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湿淋淋地站在里面,漆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姜瑶。
“您要我死吗?”
他自小早熟,六岁时就已经知?道了,同龄人在这个阶段不曾懂得的?东西。
他知?道死亡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再也不会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姜且垂下眸,忍住哭腔,眼泪却在答应那刻‘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好。”
他隐隐知?道自己的?存在好像是个错误。
在沈家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好些人骂他是私生?子,是小三的?儿子,骂他的?妈妈不要脸,勾引别人男人,说他是要来抢夺沈却财产的?。
他不懂。
明明爸爸是他的?爸爸,可?为什么?他就成了小三的?孩子,为什么?就成了破坏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
他也没有要抢沈却的?东西,他也不会去抢他的?玩具……为什么?大家都在指责他,认为他会抢弟弟的?东西?
他不会的?。
姜且无声地向前走?去,眼眶干涩到疼痛,大块大块的?泪珠从眼眶滑落,砸到地面。
火焰尚未完全弥漫过来。
但炽热的?温度却卷着?热浪翻涌,姜且刚迈出?腿,手臂被一双同样湿淋淋的?手拉住。
他缓慢转过头。
沈却哭的?眼睛红肿,明明怕的?要死,却听从爸爸的?话?,死死拉着?姜且的?胳膊,不让他离开,也不敢踏出?花洒下一步。
“哥哥,我怕。”
小孩抹了把眼泪,浑身在抖。
一瞬间,姜且的?眼泪像是再也绷不住了一样,紧紧地捂住脸,抑制不住的?哭声从指尖泄露。
下一秒,他飞快推了一把沈却,连带着?他一起躲进卫生?间。
‘啪嗒’一下,门被他重?重?关上,反锁。
火光从门外的?缝隙里透进来,密布又昏暗的?卫生?间内到处是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
沈却嚎啕大哭。
姜且紧紧咬着?唇,抑制哭声。
耳边传来重?重?的?砸门声,姜瑶的?哭泣声和嘶吼声不断在他们?跟前响起。
沈随铭和方若薇倒在客厅里的?血滩当?中,两人面目挣扎地看向对方,眼睛死死地瞪着?。沈随铭的?脖颈处从后方扎进一把剪刀,刺进大动脉,腹部?捅入水果?刀,皮肉破裂,鲜血从身体各个部?位流出?来,逐渐凝固。
茶几?桌角附有道道血痕,血迹是从方若薇的?后脑勺而来的?。
她死死地看着?沈随铭,死不瞑目。
卫生?间内的?氧气供给不足,花洒水声盖不住撞门声,姜且抹了把脸上的?泪,恶狠狠地对着?沈却道:“我讨厌你!”
“都怪你!”
他死不掉了。
他不敢,他害怕了!
他是胆小鬼,他害怕,他不敢从这里出?去,不敢死在火焰里。
“啊啊啊啊啊!”男孩忽然仰头大哭,泪水仿佛决堤了般,不再抑制。
那场大火盘踞了十几?年,重?演了十几?年,这十几?年姜且不止一次在想,如果?那天他踏出?那一步,是不是就解脱了。
如果?他没有回头,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这个世上不会有姜且这个人的?存在,他跟随母亲,将烂尾的?故事、上辈的?恩怨全埋葬在那里。
是的?。
沈却救了他,他该感谢沈却。他作为私生?子这个身份活了下来,他应该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懂得感恩,懂得知?足,还应该在他面前俯首低头。
偏偏,他就是做不到。
他是个烂人,是个坏人,他的?人生?本就是因此存在的?,不是吗?
他不会感谢沈却让他活了下来,更不会因为父母死亡对唯一的?弟弟有多关照,在他看来,他们?就该一起死了才对。
省的?连累了别人,成为拖油瓶。
姜且双手环抱,眉眼间隐隐闪过几?分疲倦,少年好似一个矛盾的?综合体,犹豫与纠结,不舍与冷漠全部?在脸上显现,无法分割。
顾听看向他,冷静道:“我还没说出?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就知?道不可?能了?”
姜且抬眼,在这一刻不再伪装骨子里的?恶劣,犹如真正做了一回人般,嗤声道:“不就是想让我给沈却道歉吗?”
顾听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姜且问。
“我想知?道,造成你们?关系不好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姜且掀了掀眼皮,注视着?顾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还能是什么??”
“私生?子和婚生?子天然立场不合,我活着?就是会和沈却争家产的?人,更别说我从小欺负他到大,明里暗里坑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声音偏冷,如同浸入雪水般,不含丝毫温度。
“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
“就是这样。”
这一刻,他像是自暴自弃了般,开始不在乎身旁沈随安的?视线,不在乎顾女士会怎样想他。
他也……不再奢望去得到那一点爱了。
他拒绝道歉,也不接受洗白,他就是这样一个烂人。
他们?喜欢他也好,讨厌他也好,他不想再装了。
第047章
姜且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自从刚才?他发完言之后,就没有再抬头来看?对面二人的视线。
别看?他说?得轻松,脸上?也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实际上?自打说?了那话?, 他的心里仿佛有一根弦蹦紧, 桎梏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顾听?安静听?完,和沈随安对视一眼。
沈随安冲她挑了挑眉, 示意她自己全权做主即可, 今日的家庭会议以顾听?为主。他在旁辅助的同时,也会认真学?习她的教育方法。
见状, 顾听?询问沈却:“你呢?你怎么说??”
会议开始后,沈却就极少说?话?, 偶尔问到?他了才?会说?一半句, 其他时间少年便一直窝在沙发上?, 不吭声。
他的视线也放的很远,似是看?到?了以前的景象,随着姜且的话?也慢慢陷入回忆当中。
直到?顾听?叫到?他,少年才?倏然回神。
薄薄地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语速放慢,“我也一样。”
讨厌他!
沈却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角度, 或许曾经是有的,在小时候,他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
那个时候家还?未散, 所有人都?在指责姜且破坏了他的家庭, 他自然也不例外。但他要比那些传谣言的人做的更过?分一点,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 而?他真的动了手。
弄湿他的衣服和床单、在他的书包里放泥鳅和青蛙、水杯当中装着难喝的饮料……这?些,无一例外都?是他干的。
自那以后姜且就开始了还?击。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埋下了讨厌姜且的种子,因此后面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把姜且赶出他的家。
可等到?父母死亡后,即使他再讨厌姜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亲人所剩无几,姜且便在其中。
之后他们被?小叔收养。
沈随安担心两人成长过?程中,缺乏家庭教育导致性格自卑。
还?担心他们万一产生寄人篱下的念头,活的小心翼翼,所以收养两人后,便让他们叫他爸爸,拿他们当亲儿子养。
家中的佣人除了管家之外皆换了一批,在旁人看?来,除了沈随安之外,沈家只有他二人,两人关系或许会缓和,但结果却是他们斗得更厉害了。
就像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二人。
他们肯定?也在想为什么他们两个的关系能这?么恶劣?
原因有很多。
就像姜且刚才?说?的,私生子和婚生子天然立场不合。
但这?条对于沈却来说?,却不是造成他讨厌他的最主要原因。
“我很早就想问问你了。”沈却没有偏头,目视前方,但在场三人都?知道他这?话?是在对姜且说?。
姜且没什么反应。
顾听?坐在单人沙发上?调整了个姿势,半支着脸颊,精神有些困怏。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九,再过?十一分钟就要到?第二天了。
但看?他们现在这?个家庭会议召开的状况,一时半会完不了。
要问的这?个问题对沈却来说?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毕竟埋藏在心底多年,如果不是这?次的家庭会议,他或许到?死也不会有和姜且坐下来聊聊的机会。
犹豫半天,沈却声音放缓,没有刻意作出的讥诮,平稳道:“小时候你刚来家里见我的第一面,是在对我笑。那个时候你不讨厌我?是在我做了后面那一系列的事情后,你才?讨厌我的?”
姜且轻声道:“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奶黄发色的少年脖子向?后一仰,懒洋洋地搭在沙发上?,“就当是我好奇。”
他看?着轻松,实际上?藏在右侧的手指轻轻攥起,暴露少年内心些许紧张。
半晌,姜且道:“不是。”
沈却愣了愣:“什么意思?”
姜且目光下敛,鸦羽般褐色睫毛扫下来,眼中的情绪复杂又低沉。
“初来沈家我只以为自己是在暂住。她……曾经教我,去别人家做客要有礼貌,所以你开始对我做的那些,我以为你是在责怪我抢夺了他们的目光,用任性发泄自己的不满而?已。”
沈却目光微滞。
他不悦道:“就算你迟钝,那在听?见我喊那个人爸爸时,你也总该理解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吧。”
虽然那个时候他也没理解,他只是按照妈妈教给他的,去讨厌一个人罢了。
姜且淡声道:“不,那个时候我并没有理解。当时,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种关系不对,我们不应该会是一个父亲,可我们偏偏就是一个父亲。”
“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讨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姜且眸光微敛,偏过?头看?着沈却的侧颜,一字一句道,“现在我来回答你。”
“直到?,我意识到我是私生子开始。”
说?到?这?里,姜且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厌恶,他痛恨自己的出身,却又无能为力。
沈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眸里暗光飞快掠过?。
“我本以为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爱我的爸爸妈妈,六岁以前我是在爱里长大,六岁以后也该如此,但是你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认知。”
姜且忍不住攥紧指尖,“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出生是种耻辱,我引以为傲的幸福建立在破坏你的家庭基础之上?,我的妈妈被?冠上?小三的名号,而?我也是小三的儿子。”
“你是受害者?,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加害者?。”
“更令人作呕的是,我连讨厌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是小三的儿子,是私生子,我的存在就是错误,就连我讨厌你也会是种错误。”
姜且低低喘了几口气,平稳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么多年别人的偏见、痛骂声像一座座大山,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直至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
“就是这?样。”
“你看?。”他忽地笑了笑,脸上?的笑容像是昙花一现般闪过?,“我喜欢你也不行,讨厌你也不行,因为我们的立场,注定?相反。”
话?音落地,客厅又一次陷入沉默当中。
沈随安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对面两小孩身上?。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对两崽的教育,虽然算不上?成功,但勉强及格。可现在来看?,他甚至连及格分都?没够到?。
他是失败的。
他不了解小且,亦不了解小却。
沈却坐在另一侧,视线下垂,面无表情。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姜且从来都?处于强势方,从不肯轻易示弱。他见识过?这?家伙的狡诈难缠,见识过?他的冷漠无情,但还?是头一次看?见,他不再伪装,在他们面前露出这?份颓样。
气氛诡异的安静。
空气中好似蔓延着一份紧张,侵袭每一个角落。
在这?种气氛下,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就是顾听?了。
她支着脸颊,一直注视着二人的沟通交流,不曾开口打断 。
在先前的交流里,顾听?总会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她是一个善于用眼睛去观察别人的人,简而?言之,她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她知道两崽缺乏沟通,所以她不希望他们顾忌着她和沈随安的存在,不敢随心所欲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她反而?希望他们能够坦诚。
有些时候,坦诚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在沈却和姜且交流的时候,顾听?也没闲着,她一边回忆书中的剧情,一边分析他们现在所面对的局面,还?要抽空关注两只崽崽的状态,观察他们情绪是否崩的彻底?
但现在来看?,总体是好的。
见交流的差不多了,顾听?才?出声道:“小且。”
姜且没有反应。
顾听?温声道:“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情。”
姜且掀了掀眼皮,安静地盯着顾听?,没有说?话?。
客厅的灯带被?切换成暖色光调,细碎的暖光从不同角度打在她的头顶,柔软的发旋侧分,女人唇角微扬,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细碎又温柔。
“我拆穿你,并非是要你做出违背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想让你能在我们面前,更好的做自己。”
她对他笑了笑:“小且,装的很累吧。”
{将一个人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性格压抑多年,还?要在别人面前装出另一幅模样。想想都?会觉得累。}
姜且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还?好,不累。”
心底好似灌满了热气腾腾的水,冲散了些许寒冷,让他从被?拆穿开始就紧张的心逐渐放松下来。
他垂下视线,不知该怎么面对这?股浓厚的、热烈的让他抵抗不住的关心,只能想着远远避开。或许,只要不靠近,就不会被?可能还?会存在的抛弃感影响。
而?且……说?的轻松。
更好的做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真实的他会被?讨厌的吧。
顾听?对于姜且这?幅又开始缩回去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她点到?为止。话?语一转,面对另一个明明面无表情,但顾听?就是能看?出他是陷入了自闭状态的少年。
“小却。”
“嗯。”沈却恹恹应了一声。
“我之前和你聊过?坦诚,希望你能直白表述自己的想法。”顾听?夸奖道,“今天就很好。”
“但是我也希望,如果你有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我偶尔也会照顾不到?你的情绪。”
沈却原本还?没什么兴趣的表情忽然一收,别扭道:“没有不开心。”
只是突然接收到?了一堆消息,还?拆穿了姜且伪装多年的面目,面对这?些他本该是高兴的,可就是高兴不起来。
大概有一种很没意思的念头吧。
他以前认为,如果哪天能看?到?姜且的糗样,他一定?会笑个三天三夜不合嘴。可真看?到?了,他又莫名觉得这?家伙这?幅恹巴巴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烦。
顾听?嗯了一声。
一个家庭会议让两崽的状态明显都?有了变化,或许他们之后的相处模式还?不会变,但总归两个人都?更多的了解了对方一点。
没关系,说?开之后就可以慢慢来了。
顾听?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两人都?摇摇头。
顾听?看?向?沈随安,男人半垂着头没有看?她。
也没有要在这?个时间点发言的意愿。
顾听?收回视线:“很晚了,你们上?去睡觉吧。剩下的我们以后再说?。”
她本来希望借此机会提出,之后的一段旅程两人要不要尝试一下和谐相处,但目前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等到?两只崽崽上?楼后,顾听?从单人沙发上?起身,走到?沈随安身边,垂下视线。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长裙,紧腰束带勾勒出女人纤细的曲线,眉梢唇角跳跃,早就过?了平日作息的时间点,导致她的眉间隐隐闪过?一丝疲倦。
黑色长卷发随意披散脑后,冷白色的五官在淡漠灯光的闪耀下越发立体,眼角那颗泪痣为此点缀,衬得眉眼更具攻击性。
顾听?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男人的小臂。
{这?是怎么了?}
沈随安垂眸,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平日里嘴角勾起的微笑早已挂不住,却在看?见顾听?的那刻,勉强支起笑容,喉结滚了滚。
“我没事。”
{哦,这?是自闭了。}
她怎么沦为陪聊了?
吐槽归吐槽,顾听还是从善如流的?把?椅子拉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 “在想什么?”
沈随安摇摇头, 笑道:“我没事。”
顾听盯着他没说话。
{没事?才怪。}
{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几乎要把?‘我有罪’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沈随安忽然?失笑,沉重的?情绪被这么一搅合稍微轻松了些许。
他松散眉眼,身体向后?仰去?。
不至于。
虽然?心?里愧疚感拉满, 但他还没到那个?程度。
“十二点?多了, 太太还不上去?睡觉吗?”沈随安避开顾听的?打量,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欧式钟表, 随意扯出一个?话题。
顾听淡淡:“还不困。”
{不,困得想死。}
{但既然?是家庭会议, 要是忽略了任何一个?成员的?感受, 都不合格。}
{而且, 我也好奇他在想什么。}
沈随安没有搭话,耷拉着眼皮子,当着顾听的?面淡定又缓慢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才慢吞吞道:“可?是我困了。”
顾听:“……”
顾听差点?气笑。
她掀掀眼皮,“你当着一个?演员的?面卖弄演技,你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吗?你猜,我在看到你的?表演后?在想什么?”
沈随安没吭声?, 目光落在顾听脸上,安静又无声?地望着她。
以往他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可?今天似乎将笑容预支完毕, 浓黑的?双眸里不沾半点?笑意。
男人笔直的?双腿交叠, 倚在沙发上,眸子里有些无奈, “太太。”
他难得放下?姿态,撕碎平日里伪装温和的?面具,说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心?知肚明就可?以了,何必追根究底?”
顾听长眉微挑,语调依旧温和:“但现在你是以一个?家庭成员的?身份参加这场家庭会议。”
“其实?我也可?以装作什么不知道的?离开,就像你说的?——心?知肚明?”
顾听弯了弯唇,“但是……没办法啊,谁让我是一个?责任心?比较强的?人。”
既然?答应了系统,总要负点?责任。
“更何况,两位小朋友都在这场会议上学会了坦白,你作为他俩的?长辈,要起到示范作用。”
沈随安望着她。
好半天才低低叹口气,牵起唇角,笑容重新?挂在脸上。
“太太在想,我刚才的?演技简直烂死了。”
顾听弯眸点?头:“嗯,没错,继续。”
“差到极点?。”
“嗯,还有。”
沈随安向后?一靠,拖腔带调的?说着:“还有……我刚才情绪转换的?太生硬了。尽管自责,也不该写在脸上。”
他以一副非常平静的?态度,玩笑般的?话语,就这么轻易说出了自己刚才情绪低落的?原因。
他在自责。
顾听敛眸,视线避开,特意给?了对方一个?缓冲情绪的?机会。
过了几秒后?才轻声?道:“有什么可?自责的?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是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现在来自责有什么用?”
“……”顾听无奈道,“你别曲解我的?意思。”
沈随安抬眸,低笑了一声?:“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恍然?怔色低低道:“我只是在怪我自己,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注意过。”
“小且的?心?病比我想象中的?重。”
他知道姜且会在意自己的?出身,所以他让他们二人都叫他爸爸,他也知道姜且有心?病,只是不知这心?病已然?重到这种地步。
“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他没有替大哥将两个?孩子照顾好。
沈随安垂下?眸,鸦羽般的?长睫将眸中所有情绪遮掩。
顾听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他将自己心?底的?话吐露出来。
然?后?才开口说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沈随安:“?”
顾听玩笑般打趣:“既当爹又当妈,又要赚钱又要养家,偶尔出些小失误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情。”
“更何况,按照小且和小却的?性格……”提到两崽,顾听眉眼不由得舒展开来,“他们属于在无法确认安全感是否获得的?情况下?,不会轻易对人袒露心?扉。”
“你养他们的?时候他们才几岁,那种情况下?,小朋友都习惯将表现好的?一面、懂事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
沈随安问?道:“太太似乎对教育学很了解。”
顾听:“算是了解过一段时间。”
“我有一个?弟弟,他小时候也像这样,调皮捣蛋,家人都制不住他,只有我可?以。”
“他很乖。”
提到弟弟,顾听眉眼间的笑意加深。
暖黄灯带衬得女人眉眼柔软,说话时的?语气也因提及亲人而放柔。
沈随安从未见过顾听这幅模样。
他靠在椅子上偏过头,眸子里的?难过情绪褪去?了点?,细长眼睛微抬,认真?的?注视着顾听,大脑则回忆着顾听家庭背景,如果没记错的?话,顾听说的?应该是顾从南。
他对自己的?这位小舅子也有点?印象。
在他上门与顾老爷子做交易那天,顾从南不吭声?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对爷爷的?决定没有异议。
那个?时候顾家已经快撑不住表面那层势。
亲儿子卷款逃跑,二房三房全部逃去?了国外,沈随安听说就连顾听和顾从南的?亲生母亲也选择离婚,与他们二人不再联系。
世?态炎凉。
他不由得感慨一声?。
但感慨归感慨,他是个?商人,自然?不会放过从顾家捞取利益的?机会。
那时,他用婚姻换来了澳大利亚的?开发权。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买卖既已作数,他随手就解决了顾听背负的?债务问?题,以及,当时顾家只剩下?了个?顾从南。
沈随安考虑到小孩的?年?纪,和他家两崽差不多。
想着要是顾家分崩离析的?话,看在顾老爷子的?面子上,他可?以将小孩接过来,跟他家两只放在一起一并养了。
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三个?也是养。
但很可?惜,他拒绝了。
沈随安转动了下?眸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和你弟弟关系很好?”
顾听矜持道:“尚可?。”
沈随安愣了愣,下?一秒蓦然?笑了起来,仰靠在椅子上弯起眸子。
“太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做……尚可??”男人声?音散漫了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顾听淡定道:“就是中间的?意思。”
“你可?以自行理解。”
自行理解?
这是做阅读吗?
沈随安笑道:“行。”
顾听:“……?”
{他的?笑点?在哪里?}
{算了,总归他这会儿看起来心?情不错,那就代表今晚没白聊。}
目的?达到,顾听也不打算再聊下?去?了。
她最开始只想熬个?小夜,没想到越熬越晚,再聊下?去?她就不用睡了。
“走吧。”顾听揉了揉肩膀,眼皮慢吞吞眨了一下?,“上去?睡觉。”
刚才还笑得乐不可?支的?男人,突然?一下?收敛了笑意。
他靠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扶手,丹凤眼微微上扬,声?音温和又愉悦:“太太上去?睡吧。”
“我今晚去?书房。”
顾听:“?”
沈随安微笑:“处理文件。”
他想,睡个?好觉。
顾听看了他半天,实?在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有效信息来,道了一句‘随你’就打算离开。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手机铃声?响起,顾听抬起手机看了眼备注——蒋云翊。
在看到人名的?那一刻顾听还有些懵。
这人是谁来着?
她在自己的?大脑里翻阅了一遍,终于找到关于此人的?些许微薄记忆。
简而言之,她开公司的?合作对象。
所以,这人这个?点?找她有什么事情?
在她停顿的?时候,一道悠悠的?声?音从顾听身后?传来,“不接吗?”
顾听:“……”这语气怎么这么奇怪?
她转身望去?,男人好端端坐在单人椅上,双手交叉,一脸温和且带着笑意的?看着她。
“嗯?怎么了?”
顾听摇头:“不,没怎么。”
她顺手挂断电话,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理由,“我一般晚上不接电话,通常这种电话,一律按照骚扰电话处置。”
沈随安‘哦’了一声?。
顾听转身正打算上楼时,电话又一次的?拨了过来。
顾听眉心?闪过一丝疑虑。
她和蒋云翊的?关系谈不上好,最多算得上认识,那这人大晚上不睡觉给?她打电话是什么情况?
一次或许是拨错了,第二次……以他们目前的?合作关系而言,他找她大概率有事。
想到这里,顾听手指轻划,当着沈随安的?面接听电话:“喂?”
“您好,请问?您是顾听顾小姐吗?”
电话里是道轻轻柔柔的?女声?,听起来很年?轻,大约十几岁左右。
顾听觉得奇怪,“是,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对面的?小姑娘飞快说道,“这个?手机的?主人因为酒醉现在晕倒在淮海路永庆废弃工厂这里,跟前停着一辆车,周围很黑,没什么人,你能来接一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