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雍王还没说完话,忽的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进来,语速极快地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圣上召见您,让您速速进宫觐见。”
圣上很少这般急切召见雍王,所以不等雍王说话,雍王妃便?说道?:“王爷只管去?罢,这事妾身处理。康云林,与王爷带齐物件儿。今夜正院会给王爷留门的,妾身等王爷。”
雍王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雍王妃担忧地目送雍王,不知道?这回又?是甚麽事?她等雍王,自然是为着?尽快知道?消息。
“竹清,你去?吩咐几?个人带信儿去?方家,再有给含香备一份薄棺材,烧一些纸让她安息罢……”林林总总的,雍王妃吩咐了许多事,虽说雍王让人一卷草席裹了含香去?乱葬岗,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再则,她也让人追查,切莫不可就此打?住,不然那个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再次生事。
羊州,嘉津县。
一辆低调无华的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先后下来一个老者与一个年纪不小的娘子。
那大娘子先是瞧了瞧门口不算新的石狮子,又?看向身旁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唤道?:“父亲,为何您带我回到了这儿?”
她很恍惚,看向熟悉的景象时眼里有怀念与对?于时光流逝的哀伤。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怎麽可能会让她内心没有触动?
“进去?罢。”老者没有多说,只先一步走在前面。
“你还记得这里麽?小时候,我带你在这里读诗写词,你天分是真的很好,比你的哥哥们?都要?聪慧,可惜女子不能参与科考,不然你定然榜上有名。”老者双手摸上那石凳,头上搭来挂葡萄藤的架子早已灰扑扑的,只待拆了。
“记得的,父亲夸过女儿许多,只不过如今,那些夸耀女儿的诗词大多女儿都记不清了。经年累月的交际、后宅琐事占据了女儿太多的时间,每当女儿想?瞧一瞧诗书?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烦扰女儿。”大娘子怀念地说道?,当小娘子的时光美好而短暂,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惬意地逛着?园子了。
“文霖,文娘,姜文霖。”那老者忽然加重语气?,指了指那头,“我到现在还记得你五岁那年站在那里,问我,父亲,为甚麽清廉的人也会变成大贪官呢?你还说了甚麽,你自个记得不?”
姜文霖陷入沉思,随后语气?苦涩地回答道?:“如何不记得,那时我与父亲说,若我能做官,定会恪守心中守则,做个小贪官,不做大贪官。”
小贪官即是收一些无关紧要?的贿赂,在官场上,你不收,除非你有通天般的家世?背景,否则就会被排挤,被边缘化,往上走的路会变得颇为艰难。只拿一点点,已经是官场上为数不多较为清廉的官员。
真正的清官,还在犄角旮旯里苦苦挣扎呢。
大贪官即是不仅收受贿赂的,还把手伸进盐铁、粮食、兵马等等的国家根基上,这种一旦查出来,整个家族都受牵连。
而姜文霖的夫君,宜州知州刘之时,犯的就是这样的错。
姜文霖不说话,只是随着?去?的地方多,回顾的场面一个接着?一个,倒教她内心愈发动摇了。
“父亲,我,我到底与他夫妻二十载。如何能背刺他?”姜文霖哽咽,刘之时对?她是真的好,政事繁忙也抽空陪她用饭,在外头喝醉了,也不带着?酒气?去?正院烦她。
“这麽多年了,他一个通房小娘都没有,他的孩子皆是我所生,日后所有财产都是我孩儿的……,成亲时,他曾经说过,会教我当一个风风光光的夫人。恁多年了,我从?一个小官的夫人到如今的知州夫人,他与我的承诺俱都一一做到了。他那样好,我、我一想?……”姜文霖纠结,一颗心肝都搅在了一起。
姜老爷长?长?地叹气?,女儿的犹豫是正常的,女子一生在家中时日短,她与刘之时呆在一起的时候更长?,自然会偏向与他。
他也知道?刘之时对?女儿的感情不假,可是他做的事儿由不得他心慈手软,他不能让这个女婿带累姜家,带累雍王妃。
“文娘,你可有想?过,此事一旦东窗事发,姜家如何?你那远在京都的侄女儿姚姐儿如何?你生于姜家,父亲不求你做出甚麽光宗耀祖的事情,甚至想?你多想?着?自个,可前提是,你不能连累姜家呀!”姜老爷食指屈起来,使劲儿用骨节敲了敲姜文霖的额头,直把她额头敲得红了。
“你的两个嫡亲哥哥,你的那些尚未出嫁娶妻的小辈,难不成就要?受此无妄之灾?”
姜文霖泪流满面,不住的道?歉,可她仍有希冀,“父亲,可若是我不检举揭发,说不得圣上也不知道?呢?就这般,让咱们?混过去?罢!”
姜老爷望着?檐角上的鸟窝儿,背手慢慢踱步,这才说道?:“文娘啊,在官场上混,当瞧不见前面的路时,便?只能赌。就像现在,咱们?也只能赌一把。可是想?事情,应该想?最?坏的结果,而不是最?好的。咱们?只能赌圣上已经知道?了,也赌咱们?主动一点,能让圣上高抬贵手放过你,放过姜家。”
“文娘,你要?想?一想?最?坏的结局。”
“往往最?坏的,才最?有可能成真。”
姜文霖怔怔地出神,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了一具躯壳,里头的魂魄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父亲,女儿省得了。”好半天,姜文霖轻轻说。
姜老爷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也不枉费他特意从?安州带着?文娘回老家这边,所幸,这一步亲情棋是对?的。
他曾对?文娘寄予厚望,单看文霖二字便?可得知。
她懂得迷途知返,再好不过了。
“王妃,您歇息罢,奴婢愚钝画屏姐姐替您看着?,若是王爷来了正院,再叫醒您。”竹清觉着?雍王妃不会睡,便?用小剪子把几?处的烛光的灯芯都拔高了一点,霎时,屋内亮堂了不少。
雍王妃说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困。”今日见了含香的尸首,入了夜,一阵风吹过,教她汗毛倒立。
如何睡得着??
竹清能感觉到雍王妃害怕,又?说道?:“王妃,今个画屏姐姐从?忠勇侯府那里拿了赏赐回来,与奴婢分了几?根上好的明珠烛,奴婢点给王妃瞧一瞧好不好?”
“好,快点上。”雍王妃说。
画屏正端了几?样小菜来,瞧见竹清的动作,打?趣道?:“哎呦呦这可了不得,今儿才得了我的东西,这会儿就炫耀上了,还是与王妃炫耀的。”
“王妃,您看她。”竹清头也不抬,只语气?委委屈屈。
“好了好了,画屏快端了这个与我吃。”教她们?这麽一闹,雍王妃倒是不那麽害怕了。
雍王妃吃着?,又?觉着?寡淡无味,“这个不好吃,淡巴巴儿的,吃进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想?吃上回竹清端来的辣面。”
竹清放下小剪子,意识到这是一个帮助钱斌生的机会,思绪百转千回,也不过才几?息,她说道?:“王妃,这做辣面的师傅,已经不在大厨房了。兴许这辈子都不能够做辣面与王妃吃了。”
“嗯?”雍王妃疑惑。
竹清又?说,“他与奴婢说,王爷不许他在大厨房伺候了,把他贬去?了扫地。即便?日后有恩典,也不许他再回大厨房去?的。”
雍王妃脸色不虞,钱斌生告知她春莺的事,转头雍王就贬了人,这是不满钱斌生,还是连同她,也不满?
“我记得小厨房的总管貌似要?走了,小厨房少一个人,就让他进小厨房,也不必做些大菜,只与我做些香辣解馋的面食就好。”雍王妃说。
“哎。”竹清应了,又?问道?:“那今夜要?不要?让他与王妃做碗面尝尝?”
雍王妃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她还没有那么快歇息,吃点辣的解解馋也罢。
“砰砰砰。”阴冷的后罩房中,忽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了一片的人。
“哪个混账的,三更半夜敲门?”有人唔哝一声,随后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钱斌生,钱斌生,你去?开?门。”
虽然这里住的都是王府底层的仆从?,但也是有欺凌现象的,就像钱斌生,从?前是大厨房的师傅,走到哪都有人喊一声钱哥哥,如今一朝跌落,不少人趁机踩上一脚。
如今,他在这儿,谁都能吩咐几?句。
纵使钱斌生在府里有些朋友,但是哪个敢光明正大地帮他?
钱斌生从?最?冷的炕梢儿起身,匆匆披了一件儿袄子就出来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说道?:“哟,钱师傅,咱们?竹清姐姐要?见你,与你有话说呢。”
钱斌生随着?她的手瞧过去?,几?个婆子打?着?灯笼,正中间的正是与他认识的竹清。
“竹清姑娘,你有甚麽事?”钱斌生忽的有些窘迫,这是第?一回让竹清瞧见了他的不堪,还是年纪比他小的小娘子。
竹清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又?补充了一句,“钱师傅,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王妃赏识你,你可要?把握住。”
“哎,我,这……”钱斌生惊呆了,连说话都不利索,满脑子都是:这回我可出息了?
“快些随这位婆子去?小厨房罢,别让王妃等的急。”竹清看见了后头出来的几?个人,想?必是听见了他们?的交谈声,她笑容淡了一点,对?他们?说道?:“钱师傅很快回来捡拾自个的行李,你们?可不要?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举动。”
这是警告,那几?人心里百感交集,正嫉妒钱斌生呢,听闻这话,断然不敢再生出甚麽不好的心思,个个儿争先恐后地回了竹清的话。
“竹清姑娘,这给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为甚麽钱斌生还能去?小厨房?不公!
“钱师傅的物件我定给他看好了,哪个敢伸手,我尽管去?报给总管听。”又?有一人说,他想?,他都这般说了,钱斌生应当不计较以前的事了吧?
曾婆子已经领着?钱斌生走了,竹清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笑了笑,在婆子们?的照亮下也离了。
这会儿所有人都起身了,一个小一点的小厮拍着?胸脯说道?:“可吓坏我了,方才我大气?都不敢出。你们?说,这竹清姑娘明明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怎的如此可怕。”
“这有甚麽的。”老胖的仆从?嘴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一个小姑娘而已,怕她做甚!”他原本想?说,她又?管不了他们?。可是仔细一想?,总管都得给她面子,貌似,拐个弯,还真的能够管他们?。
小厨房里时时刻刻燃着?两个灶口,一个炒锅,一个汤面。
竹清进小厨房的时候,便?已经看见钱斌生在两个灶口前来回忙活了。
“这回你可是要?忙上了。”她打?趣道?。
钱斌生搬了凳子过来,说道?:“哎呦,我喜欢忙,竹清姑娘你坐,别离太近了。”他刚才听带路的婆子说了,都是竹清为他说话,雍王妃这才知道?他的遭遇。
竹清坐下了,她看着?钱斌生做了两碗面,一碗红通通的臊子面,一碗略清汤的鸡蛋面。
“这是给你的,我记着?你不太能吃辣。”
竹清笑道?:“钱师傅记性真好,我不过是提过一嘴。”她说完,亲自端起托盘,说道?:“与我一起去?见王妃罢。”
“竹清姑娘……”小厨房里留下的一个厨子不满地叫了一声,钱斌生刚来就能王妃?
“你有甚麽意见?”竹清斜睨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她带着?钱斌生出了小厨房,因着?小厨房里正屋有段距离,钱斌生便?问她,“竹清姑娘可是不喜那个厨子?”
他进小厨房,也得知道?关系利害才好混下去?,不然无端端的得罪人,那可遭罪了。
竹清没有直接说,只是拐弯抹角地说道?:“有几?回我的饭菜晚了不少才送来,便?是方才那个叫李生的师傅搞的鬼。”得雍王妃赏赐,她们?四个大丫鬟每日都能得小厨房的饭菜,可是自从?她与画屏交错当差,不一同用饭开?始,小厨房就懈怠了。
有时她饿得狠了,又?急着?当差,那头还是说饭菜尚未做好。可为甚麽暖春画屏她们?的,想?要?就马上有呢?
明晃晃的针对?她。
竹清一开?始还没搞明白是谁下的手呢,后头七拐八拐问了,才知道?,是暖春暗里给她颜色瞧。
李生是她未婚夫的表弟,不过平日里两人就当作不认识。
瞧瞧大丫鬟的手段,不像之前那些人那麽大张旗鼓,可这,也着?实让她苦了一阵儿。她在雍王妃面前提起钱斌生,让钱斌生进小厨房,也是想?有个人与李生打?擂,李生太得意了。
还有暖春,打?量她不会还手?
呵,等着?瞧,饿肚子的滋味,过几?日就让她尝尝!
雍王妃对?这碗辣面很是受用,居然用完了,连同小菜,都吃了个精光。
“嗯,不错,就是这个滋味儿,这才叫用饭。”雍王妃满意了,脸上都是笑容,她看向跪着?很久的钱斌生,说道?:“莫不是本王妃的错觉,总觉得你比之前瘦了不少。”
钱斌生回答道?:“小的在干粗活的时候不敢懈怠偷懒,又?甚麽活计也是先干了再做自个的私事,故而瘦了。”先夸自己几?句,让雍王妃瞧见他的不易,随后,他又?磕了几?个头,说道?:“得王妃疼惜,小的想?必很快就比之前还要?圆润了,活似一个球儿。”
“噗嗤。”雍王妃掩面笑了几?声,“你倒是会说话,也罢,往后在正院好好当差就是了。”
她还记着?钱斌生呢,先头那件事要?的赏赐不是为着?自个,而是为了家中内人,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可是少了。
“看你的衣裳都旧了,竹清,去?寻五十两银子与他,往后当差可得体面一些。”
“是。”竹清与钱斌生异口同声地应了。
画屏伺候雍王妃漱口,竹清则是开?了银钱盒子,称了五十两银子与钱斌生。
大文朝的银子,除了固定的元宝式样是知道?多少两的,其余的碎角银子,都是得称过才知道?的。
钱斌生只拿了两块碎银子,剩下的放在桌面上,低声说道?:“竹清姑娘,这是与你的。若是没有你,我钱斌生哪里有今日?快收下罢,当我孝敬你的。”
竹清收了,钱斌生脸上才露出笑容,“这才对?这才对?。”竹清要?是不收,该他睡不着?吃不下了。
“我领你出去?。”
直到竹清离开?,钱斌生也没有说甚麽替她盯着?李生的话,一则,他刚进小厨房,不宜太过高调。二则,竹清的态度也是让他缓着?来。
外头的打更人敲了三?遍,“月黑风高,小心烛火。”
画屏提醒道:“王妃,丑时了,要不要先?歇下?”
雍王妃正摇头呢,忽的外面嘈杂起来,半响,竹清进来了,快速地说道:“王妃,王爷身边的长?随回来说,王爷被圣上指派了去邕州的差事,马上就得启程,咱们得赶紧给王爷收拾衣物还有用?具。”
“怎的如此着急?王爷呢?”雍王妃问道,以往雍王也有领差事的时候,可是从不会这般急迫,大半夜地找人进宫又让人出发。
“王爷还在后头,因着事情急,所以小的先?行回来告知王妃。王爷说了,与从前的物什?一般即可,侍妾通房甚麽的,便不用?带了。”
“好。”
随后,雍王妃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雍王,她主动?迎了几?步,问道:“到底何时这般急?单是指派了你一个麽?”
雍王虽然有些狼狈,不过神色还算好,隐隐带着点愉悦,他狠狠喝了一碗茶,回答道:“不单是本王,还有宣王与祁王也指派了,不过不是邕州,本王估摸着,圣上想历练我们。”
他进宫的时候还很忐忑,以为自个有哪里做的不对劲让圣上不满意了,或是他见小官员的事被圣上察觉了?
但是等?进到勤政殿,见到了宣王与祁王之后,他就放心了,随后,圣上就点评他们最近的差事做的如何,又每个人都指派了差事。
“不是是不是本王的错觉,圣上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雍王觉着奇怪,又说不好,毕竟圣上的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
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也甚少得到圣上的笑脸。
“王府里的事就交由王妃了,本王这便动?身了。”
“王爷只管放心。”雍王妃沉着脸说道。
竹清陪着雍王妃张望,等?几?辆马车陆陆续续驶出街道,她们才转身进了王府。
“王妃,歇息罢。”
雍王妃满脸倦怠,还不忘交代竹清,“你去告知各院,今个不用?晨昏定省了。”
“是。”竹清说。
竹清挨个院儿去通知了,虽然有些侍妾大半夜被吵醒很不悦,不过一看她是正院的大丫鬟,脸色立马转变,亲亲热热地说道:“哎,劳动?竹清姑娘了,这点子心意你收下。”
像这种辛苦费,竹清是收的,毕竟光明正大地干活呢。
唯独到了繁秋与温东住着的院子,温冬尚且温和地问了雍王妃的情况,而繁秋就不是了,还问了雍王。
“竹清,你就告诉我罢,是不是王爷出了甚麽事?”
竹清的疑惑都快具象化了,不是,她只不过是说明日不用?请安,繁秋是怎麽想到雍王身上的?
“秋侍妾,王爷好着呢,你若是说这样的话,教王妃知道了,可是会罚你的。”竹清说完便准备走了,谁知繁秋快速几?步,挡在了面前。
“好竹清,你就说罢,我好些天不见王爷了。”
竹清深深地看了繁秋一眼,没想到从前温柔的繁秋,这会儿变得一片痴情,她不会是爱上雍王了吧?
正如竹清所猜想的那样,繁秋的的确确是爱上了雍王,她原来就是一个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女子,在正院当丫鬟时对其他人也是笑脸相迎,从不动?怒的。
当了雍王的侍妾之后,有那么几?天,雍王甚是喜欢她,甚至温存过后,满足了她的要求,让她母家的弟弟进了州府最好的学堂,还与她几?百两,让她给妹妹做嫁妆。
从未接触过如此俊秀斯文又饱读诗书?的男子,繁秋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说起来,其实温冬老早就发现了,也劝过她,奈何她都不听,一心只以为王爷也喜欢她。
竹清呵斥繁秋身边的丫鬟,“秋侍妾睡糊涂了,你们也糊涂了麽?还不快把秋侍妾带回去。”言罢,她又看向温冬,好言好语地劝道:“温侍妾,你与秋侍妾同住一院,也得多多规劝她。这等?没有规矩的话,以后莫要再?讲了,不然主子们铁定是罚的。”
大庭广众之下就问雍王的事,她敢问,竹清都不敢答。
“劳烦竹清姑娘了。”温冬点点头,心下叹气。
待到竹清走完一圈,腿都酸了。
“竹清姐姐,不若咱们在这里歇一歇?”身后的小丫鬟适时地开口,竹清便允了,又说道:“瞧瞧你们,大晚上的还与我奔波,等?下先?别睡,我与你们一些吃食。”
“谢谢竹清姐姐。”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瞧着不是一般的高兴。
那当然了,大丫鬟吃的东西就没有差的,她们很少才有机会吃。
“啊!”忽的,一声?尖叫划破了黑夜。
几?个小丫鬟同时住嘴,皆挪动身子往竹清这边靠,方才的声?音,真是令人害怕!
“莫怕,随我去看看。”竹清说。
她们到了修墨院,里头吵吵嚷嚷的,竹清刚跨过门槛,迎面一个小丫头差点撞上她,竹清皱着眉头问她,“修墨院发生了甚麽事?是不是有人叫了一声??”
那小丫头慌的神都找不到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咱们的春莺姑娘,她摔了一跤,现在正捂着肚子喊疼呢。”
“你去请府医,你们两个,去正院禀告王妃。”竹清安排好,便入内见到了春莺姑娘,因着吃得多,她比先?前要圆润了不少,那股弱柳扶风的感觉减少了,多了些母亲的温婉。
竹清给她把了脉,有点惊吓,但是不至于小产,春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煞白地问道:“竹清姑娘,我,我的孩子有没有事,是不是有人害我?啊,我的肚子好痛……”
这里离正院不算远,雍王妃还没歇下呢,这会儿披了大氅来,进门听见春莺说的这句话,脸色不虞,也是问了竹清同样的问题,“春莺如何了?”
竹清脸色有些奇怪,“春莺姑娘没有事。”
“那为何我的肚子如此疼痛?”
“您是吃多了,胀气才会痛的。”
竹清的一句话,倒教室内一瞬间安静下来,雍王妃无语,原本还以为又是甚麽阴谋诡计,没成想是春莺自个吃多了。
“摔倒又是怎麽回事?”雍王妃又问,小丫头怯生生地回答道:“回禀王妃,是春莺姑娘左脚拌右脚。”
她们先?前以为春莺要小产了,这才慌慌张张的。
很快,府医也到了,把脉之后,说了与竹清大差不差的话,总结就是,没有事,少吃点。
“你连是不是吃多了都不知道麽?还有,先?前本王妃不是让稳婆与你说了孕中?的事宜,切莫吃的太多,以免胎儿过大难以生产?”
春莺脸色讪讪,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妾身知道了。”
她是知道的,不过害怕胎儿生出来不够健壮,所以想着多吃一些,让胎儿补一补。
王妃,王妃怎的能如何骂她?她也是慈母心肠啊。
于是这一夜便在兵荒马乱之中?过去了,竹清一宿没有睡,与暖春她们交接之后,一觉睡到了下响。
画屏也在睡着呢,还没醒,竹清轻手轻脚起身,往香炉里加了一些安神的香粉。
她开了门,正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曾婆子便一个箭步上前,笑着问道:“竹清姑娘有甚麽事?尽管吩咐婆子我,外头冷,你可别出来冷到了。”
“想沐浴了,也想用?饭。”竹清说。
“这可不好办?你就瞧好吧,婆子我马上便去做。”
沐浴一般是不洗头发的,不管是男是女,一月只洗一次头发,因为比较麻烦。特别是冬日,邋遢一点的人家,能长?达三?个月不洗,只等?天气转暖,才洗上那麽一回。
不过竹清可受不了,她是油头,保养得再?好,隔个一两天也必须洗一次,如此去油污且不会痒。
在竹清洗着长?发的时候,画屏醒了,她还没完全清醒,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看着房粱附近的水汽,问道:“竹清,你又洗头发啊?用?头粉擦一擦就好啦,你不是还专门做了薄荷香的头粉?祛油正正好。”
竹清用?密齿梳按摩着头皮,闻言回答道:“不要,心里总归是不舒服。你知道的,我进王府前一段时间都没有洗过头,大热天的,头上长?虱子了。”
这话倒不是假的,她穿来的时候,原身浑身脏兮兮的,头上虱子乱跳,那牙婆让人给好一顿搓洗,又剪短了头发,如此才带去府里。
“竹清,我与你商量一件事儿。”
“甚麽?”
“我过两日出去与人相看,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画屏低下头,脸上难得的出现红晕。
“嗯?你先?前不是有一个未婚夫麽?”竹清依稀记得画屏好似说过,还是青梅竹马哩!
“别提那个贱皮子,提起他我就来气。”画屏叉腰,有些激动?地说道:“我与你说,他去赌钱,正巧从赌场门口出来的时候,让我爹撞见了。我爹暗中?查他,发现他不仅把大部分家底输进去了,连自个的妹妹都要输给赌场,所幸他的妹妹也是王府的家生子,这才没有成。”
“不仅如此,他还说未婚妻家中?有钱,把人引到了我家,还好当初我们没有交换婚契,只有信物,不然,那些打手就要动?手抢了。”
“他这样赌红眼了的人,怎麽能嫁?没得赔上一生了。”画屏说,“我爹娘已经替我退了婚,寻摸了新的郎君,只待我有空出府去相看。”
竹清恍然大悟,感叹道:“这年?头,想寻摸一个如意郎君,可真是难啊。”
“可不是,模样周正能看出来,心地如何,这个可看不出来。”画屏叹息,又想到前未婚夫,从前也是个好的,勤勤恳恳,谁知会变成那样。
“算了不说他了,你愿不愿意?我与你谢礼,你看看。”画屏说着就去梳妆台上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边都是些值钱的小物件。
“你尽管拿,我都愿意的。”
竹清拿了一个血红色的宝石戒子,说道:“应你应你,我现在可是成了媒婆一样的人物了。”
“你会的多麽。”画屏说。
如此说罢,画屏又替竹清烘干长?发,她开了门,曾婆子在那儿候着呢,赶紧把手上的瓜子儿往兜里一揣,快速几?步问道:“画屏姑娘,可是要用?饭了?小厨房那都做好了,两位姑娘的都能端来了。”
画屏奇怪呢,怎的要强调两位姑娘?竹清的饭菜难不成比她的或早或晚?
她这般想,自然也就这般问出来了,竹清停顿了一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画屏,“你都猜到了,对罢?”
画屏挑眉,伸手舀了两碗汤,与了竹清一碗,自个的则是慢慢地喝着,如此,才神色复杂地说道:“还真的是,你如何得罪她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只怕你自个儿都不知道。”竹清与她住在一起,她可是清楚得很。
本来竹清就是年?纪最小的,又最晚当上大丫鬟,所以对于暖春她们,她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尊敬,甚麽香粉、膏脂都有她们的,甚至女子月事不舒坦,她也帮着缓解。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竹清装得可怜巴巴的,说道:“我的确是不知道,画屏姐姐与我分析分析罢。”其实她知道的,无非就是嫉妒。不过故意这样说,能从画屏嘴里套一些话,毕竟她对暖春的了解不算深,不好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