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丰拉过她,“行了行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我请你俩吃饭。”
云颂酒店只有十二间套房,全被雷谦明给包了下来,幼圆和且惠在朝海的六号。
这里的装潢很有调性,日式简约的性冷淡风,晚上庭院里能生篝火。
放下行李后,且惠躺在沙发上看窗外,一动不动。
幼圆换了条缀着碎钻的手工刺绣裙,走过来,踢了下她的脚。
她说:“还在为刚才不高兴啊?”
且惠手里抓着个靠垫,“没有,人家又没拿我怎么样,道歉了呢。”
幼圆嘁了一声,“拉倒吧,她俩问话的那个口气,听着就不舒服。”
且惠坐起来喝了口水,“表面上过得去就算了,怎么说也是同学。”
何况她们看不上她,背地里笑话她,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只不过因为一个沈宗良,忽然觉得尊严受了侵犯,维持不住和气了而已。
幼圆也懂,她一针见血地说:“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但别人的成功会令她直接破防,我说的是杨雨濛。”
且惠被她逗得笑了一下,默不作声。
不过是谈个恋爱而已,成功的定义不该这么肤浅,也不应该和男人捆在一起。
所以那场争执到了最后,她也没有提关于沈宗良的任何。
她放下水杯,“我知道杨雨濛,其实她本性也不坏的,就是容易冲动。”
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我们也去吃饭吧,好饿了。”
幼圆嗯了声,“那你换身衣服,我等你。”
她们挑了一家地中海风味的餐厅进去。
幼圆点了份橄榄油蒜香黑虎虾,香煎扇贝配玉米泥和牛里脊炒饭。
且惠没什么胃口,只额外要了一个沙拉和火炙牛肉。
等上菜的时间,且惠给彭学姐发消息,说她人已经到了,住在云颂。
彭真回复说知道了,明天九点与你汇合,早点睡。
她本来就是受人之托,也知道云颂被那帮子弟包下来了,别人住不进去。
这个小学妹的事她也听过一点。
早年是享过富贵的,和雷家小少爷一起长大,现在仍然有联系。
不知道这一次是哪位公子哥儿想追她,要千方百计地把人给弄过来。
彭真不过问这些,她只晓得且惠的口语很地道,也不怯场。
几次带着她去当翻译,甲方都对且惠很满意,说这姑娘特敬业。
每次翻译结束了,回去还会整理出录音,发一份会议记录过来。
哪怕对方没提,她也一样这么做,已经成习惯了。
所以雷公子来说的时候,她欣然答允,当然也得了明确的实惠。
这家餐厅人很多,靠海边的位置要提前预定,上菜在半小时以上。
且惠和幼圆吃着餐前面包,讲起学校的一些事。
幼圆说:“你知道吗?晓乐好像和姚天麟在一起了。”
“谁?”且惠听着名字有点熟,但想不起。
幼圆瞥了她一眼,“秦晓乐,咱们庄公子的前女友。”
且惠抿抿唇,“这才多久啊,就又变成前女友了,够快的哈。”
“庄新华喜新厌旧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两个人肩膀凑近了一点。
幼圆眉飞色舞的,“关键是,你知道姚天麟是谁吗?”
且惠说知道,“沈宗良最小的表弟,最近在工体新一开酒吧。”
“可以啊,人物关系吃得够透的。”幼圆吃了一惊。
且惠放下餐包,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我听见他给沈总打电话,让他去捧场。”
“沈总应该会拒绝吧?他不去那种地方的。”
“嗯,他说少拿这种事烦他。”
幼圆哈哈大笑,“不过晓乐厉害的,转脸儿就搭上姚老板了,比跟庄庄强。”
且惠没发表意见,“我和姚家人又不熟。”
“嗯,但姚天麟是我前男友,高三的时候谈过半年。”
“噗。”
在这个圈子里,男女伴侣的更换速度很快,谁和谁都不长久。
有时候大家坐一起吃饭,认真牵三挂四地闲扯起来,谁和谁都能沾点关系。
她是他前女友,他又曾经是她的前男友,如今她俩在争一个男友。
且惠法学生的觉悟,“他们俩在一起这个事情,有什么依据或者线索吗?”
“没有,就是这么一说,但应该是真的。”幼圆喝了一口苏打水。
她托着腮,“那为什么传绯闻的不能是我和吴彦祖呢?”
“......”
菜很慢才端上来,两个人都饿得两眼放光。
连那份五分熟的牛肉也风卷残云地吃完。
幼圆打了个饱嗝说:“还好没有点烤鸡,不然也是浪费。”
且惠去买单,付完账卡上只剩一点零头了。
她扫了一眼短信就放进了包里。
吃完饭,她们一起去海边走了走。
海边风大,且惠裹紧了衣服,快到教堂边时,看见了庄新华。
他在疯狂用脚踢那些大团的花,看起来像个狂躁症患者。
旁边雷谦明在拉他,“好了,算了。”
幼圆缠着披肩问,“他怎么跟花较上劲了?还是又喝多了。”
“不知道啊。”
且惠走过去,隔着一臂远的距离,用指尖点了点他肩膀。
庄新华还在气头上,也不看是谁,很用力地掸了下手。
这一下子差点把且惠弄地上去,她倒退了好几步。
幼圆赶紧扶住了她,“没事儿吧?”
她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庄新华红着眼睛抬眸的瞬间,很怪。
且惠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她把他当小男生,从没意识到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了,比她要高出一个头。
那头庄公子也醒了神。
他不等喘匀气,跑过来,“怎么样?摔着没有啊?”
且惠摸了摸脸颊,“好家伙,你又跟谁置气呢?”
刚才那一巴掌差点呼到她的面上来。
雷谦明刚要说,“那还不是因为你......”
被庄新华及时截住了话头,“没有,我看这些花不顺眼。”
就为这么个主观又无聊的原因?
且惠无语,“可人家都布置好了,肯定是要派用场的,你这么干缺德了啊。”
庄新华扶着她细窄的肩,“是,我一会儿赔钱给人家,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你又没真的碰到我。”
且惠晃了一下,微不可查地挣开了他的手。
幼圆稍微捂了下嘴,“庄新华,怎么又喝这么多啊?”
他随手一指胡峰,“这不是老胡和我打赌吗?下次不喝了。”
且惠又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态语气都不大对,像伤心也像懊悔。
人还是那个人,但她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她再多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儿吧庄庄?是不是伯父骂你了。”
庄新华苦涩地笑了笑,眼睛里仿佛下起了下雨,“他最近对我挺好。”
且惠放了些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就好。”
幼圆邀请他一起,“庄儿,不和我们去酒吧坐会儿,续一杯?”
他要拒绝,但雷谦明先作声了,“冯大小姐都言语了,谁还能拒绝?”
胡峰更是来劲,“走走走,魏晋丰他们也在呢。”
且惠本来想说,她明天还有正事,要早点睡觉,就不去了。
但幼圆已经挽上她的手,“就坐一下下嘛,本来就是一块儿来玩的。”
她也不忍扫兴,“那......行吧。”
他们到那家海边酒吧时, 先来的人早已经喝开了。
魏晋丰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蹩脚魔术,正在变给沈棠因看。
他技术不精,花儿没变成, 道具倒是跑出来一桌子,惹得旁人直笑。
棠因也说:“得了吧你,一会儿扑克掉酒里了,快收起来。”
她喝了不少,放下杯子时, 鼻尖沾上了啤酒沫。
魏晋丰看着她,紧张地吞咽了下喉咙。
他壮了壮胆,抽出纸巾给她轻轻拭去,“你看你笑了。”
棠因红着脸低头, “那也是被你傻笑的。”
刚进门,幼圆就看见这郎情妾意的一幕。
她抱着一双手臂,对胡峰说:“快看你哥们儿哪,他还搞起纯爱来了。”
雷谦明把幼圆的肩揽过去, “不懂了吧,咱魏公子其实特纯情。”
“可不嘛?打高中起就没断过女友,”庄新华哼了一声, “就他妈比纯真啤酒还纯。”
一行人找了空位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隔着落地玻璃窗望出去, 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且惠坐下时,冲沈棠因点了下头,微微一笑。
一点小事,真没必要弄得跟乌眼鸡似的。
但杨雨濛就没那么好了, 当即扭过身子。
她大声问雷谦明,“你们刚才怎么不一起来?”
他接过服务生端上来的鸡尾酒, “说了会儿话。”
见庄新华瞪着她,杨雨濛也没敢再问了,用吸管搅着果汁。
雷谦明啜了一口酒,开始回复一长排的微信。
他拿着手机给庄新华看,“怎么样,就这朵中文系的高岭之花,给我摘下来了。”
庄新华端着酒瞥一眼,从上到下全是“哥哥我喜欢你”、“哥哥我好想你”。
他笑哼了声,“碰上你这号人物,她算老实了。”
杨雨濛也凑过来看,“就这还高岭之花呢?多卑微啊。”
“你不懂,甭管什么花,”雷谦明得意洋洋的,“拿钱一砸,都得低头。”
她仔细数了数,“怎么9月12号和18号,还有26号都没找你?”
对面的且惠靠在一把原木风单椅上,伸手拨了拨冰块。
她一听就笑了,“那还能因为什么呀?没轮到他的排班呗。”
杨雨濛觉得有意思,但看说话的人是钟且惠,想笑又极力忍住了。
雷谦明立马收起手机,“你的意思,她还同时钓着别人呢?”
幼圆欸的一声,奇怪道:“许你带小模特来度假,不许人家广撒网了还?”
胡峰笑着摇摇头,“我发现这且惠吧,一张嘴真是......”
众人等他说完,但且惠的手机这时响了。
她一看来电号码,当即站起来,“我去接个电话,失陪。”
说完她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魏晋丰拱了下庄新华的肩,“谁啊?还要出去接。”
庄新华心知肚明,“不知道,你问她去。”
但棠因看见了,她的备注只有一个“沈”字。
大家都望向冯幼圆,她摆摆手,“都喝酒吧,成吗?咱过问不了。”
杨雨濛的心凉了一大截。
作为钟且惠的闺蜜,冯幼圆这已经是暗戳戳地明牌了。
否则还能有谁是过问不了的呢?
且惠是小跑到海滩边的。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呼吸不稳地喂了声。
此时沈宗良正坐在车上,车厢内十分安静,连海浪都听得一清二楚。
自然也不会落下她剧烈的喘息声。
他清醇的嗓音传来,“小惠,做什么了喘成这样?”
且惠知道他没往好处想。
她气道:“里面太吵了,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是跑出来接的呀,还怀疑我。”
小姑娘有一把婉转缠绵的嗓子,怨怼也像在调情。
听得沈宗良喉咙口微微发痒。
他拧松了领带,“那是我不对,应该提前十分钟报备,下次注意好吗?”
“不好,你得跟我道个歉才行。”且惠得寸进尺。
沈宗良往后靠着,手边静静燃着一支烟,搭在车窗边。
下一秒,他平静地吐出一句,“好,对不起。”
和他一起坐后排的唐纳言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
他们两个一起长大,认识了将近三十年。
这是第一次,他听见沈宗良的口里说出类似的歉辞。
别看他冷漠不近人情,仿佛什么都看不上眼,但也有不顺心的时候。
读高中时,沈宗良因为数学竞赛的事,心情正不爽。
偏偏篮球队的男生来挑衅他,问他是不是再不敢上球场了。
年级小的时候没轻重,他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就砸了过去。
那男生破了皮,额头上鲜血成股地往下流,进了医务室。
虽然没被叫家长,但男生家里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好随便打发。
校长还是打电话到沈忠常办公室,小心汇报了这件事。
当晚沈忠常就教训了他一顿,要沈宗良第二天去给人道歉。
但沈宗良挺着腰杆,“打都打了,道歉是不可能的,要不您揍死我吧。”
气得老爷子拼命地捶桌子,说怎么生了这么个犟种!
唐纳言低头笑了下。
现在看来,沈家老爷子的雷霆之怒,还不及小姑娘撒痴有用。
他再一看沈宗良的表情,连一丁点不情愿都没有,反而含着笑。
不用说,身边这位独了这么些年,如今是老房子烧着火了。
沈宗良倒没注意唐纳言这边。
他问且惠,“吃过晚饭了吗?还在外面?”
且惠说:“吃了很多,和你小侄女她们坐会儿就回去。”
“好,不要在生地方逗留太久,早点回酒店。”
他刚要挂,又听见那边轻轻问:“沈宗良,你的车坐过几个人?”
沈宗良一下没懂,“什么?”
且惠重复一遍,“我问,小叔叔的车专程送过几个女孩子?”
他这才和唐纳言对了一眼,“哪个时间段?没有范围可不好说啊。”
哼!老滑头。
且惠撂了一句,“再见,我要进去了。”
也不再管他,就把电话给摁了,慢慢走回去。
沈宗良笑着挂了电话。
知道唐纳言要问,他先伸出根手指点点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唐纳言嚯地一下子,“之前也不知道谁跟我说,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我对你很失望。”
“我用你失望什么?”沈宗良吸了一口烟。
唐纳言说:“从你带人下山起,我就晓得你要栽进去,你是轻易留电话的人?”
他笑,挥手驱散了白烟袅袅,“那会儿真没想这么多。”
唐纳言问:“那你是从什么开始想多的?”
沈宗良想了想,莫名又笑了一下,“我看她总蔫蔫儿的,怕她给自己养死了。”
再没比这更荒诞、更禁不起推敲的理由了。
唐纳言憋着笑,“噢,这么的,您想亲自来养是不是?”
他笃定地点了下头,“嗯,我试试能不能养活。”
唐纳言对他言行不一的举止表示理解。
他说:“不怪你,那么香香软软一个小丫头,成天在面前晃来晃去,谁抱过亲过后也要动心。”
沈宗良制止他,“别乱说,一根手指头没碰人家。”
没碰就已经成这样了,这要碰了以后还了得?
唐纳言哟呵一声,“那我对你就更失望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钟情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姑娘,这件事在沈宗良意料之外。
他转灭了烟,眉心微微蹙了蹙,“我是怕吓到她。”
他们在工体北路下了车。
唐纳言吩咐司机,“过两个小时再来。”
有服务生来给沈宗良开车门,“沈先生,晚上好。”
他扫了一眼,“怎么给我带这儿来了?”
唐纳言推着他进去,“你的好表弟新开的,他说请不到你,今儿算给我一面子。”
门内姚天麟已经迎了出来,谄媚地喊了声哥。
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对中国人有非凡的影响力。
沈宗良硬着头皮走进去。
这夜店的确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池子里的男男女女穿着清凉,群魔乱舞。
他从来不踏足这样的场所,也没眼看这些。
知道他这古板表哥的脾气,姚天麟赶紧给倒腾了个干净包间。
在沈宗良到之前,还特地洒上了些竹叶香,试图掩盖之前留下的气味。
唐纳言看了一眼表,“周覆就快到了,说把他家江雪哄睡了就来。”
“行啊。”沈宗良难以置信地笑,“他一花花太岁,还成个好先生了。”
唐纳言拧开瓶水,“要不说咱们程老师有手段呢,给他拿得死死的。”
沈宗良一反常态地,“婚姻也不一定都是起坏作用,也有好的一面。”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唐纳言无情拆穿他,“你说婚姻制度有背人性。”
姚天麟给他们两个发烟,“哥,纳言哥,我这地方怎么样?”
唐纳言接过来说:“地段可以,装得也很有品味,发大财啊。”
他又等着看沈宗良的反应,但这位主只是板起脸说:“你听点你姑妈的就行。”
“诶,知道了,知道了。”
坐了会儿,酒也喝了三分之一,姚天麟觉得有点闷。
他从来没组过这么安静无聊的局,但对面是他哥,他不敢乱动。
姚天麟看了眼无声坐着回消息的表哥。
他问唐纳言,“我叫两个漂亮的女学生进来?”
唐纳言虎着脸拦他,“你给我消停儿的,不知道你哥什么人哪,上赶着找骂呢你!”
刚说完,沈宗良就收起手机,说去个洗手间。
姚天麟忙要引他去,沈宗良说不用,“我自己去。”
他从盥洗室出来时,走过昏暗嘈杂的走廊,随便往一包厢内看了眼,几个小年轻正摇头晃脑,幅度很大,肢体动作也不像精神正常的样子,一支烟在他们手里轮流传来传去,不分男女。
沈宗良很快反应过来,脑中警铃大作。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多看一眼都会染上脏病。
偏偏这时碰上出来找他的姚天麟。
他还没作声,就被沈宗良揪住了衣领,一路提回了房间内。
姚天麟是被他硬生生推进去的,摔在了沙发上。
他疼得哟喂一下,“亲哥,我哪儿又做错了?”
唐纳言一惊,站起来,“这又怎么了?”
“怎么了?”沈宗良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往地上一掼,“你倒问问他。”
姚天麟吓都吓死了,声音发抖,“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出去就这样了。”
沈宗良说:“我问你,往左数第三个包间的人,你认不认识?”
“认、认识。”姚天麟想了想,结结巴巴地回,“是我一朋友。”
他继续逼问,“他招了一帮人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姚天麟心里有数,嘴上又不敢承认,遮遮掩掩,“可能是吸点......那个。”
这回唐纳言也不护着他了,“你知道还敢弄这样的人来?”
沈宗良哼笑一声,摇摇头,“你这样的脑子,能平安长到这么大,真是老天眷顾。”
“那我现在怎么办?”姚天麟哆嗦着问。
沈宗良夹着支烟指了指外面,“去把他们轰走,立刻!”
“哎,哎,”姚天麟提了提裤子,“我这就去。”
唐纳言坐上来,护着风就要给他点火,“我也不知道他这样。”
“不用。”沈宗良没打算抽,抬手挡了,“不关你事。”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真不敢相信他表弟能蠢到这个份上。
京城里但凡有一点见识的,都知道姚天麟是什么来路。
巨贾姚家的独苗,因为姑妈嫁进了沈家,背后又多个靠背山。
这些年,他在生意场上能吃得开,逢人就肯他资源和面子,看的不外就这两点。
这也是沈宗良历来不喜和他娘舅亲近的原因。
回国以来,每逢在酒局上有人提起姚家,他都淡淡的。
就是不想给人一个错觉,仿佛姚沈两家同气连枝。
姚天麟这帮瘾君子朋友,大概也是觉得他的场子安全,没人敢查。
沈宗良从茶几上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没多久,姚天麟就弓着身子进来,“哥,我叫他们都走了。”
沈宗良凌厉抬眸,“外头有多少人想看你栽跟头,你真不知道是吧?”
再看姚天麟一脸精明的样子,更来气了。
老天爷怎么就配了一副狗脑子给他?
“哥,亲哥,我这不刚开业吗?乱糟糟的没注意。”姚天麟给自己找借口,“我下次一定注意死了他们,我保证。”
眼看他就要拜上来,沈宗良一脚给他踢了过去,“再叫我知道,我把你这双腿都给卸了,让你出不了门。”
刚说完,门口就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步子健旺,背部挺得笔直,像军人出身。
沈宗良站起来和他打招呼,“林队。”
林队和他握手,“沈总你好,很久不见了。”
他问:“沈总,这是您表弟开的,老板姓姚?”
沈宗良给他派烟, “是,这就是我那个弟弟。天麟,叫人。”
姚天麟再拎不清,也知道这是表哥在保全他。
他赶紧站出来,“林队您好, 就是我,以后您多关照。”
林队接了烟,又去和姚天麟握手,“不说这样的见外话。”
沈宗良拿烟点了下身边, “这孩子从小游手好闲的,不成器。弄这么一地方出来,我也不大放心,以后你就常来检查指导, 有什么问题,该抓抓,该审审。”
这一位也是衙门里浸泡多年的角儿。
听沈总这么说, 林队即刻会意,“您放心, 以后我会常来叨扰,还望姚老板不嫌烦。”
姚天麟心道这下惨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不烦,我欢迎还来不及。”
唐纳言看着他那勉强样儿就想乐。
实在笑不出来可以不笑, 也比这副尊荣要强。
沈宗良拿了手机,说笑着, 亲自送林队出去。
他们的背影一消失,姚天麟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他哀嚎,“老天爷哟,我怎么摊上这么一哥。”
唐纳言拍拍他的大腿,“老沈没勒令你关门歇业,就知足吧啊。”
看姚老板还是咸鱼般的在那儿挺尸,半点眼力见没有。
唐纳言说:“快起来,你哥肯定是不会再上来了,你送送他。”
“不,他不是我哥,是活爹。”
“......”
周覆就是这时候到的。
姚天麟见到他仿佛见了观世音,哭到他身上,“覆哥,这你真得帮我。”
在他看来,周少爷是和他同一成长经历的,都一样的吊儿郎当。
唐纳言把他拉开,笑他不懂事,“你求他,他只会比你哥更严。”
历练了这些年,周覆也算是熬出头了,才刚从地方上调回来。
他不明就里地笑,“怎么了麟儿!你哥又管教你呢。”
虽然沉稳了些,但骨子里还是个玩世不恭的,语气也松散。
唐纳言小声把事说了,周覆脸色一变,“你这确实太胡闹了。”
姚天麟再看他这副派头,白衫黑裤的,好像是和出京前不同了。
周覆拿起杯子来,“不过,今儿是为我接风,害你挨了一场骂,这杯我敬你。”
说完就把那杯威士忌仰头全干了。
唐纳言笑,“这几年把酒量练出来了,没白去。”
“不喝不行,人家可不管你爹是谁,反正天高皇帝远。”
姚天麟一脸苦相,“我哥还没上来,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他们一起下去时,沈宗良正站在门口接电话。
一支烟抽到了尽头,他眉头微皱着,看起来不像是闲公务。
好容易挨到他打完了,开口又是训斥。
沈宗良说:“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人来往,听到了吗?”
姚天麟哪还敢说没听到,只有拼命点头。
这头停下一辆车,里面走出个扎低马尾的女孩子。
她上来就挽着姚天麟的胳膊,“我今天没睡醒,出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姚天麟扯开她,“站好了秦晓乐,我哥在这儿。”
晓乐目光一转,这才看见还有两尊大佛。
日常秤不离砣的沈先生和唐先生两个。
今天不同,还多了个模样挺风流的公子哥儿。
她有些尴尬地撩头发,恭敬点头,连忙问好。
平时唐纳言和秦家也算有些来往。
沈宗良面色冷清,路灯下挺拔站着,没作声。
唐纳言回了她,“晓乐啊,怎么没和他们去阿那亚?”
他妹妹庄齐这两天感冒,没能跟上大队伍,正在家里不高兴。
唐纳言哄了她好一阵才顺了气。
提起这个地方,秦晓乐像被刺激到了,不顾体面地yue一声。
姚天麟惧怕他哥,提醒女朋友说:“你有话说话,别发出怪声音。”
她随即吐苦水,“庄新华要在阿村跟钟且惠表白,我去干什么!”
是要她这个前女友亲眼目睹他的幸福吗?
闻言,唐纳言扭头就去看沈宗良。
他倒沉得住气,只是不紧不慢地把烟踏灭了。
周覆问了句,“小新华如今也大了,但钟且惠又是谁?”
记忆里还真没这号人物了。
唐纳言卯了卯嘴,让他别说。
过了会儿,沈宗良和他问好,“周覆,今天招待不周了。”
“不碍事的,今后机会多着呢。”他笑说。
沈宗良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单请你。”
“好。”
关车门的响动叫秦晓乐吓了一跳。
她上前两步问,“唐总,我没说错话吧?”
“没有,进去吧。”他扬了扬手。
黑色宾利疾驰在深夜的长街上。
后座上的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看戏的表情。
唐纳言忍不住问:“庄新华应该是还不知道吧?不是存心搅局的。”
“凭他?”沈宗良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说:“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他倒不认为且惠会喜欢庄新华那样的。
在她眼里,冯幼圆和庄新华应该被划在了同一类。
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是难得对她好,也从未看轻过她的人。
别看小姑娘文弱,说话也小声,其实心里有本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