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吻之后,有什么东西似乎慢慢变了质。
利益被情意所沾染,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但要说是夫妻关系又过于亲昵。
思考许久,顾听缓缓敲下四?个字。
【大明?星顾听】:合法关系。
这样便?很好。
她?说的简单,却不知道这几个字最引人遐想。
【贺家劳务】:怪不得我说沈却这个名字熟,长得也熟悉,那是沈二的孩子啊。
【三老板谈馨】:顾听你牛,连那家伙都能搞定啊。
她?刚发出去,后脚消息便?不断滚了上来,甚至连闻阅年也抽空发了一条。
【二哥】:?
【老七宋树果】:二哥你快往上翻,超级震惊的事!
【二哥】:知道了。
随后有?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贺家老五】:@大明?星顾听,我到了。
见状,顾听拿起手机起身出门。
方管家悄无声息的从餐厅出现,笑眯眯的看着顾听离开,“太太是要和朋友聚会吗?”
顾听嗯了一声:“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方管家:“好的我知道了。”
“咔嚓”一声。
玄关那边隐隐传来动静。
顾听视线睨过去隔着屏风扫了一眼?。
大概看清是个人影。
但金发十分明?显。
是沈却。
他放学了吗?
“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有?精神,反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他正弯腰换鞋,听见声音,沈却将鞋飞快放入鞋柜,随后直起身子。
他视线上移,见顾听一副穿戴整齐的样子,有?些好奇。
“您要出去?”
顾听点头:“跟朋友聚餐,今晚不回来吃饭。”说完补充一条,“你记得吃。”
{小?朋友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必须得按时吃。}
“牛奶也记得喝。”
她?细细叮嘱,叮嘱又不放心地看向方管家,对他说道:“您盯着他点,免得他不喝偷偷倒掉。”
沈却瞬间涨红了脸:“我哪有?!”
就算有?那也是以前干的,现在他喝牛奶喝习惯以后,就没?有?再?干过那种事!
顾听:“没?有?就好,我也是随口说说。”
她?换好鞋出门,朝着沈却招了招手,“再?见。”
之后再?无回头,一路前行径直走?向大门。
也是这个时候沈却才看见,他们家庄园门跟前还停了一辆车。
那辆车他从未见过。
沈却眉头皱了皱,不放心的问:“管家爷爷,顾女士说是跟朋友,您知道是哪个朋友吗?”
方管家:“不知道。太太并未与?我说起。”
闻言沈却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您也不知道吗?”
“这个朋友我之前从没?见过,也没?听顾女士提起过……”沈却说,“对了,是男是女啊?”
“不知道。”
沈却:“……”
那他知道什么??
也不怪沈却这样想,顾听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很少?出门,大家对她?的标签下意识打上了宅这一字。
她?的社交活动少?之又少?。
沈却没?见过除了她?的经纪人之外,还有?哪个朋友来到家里过。
所以当他突然听到顾听要和朋友出去时,一开始有?些震惊,紧接着便?下意识担心起她?的安全。
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少?年泄了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想着:自己?有?功夫操这闲心干嘛。
他单手拎起包,“我先上去了。”
方管家回:“好的,晚饭好了的话喊您。”
沈却声音提不起的应了一声。
之后便?挟着散骨,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上楼。
不过没?多?久,少?年这幅模样就被另一种表情所取代。
迈上楼梯后,沈却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走?过去。
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自己?房间外面多?了什么?东西。
少?年远远站在那里,站姿懒散,身材高大清瘦。
他的神态中隐隐闪过一丝震惊。
不远处,他的房间门口放着一瓶花。
瓶身是玻璃瓶材质,瓶口很小?,里边却容纳了几株品种不同的花。
娇艳欲滴的玫瑰、天真烂漫的小?苍兰、清雅淡漠的重瓣百合还有?浪漫自由的风信子。
沈却罕见的没?反应过来。
在家里给他送了一瓶五彩斑斓的花???
这人还挺有?闲心的啊。
怀揣着这种念头,沈却慢悠悠走?近,停留在花瓶跟前。
他弯腰蹲下来,指腹摩挲着花瓣,混杂着不同花种的味道轻飘飘传来。
沈却闻了下,不难闻,但也称不上多?好闻。
他视线继续下睨,看向花瓶底端,那里压着一张卡片。
沈却忽然有?种预感。
他不自然的抿了抿唇瓣,竭力将心里那股莫名紧张感压下,然后取出卡片。
上边只写了两个字——聊聊?
字迹龙飞凤舞的,不难辨认。
是姜且留下的。
那就是双方都很尴尬。
不过没关系, 顾听一直秉持着只要我脸皮厚,那尴尬的人就不是我这种概念。
顾听坐在副驾驶座,眼睛直视前方, 面色平静。
身边时?不时?觑她一眼的视线, 便是让她装作没看见也很难。
在身边这人又?一次转头?时?, 顾听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你?的动作真的很明显。”
程贺桉一愣:“什么?”
顾听:“视线。”
“你?在观察我。”
“你?对我刚才说的那件事很好奇。”
被人直接戳破,程贺桉也没有掩饰, 而是大大咧咧道:“是啊, 我这是第二次见你?。”
“幸会,我也一样。”
要是换做蒋云翊听到这句略含客气?的话, 一定会尴尬一笑。
但程贺桉像是完全不在意对方语气?中的客气?,爽朗笑了几声?, “是吗?那看来我的名号传开来了。不过传出去?的是什么?浪荡公子风流哥还是程家那个不孝子?”
他对自己有什么名声?一清二楚, 也不在乎这些烂名声?对他的影响。
甚至还能将这件事拿出来做他们的谈资。
“说说看顾听, 传出来的都是什么?”
青年?显然是对这个事情感兴趣极了,双手开车微微侧耳聆听。
顾听突然发现不管是程贺桉还是蒋云翊,似乎都很喜欢直接喊她的名字,尤其是在说话后边加上她的名字。
比如‘说说看顾听’又?或者‘吃饭吗顾听’,这样轻松的语调似乎能在无?形之中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猜的不完全对。”
在对方有意拉进距离,让两人相处不再生疏尴尬的情况下, 顾听也放松下来,姿态闲适道:“我听到的是你?是咱们这一代里极少靠谱的人,稳重又?踏实, 还想干出一份事业。”
程贺桉手指不自主地捏紧了方向盘。
墨镜下的双眼当中闪过一丝惊愕, 但只停留一秒便恢复如初。
他吊着嗓音,夸张道:“呀, 我风评这么好吗?”
“是谁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啧,稳重又?踏实,这两个词听起来和我不怎么搭啊。”程贺桉笑嘻嘻的说着,“要是让我家老头?子知道,估计会气?的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胡闹,这两个词哪个跟我搭。”
顾听:“蒋云翊。”
程贺桉笑意一滞,“原来是他啊,这就不奇怪了。”
他感慨了一声?:“不过这家伙竟然能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他以前不是总骂我浪荡子么。”
顾听说:“也许有的人透过你?现象看出本质了呢。”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
“或许吧。”
顾听偏过头?视线落在了窗外。
京都的天一到六七点?这个时?间?,日暮便开始下沉,远远看去?是粉红色的一片。
微云舒卷,鸦啼树梢。
高?楼大厦的影子被投射在道路上,半边天空似火烧。
车辆飞速驶过,两人之后偶尔有话题便聊一两句,没有也不干涉,一个专心开车一个闭眸养神。
“到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终于抵达聚餐地点?。
前几次饭局都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这次宋树果特?意定了一个音乐会所,他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唱歌。
刚推开包厢门?,顾听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程贺桉烦躁的捂住耳朵,笃定道:“啧,老四的。”
自从他们内部?排了名,几人叫各自的排序算是越来越顺口?。
“跟叫魂似的。你?别理他,他保准故意的。”说完还算绅士的伸出右手,示意顾听先进。
“诶顾听你?到了?”
注意到包厢门?推开,蒋云翊瞬间?切回正常声?音,举着话筒叫着顾听的名字。
“嗯。”
顾听就近坐下。
她的左边是个狐狸眼的女生,顾听对她有印象,好像是叫谈馨?
顾听琢磨最近听到这个姓氏的次数是不是多了点?,还在哪儿听过来着?
“诶顾听,你?和沈总是怎么回事啊?”每个人都有八卦的兴致,尤其是吃沈随安的瓜,这种机会简直百年?难得一遇。
谈馨自然也不例外。
顾听一坐在她的身边,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顾听笑了下抬杯掩住半边脸,语调悠闲:“合法关系啊。”
宋树果凑了过来,“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合法关系,我想知道的是你?们领证前发生的事?说说看呗顾听,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是怎么搞定二爷这座大神的?”
“大神?”
宋树果嗯嗯点头:“他跟我爷爷一个级别,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直降三辈。”
沈随安以前也是小辈。
只不过沈家倒台后,他一个人撑了起来,将沈家从下坡路重新带上了一个新高度。
自从沈家产业链完善以后,他的地位也从二代纨绔子弟,上升到能跟老一辈平起平坐。
顾听仰头?喝了口?果酒,姿势优雅,没有正面回答宋树果的话。
契约关系当然不能说,她还记得自己有个改变命运的任务。但要让她自己瞎编,编她和沈随安有多恩爱,她也编不出来。
在其他人的几次追问之下,顾听抿着唇含糊道:“我追的他。”
“他很高?冷。”
顾听憋了半天,憋出四字:“不太?好追。”
“……”
蒋云翊:“?”
他怎么看那天沈二那架势,跟顾听嘴里说的,有点?不太?一样啊?
“什么地方也不说,给人留了一张莫名其妙的卡片,然后让我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间?一间?的找,最后才找到这里,这算什么?想看我的笑话?”
别墅顶层的露台花园被设计师打?造成原木风设计。
差不多十年?,最开始这间?露台走的是轻奢格调,后来因为家里本来就闷,他们也越来越不爱说话后,沈随安将这件事情归咎于环境。
他觉得家里简约灰风格能够影响人心情,所以改变了家里的装修风格。
从原先的低调轻奢独栋别墅变为明亮的法式庄园。
这期间?大概过去?有十年?了。
沈却推开顶层门?走了进来,少年?金发被晚霞踱上一层光芒,他换了身舒适宽松的衣服,纯黑色的风格与整个花园的色彩对比极为鲜明。
很不搭。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
少年?停在门?前面,单手插兜,眉眼抻起来。
“那你?找了吗?”姜且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头?也不回道。
“当然——”
金发少年?拉长了语调,“没有。”
这句才是实话。
这个地方算起来也是他俩‘共同’的秘密基地之一。
姜且想跟他聊,只会选择这里。
小时?候父母刚离世那会儿,老宅被一把火烧没,沈随安带着他们搬了过来。那个时?候他们与沈随安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么亲近,虽然叫着爸爸,但关系疏远甚至陌生。
有些事有些话无?法告诉他。
他只能选择独自承受。
沈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一个人待着。
因为那场火的缘故,他不想呆在房间?,不想呆在逼仄密闭的空间?内……
于是他跑到顶层散心,可没想到姜且也在这里。
他们打?了一架。
拽对方头?发、咬对方的胳膊、打?他的肚子,最后彼此都伤痕累累。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恨着对方。
——也恨自己。
姜且逆着光坐在沙发中央,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坐的端正,而是弓着腰背,清瘦的指骨搭在沙发一侧。
“为什么会来?”姜且问他。
沈却反问:“为什么不来?”
哪怕是在正常说话,两人身上那股争锋相对的气?势也没减弱。
姜且黑眸定定看着他,“我以为你?会逃避,像以前那样。”
少年?嗤了一声?,神态松弛地扬了下眉,“你?在看不起谁?”
他以为他是他吗?
沈却一字一句地说着:“而且,选择逃避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空气?好似突然安静下来,刚才那股轻松的气?氛转瞬不见。
半空中的晚霞一点?点?暗了下来。
凉风轻吹起,似是呜咽一般裹挟些许雾气?,摇曳着花簇。
“你?说的没错。”
姜且忽然一笑,素来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这么浓重的色彩。
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悲意浓浓。
“逃避的人是我。”他偏过头?,望向远方,黑眸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却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他似是站的有些累了,随意往沙发上一靠,双手环抱,目光平静地看向远方。
“可你?这些年?也不好受吧。”
姜且突然出声?,打?断了沈却的思绪。
沈却垂下眸,浓密纤细的睫毛也随之遮掩下来。
姜且侧过脸来看沈却,抬眸,语气?带着几分嘲弄,不知是在嘲弄对方还是自嘲。
“抑郁、自杀、割腕,沈却,你?哪个没做过?”
若说刚才的气?氛好似凝固,那么现在周遭空气?仿佛陷入了死寂。
两人看着彼此,视线紧盯着对方,谁也不曾移开。
被戳中了隐藏最深的秘密,沈却按理来说是该恼羞成怒的。
可他现在内心平静的好似被戳穿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撩起眼皮,眸光微冷,唇角弧度渐渐拉平。
“姜且,你?以为你?又?好得很?”
“你?真以为——
你?精神病藏的很好吗?”
最后 一张遮羞布被撕扯开来。
两人竭尽全力?隐藏多年的秘密, 不想被他人发现的,就好似一张虚拟的网,全部?在这一刻被对方戳破。
气氛剑拔弩张。
有?那么一瞬间?姜且觉得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两人恨不得捅死?对方的时?候。
他抬抬眼, 云淡风轻道:“嗯, 被发现了啊。”
“但那又怎么样?”
他折眉,身上的青涩气早就褪去,他也再不能用少年来形容。
落日晚霞从天?边慢吞吞沉下, 淹没、直至被黑潮吞噬。
只留下一点残余的红边, 被大?片藏蓝色封锁。
“我有?精神疾病。”他说?,“这是遗传。”
“我妈妈就有?, 所以那年她?得了病。”
他没有?明确指出是那个时?间?点,可沈却莫名知道, 他指的是沈迎六岁被带回沈家?的那年。
沈却闭了闭眼, 胸膛缓慢起伏, 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姜且要说?的是他们俩共同的过去。
如果要向?前,那么这些往事他根本没办法避免。
他必须面对。
姜且也是。
沈却坐在沙发的另一侧,蜷缩在肘下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下,他面上若无其事,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可他内心在坦诚告诉他——他在乎。
他真的……很在意、很在意过去的事。
“姜瑶女?士和沈随铭先生是高中同学,他们互为彼此的初恋,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 他们谈恋爱谈了七年, 姜瑶女?士未婚先孕,所以我比你早一年出生。”
姜且垂下眼睫, 轻声道:“沈迎是在一个秋天?出生的,九月十九。”
“你是来年十二月。”
“他早你一年零两个月,所以……他是哥哥。”
最后一句尾音轻嗤又自嘲。
沈却舌尖抵了下腮帮。
他和姜且并排坐在沙发的一侧,只不过两人之?间?隔得距离很远。
他们都背着光,任由初升的月光映在他们身上。
“同年十月,你母亲与沈随铭先生结婚。”
“自此以后沈随铭先生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组成了两个家?庭。”
这就是这段错综复杂关?系的起点,起于某个人的贪欲,最终害了所有?人。
他与妻子互相折磨而死?,他的初恋自焚而亡。
私生子逃脱火海却坠入了声名炼狱,往后几十年都得背负骂声而活。
轻易死?不了。
独生子缺爱又抑郁,自残割腕凡是能够伤害自己的事都做了个遍。
想死?,却苟延残喘至今。
他亲生弟弟因他十几年不曾婚娶,肩负工作与家?庭,将沈氏和兄长遗留下来的孩子当做自己的责任。
许久,不曾有?人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
两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生,在此刻好似互换性格。
往日端的清冷端正的人这会儿好似没骨头一般,窝在沙发里,身姿懒散。
另一人则脊背笔直,双手环抱,面色平静地?注视着远方。
“我小时?候很嫉妒你。”沈却突然出声,他的嗓音清浅、平静,要是细听?的话还能分辨出青年语气里的轻颤,“因为你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
“即便那个时?候不记事,但很多事情我已经懂了,我知道他不爱我妈,也……没有?那么爱我。”
沈随铭是爱他的吗?
曾有?很多次沈却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可这么多次他的答案始终如一。
他不爱他。
他才不是被人期待、在他的祝福里到来的孩子。
就连他的妈妈也没有?那么爱他。
他的父母都只将他看作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猫小狗,高兴了招来逗一逗,不高兴了就挥挥手让他滚,爸爸不爱他,妈妈也不爱他。
他的记忆里大?部?分母亲的样子是温和的。
可这不代表他就忘记了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他还记得……嫁给沈随铭后,她?过得并不幸福。
她?总是告诉他,要抢夺属于自己的一切,她?在沈却最渴望陪伴的时?候,将他丢给管家?。
如果他吵、他哭,那她?就会将他关?进小黑屋,让他一个人待着,直至冷静为止。
这是爱吗?
这是……爱吧。
沈却也不确定。
但他很确定的是,哪有?当母亲的给自己孩子取‘却’这个字啊。
却,有?退、去掉、避免、回转之?意。
可这么多,没一个是代表祝福的。
沈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看——
他就说他不是在祝福里出生的孩子吧。
所以,他嫉妒沈迎,嫉妒的快要疯了。他真的好羡慕他,好嫉妒他,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也能够提醒他,他沈迎是在爱里出生的孩子。
他是被爱包围的啊。
姜且睫毛颤抖了一下,他抬起眼睛,声音轻若未闻,“嫉妒我?”
黑发青年慢吞吞道:“是我嫉妒你才对。”
“你光是出生这一条就胜我千百倍,沈却,你是能站在太阳底下生活的人,而我……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可是他爱你!”沈却突然大?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
他的身体紧绷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青年眼角泛红,在喊出来后立即别过头去,像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幅蠢样。
他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断呼吸,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他做不到。
内心压抑多年、积攒多年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在今天?全部?释放出来。
他的理?智隐隐在失控边缘,可是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阿姨爱你、他也爱你,在我出生的前六年,你享受了一对相爱的父母之?间?最健全的爱!可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东西。”
他低着头,刚才挺得笔直的脊背骤然间?弯了下来,身体微微颤抖,“我从来没有?——”
少年的声音在哽咽间?破碎的不成样子。
即便如此,他仍旧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从来没有?!”
“他们没人爱我。”
沈却拼命咬着下唇,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掩盖哭泣,可越是这样眼泪就掉的越多,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
“我是。”
“我是……被丢掉的人。”
“他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喜欢我、她?要我去死?,她?要我去死?……”
沈却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在姜且面前,他将自己所有?的骄傲、傲骨全部?打碎,击溃在地?,以如此狼狈的模样痛哭。
“就连你——”
“你他妈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耿耿于怀十几年,可我他妈这些年什么时?候提过这点?”
少年忽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讨厌你。”
月光隐下来,露台上开了一半的灯。
沈却的脸一半被灯光映的发白,一半掩在阴影当中。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怨恨一并发泄出来。
姜且回望着他。
半晌,别开脸去,“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在你看来我应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毕竟我拥有?了父母的爱。”姜且阖了下眸,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语气依然平静,“这我承认,在六岁之?前我的确是幸福的。”
“我和你说?过,我讨厌你是在我知道我是私生子之?后。”
他眼神稍黯,眼底染上一抹自嘲,“你可能并不清楚私生子这个身份对我的意义。”
“你以为只要你不提,我就不该介意。”
“可你不提有?的是人提。”
“在老宅住的那些时?间?,我每天?都能听?到旁人对我的议论,他们在背后骂我是野种、骂她?是小三、婊.子……很多很多难听?的话。”
姜且也低下头,脊背微弯,脸上情绪平淡、没什么大?的起伏变化。
他的眼里夹杂着一份疲倦,给沈却解释着:“从小骂到大?。”
“他们……让我去死?。”
青年眼眸漆黑,嘴唇动了动,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鼻尖微酸,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在弟弟面前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情绪这种东西,一旦涌上来便无法轻易控制。
“我能怎么办呢?沈却。”他自嘲般说?着。
说?至最后,他的尾音明显带上几分哽咽,青年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我知道我该死?,可我也怕啊。”
“你看我是不是很丢脸,说?着想死?却做不到。”
这么多年他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却从未自杀过一次。
他每次都在坚持,哪怕很辛苦,也在坚持的活着。
苟延残喘、艰难的活着。
“方姨曾经戒备我,她?对我说?过一句话,”姜且说?得很慢,但咬字清晰,在沈却微耸起耳朵后,喘了口气。
“她?说?,我不该抢夺属于你的东西。”
姜且靠在沙发背上,像是突然松泄了浑身的力?气,脸色苍白又无助。
“可是小却……”他的眼眶干涩到疼痛,哭不出来,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缓了一缓。
这是不带戏谑、嘲弄、故意、装出来的,除了这些意味以外,姜且第一次好好喊他的名字。
沈却一顿。
垂在身侧的指尖忍不住发颤。
他听?见他说?:
“不管你信不信——”
“我从来没有?想过,抢夺属于你的东西,甚至,属于他的那份股份我也一分不沾。”
空气?安静了好一阵。
露台的?风夹带着晚夜的?凉意, 从四面八方吹来,将原本低沉的?情绪一并吹散了去。
“我知道?啊。”
并排坐在?另一侧的?少年语气?闷闷的?,不知何时他的?坐姿也松懈下来, 靠在?沙发的?一侧, 琥珀色的?眸折射出月影。
“我一直都知道?。”他说, “你们都太小瞧我了。”
“总觉得我会在?意这?个,在?意那个……”沈却嗤了一声?,眉目半折, 懒惰地耷着眼, “好像我才是小气?的?那个。”
因?为刚才哭过的?缘故,少年漂亮的?脸上?充斥着未擦干的?泪痕, 嗓音低哑,但他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不想以?这?幅狼狈的?样?子面对姜且。
“可事实上?, 你们才是小心眼的?那个人。”
金发少年一字一句地直述, 半点不怕惹人怨恨。
他的?眸光看的?很远,望向远方的?天空,声?音清澈,“你说是吗?哥哥。”
空气?好似突然陷入了死寂当中。
在?那句话、不……那个称呼之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叫过,彼此都会有些?不适应。不同的?是一个是单纯的?不适应, 另一个则当场愣住。
姜且瞳孔地颤。
他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握紧,没有确认对方叫了他什么,而是装作镇定自若地回答:“是。”
“我承认我小心眼。”
“以?最大恶意揣测你。”
过去被尘封多年的?回忆一旦打开?某个口子, 再说起来时也容易多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两人才争吵过, 才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这?会儿两人情绪出奇的?淡定。
比起刚开?始互相装出来的?平静, 这?会儿两人是真真切切的?吵累了、说开?了,所以?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