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不笨:“怎么着,你还是要对付那个女人?控制……想让你孙子,不是,儿子下手?”
“对,赶在她进魇神庙之前,不能让她进魇神庙。”
颜如玉好笑:“她进魇神庙,是不是就是彻底‘归位’了?说白了,你就是怕‘核’归了位,是吧?看来,这事要是发生了,对你很不利啊。”
陈天海纠正他:“不是对我不利,是对‘我们’不利。”
颜如玉觉得更好笑了:“‘我们’?关我屁事啊?”
陈天海意味深长地笑:“因为‘杀光,通通杀光’,杀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啊。”
肖芥子这一觉睡得极好。
往常,她入梦、入石的时候,总喜欢爬起来四处走动。但这次,可能是受了伤、身体疲惫的缘故,睡得很沉很沉,睡梦中,好像真的感觉到有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四肢百骸。
所以,这个小蜘蛛,即便不是她,也好像对她不错的样子。
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夜半了。
雨停了,天上的云气很薄,虽然还是没看见月亮,但隐约见到几颗不那么亮的星星。
真是稀罕,居然能在这里看到星星。
算起来?|| ?<&?郞履敲闯络乓黄鹣氯ゾ秃苡斜匾耍河惺仁保そ孀映雒娲恚挥衅渌O帐保络涸鸲愿丁?
神棍他们则会等两人平安“着陆”之后,视下头的情况再行事。
这计划考虑得挺周全,肖芥子也不好再反对。
按计划,肖芥子第一个下。
坐着兜袋下洞,说起来轻松,真正实施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兜袋不稳,晃晃悠悠,她不得不随时伸手扶住洞壁;洞不算很宽敞,行动不便,她又是坐着的,没法低头查看下方,虽然即便低头,也只能见到先时扔下的几根照明棒;更要命的是,当人完全没入洞里时,那种幽闭的窒息感很强。
她只觉得心慌意乱,下了一段之后,伸手抹了把汗,举起照明棒往上看。
陈琮还没下,花猴他们估计正合力控绳,没人堵在洞口:这样也好,真把上头堵严实了,她会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把照明棒举得更高了些。
这些天雨下得多,洞壁是湿潮的,暗绿色的荧光打上去,像画笔拖下隐晦而又幽亮的线条。
肖芥子忽然觉得,那些线条,正慢慢勾勒出一个人形来。
她脑子一懵,更加用力地将照明棒举高。
没错,是个人形。
且这人形似曾相识,意态庄严,像在低头看她,而她离也越来越远——低处仰望,高处俯视,那俯视威慑力满满,形如审判。
肖芥子呼吸急促,瞳孔放大,耳膜处开始嗡嗡作响,起先只是不舒服的那种耳鸣,但很快,这种嗡响铺天盖地。
下一瞬,肖芥子感觉自己正站在一双巨大的、缓慢开启的眼眸之前,这眼眸堪称华丽,瞳仁处浩瀚幽蓝如深海,虹膜间则涌动着深深浅浅不同的金色,像夕阳的余晖穿透带有流动纹的琥珀。
——你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
第132章
按照商量好的, 肖芥子应该在着陆之后拽两下系绳以示一切顺利,不知怎么的没拽——不过从放绳的手感以及兜袋前后的重量对比来看,她的确是平安下去了。
陈琮紧接着跟上, 下这种洞对他来说不难, 小时候, 为了锻炼手臂力量, 他经常在窄巷里撑着两侧的墙壁上下,但考虑到这里的洞壁湿滑, 还是身上系绳、手脚各用了一个攀抓。
为方便照明, 头上还戴了个头灯,下到中途, 他习惯性抬头, 想看看离上头多远了, 谁知神棍正扒着洞口往下瞧, 被头灯的强光刺了个满眼, 捂着眼睛直嚷嚷“瞎了瞎了”,又喝令他不准抬头, 陈琮觉得好笑,险些手脚打滑摔下去。
很快, 他就到了底。
陈琮麻利地解开系绳,按约定好的拽了两下, 绳子嗖地收了回去:他们还得把他的那根棍子以及必要的装备送下来。
果然是“深洞通肠”,下头是一条横向的通道, 和竖向的洞恰好连成一个倒置的“T”字形。
奇怪, 肖芥子居然没在底下接应, 总不至于这么着急, 已经先行往更深处去了吧?
陈琮心里发毛:“芥子?”
没人应。
通道两个方向, 陈琮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头走,不多时,棍子和背包就下来了。
他解下物件之后,拽了一下绳,停顿几秒,加拽两下,这意思是“先别下,等通知”。
陈琮挎上包,拎起棍子,先试着往一侧走,走了一段之后觉得不对:这一侧是上坡,位置渐高,但魇神庙是在低处的山腹中,所以,应该往下坡的那一侧走。
陈琮往回折返。
走错了路,本就急躁,再加上山肠逼仄狭窄,这一段能勉强站直,下一段得半弯着腰,再经一段,得蹲着挪,几次三番,路没走几步,人折腾得简直是要焦灼了。
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别慌,又从包里翻出笔,在洞壁上画了一个行进的箭头。
又走了一会,隐约看到前方有个人,正在缓步往前走,那身形,赫然就是肖芥子。
陈琮心中一喜:“芥子?”
说话的同时,急急往前赶了几步,但离她有一两米远时,忽地脚步放慢,心跳加速,下意识攥紧棍子。
山肠里这么静,他一路过来,还叫了她的名字,这样的响动,她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继续往前走呢?
而且,她走路的姿势很怪,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着,似乎是置在身前。
有一种很古典、很过时的优雅和仪式感,但这姿势,一点也不肖芥子。
“芥子?”
陈琮有点出汗了,他屏住呼吸,动作尽量轻的从她身侧绕过去,只这片刻功夫,脑子里已经掠过无数可怕的念头:会不会这人不是肖芥子、只是背影相似?又或者到了正面、看到的还是背面?还可能她只剩了一个背面?
他绕到肖芥子正面,长长吁了口气。
还好,还是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是呆滞僵直的,看似面向前方,实则目光涣散,眼神压根没焦点,也说不清到底是在看什么。
“肖芥子?”
她还在往前走。
陈琮不得不随着她的步子一路后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先在她眼前晃了晃,又碰了碰她的面颊,见实在没反应,心一横,手掌抚在她的右肩,往后一推。
肖芥子身子一晃,面色急变,同时“啊”地惊叫出声。
很好,终于有正常的反应了,陈琮急忙跨前一步,手掌顺势抵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子:“芥子,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肖芥子一脸茫然,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又看看四周,居然问了跟他一样的问题:“我怎么在这?”
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陈琮的胳膊:“你下洞的时候,有抬头看过吗?有没有看到洞壁上、似乎有一个人形?”
陈琮仔细回想,缓缓摇头:“没有,不就是湿潮的洞壁吗?”
肖芥子自看到那双眼眸、听到那两句话之后,就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至于如何落的地、如何从兜袋里出来,更是全无印象。
她只觉得很疲惫,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女人,在不停地杀戮。
有时持刀,有时甩绳投石,有时是战斧,但不管是哪一种武器,使将出去之后,那画面必定是残忍而又血腥的,她都能感觉到血喷溅在脸上的那种潮腥和湿热。
那个女人,也不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或者说,她的脸始终处在动态的变幻之中:有时是妩媚而阴狠的,会对镜细敷脂粉,用红色的发绳灵巧绾结头发;有时是桀骜野性的,眼眉都往上高高挑起,嘴里嘬着意味不祥的哨声;还有时冷硬刚毅,有着古铜色的皮肤,长发扎束,眉骨上有一道狰狞的劈裂伤疤。
但相同的是,她们都步入过山肠,且在进入入口时,会抬头仰望:高处,有时山石似人形,有时石上的纹理走向似人形,还有时,仅仅是石苔和挂藤在刹那间的形态酷似人形。
那人形高高在上,垂目而视,凛然肃穆,眸中似有无穷深意。
——你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
肖芥子忽然想明白了,这些女人是谁无所谓,她们都只是躯壳,是魇神的代理、面具,现在她来了,这张面具也就换成她的了。
陈琮察觉到她面色有异,忙把她扶到边上坐下:“你先休息一下。”
又蹲下身子安慰她:“这可能是你和魇神之间的一种感应?毕竟离魇神庙越来越近了。”
肖芥子没吭声,直到这个时候,她梦里那股子疯狂杀人的“后劲”才慢慢释放出来:手软脚软、手脚冰凉,指节仿佛不听使唤般、微微发颤。
陈琮注意到了,他把她的两只手用力包覆在掌心,帮她暖一暖,又看向山肠深处,岔开话题:“里头没什么动静吧?”
听说石蝗出动时声响很大,遮地漫天,嘁嘁喳喳,像在啃噬骨头,无孔不入的,遮住耳朵都堵不住。
但现在还好,这山肠,安静地像一片废弃的坟地。
要不要通知神棍他们下来呢,他们还在上头巴巴地等信号呢……
就在这时,肖芥子小声叫他:“陈琮?”
陈琮嗯了一声,盯着她看。
肖芥子怔怔和他对视了会,忽然有点颓丧:“刚刚,我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
陈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斟酌了一下:“还好吧,你刚才就是有点走神。”
肖芥子摇头:“如果我也被控制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怎么办?到时候,我连你们都不认识了。”
陈琮想半开玩笑地说一句“不会吧”,到底没说出来,他得承认: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挺害怕的。
陈天海已经不再是陈天海了,他怕肖芥子也不再是肖芥子。
见陈琮色变,肖芥子反而笑了:“我开玩笑的。”
她想了想,又悄声说了句:“不过,以防万一,你也给我们之间定个暗号吧,就好像你爷爷对外留下字谜一样。如果你问我的时候,我答不上来了,那你就防着我点、别往我跟前凑了。”
陈琮勉强笑了笑:“咱们不是有‘鹭鸟飞’吗?”
“那个不是用过了吗?再说了,你爷爷留的字谜那么用心,你就不能给我也定制一个吗?”
又等了一会,山肠内始终没别的动静。
上一次,禄爷他们是进了魇神庙才遭袭的,看来,石蝗很少会流窜到山肠来。
陈琮和肖芥子退回到洞下,用绳子给上头打了信号。
顿了会,神棍坐着兜袋、晃晃悠悠地下来了,花猴是溜着绳下的,来得也快,大灯则在上头留守——很符合山鬼的作风,不管去哪儿,都得留个策应的后备。
往魇神庙去,队形有调整:陈琮陪肖芥子走在最前头,神棍在中间,花猴押后。
这截山肠曲曲弯弯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为防脚底下有空洞,陈琮的木棍当探杖用,时不时在地上磕磕点点,沿路偶尔可见前人的老物件:神棍捡了把腰刀,由刀把上的纹路来看,至少是几百年之前的;肖芥子踢到一根老铁簪子,看起来像是古代男人绾发用的;几人还发现一只布靴子,棍子一挑,朽得跟泥一样,但只有一只,四下都看过,没有第二只。
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这段路程,除了阴暗、狭窄、静寂之外,倒也堪称平静。
陈琮的心情渐渐放松,走着走着,突然憋笑。
肖芥子奇怪地看他,他清了清嗓子,面色古怪,轻声说了句:“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
肖芥子先还纳闷,后来就想起来了,是定制的字谜。
看他这一脸古怪的,想必字谜文雅不到哪去。
果然,又走了几步,陈琮突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蒜头几个?”
好端端的,怎么扯上蒜头了?
肖芥子一头雾水,还没理清“蒜头”的事,陈琮觑空又附耳来了句:“写了什么?为你量身定制,别说你答不出啊。”
量身定制?
陈天海的谜那么文艺文雅,一会“尘土飞扬”,一会“游子方离,慈母牵挂”,怎么到她这儿,尽是蒜头葱头的事?
肖芥子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
其实不难猜,毕竟她先有答案,拿着答案往上套,挺明显的。
“蒜”字上下结构,蒜的头是“艹”字头。“介”字拆一下,不就是“1”和“个”吗?
蒜头几个?1个。问题和答案连起来,就是个“芥”字。
“写了什么”,要注意断读,意思是“在‘了’这个字上写了什么”,写了一横,就是个“子”字。
好么,肖芥子恨得牙痒痒,一时间也不好说这字谜好还是不好,不过通俗是够通俗的,且因为太通俗了,一般人反应不过来。
又走了约莫半个来钟头,陈琮忽然停步:“等会。”
山肠断了。
这一次,是下头接了个深洞,且是个无底洞,扔了根照明棒下去,压根探不着底。
这地方,陈琮听何欢说过,叫“肝肠寸断”,说是深不可测,一脚踏空摔下去,多半摔成肉泥。好在感谢前人,这一处有铁链连接——原本应该是并行的两根,其上铺设木板当桥,但现在,木板早没了,铁链也只剩了一根,约莫四五米长。
一根,陈琮和花猴好办,肖芥子和神棍就有点麻烦。
陈琮和花猴便商量着是再架一根绳还是利用溜索,正比划着是否可行,肖芥子变了脸色:“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一句话,说得几人登时噤声。
是有声音,格楞格楞,拖拖沓沓,好像远不止一个人,更诡异的是,这声音居然是从来路过来的。
这一下,像是吹响了什么战斗的号角,什么架绳、溜索,通通不考虑了,陈琮低声催促花猴:“快!快,你先过!”
花猴是善于攀援的,他抱住锁链,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过了锁链。
第二个是神棍,他动作慢,但好在手脚都能使得上力,跟铁链纠纠缠缠的,看情形,只要时间够用,过去也不成问题。
第三个就是肖芥子,陈琮额上都出汗了,他飞快地用长绳拴住铁链这头,中间部分拴住肖芥子的腰,低声说了句:“来,我把你从边上缀下去,你别发出声音。”
肖芥子明白了,这就类似于之前姜红烛把身子吊在崖下,是帮她躲藏,待眼前这阵危机过去,再拉她上来。
她有点紧张:“那你怎么办?”
陈琮说:“你下去了,我打起来也放心点。”
肖芥子没再说什么,右臂缠抓住绳索借力,陈琮蹲在洞沿边,咬牙将她一点点往下放,没入洞下的刹那,肖芥子轻声说了句:“你小心啊。”
陈琮笑了笑,也轻声回她:“我有棍子。”
远处,隐约可见人形了。
肖芥子已经放下去了,神棍还哆哆嗦嗦爬在铁链一半的地方,花猴在那头干着急,又没法上前帮忙。
陈琮拎起棍子,顺势调亮头灯。
触目所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但旋即放下心来。
打头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男人,手里拖着一具尸体,虽然隔着有段距离,但仍默通通不考虑了,陈琮低声催促花猴:“快!快,你先过!”
花猴是善于攀援的,他抱住锁链,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就过了锁链。
第二个是神棍,他动作慢,但好在手脚都能使得上力,跟铁链纠纠缠缠的,看情形,只要时间够用,过去也不成问题。
第三个就是肖芥子,陈琮额上都出汗了,他飞快地用长绳拴住铁链这头,中间部分拴住肖芥子的腰,低声说了句:“来,我把你从边上缀下去,你别发出声音。”
肖芥子明白了,这就类似于之前姜红烛把身子吊在崖下,是帮她躲藏,待眼前这阵危机过去,再拉她上来。
她有点紧张:“那你怎么办?”
陈琮说:“你下去了,我打起来也放心点。”
肖芥子没再说什么,右臂缠抓住绳索借力,陈琮蹲在洞沿边,咬牙将她一点点往下放,没入洞下的刹那,肖芥子轻声说了句:“你小心啊。”
陈琮笑了笑,也轻声回她:“我有棍子。”
远处,隐约可见人形了。
肖芥子已经放下去了,神棍还哆哆嗦嗦爬在铁链一半的地方,花猴在那头干着急,又没法上前帮忙。
陈琮拎起棍子,顺势调亮头灯。
触目所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但旋即放下心来。
打头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赤裸上身的男人,手里拖着一具尸体,虽然隔着有段距离,但仍能看出尸体的装扮是很久之前的。
年代有隔,应该不是现实。难道山外头,又敲过木鼓了?他们深入山腹,完全听不到外头的声音。
这个男人之后,还有几个人,同样是披头散发、赤裸上身,手里都拖着尸体。
怪不得刚刚在路上,捡到过腰刀,布靴子,还有用来绾发的发簪,陈琮登时恍然:原来是这些尸体一路磕碰、沿路掉落的。
怔愣间,打头的那人已到了跟前,就见他嘿嘿一笑,唇边流下涎水来,手上狠狠一带,拖着的那具尸体就扔下了深洞。
好一会儿,才听到洞底深处传上来的闷响。
陈琮头皮发麻:这一处“肝肠寸断”,居然是个扔尸洞!
抱着锁链的神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那些尸体!我们就说怎么尸体都没了、被拖走了,原来是拖着扔这来了!”
第一个人扔完,转身往回走,第二个人又上来扔,第二个走了,第三个接上……
陈琮忽然想起下头的肖芥子,生怕尸体扔下去会撞着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拉绳索,就在这时,他听到花猴和神棍齐声骇叫:“小心!”
原来是又一个人把尸体扔了过来,看方向,是正砸向他的。
陈琮眼角余光瞥到,脑子里一激,下意识闪身避让,没提防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摔下去。
这一下,他听到不止是花猴和神棍,连下头的肖芥子都惊叫出声。
陈琮眼前一黑,脑子里瞬间空白。好在他摔下去时,手里是抓着绳的,也始终记得要抓紧:尽管掌心火辣辣势同火烧,也死咬着牙关没有松手,感觉里,身体在石壁上重重撞磕了几下,终于定住了。
低头看,肖芥子在他下方几米处,面色发白,正一脸惊骇地看着他。
陈琮低头向她笑笑,说了句:“没事,我没事。”
说话间,就见有血顺着下巴,径直滴了下去。
流血了吗?陈琮伸手摸了摸后脑,摸了一手湿。
原来是撞到头了,难怪他觉得脑子有点昏沉沉的。
他又向着肖芥子笑了笑,说:“磕破了点皮,没事,你等着啊,我先爬上去,再把你拉上来。”
陈琮吁了口气,开始爬绳,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撞到了头的缘故,眼前一阵阵发晕。
他觉得眼皮有千斤重,不由自主地老往一处粘合。
他很想睡觉。
第133章
陈琮爬上去之后, 没有立刻拽肖芥子上来,因为即便拽上来了,她还得面临“如何过桥”的问题。
所以他想了个“过绳”的法子, 就是在对面也放下一根长绳, 想办法往肖芥子那头抡晃, 而她人在绳下、脚蹬洞壁借力, 同样可以把自己的身子往对面“荡”——运气好的话,多试几次, 可以抓住对面的绳。
这样, 在另一头开拽,拽上来的同时, 也过了桥, 一举两得。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 肖芥子没试几次就拽住了绳, 成功上岸。
是花猴和神棍合力把她拉上来的, 上来一看,陈琮靠边坐着, 正拿绷带包扎手上的摩擦伤,后脑右侧靠上的位置贴了纱布胶带。
看见肖芥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说:“判断失误, 惊弓之鸟了。”
早知道是一场虚惊,他哪用急吼吼把她放下去?还白白受了伤, 对敌作战英勇受伤也就算了, 自己搞了个乌龙、把自己磕破头, 真是面上无光。
肖芥子蹲在他面前看他裹伤, 见他单手操作实在不便, 忍不住伸手帮忙,虽然她也只能出一只手,但拽个边、压个角、帮忙剪一刀还是没问题的,就这样两人合力,居然也把伤给裹好了。
神棍则趴在洞沿边努力朝下看,还用上了单筒镜,可惜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并不妨碍他边看边喃喃有声:“怪不得呢,一夕荒废,感情那些人是都被杀了扔这了。”
花猴坐在边上揉胳膊,刚又拎又拽的,他出了大力,胳膊有点拉伤:“那些披头散发的人,应该是听那个什么蜘蛛……女使唤的吧?我就说,一个人再能耐,也杀不了那么多人、处理不了那么多尸体,果然还是有帮手。”
神棍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些帮手哪来的呢,又是以什么标准挑选的呢?
他转头看陈琮:“哎,小琮琮,刚那些披头散发的人,你看清楚没有?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虽然之前,神棍和肖芥子也见过这样装扮的人,但毕竟树上树下、隔得有点远。
陈琮刚打了个呵欠,眼睛充泪,没听清:“啊?”
神棍又问了一遍。
陈琮捏了捏眉心醒神,努力回想。
当时他离得近,确实是近距离看到了几个。
“都是男的,身体都挺健壮的,年纪在三四十左右……”
困意上涌,陈琮捂住嘴,努力把又一个呵欠憋回去:“长得,一般人吧,哦,对了!那些人都有点呆,打头的那个嘿嘿笑、还流口水,感觉像是个疯子。”
说完这话,陈琮自己心里都咯噔了一声,觉得好像有根线,就快被捋出来了。
肖芥子先他一步想到了:“疯子?红姑不是说,在魇山研究‘共石’的那些人,非死即疯吗?那理论上,魇山当时的确会有不少疯子……难道是这些疯子听人驱使?”
花猴觉得有道理:“疯子确实是一根筋,一旦你给他灌输进一个命令,他又听进去了……是有可能。”
陈琮立马想到了李二钻:“李二钻和沈晶共石,李二钻疯了,前两天刚拿石头砸断了自己的手。他的戒指又出现在那个怪老头手上,会不会是当时,那老头朝他要,他一时撸不下来,索性就……连手一起给了?”
还有梁世龙,听梁婵的说法,梁世龙的表现很古怪,会不会是也疯了?
肖芥子脑子飞转,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突:“陈琮!”
陈琮被她叫得一愣:“嗯?”
“在景德镇,杀颜老头的那个。”
靠,想起来了,杀颜老头的那个,也是个疯子,徐定洋安排的。事后,他俩还分析说,那个疯子能听人指令、使唤,一定是“养熟了”的。
但细想想,这年头,想找个正常人不难,但想找个能听人使唤的疯子……不容易啊。
徐定洋身边,哪来的资源呢?
肖芥子口唇发干:“有没有可能,春焰也共石。那个疯子,根本就是春焰的人?”
没错,春焰也共石,她居然把这一点给忽略了:春焰的卧底曾经从魇山发出过飞鸽传书,把“共石”说得像是什么绝妙法门。春焰的认知里,“共石”一直是件好事啊。
还有,这一趟春焰为什么要来魇山,轻飘飘的一句“魇神庙是个宝库、想来看看”其实很难令人信服。
但如果是他们的共石也出了问题呢?那追本溯源,要到魇神庙来“求解”也就顺理成章了。
神棍心里有数了:“五感易魇,正常人在这个地方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是疯子了。我推测吧,这疯子,搁平时就是正常的疯法,万一魇神真有什么指令传达,他们第一时间就能成为马前卒。”
魇神能有什么指令传达呢?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黑漆漆的山肠深处。
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距离那个传说中的魇神庙还有多远。
还是陈琮先开口:“走吗?”
真是不好意思,话刚说完,又一个呵欠上来了,陈琮笑着捂住犯困含泪的眼角,再抬起头时,猛眨了几下眼睛醒神:“有清凉油之类的吗?有点架不住。”
花猴笑起来:“这都后半夜了,你一直没睡,能不困吗?要不,你眯一会?十分八分钟的,不打紧,我们也正好歇歇。”
肖芥子也劝他:“你打个盹儿吧,没关系的。”
陈琮确实也困了,与其客套地推辞,不如早盹早醒,他把背包垫在一处角落里,顺势躺了上去。
眼皮跟大幕一样拉下来,脑子里却还残存了几分清醒,轻轻叫了声:“芥子?”
边上的坐着的肖芥子听见了,她挪近了点,低下头:“嗯?”
“这一趟,不管结果怎么样、找没找到治病的法子,你都跟我回去吧。”
肖芥子说:“回去干什么,当设计师吗?”
陈琮闭着眼睛笑,笑着笑着,清明的意识就慢慢沉了下去:像奔流了一天的河,终于静下来,无数忽闪着的念头沉向柔软的河床。
肖芥子也笑,她觉得自己是真没什么当设计师的天赋。
那张小蜘蛛的图,她画了挺久,自觉挺完美、寓意也好,哪知上网一搜,才知道她想到的这个造型,古代早有珠宝匠人做过了,博物馆里都能找得到同款。
她还以为很容易,画笔一挥,就找到新饭碗了,原来不是。这世上,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啊。
陈琮看起来是差不多睡着了,话说得模模糊糊的:“要是这一趟……你的病治好了,我爷爷也回来了……那该多好啊。”
肖芥子歪着脑袋看他,他说完这些话,笑得很开心,好像这一切都已经实现了似的。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了句:“如果落空了呢,陈琮?”
陈琮呼吸轻浅,但笑意在那一瞬间忽然收敛住,像是梦里,真的就给了他这么一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