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对这位精灵长者充满了感激之情，“等忙完了就去我家吧，我会做可多好吃的。”
银星笑着点了点头，纵身消失在密林中。
跟纳林霜的相处比想象中更轻松。
只要足够安静，不打扰对方做研究，时不时轻手轻脚帮忙添茶，准备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餐后甜点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有机会在休息时间获得几句含金量极高的点拨。
当然，你还要足够努力，足够有天分、有悟性。
因为姑且不论脾气性格，纳林霜还有着天才们的通病：不太会教学。
初学者的问题对天才们而言，难度约等于“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
这种问题还用问？
难道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吗？
普通人不明白天才们为什么明白，而天才也不明白普通人为什么不明白。
这是先天的智商隔离。
云漠觉得自己在木系魔法方面的天分应该还不错，至少能入得了这位铭文大师的眼，但至于铭文方面的……暂时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可能拉长学习过程。
所以在午饭之前，云漠都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棵会倒茶、会自主学习的人型大树，一边复习昨天学到的知识点，一边将今天遇到的问题汇总下来，准备集中提问。
纳林霜不喜欢无用社交，同样不喜欢多余的寒暄，所以问题一定要尽可能精简，确保每一句都言之有物。
对天才而言，学过的知识就不可能忘。
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可以问同样的问题……
纳林霜的树屋大有乾坤，云漠就像闯入迷宫的异乡客，无意中有了许多惊人的发现：
无论室外刮风还是下雨，室内温度总是那么舒适；
西北角有一间特殊的储藏室，分明是暖意融融的春日，但储藏室内竟然沁凉如雪，完全可以当冷藏室来用！
毫无疑问，这些一定都是神奇的铭文的作用。
多么奇妙，多么实用！
我一定要将这门学文研究透！云漠默默地想。
于是中午，云漠就用精面粉、黄油和打发的奶油，以及在美酒中浸泡了数个小时的葡萄干制作了一款后世知名的甜品：“朗姆”酒奶油夹心提子饼干。
厚实的饼干体非常蓬松，口感介于曲奇和酥脆饼干之间，外侧油润，内侧则被加了酒液的细腻奶油填充，很有层次感。
奶油夹层中还慷慨地放入了大量酒腌渍过的提子，甜美多汁，带一点酒香回甘，多吃两块也不会腻。
好吃，但费工夫，云漠要先腌渍提子，利用休息间隙烤饼干胚，再打发奶油，忙得脚不沾地。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电动料理机，云漠只能用肉身硬抗，半边身子抖得跟抽风似的。
所幸付出马上迎来回报：
纳林霜非常喜欢，一连吃了五块才停下，并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都展现出空前的包容，忍耐了云漠的好几个蠢问题……
傍晚回家时，云漠又在同一地点遇到了热心精灵！
对方老远瞧见她就跳下树，柔顺长发在背后高高扬起，一双美丽的绿眼睛闪闪发亮，满脸都写着“快问我快问我快问我”。
云漠说出自己的计划：
她想系统学习“读写”。
纳林霜手稿上的文字大多是零碎的词句，实用性很差。且相当一部分都涉及到铭文学核心，不可随意外传。
仅靠搜集手稿上零星的“心情日记”，大概率云漠一辈子都无法流畅阅读精灵文。
而偏偏想要在魔法阵方面深造，就必须阅读大量的精灵语文献。
这是个迫在眉睫，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云漠可以选择的请教对象非常有限：
作为巡逻卫队长，银星大部分时间都很繁忙，不太可能单独抽出时间来教导云漠拼写。
同为巡逻队成员，紫叶也不清闲，且本身做派不适合当老师。
纳林霜更不可能做这种基础工作。
只有这名NPC，不是，这名外表酷似人类18岁少女的年轻精灵看似并未被委以重任【可以在原地停留30分钟左右】；工作范围又恰恰在云漠的上学路上，免去了额外的往返奔波！
见年轻精灵面露踟蹰，云漠柔声道：“亲爱的朋友，不必担忧，其实这跟之前的流程并无不同……”
她自然没有系统学过精灵语，但她学过英语啊！
世界上任何一门外语的入门都大同小异，初期最关键的无外乎词汇和语法，其余的都是以这两大项为基础延伸出去的分支。
不过这种方法更适合时间充裕的在校生。
而云漠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她强迫自己开启填鸭式学习：
她请年轻的精灵在羊皮卷上写下一首长长的诗歌，然后逐句翻译。
而云漠边听，边在另一张羊皮卷对应位置上标注谐音和注释，反复跟读，直到这些拗口的音节如滚烫的烙铁般在她脑海中留下印记。
一次记不住太多，那就一天三句，积少成多，直到能完整地背诵下来，一字不差。
同时，她还将诗歌拆分，把每一个词、词组和变形都做成单词卡片，随身携带，吃饭睡觉的间隙都要抽空拿出来看一看。
七天下来，云漠把这首诗歌彻底背熟、嚼烂，无形中也掌握了大量陌生词汇和基础语法。
每门语言的实际词汇量不等，简单的可能只有几千、几万个，复杂的高达十万、几十万。
但这并不代表学外语就一定要一口气学那么多。
因为语言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可以边学边用，哪怕表达不那么精准，对方也能结合语境或肢体语言猜出来。
实际上，无论哪种语言，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到的词汇都集中在5000到10000之间。
通常来讲，只要掌握3000词汇，基础交流就没有问题。
一首中等篇幅的精灵诗歌约有800字，其中包含了大量历史、传说，日常生活中频繁出现的名词、代词、方位词等等，实用性非常高。
云漠的定位非常清晰，目前最要紧的就是“识字”“阅读”，至于会不会写，写得怎么样，都不重要。
15天下来，云漠彻底掰碎掌握了两首精灵诗歌，不仅了解了两段精灵族内部广为流传的动人故事，增强了与精灵朋友的友谊，也收获了初级阅读能力。
她目前的阅读词汇量应该在1100左右【口语方面差不多可以翻倍】，因为高频词汇出现次数极多，两首诗歌的文字必然有大量重合。
即便如此，她的进步也非常显著。
如今再看纳林霜的手稿，虽然还不能通读，但许多简单的词句已经不需要别人翻译了。
甚至偶尔有稍微复杂一点的，结合手稿设计图，也能连懵带猜想个大概。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请热心精灵帮忙翻译其中一两个关键词汇，完整句意也就弄明白了。
在这期间，她也跟那位名叫呼尔雅的精灵混熟了。
170岁的呼尔雅只能算精灵族中的未成年，虽然已经可以出来工作，但长辈们也只肯委派一点不那么重要的小活儿，比如日常巡逻，检查下防御大阵有无损坏之类的。
发现危险后的清理和战斗，就不是呼尔雅的任务了。
任何一个种族的未成年或多或少都有点莫名的躁动，总觉得自己旺盛的精力下掩盖着无穷潜力：
我的未来熠熠生辉！
我能干一番大事业！
简称，猫嫌狗厌。
对呼尔雅而言，单纯巡逻的工作真的太枯燥啦！
因为精灵族的长老们非常关爱幼崽，给未成年们划分的巡逻区域也是最安全的，若干年下来，根本就没有一次危险！
说白了，只是为了让孩子们释放下过分充沛的精力，摸摸鱼罢了。
所以上次云漠一求助，年轻的精灵就使命感爆棚，一口答应了下来。
嘿嘿，有人类需要我！
云漠：“……”
不得不说，你们精灵族是真的好骗。
得知云漠正跟在纳林霜身边求学，呼尔雅立刻睁圆了绿眼睛，充满真情实感地惊叹道：“你可真了不起。”
云漠吃软不吃硬，给夸得不好意思，“哪里，其实就是打个杂……”
纳林霜家的家具都快给她盘包浆了！
呼尔雅却不这样认为。
年轻的精灵眼中流露出混杂着羡慕和敬畏的神情，“那位大师可……”
不太好相处。

第37章 师生
纳林霜曾凭实打实的战功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游吟诗人们的口中多有传说。精灵族幼崽们“上学”时，都会或多或少听说这位长者的丰功伟绩。
哪怕其他种族的高层，也都知道浩瀚森林外围有这么一位神秘又厉害的铭文大师，性情古怪，脾气多变。
久而久之，经过层层传言和“艺术加工”，纳林霜的对外形象已经半妖魔化了。
考虑到纳林霜自己的意愿，以及整个精灵国度的对外威慑力，精灵族高层一致决定听之任之，甚至会在必要时刻推波助澜。
呼尔雅忍不住问：“你是怎样成为纳林霜大师的弟子的呢？”
这可不容易。
“还不算正式弟子啦，”云漠目光涣散地清点起来，“平时也就是端个茶倒个水，擦擦桌子抹抹地，帮忙整理下散乱的手稿，给植物们浇浇水、拔拔草，给圈养的奶牛挤奶，做黄油、奶油，做几顿饭、准备几样点心……”
她还没说完，呼尔雅的眼神就从向往变为钦佩，继而迅速从钦佩沦为惊悚。
云漠觉得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立刻描补起来，“其实大师人很好的，指点了我很多呢！”
呼尔雅：“……”
你做着战争奴隶般繁重的工作，得到指点难道不是应得的吗？！
太可怕了！
人类太好骗了！
一切都在想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某一日……
纳林霜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
预想中会是个大麻烦的弟子预备役非常省心，不仅不会出声打扰，还会主动将树屋收拾得整整齐齐，能动的动，不该动的绝对不会动。
每次茶杯要见底时，人类就会鬼魅般冒出来，安安静静地将茶杯注满，再安安静静地退下去，像一抹日光下的幽魂。
就连最令纳林霜头痛的三餐，她也安排得明明白白！
哦，两餐，因为早上来不及。
每天到了固定时间点，充满诱惑力的繁复香气就会从基本没怎么被使用过的厨房飘过来，毫不费力地将纳林霜的神智从研究中拉回。
啊，该吃饭了，精灵秒懂。
人类烹饪的食物花样百出，非常可口，还时常有惊喜，纳林霜根本挑不出毛病。
一天中最美妙的午餐时刻过后，纳林霜一般会小憩一会儿。
不过现在又多了个步骤：
为人类答疑解惑。
曾经纳林霜对类似的工作深恶痛绝，因为太多人类甚至是精灵幼崽都不会主动思考！
她们桀骜不驯，头脑空空，同一个知识点竟然还需要问第二遍！
问两遍！
足足两遍！
你们怎么敢！
宝贵的铭文知识难道不会在你们空荡荡的小脑瓜里留下哪怕一星半点痕迹吗？！
但这个人类不一样。
她会思考、有条理，还会主动分门别类、层层递进地整理笔记……就像寄生在纳林霜肚子里的蛔虫，完美避开了所有雷区。
纳林霜甚至觉得，如果人类一直如此发挥稳定，那么，咳，真正收做弟子，也不是不行……
精灵一边在手稿上写写画画，一边忍不住频频向窗外看去。
就像过去二十多天那样，要不了多久，人类弟子就会风尘仆仆地出现，傻乎乎地笑，“老师，我来啦！”
谁是你老师？
我可没有答应！
太傻了，纳林霜无数次默默地想。
所以精灵从不出言回应，只是矜持地收回目光，或者干脆将对方丢去沐浴间，先把自己洗干净……
回忆到这里，纳林霜不自觉又抬头看了眼。
外面空荡荡的。
人类没有出现。
纳林霜微微蹙眉，瞥了眼书桌上的时光沙漏。
不太对劲。
人类一直很守时，每天不等沙漏过半，外面就一定会响起马蹄声。
纳林霜的尖耳朵飞快抖动了下，试图捕捉远处的动静。
然而除了风声和鸟鸣，什么都没有。
是人类试图偷懒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纳林霜自己否决了。
不会的。
这些日子以来，人类的努力和渴望毫不掩饰，绝不会轻易放弃。
那就是出了意外。
精灵卫队日日巡逻，今天并未示警。
沙漏里的雪白颗粒正飞速滑落，在底部堆成高高的尖丘，恰如纳林霜心底不断堆积的莫名担忧。
人类仍未出现。
纳林霜终于站起身来，破天荒中断铭文研究，推开门，久违地走了出去。
人类应该是沿着这条路来的吧？前几天她好像说过什么……
纳林霜努力回忆着，终于在满满当当的研究中捕捉到一点零星的记忆碎片：
哦，她说做了什么滑索，今天不走路了。
在哪里来着？
人类应该说过，但纳林霜觉得不重要，没有听。
精灵心中首次出现类似懊恼的情绪。
又走了一段，依旧不见人类身影，纳林霜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磅礴的精神力瞬间铺开，洪水倾泻般往四周疯狂席卷而去。
找到了！
发现云漠的时候，她正从树上吭哧吭哧往下爬。
人类看上去十分狼狈，头发散乱，满身血痕，肩膀上还挎着半拉背包残骸，明显刚经过一场恶斗。
“抱歉，老师，我……呕！”云漠面色惨白，刚一张嘴就开始干呕，眼前发黑，身体软趴趴的往下倒。
这是典型的精神力榨取过度的后果。
纳林霜皱眉，扶着她坐下，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银瓶，“喝下去。”
云漠的脑袋仿佛被重锤敲打过一样，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抓过来就喝。
浓烈的草木清香沿着喉管流窜到四肢百害，仿佛有一只温柔的大手迅速抚慰了疲惫的身心。
各种负面状态以惊人的速度退却，云漠眨眨眼，哎，我好了？！
甚至就连身上的伤口也奇迹般的愈合了！
这就是魔药吗？！
好厉害！
我能不能学？！
状态回归后，云漠向纳林霜诉说了原委：
今天是滑索缆车正式投入使用的第一天，云漠起了个大早，出发前还特意搞了个剪彩仪式，庆祝“通车”。
经过反复测试的缆车很好用，不仅不耗费体力，还能悠闲地观赏高处风光，被林木过滤过的晨风吹拂在面颊上，舒适而惬意，让云漠的心情跟身体一样飞了起来。
她好喜欢！
但万万没想到，猴子也好喜欢！
不，不该说没想到，是大意了。
浩瀚森林的树木体型巨大，枝桠也高，为了满足滑索的高度差，有那么几段藤蔓的高度超过了二十五米。
二十五米，一个猴群偶尔会下来的暧昧高度。
刚走到一半，几只猴子突然从高处跳下，直扑云漠的背包！
云漠本能地跟它们拉扯，手背一下子就见血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即发动藤蔓攻击，将几只猴子抽飞出去。
这下算是捅了猴子窝！
猴子扯着嗓子发出尖利的“吱吱”声，不过眨眼功夫，四面八方高高低低的树杈上就冒出来数十只棕色的猴子！
首领猴子体型极其庞大，保守估计能有一百多斤，蹲在树杈上老大一坨，直勾勾盯着云漠的样子活像个人，有种莫名的毛骨悚然。
云漠身上的白毛汗都冒出来了！
危险危险危险！
猴王组织了一场完美的配合战：
小猴子们从远处向云漠抛扔石块、果核，砸得她抬不起头来；
中等体型的猴子们兼备速度和力量，轮番上前撕扯云漠的四肢、背包；
剩下的大猴子或许自恃身份不肯轻易出战，又或许觉得没必要，就站在藤蔓滑索的两端拼命蹦跳，一看到云漠身形不稳就幸灾乐祸地大笑出声、手舞足蹈。
有好几次，云漠差点被颠下去！
这可是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高空啊，万一坠落，必死无疑！
云漠又趁乱发出一根藤蔓。
危机榨取了她的潜能，这根藤蔓的速度极快，箭矢般激射而出，尖端刺穿一只猴子的肩膀，带着一蓬鲜血，将它死死钉在树干上！
云漠大喜，乘胜追击，如法炮制，又刺穿了好几只猴子！竟在短时间内扭转了局势！
连续十多次魔法攻击，根本来不及休息，哪怕都是几米长的小藤蔓，也让云漠的脑袋一阵阵抽痛。
精神力已到临界点。
我太弱了！
她咬牙抽出长弓，抬手就是一箭！
一只猴子刚刚起跳，尚未落下就撞上迎面飞来的箭矢，惨叫一声后骤然坠地。
云漠爆发出空前的战斗力，转眼就射出三箭，只有一箭落空！
首领猴子自觉被挑衅，短暂的错愕后掀开嘴唇，露出尖利的獠牙，嘶吼着直奔云漠而来，高高起跳！
猴王落下的瞬间，整条藤蔓都被重重弹起，活像海水翻滚，云漠直接就从座椅里弹了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来得及死死抓住吊椅底部，这才没高空坠落。
但长弓却拿捏不稳，脱手飞出，被一只猴子跳起来抓住。
云漠大声咒骂起来，我的弓！
猴子头头转眼到了云漠上方，举起肌肉发达的双臂就往下砸。
这一击力道极大，带着呼呼风声，仿佛空气都被撕裂。
云漠的心脏都有瞬间停跳，电光火石间压榨极限，对自己使用了【画地为牢】。
下一秒，藤蔓编织而成的“茧子”就被猴王高高击飞，又因为尾部还缠绕在滑索上，并未落地，只在空中疯狂回荡。
云漠觉得自己成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衣物，在“茧子”里不断翻滚、磕碰，哪儿哪儿都疼，几乎要吐了。
一击不中，猴王越发暴躁，竟要顺着藤蔓攀援而下。
它一定要撕碎这可恶的人类！
就在此时，磅礴的精神力核爆般平推而来，所到之处的木系魔法元素纷纷共鸣，形成一道又一道海浪般的魔法涟漪。
云漠和猴群俱都动作一滞，旋即一方大喜，一方大惊。
老师来了！
不等云漠回神，猴群就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纳林霜素来表情不多，听完云漠的讲述后也只是往猴群逃窜的方向深深望了眼，“先回去清洗。”
回家后，纳林霜翻出一件自己没穿过的长袍丢给云漠。
云漠诚惶诚恐的接过，把自己洗干净后才拿起来细看，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精致风格：
浅薄荷绿的织物细腻柔软，流水般垂落，长袍后背隐约有暗纹闪过，一点儿也不比现代社会的丝绸织物差。
她还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呢，都有点不舍得上身了。
“老师，我收拾好了。”
云漠从浴室出来，发现树屋里空无一人，窗外的风高高扬起白色的纱帘，将桌上摊开的手稿吹得簌簌作响，如振翅欲飞的蝶。
“老师？”
云漠又叫了声，顺手拿起一瓶墨水压在手稿上，防止吹飞。
她各个房间都探头找了一遍，纳林霜不在。
又过了几分钟，纳林霜从外面推门而入。
“老师！”正乖乖坐在书桌边自学的云漠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接，“您去哪里了？”
此刻的纳林霜看上去与方才并无不同，但云漠似乎隐隐嗅到一股铁锈味。
紧接着，纳林霜抬手，手中抓着的赫然是云漠那张被抢走的长弓。
“啊！我的宝贝！”
落荒而逃的猴群，消失的老师，若隐若现的铁锈味，失而复得的武器……几条线索在云漠脑海中飞速交织，迅速得出结论。
从有记忆开始，她的父母就沉浸在争吵之中，离婚后，两边的亲属更视她为拖油瓶……
“老师！”人类用力吸了吸鼻子，两只亮闪闪的眼睛里堆满崇拜和快乐，“您去教训它们了是吗？是为了我吗？”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上前两步，恨不得用力抱一抱对方。
精灵立刻抬起手臂，冷着脸拒绝，“作为我的弟子，竟然败给一群猴子……”
传出去脸都要丢光了。
不过那群猴子确实太嚣张了。
竟敢公然袭击路过的木系魔法师。
方才纳林霜追踪猴群至老巢，猴王非但不低头认错，竟还敢试图发动攻击！
精灵没有生气，只是血洗猴群高层……
纳林霜没能说下去。
因为人类非但没有被这硬邦邦的话吓到，反而越发激动，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里仿佛要流淌出蜜糖。
“所以您确实是我的老师了，对吗？”
嘿嘿，我有铭文老师啦！
纳林霜沉默片刻，果断转身进入浴室，关门。
云漠屁颠儿屁颠儿跟过去，美滋滋趴在门上喊：“老师，其实我做的还不错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棒呆了好嘛！
一人独战猴群，还杀了好几只呢！
要不是被打个猝不及防，肯定能杀个七进七出！
您确定不夸夸我？
纳林霜：“……”
不听不听！
“老师，其实您挺喜欢我的对吧？”
纳林霜：“……”
我就多余说话！
“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闭嘴！”

云漠见好就收，纳林霜从浴室出来后就没有再聒噪。
师生二人还是一个在窗边搞研究，一个在小桌边看手稿，一切好像都跟以前一样，又好像不太一样了。
午餐后的请教时间，云漠试探着问：“铭文绘制和现场施法同为精神力外放，但二者要如何区分呢？”
比如同属碳元素，一部分经受高温高压后蜕变成钻石，自然能与铅笔芯区分开来；
再比如水低温冷冻后变成冰，自然就可以装水。
那铭文呢？
铭文到底该怎样才能与基础的精神力区分开，成为一根具有屏蔽功能的“水管”？
这个问题直戳铭文学核心，颇有没学会走就想跑的嫌疑，若在前几天，打死云漠都不会开口。
但现在……嘿嘿，我们是师徒哎！
果然，纳林霜只是瞥了她一眼，就自指尖催生出一根细细的藤蔓，从密密麻麻的书架存货中准确地抽出一本。
书架堆得很满，拿取时难免带动相邻的几本，那根小藤蔓甚至还会伸出更细的分支扶着！
纳林霜轻描淡写的举动让云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太流畅太娴熟太精准了，完美得令人发毛。
仿佛那不是藤蔓，而是手指的延伸，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如臂使指，云漠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领悟到这个成语的精髓。
“这本《铭文起源》你可以看……”纳林霜又想起来这是个文盲。
云漠赶紧搂紧，生怕对方撤回，“我最近有向朋友学习读写，已经能看懂不少啦，如果有实在看不懂的地方，到时候再请教您。”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老师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哪怕不睡觉也一定要啃下来！
纳林霜没有拒绝，勉强同意了她请教的要求。
顿了顿，精灵忽然又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什么朋友？”
说起来，除了银星介绍的那点儿，纳林霜对这个弟子可谓一无所知。
现在既然应了这句“老师”，总要问一问，确保弟子没教坏朋友，没被带歪。
云漠自然觉察到这种细微的变化，美滋滋道：“是一位名叫呼尔雅的精灵，170岁，隶属第五精灵小队第三支队，支队长是……前段时间我们在巡逻路上遇到的。”
纳林霜没听过呼尔雅的名字，支队长的名字倒是有些耳熟。既然是同类，且年龄、从属都清晰明确，想来问题不大。
午休过后，云漠开始抱着《铭文起源》生啃。
刚翻开第一页，她就一阵晕眩。
妈呀，好多字！
因为讲述的是起源和基础理论，图片很少，基本都是文字！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她偷瞟了纳林霜一眼，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开始硬着头皮阅读：
“铭文是一项什么什么的什么艺术……传说精灵大师谁谁谁于什么什么……我们无法追溯什么什么……”
怎么这么多字不认识！
我那1200的词汇储备量哪儿去了！
云漠咬牙坚持，遇到不认识的字句就先在羊皮纸上抄录下来，准备回头找呼尔雅问问。
半个小时后，羊皮卷写满了。
云漠：“……”
人干事？！
完了，我完了！
老师一定会觉得我蠢到不可救药！
孩子要辍学了！
云漠自以为足够克制，殊不知纳林霜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并第一次发现了饲养弟子的乐趣所在。
人类的表情实在太丰富，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抻脖，一会儿恨不得眉毛眼睛都拧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笔下生风……
分明急得抓耳挠腮，却还克制着不敢出声询问。
分明写了很多，其实什么都没看懂。
纳林霜忽然觉得有点有趣。
绘制手稿有些累了，精灵决定逗弄下人类。
“学到什么了吗？”精灵毫无征兆地发难。
“啊？”云漠猛抬头，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一副被榨干的样子。
纳林霜：“……”
可怜巴巴的。
几秒后，人类弟子用力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以一种英勇就义般大无畏的精神大声道：“老师，看不懂！”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纳林霜的嘴角微微翘了下，眼底也沁出浅浅的笑意。
但一切都稍纵即逝，快到云漠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