钱的!”冷云根本不买账。
“我不用你夹,我要凭自己的运势!”虽然从小到大连十元以上的钱都没捡过,但温暖暖现在可是自信十足!
这么难得的事也被她碰上了,她能运势不好么!
而且感觉到这儿来了后她的运势有变好的趋势。
三人架势十足虎视眈眈的盯着盆里的饺子,恨不得透过饺子皮看透哪一只包着铜钱,连带一直笑着看他们的冷晨也挽起袖子参与了进来。
“对嘛,小孩子就要天真活泼,别像你们大哥年纪轻轻老气横秋的啊。”温暖暖对于冷晨的加入十分欣慰。
冷霄浅浅笑着不置可否。
四人对着三盆饺子分析来分析去的结果是,
冷霄吃到一枚铜钱。
屋里顿时炸开了锅,吵嚷嚷的沸腾起来!
“没事,还有四枚呢!”温暖暖开口安慰三小只的同时也安慰自己,有大气运的人拔得头筹很正常。
冷霄又咬到一枚铜钱。
“别急别慌,稳住!还有三枚!大家快吃。”
还是冷霄。
“别乱,问题真不大,还有两枚!”
也要给别人一条活路啊。
本来五枚铜钱就是为了一人一枚,也不知道是冷霄运势太好还是他们运势太差。
可他们好歹也有四人吧,还拼不过大哥一人?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信!
对,坚决不信!
冷霄薄唇不由微微扬起,轻叹:“我不吃水饺了,我吃煎饺。”
“好好,有眼力见!”温暖暖夸赞道。
话音未落。
冷霄咬到剩下的唯一一枚铜钱。
温暖暖转头看向冷晨冷云,快哭了,“不是说煎饺里面没有铜钱的吗?”
冷晨冷云也快哭了,举手证明:“确实没包铜钱啊!”
四双眼睛全落在冷霄身上,目光灼灼的恨不得给他看个洞出来。
冷霄举起还剩一半的饺子,“这个是白菜鲜肉馅的,不知怎么落在韭菜里面一起煎了。”
温暖暖已经哭不出来了,大气运的男主,惹不起惹不起!
转身一看,三小只比她还沮丧。
小孩子嘛,对这些仪式感更注重和在意。
冷霄站起,将四枚铜钱一一放在四人手上,“一人一枚。”
四人脸上笑容顿时一个比一个大。
“嫂子,有没红绳呀?我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我们五个都挂好不好?”冷云满脸期待的建议道。
温暖暖无语望天,果然是小孩子才注重的幼稚仪式感。
可看另外几个全期待的看着她,连冷霄也未出声反对,温暖暖忙颠颠的进了房间拿来红绳。
红绳太细,容易断,幸好冷晨有编织手艺,现场编了五根红绳,挂上铜钱。
冷霄给温暖暖仔仔细细的系上,还试了下松紧,容不容易脱落。
其余几人则相互帮助戴上。
“我们五个是一体的了。”
有了共同的物品,三小只明显更开心。
温暖暖无可无不可。
小孩子家的玩意,她小时候已经全试过了,目光转向冷霄时,发现万事不经意的他竟然难得的生出兴致来?
少年,以后还有各种宝物等着你呢!
别在意小小的一枚铜钱啦。
吃完饺子开始守岁,温暖暖拿出她制作的‘朴实无华版’钱袋子。
“发压岁钱啦,一人一个荷包!人人有份!”
手艺不够,金钱来凑。
温暖暖可不怕他们嫌弃她手艺,里面可是有八两银子呢,谁会嫌装钱的红包不好看?只会在意里面的钱多不多!
出乎温暖暖意料的,接到压岁钱的四人,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荷包察看银子有多少,而是盯着荷包看。
温暖暖感慨,有礼貌懂礼仪的人做事就是周到。
“嫂子,全是给我们的吗?”冷晨看了里面的银子,不置信的问。
温暖暖真心实意的道:“对啊,银子不能全放我这儿,你们大了,身上有银子买些物品方便。这是压岁钱,买一些你们自己喜欢的就行。”
她每年只有外婆偷偷给的压岁钱留的下来,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笔可让她支配的钱,能自由的买个本子橡皮发夹或者校门口小店的零食。
现在有条件了,她小时候实现不了的愿望,三小只的小时候可以实现。
上一次给三小只的银子,他们一点没乱用,大弟经常出门买了好些玉米面苞谷之类的,二弟买了药丸回来,小弟的全存着。
这一次的压岁钱,温暖暖希望他们能用在自己身上。
“谢谢嫂子!”三小只有志一同的大声道过谢,然后整齐划一的将钱袋子揣进衣裳里。
冷霄亦然。
对于钱袋子的成功,温暖暖还是很开心滴,竟然没一个人吐槽她蹩脚的针线,这个新年礼物超级无敌成功。
“嫂子,这个送你,新年礼物。”冷晨双手递上一只木簪子。
温暖暖看过去,祥云造型通体乌黑,打磨的异常光滑,忙惊喜的接过:“好看,谢谢!”
关键实用啊,明年路上肯定不能戴玉簪银簪,那样不是对贼人招手说:快看我,我有钱!
“这个是我准备的。”
“嫂子,这个送你。”
冷天、冷云也拿来他们准备的新年礼物。
温暖暖接过来,冷云送的是一个小巧的手炉,冷天的是一块绣花的帕子。
冷霄的也递了过来。
是一支精致的...牙刷?
一个长条木柄,在一端扎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洗干净的鬓毛插到小孔里固定住,外形和她以前用的牙刷相差无几!
“是马脖子上的毛,处理的很干净。”冷霄说明。
温暖暖一直以为冷晨动手能力强,没想到冷霄更厉害!
而且她只是以前无事的时候和冷霄描述过一次,他竟然能记住还能复刻出来!
看着无论在外观上还是实用性都兼顾的牙刷,温暖暖倍感亲切,“谢谢你们!”
从未想到,他们也准备了新年礼物,而收礼物的感觉,比想象中还好呐。
冷家在这边没有亲朋,正月里无需走亲戚拜年,村子里的人家不是很熟络,也不用特意走动。
大年初一,只有村子里的孩童三三两两的拎着布袋羞怯不安的过来敲门拜年。
温暖暖拿出城里买的普通糖果一人一大把,收获了无数声甜甜的道谢,回去后没来的孩童也不再害怕的过来了,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害羞又期待。
温暖暖小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很开心的顾及到每一个孩子,同时叮嘱他们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冷霄站在屋檐下浅笑。
村子里的人家不多,孩童也没几个,送走最后一批孩子后,温暖暖换上素色衣衫,五人踏着厚厚的深雪去冷母坟前磕头。
“长子冷霄携长媳温暖暖前来看望母亲,待尘埃落定后,定会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冷霄跪在冷母坟前,背脊微弯重重的磕了下去。
温暖暖跟着深深磕头,“请放心。”
冷天冷晨冷云直直跪好,也跟着重重磕头,“母亲九泉之下不用担心,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回来一路无话。
过年后的日子过得飞快,二月二冷霄去书院读书,冷天回来,山上野菜陆续冒了出来,温暖暖在冷天冷云的带领下,先后挖了野蒜、荠菜、马齿苋、马兰头,到采摘曲曲菜的时候河水少了,开始露出河床最底层的淤泥。
而采摘蒲公英过后,河水彻底干透,天空万里无云,连空气都是异常的干燥。
第九十六章 干旱开始了
自过年的那场大雪后,整个春季只下了一场毛毛雨,连路面尘土都没打湿。
而四月五日立夏以来近两个月,一滴雨未落。
桐城所有的人都在盼望下雨,盼望以往夏季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狂风暴雨,可头顶上的天辽阔无际,别说乌云了,连白云也看不到几朵。
山上野菜野草逐渐发黄枯萎蜷曲,土地干裂,冷家前面的那条小河已经干竭龟裂,河中无勺水。
太阳每日高悬天空,放出刺眼炙热的光,空气干燥到鼻腔嗓子嘴唇皮肤哪哪都缺水。
温暖暖和冷晨冷天三人早起洗漱的水早已经不往外倒了,而是洒到房间地面上,增加一些空气湿度,哪怕效果微乎其微。
“小弟,开门。”
温暖暖听到冷云快步跑向院子门的声响后,先倒了碗凉茶端出房间。
屋外阳光依然火辣辣的,亮的晃眼,身形已经颇为壮硕的冷天拉着马匹缰绳进来,被炙热太阳长时间照射后的黝黑脸庞上,汗珠子大颗大颗滚落。
“嫂子。”冷天恭敬喊道。
温暖暖看着大弟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顾不得打听城里情况,心疼道:“先喝水。”
冷天接过凉茶,大口的咕噜咕噜灌下。
待安置好马匹的冷云过来后,三人坐到堂屋长板凳上,等冷天讲桐城内外如今情况。
冷天拿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汗,神色透着焦急:“哪哪都是人!不止我们桐城一处受灾,周边的义阳郡、山阳郡比我们这干旱更严重,两郡逃难的人大批大批涌入桐城,现在桐城内外乱的很!”
“现在就有逃难的了?玉米栗米不是才刚开始抽穗么,他们不等等?”冷云小脸上也染上焦虑,急迫的追问。
冷天摇头:“他们等不了,我们这儿还在抽穗,他们那早干死了!
据说那两个郡河水竭、井水涸、野无青草、土地龟裂千里,不得已整村整村的人拖家带口带着全部家当逃了出来。”
温暖暖听的心往下沉,河水竭井水涸野无青草、土地龟裂千里不就是桐城接下来的惨状么,准确的说现在已经开始了!
原来井里的水能打满桶,后来只能打起来半桶,如今只能打起来浅浅的桶底一层,再干旱下去,井里的水怕也是要干透的。
无水,该有多绝望。
“见到你大哥了没?书院用水怎么样?他怎么说?”温暖暖眉头皱起,挑重点问道。
他们仨在家还好,存了足够的吃食,吃喝不担心。
冷霄和冷晨可还在外面,一家人不在一起,总归不放心。
“见到了!书院目前还有吃的水,大哥叮嘱我们关好门窗,夜晚警醒些,说灾民虽现在往城里涌,但就怕小波的流民窜到我们这儿来,现在也没几个地方是安全的了。”
是啊,周边几个郡全受灾,去哪都一样危险,灾民流民暴乱随时会发生。
温暖暖记忆里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旱灾持续了七年,而且基本上是以北旱南涝的形式出现,伴随而来的还有饥荒、瘟疫和人祸。
大灾后有大疫,逃离是对的。
只是这逃离的路上,太过艰难困苦。
幸好她有冰箱在,之前存了满满的食物和不少水,不然以这看不到尽头的干旱程度,生活在这里太让人绝望。
别的不说,每天去哪弄到身体必需的水和食物就要耗费所有的精力。
“大哥说秦老夫子定了六月初六拜文昌帝君和魁星,六月初八去衙门开出赶考要用的‘浮票’和我们几人的路引,到时和户籍一并带着,早些出发去汝州!”冷天想说这秦老夫子也太不知变通,这都啥情况了,你拜就拜好了,还挑啥日子,赶紧的弄完了早些出发不就得了!
可他不敢说,秦老夫子可是桐城赶考所有学子的结保者,没有他签字担保,‘浮票’无法被认可。
“好,早些去安心。”温暖暖赞同早去。
‘浮票’估计相当于她那的准考证,不然冷霄何苦一直等着。
这已经比他们之前预计的日期早了二十多天,算好的了。
汝州毕竟是中州的省会,治安和后勤保障自然比桐城好些,温暖暖现在只忧心冷晨,他还独自一人在城里呢!
“那二弟”
话音未落,院子外响起敲门声。
“冷家的,在不?”
“是朱大娘!”三人对看了一眼后,冷云快跑过去打开院门。
进来的不止朱大娘,还有江婶子,温暖暖和冷天连忙站起让座,冷云倒了两小杯凉白开端了上来。
朱大娘江婶子倒了谢后,端起杯来小口小口的抿,现在水可是个金贵东西,家里的水每人每天只有一杯,多的没有。
江婶子润了润干燥的嗓子道:“冷家的,你要的几套纱布褂子做好了,我和朱大娘一并拿来,顺带和你们说个事。”
“婶子你说,我听着。”温暖暖接过两人手上的八套纱布褂子,笑盈盈的答话。
“村长决定再等十日,若还是下不来雨,地里庄稼也活不成了,六月十二早上出发。
我们整村到时一起逃难,这一路上灾民多,是非多,冲突争抢肯定也少不了,村长的意思是让我俩和你家说说,虽然冷家是后来的,但若是想和我们村民一起,路上有个照应,也是可以的。”江婶子脸上的皱纹和白头发比年前多了不少,自进来后眉头就没松开来。
其实村长说的哪有这么客气,村民也有一小部分不同意,尤其以汪家为最。
反对的理由无非是冷家有三个小子,还有一个妇人,能顶事的只有冷霄一个,带着他们一家是个拖累,路上只有他们照顾冷家,却指望不上冷家。
她和江婶子两家倒不这么认为,冷家是说过马车用的话要银两,可也是明明白白说清楚的,不偷不抢不占便宜,也不让别人占他们便宜而已,这不比汪家的强多了?!
可村长认为汪家是村里人,冷家是外来的,要想路上受他们照应,就必须付出些什么。
譬如,那两匹一看就很健壮的马,必须拿出来大家一起用。
村长的意图很明显了。
可这话,她和朱大娘如何说的出口。
只能先问问冷家的是什么意见,若是打算一起就开口,若是根本没打算一起不提也罢。
温暖暖五人是早早就商量好行程的。
而且即使冷霄不赶考,冷家也不会和村民一起,一来人多眼杂吃食不方便,二来他们有马车,速度上不同,还有就是村长领头,村里人际关系复杂,盘根错节的还不如独自上路清净。
不过这些不能当朱大娘江婶子她们面明说,温暖暖看得出来,她俩是一片好意,真心的在为他们着想,缓声问:“你们行程定了?”
朱大娘叹了口气:“目前还没有,村里人有两种想法,一种是要是鱼米之乡的江南,说那田多河多水多,以后不用打猎为生了,另一种说我们根本不会种田,而且去江南有哪个郡愿意安置灾民,还不如直接去京城,天子脚下,总不会让我们饿死吧!现在还没个定论呢,所以村长说再等等,若是能下雨更好。”就不用到处逃难了,路上哪里能和家相比。
“唉,我们也想和你们一起,毕竟人多路上有个照应不是?可我当家的还要去汝州赶考,这无论你们是去江南还是京城都不顺路啊!”温暖暖状似为难的叹气。
“我当家的去城里买粮,听那掌柜的说汝州也旱着!你们这即使到了那也苦的很,到时没粮没水的可怎么办?听大娘的干脆别考了,保命要紧,先逃到有水的地方去,反正三年一考,以后有的是机会。”
“当家的想试一试,这世道乱的很,去哪都一样,还不如去汝州搏下。”温暖暖一副家里冷霄说了算的样子。
朱大娘江婶子立马懂了,这么大的事,哪有妇人做主的道理,也就不再劝温暖暖了。
几人静默了一会,朱大娘改了话题:“说到粮食,涨价涨的太狠了!幸好年前你找我做衣裳让我挣了些银两,去年雨水少就怕来年还干旱,没敢拿来扯布做新衣裳,买了黑面和苞谷囤着,那时黑面四五文一斤,苞谷八九文一斤还嫌贵,前日我当家的去米铺一问,你猜猜现在多少了?黑面足足涨到九文一斤!苞谷涨到十八文一斤!我当家的连精米白面价问都不敢问。”
“我家的也是,村子里凡是手上有存银的,多多少少都买了些糙米黑面囤着。
年前雪少,猎的野物别说肉了,连皮毛一块都没留,全送城里卖了换食物囤着的,一点不敢吃,加上今年晒干的野菜,勉强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像村子里的人已经到卖儿卖女的地步。”江婶子一阵后怕,幸好年前也囤了一些吃食,要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可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一直在旁边站着静静听的冷天冷云诧异的抬起头,冷天性子急些,连忙问:“村子里已经有人卖儿卖女?”
“你们还不知道呐?就汪家的,她家大丫上上个月卖了,前几日连二丫也卖了,还说趁着现在旱灾不严重,能卖的银子多些,若是晚了,想卖都没地卖去。”说到大丫二丫,江婶子脸上现出不忍。
“她家真是丧良心!去年雨水少,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户,谁不猜来年会干旱?
大家早早的不敢吃猎物,换回来黑面糙米囤着。
她家倒好,说要给小子补身体,不光在各家打秋风的更厉害,自家猎的也大部分进了肚子,本以为开春了就能进山打猎卖银子,结果这连着几月没雨,那些野物全往深山跑去了,深山里又有白虎,谁敢往里再进!又不是不要命了。”朱大娘脸上明显带着怒气,恨恨的道。
温暖暖想这位是自作自受,老想着占别人家的,不想着自己挣,别人早早预感到灾害提醒了也不听,一旦不给或没有给她占的就想着卖女儿,安慰道:“大丫二丫离了她们家,说不定日子还舒坦些。
幸好汪家过几日逃难去了,影响不到大丫二丫的小家庭,她俩好好经营自己小家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虽然这样安慰江婶子他们,但温暖暖心里也明白,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是非常大的。
“哪有小家嗷!那汪家、汪家将两个丫头卖入的是烟柳之地!所以村子里人才在背后说他们丧良心,为了多的几两银钱,真是一丁点不顾子女情分!”朱大娘说到这嗓音哽咽,眼眶通红。
温暖暖表情骤然僵住了,嘴唇张开想要说什么,却半天发不出声音。
这是她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灾害下人性的丑恶!
今天才六月初二,即使没有干旱,玉米栗米也要到八九月份才能成熟。
汪家上上个月就在卖女儿,还是卖入那种地方,真真不配为人父母!
“汪家的还到处说两个丫头卖了二十两银子!说他有门路,让我们也趁早,我家的丫头这些天在家连野菜糊糊都不敢喝多,生怕喝多了我们卖她。”
温暖暖看向一脸凝重的冷天冷云,她来的时日毕竟短,只在采野菜的时候偶尔远远见过两次,可冷天冷云在这已经生活好些年,儿时村子里乱跑,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比熟悉的人。
猛然听到这消息,难免心情不好。
堂屋内无人有心情开口说话,气氛压抑。
良久,朱大娘转头看向两个沉默的娃娃,夸道:“冷天这娃娃长的真壮实呐!这身板和个矮的大人也没啥区别了,能抵个大人!冷云也长高长肉了不少。”
这样的话,村里人也没法挑刺嫌弃他们是累赘了。
江婶子也默默的在心里打量。
这冷家的真不错,去年麻杆一样的一家人,才一年不到的时间,长高长壮的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这一看就知道没苛刻两个弟弟的伙食!
这嫂子当的没话说。
“你们多买些米面囤着,虽说现在涨价了,可接下来要是干旱的话,粮价只怕还会继续涨。若是当家的改变主意和我们一起出发,也尽管来找婶子!”
“好,谢谢大娘和婶子,等当家的回来了我会和他说。”
送走朱大娘和江婶子,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温暖暖反应过来,惊问:“二弟呢!大弟你见到他没?”
“没有,灾民把城门堵住了,马车挤不进去,大哥说他抽时间进去找。”冷天忧心忡忡。
旱灾才开始,已经乱成这样了。
“这几天没事,要不我还去烧几窑碳?”
温暖暖直接反对:“不行,天太热了,而且四月你烧的五窑炭不光补上了冬天用掉的,还有多的。”现在第四区域挤的特满,装不下。
这个天还去烧炭,想中暑么。
外面烈日当空,热浪滚滚,她窝在家里都嫌热的慌,大弟却感受不到似的, 不怕热不嫌累,生怕闲下来。
“还有些蒲公英没收拾干净,你和小弟下午收拾出来吧,趁着井里还有水,洗干净了好晾晒,干了泡水喝清热消肿,适合这夏天。”
春季白天他们仨一直在山上薅野菜,存储了几十背篓,有放进去啥样拿出来啥样的储藏间在,也无需全部晒干,大部分吃新鲜的就行。
野蒜和野葱的制作方法一样,腌制好了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
马齿苋马兰头飞了水凉拌装好。
荠菜加猪肉剁碎混合,包了几百个荠菜饺子。
曲曲菜和面粉玉米粉一起混合做成菜团子。
蒲公英晒干后药效好些,只留了一小部分飞了水凉拌,大部分晒干泡水喝。
这段时间给冷霄和冷晨送的食物大部分是野菜制作的,没办法,几个月没下雨,送新鲜菜去太打眼了。
野菜生命力旺盛,也更耐旱,菜园子里的菜有些直接生长不出来有些长到一半干死了,只有野菜在立夏后还能顽强生长。
不过现在也死的透透的。
好在冷霄冷晨快回来了,不然在过段时间要是还能送新鲜的野菜,也惹人侧目。
别人黑面糙饼子都不敢吃饱,你家还有新鲜的菜,能不惹眼吗。
“好!”有事做,冷天和冷云反而安定了下来。
尤其是整理食材,莫名的让人安心。
冷天想起大哥吩咐的话,“大哥说他领好浮票,书院若没有别的事,顺利的话初九就能回家来。
还说外面灾民多乱的很,这几天不用给他送吃食,把家里能带要带的物品收拾收拾,他俩到家后尽快出发!”
他刚回来没说几句话,朱大娘和江婶子就来了也说不成。
“嗯,你大哥还说别的没?”
温暖暖明白这是冷霄怕有流民到他们这个山坳坳处来,让力气大又壮硕的大弟在家待着,对他们来说安全有保障。
按现实因素分析来看,他们这儿其实比城里和郊区安全,城里大户富户多,需要帮工的也多,时不时还有施粥的善人,往城里涌入是明智的选择。
而郊区平坦田地多,家有存粮的人家也多,又离城区近,生出歪心思的人首要目标也是那儿。
而他们这离城里步行两三个小时,山脚下的人家大部分以打猎为生,身手多少有点,怎么看也不是首选对象。
除非有意外情况发生。
冷霄担心的无非是这个意外。
意外不可控,也不按常规来,乱世灾年,无论多小心多防范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