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同人)清朝乡下女进城后by竹笋君
竹笋君  发于:2024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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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飞不上,回来多半也找不到什么好夫家。楚韵私下偷偷打听过杜文。除了何妈这样算半个养娘的老妈子。其他人都以为杜文早就死了。
杜文丢了这事,按年岁算,都得是十三年前的陈年旧事。
可婚嫁时祖宗回溯大法下至三代,上不封顶,什么事都能给你翻出来。
杜容和:“小选选宫女,怎么可能让月姐儿飞上枝头,无非娘在胡想罢了。这事月姐不知道,她出生时二姐早就走了。”他慢慢回忆起这个姐姐,结果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少女时期的模样,我那会儿年岁小,没过两年就忘了。”
杜容和记得是后来梳着妇人头,额前留了一小撮发的贵妇二姐。
当时杜文失踪已经五年,突然乔装打扮带着三十万贯回来。
她没敢登门,而是在门口谎称多马沟的表姑娘进的杜家。
杜容和:“当时开门的是何妈。何妈认出是二姐,抱着我一声不吭地看完了戏,不然我也跟家里其他人一样蒙在鼓里。”
何妈刚在外头劝张妈妈,叫她改了赌瘾,这时嘴都说脱皮了,正在院子里捣薄荷草,打算拿来敷嘴,冷不丁打个喷嚏,又开始骂巧红偷了她的茶叶。
楚韵看了她一眼,想,何妈确实是个能人。
吃瓜战绩已经到了知道主家隐私没有被灭口的地步。
她把目光悄悄转回来。
疯疯荷还在喋喋不休,道:“家姐回来,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被拐是自己跑了的。”
楚韵一下子深入故事中,道:“自己跑的?她自己怎么跑?路引这么严。”
“她带男人一起跑啊!”杜容和觉得这事爹娘要负些责任:“爹娘一直想给二姐找个金龟婿,十三四岁,小选都过了还不曾给她找人家。二姐看着不是事,自己拿了个硬主张,跟着杜家常去做衣裳的绸缎庄少东家跑去了南京,开铺开得遍地开花。”
那少东家哄骗人闺女能是什么好货?两人神仙眷侣做了不到三年,就张罗着要纳妾。
杜文又给自己拿了个主意,各种给他抬人,连皮肉姐儿都给他娶了三五个进门,再时不时给他做点儿羊汤补补。
不消一年,少东家便被她喂得肥头大耳地一命呜呼了。
杜文把儿子过继给旁支,自己带了三十万贯悄悄溜了回来。
杜容和都不知道这二姐怎么从南京回来的,带这么多钱还没叫人截杀。
楚韵也说:“你二姐是个奇女子。”太有反叛精神了,都不像古代人。
杜容和一哂:“可惜没有奇男子配她。”
总之。杜太太杜老爷觅回爱女,走路都恨不得把她揣着,甚至对外放话要给表小姐找个好人家再嫁出去。
杜文在南京过得是何等豪富生活,来了几个今科有望家里穷酸的秀才,都叫她让人塞了满嘴马粪撵了出去。
杜家鸡飞狗跳的,都不知道怎么办。
杜文再一次给自己拿了主意,她又带着三十万贯跑了。
楚韵想站起来给杜文鼓掌。
杜容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家姐这回跌个大跟头。嫁的那个童生是乡里闻名的孝子。爹娘病重在床起不来身,他就把爹娘拖到床边,两只腿架在自己肩膀上,屁股对着马桶屎尿。
她是在回京路上跟这童生认识的。”
童生家贫,跑去南京贩珠回来,支着铺子边读书边照顾爹娘。”
知道家姐是逃妇,童生还跟她说:‘这世道艰难,你一个小小女子怎么受得了。’”
楚韵诧异道:“这是买油郎独占花魁里的话,你二姐不是才女么?能叫这话骗了?”
杜容和笑:“家姐之才,不在诗词歌赋,而在八股。经济仕途的书看了不少。但问她杜甫是谁,未必能知。这些都是杂书,看多了也只能说有闲情而已。”
杜文没看过卖油郎独占花魁,不知道童生这话是抄的冯梦龙。
她沦陷了,发呆了,嫁给了孝义两全的才子,钱捏在手里供他念书习字。
不到三年,那童生便平步青云,四十八中举,五十二做了进士老爷。
楚韵差点喷了,忍不住问:“这童生当年跟二姐认识时芳龄几何?”
杜容和就知道她会关注到奇怪的地方,低声道:“刚过四十六大寿。”
这人受过这么多苦,在古代已经算归西之年。
“他生得奇俊?”
“如我爹一般。”
杜家人就小姑子杜月长得像爹。
楚韵拿起块酥饼,不道德地吃了几口,才说:“你二姐可真是,看上他什么了?又没貌又年纪大,还能让她花钱。退一万步说,四十六岁,真是文曲星转世也不能嫁啊,老人味儿不重吗?”
杜容和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叹:“可能她在美中长大。便以丑为美了吧。”
楚韵让他一逗,差点笑出声。
她算是看出来了,杜容和对这个姐姐的感情也很淡,不然不至于如此不留余地地调侃自己的亲姐。
她问:“那后来呢?”
杜容和道:“家姐归宁后,阖家都雀跃如过江之鲫。她自寻前程,找了个以后要科考的童生做丈夫,为了不让她与人私奔的事传出去惹人非议,找着她以后,家里就对外说她死了。”
楚韵心中唏嘘。
杜家为找这个女儿搭进去两个女儿的前程,到找回来之后为了不让她被流言逼杀,竟然不能认她。
杜容和也很感慨,要是杜家能认下二姐,不会让二姐被抓走浸猪笼,后边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总之,杜家从此同这个女儿明面上小十年都不曾来往。
杜容和道:“那老瓜瓤子一样的杀才,初时对二姐如父如母,官路亨通后,就扣了她钱财。
他又是官又熟知二姐为人,二姐想搞得他蹬腿儿就不大容易,几次斗下来反让人差点送乡下去。
她一生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送到乡下能活几日?”
杜容和对二姐感情淡,加上这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他对二姐的未来其实没有多愿意过问。
可架不住他娘对这个女儿很愧疚。
他娘总认为是自己当初耽误了二姐的婚事,让她春心萌动时没有能光明正大思念的未婚夫,于是把身上的钱都贴了过去,希望老瓜瓤子在夫家给她一份安宁生活。
楚韵不赞同道:“太太给了这中山狼钱财,让他们知道杜家心里有这个女儿,原本让你二姐再跑一回的事都做不了了。”
尤其这个老丝瓜穷了一辈子,当官多半还是花杜文的钱疏通来的,为官后难道就不继续疏通这些管道了?杜文的钱叫他劫用干净,杜太太又给他送钱。
真是吃了包子来了羊,食山食海的都让人不知道从哪头吃了。
“他要用钱,自己贪也能挣,但贪官就贪在蚊子腿都不放过,从此这老瓜瓤子就把二姐看起来了。”
杜容和对比一下这个许多年只送钱过去,不见人过来的姐姐,小声道:“你别看娘对大哥好,大哥可是被二哥当儿子养的,我出的钱也就这几年多了些。我娘搂的钱都叫人送给二姐了,对大哥,娘就出了张嘴,给大哥驱邪她都舍不得花自己存的。”
“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杜太太爱儿女还是不爱儿女了。楚韵冷不丁吃这么个大瓜,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杜容和慢慢言归正传,道:“我娘这本册上记了我百多两的账,想是等着自己的贴尽了,便有理有据地问我一口气要走再送给二姐,买她一个平安。我估计她也记了大哥二哥的账单,说不准连杜月的账都有。”
杜家瞅着风平浪静的,还真是一步一个地雷,楚韵瞠目结舌,半天才把吃惊压下去,道:“你娘这法子太蠢。她真拿出账单,在家的几个孩子也得跟她离心。”
“不止离心这么简单,拿到账的人会不会跟她闹?她记了我的如果没记二哥的,事发后会不会兄弟离心?”
这显然是奔着破家去的,十年如一日地记了自己给子女花了多少钱,期待有一天能全数讨回的,得是多冷漠的母亲?
杜容和头疼道:“她是个十世的蠢材,记账这精细事,不是她的做派。她有这个脑子想起来记账,也不至于用的册子都抄流言剩下的。”
可见记账这事对他娘而言也很痛苦,必须要记一篇然后瞅一眼别人的丑事打鸡血才能记得下去。
唉,又蠢又容易上当。
就是不知道这样十年如一日给她下套盼着杜家家破人亡的是谁了。
楚韵听故事听得入了迷,到这里才慢慢反应过来,小荷老师这是知道了他娘记账的事。
他出去抓一趟顺走她账册的巧红,回来就说起账册的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看的是从巧红那里得来的账册。
楚韵哑巴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给杜容和一个说法。
当时她一是拿不准杜容和的态度,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戳穿他娘的真面目而对自己恼羞成怒瞒下了此事。
二是没有想过留在杜家跟他做长久夫妻,自己的聘礼是早叫楚东陵花完了的,杜太太对她有恼意也算正常。
花点银子当在杜家租房暂住,把小荷老师仅仅看作室友,过起来也自在。
但这些话她如今有些说不出来了。
杜容和很想问她究竟为什么不跟自己说,但逼人说话,始终不是他的为人。
而且对于这些往事,他也不在意了,更重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事。
楚韵低着头看桌子不说话,两人说这么一咕嘟话。
她面前叠上来的银元宝已经铺满了桌子,这种紧张的时刻,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闲心把钱数了一遍的。
足足一千两银子,银光闪闪的一片。
银花如此美色,怎不叫人垂怜?
楚韵看了一眼杜容和手心都有些发烫。
杜容和把银子尽数推给楚韵,鼓足勇气表明心迹,道:“以前我觉得柴米油盐斤斤计较过于庸俗,所以耻于同你说起钱财之事。”
这念头如今想起来,他都觉得傻,没成过婚的愣头青似的。
杜容和念了一回,想起回来见着她面不改色,丝毫不提丢了二十两银子的事,便知道,自己给的钱,楚韵连看都看着就叫巧红摸走了。
这样的糟心的事,不必让她知道。
杜容和诚恳道:“我如今觉着,夫妻之间谈钱并不算俗事,假如真的庸俗,我也愿意做俗人。娘收了你的钱,这些银子,你就花个痛快好了。”
面对这锐利得如同银光的眼神。
楚韵说不出话了,她觉得小荷老师不仅疯了,而且失了智疯得癫狂。
一千两银子,足够刘姥姥和板儿宽宽裕裕过五十年,这都是他违法乱纪搂过来的?
心乱如麻情况下,楚韵竟然也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用满语把这话再说一遍。”
杜容和:“啊?”

微妙的气氛让楚韵打断就再也拾不起来,不过小元宝让她给收起来了。
楚韵在藏东西上很有一手,以前乡下同族的叔伯来搜刮米粮,往往都是无功而返,有时还看不下去倒贴她两个白薯。
有的事,无需言传只需意会。
千金散尽的杜容和一身轻松。他想,银子果真是俗物,你看,没了银子自己反而浑身通泰,想必就是俗物尽去的道理了。
小荷老师两袖清风,笑容满面地处理蠢老娘去也。
杜太太还不知道自家老底叫儿子抖完了。她穿身半旧蓝色葛纱袍,头上只插了几朵玉簪花,正跟孙婆子说话。
孙婆子是从小伺候她的老人,后来跟着她出嫁做了陪房。
杜太太奶娘去世后,屋里没个主事的,当时喜鹊还小,孙婆子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想在杜家作威作福,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使。
寻常对杜薇杜韶两姐妹都敢下脸子。
杜太太骂了她两回,看她不改,喜鹊又长大了,便打发她干些包打听之类的杂事,算是荣养她娘交代下来的旧人。
但有个什么事,杜太太还是习惯跟娘家那边的老人说。
两人嘀嘀咕咕说的也是二姐的事。
杜太太掉着眼泪道:“这月二姐那边又来了平安信,还给我寄了一缕头发。”
这是平安信吗?分明在用她心头肉威胁,叫她赶紧送钱过去。
“那老不死的怎么就让他成了四品道台,可怜我的二姐,有家归不得。”杜太太把乌油油用红绳束了的头发拿出来道:“你闻!你也抱过二姐,你闻!是不是二姐的味道?”
孙婆子支支吾吾地不肯闻,这是她花钱问卖梳子的货郎买的别的姐儿的头发,让她给捎在那边送来的信里想哄杜太太多揣几个钱,到时她能浑水摸鱼弄两个走。
不知道谁的头发,她总觉得有股头油味,嫌脏。
杜太太自己不闻,她怕闻到闺女的味道太伤心,即使如此,她也认定这个是二姐的。
她肠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怎么认不出来?
孙婆子左躲右躲,差点被捂在鼻子上。
这时,在院子里摘葡萄的喜鹊跑过来说:”太太,——三爷来了!”
孙婆子大松一口气,赶紧溜到屏风后,离了那头发八丈远。
杜太太擦干净脸,把头发又收好才说:“进来吧。”
杜容和进来先看了一眼贴着墙根的孙婆子,这两人蠢在一块儿,一看就知道没干啥好事。
不过,他来这一趟是想先把破家账册骗走,先叫她娘吃个教训,日后再慢慢揪出怂恿老娘的人。
想起老娘干的蠢事,杜容和干脆连安都懒得请,直接在竹帘边怔怔地看着亲娘,未语泪先流了。
杜容和打小便不怎么流泪,杜太太惊了,碟子打翻好几个,梅子桃儿的滚了一地。
她扯着儿子问:“和宝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媳妇跟你拌嘴了?唉,看你哭得这脸儿,娘先前就憋了句话没跟你们几兄弟说,媳妇们那可都不如娘啊。”
杜容和想说,那你给我们娶媳妇干什么。
行动上却直接跪在地上沉痛道:“娘,儿子可能要被革职了。”
杜太太一肚子的话都没来得及倒,闻言一怔,笑着转头看孙婆子:“和宝说什么?”
孙婆子哪里敢说,还是架子上吃米的八哥儿喝了口水,接的话:“三爷说要被革职了。”
杜太太冷不防又听了一遍,脑子里慢慢反应过来,差点晕死过去。
在她眼里,和宝是杜家的希望,黄米胡同的表率,八旗子弟杰出的俊杰。
尽管和宝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笔帖式,不要紧,他的前途必然一片光明灿烂,必然艳如三春之景。
而她,钮祜禄芝香,也会随着和宝的晋升芝麻开花节节高,稳坐黄米胡同第一太太椅之位,方不负芝香之意。
现在,这瑞丽气象随着和宝一句话,轻轻地碎了。
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杜太太强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去,抖着声问:“此话怎讲?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么?连假都很少休,外头都说老主子看中你!”
杜容和略跪了下,看没人叫他起来,自己起身捡了个软垫坐着,小白花似的叹了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
孙婆子瞅着要得见“和宝”丑态,老脸唬得一抖,连三爷都来不及喊便落荒而逃。
在门口还不忘拉个人下水:“喜鹊!太太晕了,赶紧拿药油进去给太太揉揉胸口,孙妈妈老了!跟太太青春美人肉贴肉,没得腌臜了她。”
喜鹊知道这老货没安好心,狠狠呸她一口,心惊肉跳地开柜拿了清凉油,掀开帘子进去,挖了块膏按在杜太太太阳穴上。
杜容和无视掉叫人牙酸的和宝,正一字一句与搜肠刮肚想破除这个噩耗的亲娘对质。
杜太太:“你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陪媳妇。”
杜容和:“我干的时候比旁人长是我不得用,有能耐的良才,一个时辰能做人八辈子的事。”
杜太太心里像吃了个油腻腻的粽子,堵得慌:“你做笔帖式,几条胡同都有名声。”
杜容和:“差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不仅要做实事还要人情练达。”
杜太太来往太太群,人情都有讲究,心里赞同儿子的话,禁不住问:“你有什么要练达的呢?是何家的小子又说你了?我马上叫人去呸他!”
何家如今名声臭大街,她要骂人都不必亲自动手,在外乱编个何二何三强夺人妻的故事,立刻就有正义之师援手。
杜容和摇摇头:“他不算什么,但同僚里有比我年长的、更得用的。这些人常叫我去给他们太太夫人办事,我不想做这个,人家给我使绊子,已有些做不下去了。”
杜太太找着了舌头,她没想到儿子在宫里过得竟然如此如履薄冰,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儿子太清高,在家对略吃些闲饭的大哥就如视猪狗,外头尸位素餐的老饕想必是数都数不过来。
和宝一看就是干干净净,一点脏钱不肯用的好孩子,要不是有老主子看顾,她估计这孩子恨不得自己倒贴当差哩!
杜太太柔声劝:“他们要你为太太跑腿,你就勤快些,你给她们做事,她们也好吹吹耳边风叫大爷小爷为你做事。对了,她们叫你做什么?”
杜容和似乎叫娘的宽慰说动了心,他无助艰难,如困兽般开口:“因我语言上有天分,她们都叫我帮忙用她们家乡语重写一些奇闻趣事。”
杜太太听完和宝泪语,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没想到儿子的人情练达在奇闻趣事上,头都不晕了,还企图在上梁给和宝找到立足点,道:“那你就写,别拉不下脸,你爹为了不打仗,还四处给大爷们说笑话呢!”
杜容和面露难色。
杜太太苦口婆心:“你难道要跟你大哥似的?他如今过得还不如鸡!”
小花都有凉棚,他没有。
杜容和差点笑出声,看来她娘也知道大哥这样不成啊。
他赶紧道:“可是来不及了,最得用的胡爷让我给她媳妇写出十本书来,我四处都寻遍了也不够,想是以后要完了。”
杜太太对家里人是直钩都上的:“我儿糊涂,你没有你娘有!什么十本书,你早些找你娘,咱家都躺银子上过了。”
她那宝册记了刚好十年,满京奇闻就没多少落下的!
要是家里能靠这个升官,她能叫佟半朝改成杜半朝。
刚要去取,一时想起这些册子上还零零碎碎记了和宝的账,又犹豫下来。
她原想记锦儿的,锦儿不中用,吃弟弟和媳妇去了。后来想记泰儿的,泰儿又养哥哥去了,一分银子三面花。
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这账就只记了和宝的。
若要把宝册给和宝,里边账怎么办?她记得细却零碎,一张纸往往正面是故事,背面就是账。
这东西分不开。
如今又还不是跟和宝讨债的时机!
他刚娶了媳妇,身上哪有钱?
杜太太自己的嫁妆还能坚持二三年,她是想过两年等儿子站稳脚跟,再理直气壮地同他要。
弟弟不用赡养姐姐。但儿子不得不还生母之恩,这放在哪朝哪代都说得通。
这银子,只要老三发达,他就没借口不给。
眼下老三还在发的路上,这个时候让他知道自己上进挣的银子,以后要给身败名裂的二姐用,他会怎么办?
会不会不肯上进了?
和儿聪慧,让他看见账单就能知道怎么回事。
要哄他上进,就只有先把账涂了。
可涂了又不好再记!儿子如今又不花家里钱了,她哪里记得往前十年的琐碎事?
杜太太心里打着鼓,不知道该不该去了。
杜容和真不理解她的想法,当娘的问亲儿子要钱,他还能不给吗?
用得着这以孝压人的手段?
他眼珠一转,极孝顺地安慰:“娘别哄儿子,你一个深居内宅的太太能知道什么事?无非想哄哄儿子多安心撞几天钟罢了,其实,儿子被革职也不是什么坏事,娘想想看,我差事没了是小,您老日后有儿子陪伴是大。以后我跟大哥似的总在家陪你,多好。”
锦儿,再出个锦儿,二姐就投胎去了。
再说大儿子有媳妇有弟弟,小儿子媳妇又没嫁妆,他闲着一家子可不都得靠爹娘养着了吗?
到时连二姐眼下的救命钱都保不住。
杜太太想通了,咬牙道:“过两日你来拿!娘还能哄你?这两日先拿钱请胡爷多吃几顿饭。”
“我都听娘的。”杜容和点点头,听到请莫须有的胡爷吃饭,又忍不住关心起母亲衣食住行,道:“他一个外人请不请的无所谓。倒是娘要紧,这月我的俸禄娘用完了吗?不够我去外头再当条裤子。”
杜太太听到小儿子这会儿就要当裤子,简直连水都喝不下去了,掉头就冲不知什么时候溜到门外气都不敢喘的喜鹊道:“快!快!把我的册子全抱过来!”
喜鹊领命而去。
杜容和事不干己似的,在屋里如同大哥般向往地盯着墙上的挂画。
杜太太看得心里直发寒,真怕迟一会儿家里又多一朵水仙花,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干脆两步出门追着喜鹊道:“我跟你一起去,咱娘儿两个一起抱快些!”
她今晚就要把账全涂了!
杜容和看人走了,方转身回了院子,跟楚韵说:“这下不知她手要肿几天了。”

第40章 猪蹄汤和黄鼠狼
杜太太一个人做贼似的在屋里涂了好几天,熬得两只眼乌黑一片,整只手也肿得跟猪蹄似的,自此还落下个看着笔墨都哆嗦的毛病。
还让厨房做了猪蹄黄豆汤打算以形补形。
杜容和立马就学着何二何三兄弟的样子溜过去,抄手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完了一抹嘴,道:“娘,天热了怎在吃肉?这两日我在家待着,没事儿看看经祈祈福,真有些想开了。不如你也随我吃茶泡饭玉兰片,一块儿养养身,这些个俗物,别再碰了。”
瞅着书又嬉皮笑脸地说:“娘要不再给儿子记些?如今是同僚的太太,说不好往后还能给宫里的太太用呢?”
杜太太看他闲了两天做派大改,都跟何家那两丧门星似的,又有点儿担心自己头发叫小儿子念掉了。
跳起来道:“什么俗不俗的,不是咱家家风,又不是要出家去了。打今儿起,我就让你媳妇盯着你吃肉,再说这本子,老娘一辈子就记这一回,天王老子来了也休说此事!”
杜容和看她赌咒发誓的,估计这话说的是真的,心里差点笑断肠子,面上却遗憾地抱着书回了。
到屋一数,足足有三十本,摞在一起比何妈都高。
何妈跟杜月差不多高,一米五出头的样子。
不过她坚持认为自己年轻时更高,如今矮了是干活干缩水了。
楚韵这会儿已经能看懂一些满文,她瞅着上头连真假千金和替身文学都有,一看就是杜太太自个儿瞎扯的,啧啧:“你娘何尝不算著作等身。”
杜容和也觉着老娘是个可造之材,抿着茶笑:“她要把这个劲儿专心拿来写故事,咱家多个郎汉卿也说不定。”
著作等身的郎汉卿给了儿子账册,中午还贴钱补了儿子一个郎美人羊肚羹,叫喜鹊盯着他吃完。
喜鹊:“这是太太亲自拣的羊肉,亲自切的丝,用煮羊肉的原汤煨了,又加了胡椒和醋。这菜二奶奶做的也不如太太呢。”
杜容和把羊肚接过来吃了两口,又脆又香,跟楚韵小声说:“自从二姐嫁给那老丝瓜,这还是娘头一回给我东西。”
杜太太的爱就是这样,永远只顾得上最弱的,谁最弱她就最爱谁。
那边杜太太做了菜,女儿的救命钱也没忘。
这事她是连丈夫都瞒的。
怕他想着二姐是出嫁女,不该用家里的钱。
杜老爷哪能没感觉,他这几年瞅着妻子嫁妆扁下去,只是不好多问而已。
女人的嫁妆说破天也得归女人管,他一个做丈夫的,问多了难免叫人说他惦记媳妇私房。
所以,杜老爷对杜太太的态度都是。
随你花去。
尤其他长得不咋样,腿上又有点儿瘸。若非两人瘸一块儿了,他还娶不上这么好看的媳妇啊。
对美人,人的底线可以无限拉低。
杜太太顺顺利利地开了嫁妆箱子,取了十贯钱,先供在佛前念了一下午毒咒,咒谁用谁死后,才叫喜鹊捧给孙婆子。
孙婆子叫她用头发恶心一回,一连几日都沾不了油沫子,正躲家里打算吃素烧鹅。
食材都是她东家讨个山药,西家讨个腐皮讨来的。
原本孙婆子还想叫张妈妈免费做给她吃。
张妈妈才丢了一贯钱,伸手就说:“给我三个钱。”
孙婆子不肯给,差点跟张妈妈打起来,两人扯得头花掉了一地。
最后还是孙婆子老当益壮,抢了张妈妈昧的秋油、酒、糖、瓜、姜回来,自己搭了个锅做的素烧鹅。
还没下筷子呢,喜鹊进门就扬着手帕说:“孙妈妈好孝顺,门上寻了半日不见你,以为你死了呢!原来躲这儿偷偷做了菜要给太太吃!”
她不喜欢孙婆子,觉得她太刁,又爱在太太跟前骗吃骗喝。经常跟她对着干。
孙婆子不好说不是孝敬,眼睁睁看着喜鹊把她打架弄来的菜端走了,在院子里跺脚骂了喜鹊不下一刻钟。
何妈刚听张妈妈哭诉完,用树叶子剪了个小人让张妈妈狠狠打,还教人怎么打树叶子烂得比较快。
教完了回来,半路上遇见一个三十多岁黄鼠狼似的男人,正是孙婆子的侄儿孙良。
孙良轻轻扫了一眼何妈,眼里满满都是鄙夷、轻视,那鼻孔朝天得。
叫何妈直跺脚,跑回去就跟楚韵和杜容和告状。
何妈:“那小黄鼠狼还敢看不起人,他自己还不是奴才种子出身?祖宗八代都在乡下给郎家守田,还不会走路父母兄弟就都得天花死了。
难保不是叫他克死的!那老孙婆子瞅着他穷得可怜,问太太讨了个恩典,把人带到了杜家做儿子养。我也没少给他饭吃!改了良籍也三十多才中了个酸秀才,还没成老爷就不认再生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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