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廖苗苗在母子三人身后摘桔子,闻言小声问她妈:“大宝和二宝能听懂吗?”
庄秋月:“现在不懂,过两年长大点就懂了。”朝叶烦看一下,见她继续剪橘子,“还是人家会教孩子。我就知道提醒你别被人骗。”
万思芹拎着篮子过来:“我也是。亏我还读过几年女校。”
庄秋月吓一跳,“你——来了?”
万思芹以前不爱跟人打交道,嫌人家说东道西,成天不干正事。不干正事的刘桂花的鸭毛鹅毛卖了八十块钱,万思芹羡慕,不得不对其他人改观。
万思芹不像刘桂花自来熟,不好意思说她听说今年橘子甜,也来摘几个尝尝,就说她家几个孩子见苗苗、大宝都上山,也闹着上山。
庄秋月:“小妹也是看到大宝上山闹着要上山。咱先帮他们摘,回头皮不好看的挑出来就够咱们吃的。”
万思芹不禁问:“叶会计不是说不好看的也甜?”
庄秋月:“北方人不懂啊。再说了,要是买去走亲戚,人家宁愿要好看不好吃的。”
去年收橘子的时候,万思芹看到庄秋月拎回来很多,还在心里犯嘀咕,人家辛苦种的,她也好意思。此刻,万思芹有点不自在,担心庄秋月看出自己曾嫌弃过她贪嘴。“我去那边看看。”指着远处的树。
庄秋月点头:“这边我和苗苗俩就够了。”
廖苗苗爬上树:“妈,你在下面接。”
大宝回头看一下,“妈,我去树上摘!”
叶烦把他按回去:“你爬到树上才有我高,我伸手就摘到,要你多此一举?”剪掉几个,“篮子!”
大宝气鼓鼓地拉过篮子:“妈妈,你不要太凶。凶就不好看了。”
叶烦:“凶和好不好看有关系?”
大宝点头:“面目狰狞,多丑啊。”
叶烦好奇地问:“哪儿看的成语?”
大宝:“我好学不行啊?”
叶烦懒得跟他废话,让他看着二宝。大宝想说不用看,一扭头,妹妹不见了。大宝很慌,就要喊妈妈,二宝从一个社员身后出来。大宝松了口气,过去拉住二宝就训:“不许乱跑!”
二宝见他很生气,把橘子递过去:“哥哥,我给你找的。”
“没用。就该找个绳子把你的手跟我的手绑一起。”大宝瞪着眼睛说,“再乱跑把你关家里。”
叶烦心说,你这么会说,平时也没见你听话。“大宝,问妹妹累不累。累的话坐下歇会儿。”
大宝看着妹妹,累不累啊?
二宝点点头。大宝找个有很多树叶的地方,和妹妹坐下吃橘子。
叶烦剪六篮子,累一身汗,便拿着一兜子歪瓜裂枣领着大宝二宝下山。到山下看到苏远航拿着本子过称,叶烦叫大宝二宝等一下,她跟苏远航说几句话。
正在过称的社员闻言就说:“你们先聊。”
叶烦走过去:“不是什么大事。苏远航,先摘一火车皮。明天出货你跟过去,到市里打电话问问申城供销社要不要橘子。回头叫苏运城和苏多福随身带二十斤,让申城供销社的人在车站尝尝。”
苏远航:“首都都不够卖的,还卖给申城?”
叶烦问社员:“今年比去年收成好?”
社员点头。
叶烦:“去年卖给首都多少,今年还给他们多少。多出来的莲子和橘子都卖给申城供销社。首都离咱们太远,从长远看还是要跟申城搞好关系。要是服装厂的人吃到咱们的橘子和莲子又想起咱们,明年一定会找上门收鸭毛鹅毛。还有,不能长途运输的杨梅或枇杷,能凑够一车,运到申城也合算。”
社员忍不住说:“远航,叶会计说得对。申城市民也有钱。就说枇杷和杨梅,下午摘,晚上装车,到第二天早上不耽误卖。要是运到首都,在车里一天一夜肯定捂坏。”
叶烦:“不过这种事也不长久。还是要有厂房,发展自己特色。比如生产鱼罐头。虾皮、紫菜,干鳗鱼那些东西,一斤半斤,一条两条包起来。成本增加一点,卖贵点也有人买来走亲戚。现在几乎都是买回去自家吃。”
苏远航不禁说:“咱们没钱啊。”
叶烦:“明年找个机会,你打报告,叫上面把咱们这几年上交的钱全吐出来。”
社员心里咯噔一下,慌忙说:“叶会计,不——你,这事再考虑考虑。吃到嘴的东西吐出来不太可能。别最后钱没要回来,您还被开除。我们这几年攒了点钱,不着急。”
挑着橘子下来的社员也说:“叶会计,现在家家都有点余钱,明年东西没人买,我们也饿不着。厂房过两年建也没事。”
叶烦心说不在改革开放前把厂房弄出来,再找上面要钱,上面一定会叫社员自己想办法。“我就随口一说。也没说过了年就打报告。可能明年年底。看你们吓的。”叶烦笑着摇摇头,“忙吧。二宝困了,我先回家。”
几个社员等叶烦走远就劝苏远航:“现在这样挺好的。”
苏远航:“叶会计走一步看十步,听她的没错。再说了,叶会计也不是谁想开就开的。”
社员们想到叶会计父兄很厉害。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几个社员还是叫苏远航劝劝叶烦,实在劝不住就找苏多福问问,他以前经常跑生意,懂得多,他也赞同,这厂房就能建。
苏多福当然赞同修厂房。食品厂现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走不远。除非就赚几年钱。叶烦过几年肯定会随耿致晔调走,她现在要建厂房,完全为了岛民长远考虑。
等苏多福和苏运城从首都回来,叶烦把钱分下去,就叫苏远航备一车橘子、莲子和海味送往申城。
货发出去,叶烦趁着大宝二宝在学校不用照顾,她骑着三蹦子,载着苏多福和苏运城到横山岛最中间的五星大队:“这个大队没有码头,不像莲花大队有莲藕,也不像南边几个大队可以种水果,回头就把厂房设在这边。”
苏多福:“这边水多,可以养鸡鸭鹅。鸡蛋鸭蛋可以做皮蛋,也可以做咸蛋,鸭毛鹅毛可以卖。”
叶烦:“岸上供销社要活的鸡鸭鹅,社员还舍得三天两头杀鸭宰鹅收集毛吗?”
苏多福摇头:“八月十五前,供销社同志就跟我抱怨,要不是担心有人告黑状,他们就要活的。一天卖不完也不用担心放臭。”
叶烦:“这边好像也有点山地,山上种的什么?”
苏运城:“我来过,以前是野杨梅,个头很大,比鹌鹑蛋大,但是酸的很。”
叶烦:“不是有农业专家吗?这个时候不用,等他们回城再请?人家还愿意回来啊?有没有枇杷?横山岛最大问题就是没特色。苏运城,我当时为什么收你?”
苏运城想想:“说我年轻,能一天一夜不睡觉?”
叶烦看向苏多福。
苏多福:“我做过生意,会跟人打交道?”
叶烦:“这就是你们特长。咱们要能种出无籽的橘子,核小果大的枇杷,乒乓球大又甜的杨梅,谁还搞食品厂。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就行!”
俩人还没见过整棵树都没籽的橘子,也没见过乒乓球大的杨梅。俩人相视一眼,苏多福开口说:“叶会计,梦想不是空想。”
叶烦:“以前相信一麻袋鸭毛能卖几十块钱吗?”
苏多福只见过鸭毛换糖。谁要跟他说一斤鸭毛能卖一二十块钱,他会说那人做梦。
叶烦:“所以试试啊。”看到不远处的河,“这里不能种莲藕?”
苏运城问过五星大队大队长:“有些地方很深,台风天下大雨能没过莲叶。往海里排工程量太大,靠人挖坑得挖很多年,犯不着。”
叶烦走过去,就像一个大湖泊。她总算明白这么大的岛怎么这么点人。原来可耕地面积真不多。“进村看看吧。”叶烦道。
村里倒是跟其他大队差不多,房屋这里一个那里一个,有的依山而建,有的傍水而修。反正跟北方连成排的村庄不一样。
看一圈没什么特别之处,叶烦从村子另一头出去,经过小桥不由得驻足,单孔青石小桥很有江南特色,“桥有些年头了吧?”
苏多福:“我小时候就在。可能清末修的。”
叶烦:“北边是湖,南边是河,河通往大海?”
苏运城摇头:“其实以前就是个沟。通往哪里不清楚,肯定不是通往大海。以前人都从河里打水。通往大海还怎么喝啊。”
叶烦一时忘记海水是咸的,“走吧。”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不知道可不可行:“苏运城,你好像很了解五星大队?”
苏运城:“我有个初中同学就是这儿的。以前寒暑假不用争工分,经常找他玩。”
叶烦指着北边一望无际的湖:“你说有的地方很深,意思是有些地方很浅?”
以前苏运城跟同学在湖里抓过黄鳝,找过螃蟹,也搞过菱角,采过鸡头米:“以前其实很浅。听我同学说村里人修房子需要土就来这边挖,下雨天把边上的土冲水里,慢慢湖宽,淤泥多的地方浅,淤泥少的地方深。”
叶烦:“如果,来年水稻种下去,除了出海打鱼的人都闲下来,五星大队大队长叫大家挖湖,社员愿意吗?”
苏多福和苏运城都不明白,此番为何,以至于满脸疑惑。
叶烦到路边蹲下,在地上画个圈:“假如这是咱们眼前的湖,淤泥挖出来不往外运,堆在较浅的地方,高出水面就可以种东西。水稻肯定不行,但可以种芋头或红薯。”
苏运城皱眉:“这才多点地啊?”
叶烦起身:“一分地可以收几百斤红薯。够一家人吃几十天。”望着平静的湖面,“不能等老天爷赏饭吃。”
这话苏运城赞同,不禁点头。
苏多福又忍不住想,叶烦要是别人,过几年就走,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别的地方低洼处也可以这样修?”苏多福问。
叶烦:“像莲花大队,可以种东西就不必了。”
苏多福沉吟片刻:“我跟五星大队大队长打过交道。年底收货碰到他,我跟他说说。他不同意,我再说你说的?”
叶烦点头:“可以。上车吧。回食品厂还是回家?”
车子在食品厂,苏多福和苏运城要回食品厂。半道上,苏运城才想到厂址没确定:“叶会计,在哪儿办厂?”
叶烦:“路边山脚下。回头叫耿团长打个报告,炸平一块建厂。不能征用耕地。修在村里出入不便,时间长了还可能让人觉着横山食品厂是五星大队的。我不能在这里短短几年,给你们留下一堆隐患。”
苏多福终于意识到人跟人的差距。
过去十年,船被充公,苏多福不是没恨过。这一刻苏多福释怀了——被充公的又不是他一个,全国各地都这样,别人可以坦然面对,他怎么不行?天天自怨自艾,日子过不好,孩子也教不好。
翌日,苏多福骑着苏远航的二八大杠去五星大队,问他能不能动员社员挖湖。年前先用船把湖中最浅的地方用竹子标出来,清明过后天暖了再动工。
昨儿五星大队队长不在家,回来听说叶会计来过很是懊恼。苏多福说完,他就问:“叶会计的主意?”
苏多福:“既然猜到我也不多说什么。叶会计过几年走了,咱们好坏跟人无关,可人家还愿意为咱们费心,肯定真心希望咱们日子红火火,早日实现现代化。”
五星大队大队长点头:“不知好歹就算了,不能反过来埋怨人家事多。”
苏多福:“那你安排下去,别提叶会计?你们大队懒汉肯定有意见。”
五星大队长年近半百,不缺生活经验,知道怎么安排。
社员一直羡慕别的大队有码头,有大船,有农业专家种果树。这几天出了几车货,他们馋的要流哈喇子,这个时候叫他们拾掇地,来年多见粮,肯定愿意。
翌日,五星大队叫所有社员去湖边开会。
年轻社员认为没必要,上了年纪的人饿怕了,不嫌地多,支持大队长。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大队长带人砍细竹,划着小船把最浅的地方标出来。整个冬天,社员闲下来就聊泥土堆高如何加固,担忧淤泥不能种庄稼。
话又说回来,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年后,五星大队收拾铁线木桶小船,为两个月后挖湖做准备,耿致晔和廖政委以及参谋长轮流带领种养班二十人去烈士坟,加高坟头,修台阶,周边加固,该种树的地方种树,该除草的地方除草,阳历三月底,埋了几百人的烈士坟焕然一新,像茅草屋变成大瓦房,社员从旁边经过都不由得放轻脚步。
四月三号,周末,耿致晔带叶烦过去:“怎么样?”
叶烦:“这才像样。以前就是土堆。时间长了都不知道底下埋的什么人。对了,后天清明吧?明儿跟学校说一声,叫老师带着学生扫墓。”
耿致晔:“刚打扫好啊。”
叶烦:“爱国教育!”
耿致晔点头:“遵命!”
叶烦朝他身上掐一下:“没正形也分地方。”
耿致晔:“我这些素未谋面的战友不会介意。走吧。大宝二宝找不到咱们又该去玩他们平时不敢玩的。”
知子莫若父!
大宝在廖家门口看到爸爸妈妈往北去, 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问廖大弟去不去海边。
廖乐乐看一下小小的二宝, 摇头:“去沟边抓鱼?”
大宝摇头:“沟里的鱼不好吃。我们放风筝?妈妈不叫我放,说我不会。”
“可是我家没风筝。你家有啊?”
大宝:“没有。我小时候放过。”
廖大弟心想,你小时候肯定三四岁,甭说叶姨,我也不敢叫你放:“我问问我姐,她最近学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会做。”
廖苗苗会做风筝。等叶烦和耿致晔到家,她已经做好一个。耿大宝拉着线, 叫廖大弟把风筝放上去。
叶烦在自家门口看到这一幕:“耿大宝真会使唤人。”
耿致晔:“你儿子聪明。”
阴阳怪气的口吻让叶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今儿不忙?”
耿致晔摇头:“在这里就这点好,我不开会没人叫我开会。我们只有巡防任务。整编文职人员也轮不到我们。”
叶烦:“又裁军啊?”
耿致晔点头:“之前不是叫人养猪种菜吗, 一个个还不乐意。再次整编的事传过来,一个比一个老实。这个时候退伍回去只能在家啃老。”
叶烦:“不可以进公安局?”
耿致晔:“没上过战场, 也没当过侦察兵, 到部队几年身体素质只比普通片警好一点, 还没有人家的经验。”想起那些人这些天乖巧的样子, 他就想笑, “百废待兴之际, 各行各业都有变动,就是家里有关系也不好活动。”
“帮我种花吧。苗苗分给我很多菊花,还给我很多种子。山西大队社员也给我几包种子。感觉可以从苗苗家门口种到山西大队。”
耿致晔:“要不要浇水?”
叶烦摇头:“后天清明, 肯定下雨。”
耿致晔拿着铁锹:“我先过去挖坑。”
庄秋月在院里看到耿致晔不禁问:“耿团长,挖什么?”
耿致晔胡扯:“烦烦说今年申城服装厂的人可能过来。他们到的时候路边花开, 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以后缺鸭毛鹅毛,肯定第一时间想到咱们。”
庄秋月很怀疑:“有用吗?”
耿致晔:“岛上没什么吸引人的就只能自己造。再说了, 不用浇水也不费事。”
叶烦先种菊花,再种她剪掉的蔷薇,最后种种子。种到山西大队路口,碰到两个社员,问叶烦种什么,叶烦说沿路种花,种到烈士墓。
前些天部队天天修墓,还用水泥修台阶,看起来非常重视,社员信以为真,就说谁家谁家还有种子,问叶烦要不要。同行的社员嫌他没眼力见,叫他回家拿两把铁锹,帮耿团长一起挖。
俩人再次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有人拿着铁锹,有人拿着几株苗,还有人拿一把种子问叶烦野花行不行。
叶烦说只要是花都可以,又拜托社员别在这边放羊。
社员哈哈笑着说不会。有的社员比较刁钻,说种带刺的花。
叶烦没敢答应,担心羊受伤大队长找她理论。
刚种下去坑坑洼洼不好看。清明过后发芽,光秃秃的石子路两边有了绿色,社员走在这条路上心情好,忍不住跟家人感叹,叶会计会生活。
叶烦有几个“仇人”,担心往菜市场种被“仇人”拔了,剩下的种子交给苏远航和菜市场主任。他们又找一些种子,又从山上挖许多野花,从万思芹家门口种到食品厂。
阳历五月,地面的满天星、牡丹,树上的槐花、石榴花等等争相绽放,叶烦家门口蝴蝶蜜蜂随处可见,一次山西大队社员赶海回来给叶烦送小海鲜,叶烦问他有没有养蜜蜂——这么多花不养蜂可惜。
养蜜蜂就像养鸡养鸭,养多少生产队都没意见,前提别耽误队里的活,别糟蹋庄稼。这位社员就想,蜂蜜卖得出去就卖,卖不出去留着老人小孩吃。养蜂不需要粮食,自己搞个箱子就行,算是无本买卖。
他自己不敢碰蜜蜂,就把这事告诉别人。
大概叶烦总能把大家弄的东西卖出去,会养蜂的人听说这事不敢迟疑,立刻找木匠做蜂箱找土蜂。六月初,烈士墓前多了一个蜂箱。
蜜蜂蜇人很厉害,懒汉不敢偷蜜,调皮孩子不敢靠近,无需看顾。半个月后打开看一下,蜜极少,但是蜂多了一倍,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养蜂人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分箱,又找木匠做几个蜂箱。
就这一天,服装厂的人到食品厂。捎他们进岛的渔民见食品厂没人,就说:“在这里歇一会,我去找叶会计。”
服装厂的人跟他一起去,因为俩人到通往食品厂的路口就看到很多花。原本以为只有几株,到路边看到半条路两边都有花,俩人十分好奇。其中一人问:“去年我来还没有。什么时候种的?”
渔民脚步一顿,心说耿团长果然没骗我们,去年这俩人来了就走,除了食品厂的人谁都不搭理,今年竟然主动找他说话:“前些天种的。到秋收了种子,这些路两边都种上。我们看着就喜欢,还可以养蜜蜂。”
问话的人又问:“你们还卖蜂蜜?”
渔民摇头:“今年没有。今年主要分箱养蜂。箱子里的蜜得留着蜂过冬。明年这个时候可能有。”
两人相视一眼,问话的人又问:“卖吗?”
渔民:“肯定卖。蜂蜜那么好的东西,我们可不舍得吃。”想到私下买卖有可能连累食品厂关门大吉,“不过要问叶会计。我们不懂。我们听叶会计的。”
服装厂出纳不禁说:“听她的没错——”不远处有个女人往左右看看,往前看看,心说她看什么呢。女人往花上剁两脚,若无其事地走人。出纳大怒:“站住!那位女同志,你站住!你怎么踩花?”
背对着三人的女同志下意识停下。
三人立刻跑过去。
出纳指着被糟蹋的花:“这些花怎么着你了?”
“原本是路——”
渔民指着往南三步路口:“那不是路?多走几步能累死你?”
女人:“没见我拎着水桶拿着扁担?你干惯粗活多挑几步不嫌累,我能跟你比?”
渔民气得头疼:“你不是我们大队的?叫什么名字?我一定告诉政委!”
女人白了他一眼就去挑水。
渔民气得跳脚,忍不住追上去。
服装厂两位同志拦住:“正事当紧!”
渔民停下,看到有人过来,等片刻,等人走近他就问:“这位同志,你认识刚才那位同志吗?”
来人:“你们是谁?”
服装厂出纳想说话,渔民抢先说:“来找政委的。她是不是政委爱人?”
“不是。找错了。那个是高营长爱人柳晴。”
渔民不禁问:“她就是柳晴?这娘们,果然不是好人。”
来人很不高兴:“柳晴怎么得罪你了?”
渔民指着地上:“自己看!”
“不就几朵花吗?”
渔民气得脸通红。服装厂同志担心渔民没跟柳晴打起来,跟这位女同志打起来:“同志,先找叶会计。”
女同志:“不是找廖政委?”
三人当她是空气,直奔叶烦家。
叶会计关上篱笆门准备去食品厂,看到来人已经到隔壁万思芹家门口,不由得停下:“不是说到秋吗?”
服装厂同志笑着说:“您没记错。这个时候运到厂里可以晾晒清洗,到秋就可以用。否则要放到明年。”
叶烦对陪他们的渔民说,“你去找大队长,再请你们大队长通知各大队。请有手扶拖拉机的大队辛苦半天帮社员运过来。”最后对两位同志说:“我们去食品厂?”
俩人点着头边走边说他们希望天黑前装车。
叶烦:“您二位检查好就直接过秤上船?不过到岸上——”
管钱的出纳说:“我们找了几辆运输车。”
叶烦心说,这么积极看来去年要价低了:“那车费?”
俩人知道食品厂不赚钱,叶烦就是好心帮社员填补家用:“我们给。对了,我们说下午四点在码头等着。”
叶烦点头:“现在不到两点?来得及。”
俩人觉着有点强人所难,可他们不想在岛上过夜,也跟驾驶员敲定好时间,就把不好意思压下去。然而他们到食品厂屁股没坐热,就听到有人喊:“叶会计,收鸭毛鹅毛的又来了?”
两人震惊,这么快吗。
叶烦笑着问:“出去看看?”
俩人先一步出去,门外已经来了好几个,每个人都拎着麻袋提着布袋。俩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神询问叶烦。
叶烦不慌不忙地说:“排队,别慌,别乱。跟去年一样,一分钱一分货!”
去年很多人给叶烦个面子留着鸭毛鹅毛,没指望卖钱。有渔民上岸送货顺便找人打听,打听到以前有走街串巷的小贩用鸡毛鸭毛鹅毛换糖。渔民寻思着能换两把糖也好,便继续收集鸭毛鹅毛。
结果刘桂花半袋鸭毛和半袋鹅毛卖了八十块钱,八十块钱在五六十年代能培养出一个大学生,现在够给两个儿子修房娶媳妇——全岛震惊。以至于今年没有不干净的毛。
服装厂俩人去年反复提到一分钱一分货,料到今年的毛好,就多带一些钱。所有鸭毛鹅毛上船,他们跟叶烦算总账,带来的钱将将够。
服装厂出纳问:“岛上多少人?怎么这么多鸭子和鹅?”
叶烦:“岛上山多水多,无论养多少都不用社员操心。要说怎么半年就存这么多,岸上工人工作忙,没空处理鸭子鹅,渔民为了把鸭子鹅卖出去帮他们收拾,没想到鸭毛鹅毛能卖出去。早知道以前的鸭毛鹅毛不扔,我们一个岛上的毛就够贵厂用三年。”
出纳问:“叶会计怎么想到鸭毛鹅毛能卖钱?”
叶烦:“不能是别人?”
出纳笑着说:“要是别人,不可能前年下半年才联系我们。”
叶烦点头:“听说的。你们厂不是帮登山队试做了羽绒服吗?成功的话肯定需要羽绒。没成功,我们留着也不占地方。”
一旁的苏远航诧异,他怎么没听说过帮登山队做羽绒服啊。
苏远航把两人送上船,回来就问叶烦听谁说的。叶烦把属于食品厂的提成分出来:“报纸上看的。”
“报纸?”苏远航朝菜市场主任办公室看去。
叶烦点头:“不是专门报道。报导登山队的文章里提到一句。”
苏远航难以置信:“一句您就记住了?”
叶烦:“很多消息就是这么来的。有人赚钱靠胆大天赋,我赚钱靠消息灵通。好了,出去让社员排队,你收纸条说价钱,我数钱。”
苏远航到门边:“大家排好队,拿到钱立即回家,别堵在门口。”
“小苏厂长,我的。”刘桂花第一个。
苏远航收走他自己写的纸条:“十八?今年很少啊。”
“都知道鸭毛和鹅毛可以卖钱,谁舍得给我啊。”刘桂花其实很满意,未来几个月买油买盐的钱出来了。
叶烦把钱给她:“别再给我买鱼。”
刘桂花摇头:“不买。”
本月大潮那天跟庄秋月赶海,弄的小海鲜给叶烦一半。不过这是后话。
大宝二宝放学到家看到房门锁着,就去食品厂。叶烦把钥匙给大宝,兄妹俩乖乖回家。路上碰到小孩掐花编花环,他俩都没凑热闹。就怕妈妈累得心情不好,看到他俩调皮,给他俩两巴掌。
耿致晔到家看到闺女儿子看书写作业,不禁到门外朝西边看一眼:“快期末考试了还写作业?”
大宝淡淡地瞥一眼他爸,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合上本子:“二宝,还饿吗?”
二宝吃了瓜喝了水:“不饿。”
大宝把她面前的连环画收起来:“我们玩儿去。爸爸,做饭!”
耿致晔朝他脑袋上拍一下:“你妈呢?”
大宝:“卖鸭毛鹅毛。”
耿致晔点头:“难怪六点多还没回来。挨个发钱得忙到天黑啊。”
大宝很不明白:“妈妈不可以把钱给大队长吗?”
耿致晔:“鸭毛鹅毛是额外收入,大队不分钱。社员卖鸭毛鹅毛的时候也不是一个大队一个大队卖。你妈要把钱给大队长,首先要把十个大队社员分出来,再算出每个大队总账。比挨个发还麻烦。”
“妈,柳晴的鸭毛鹅毛怎么没卖?”
廖苗苗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耿致晔给儿子使个眼色,出去问问怎么回事。
大宝无奈地瞥他一眼,到屋檐下喊:“苗苗姐,庄阿姨。”
已经到自家门口的母女俩过来。庄秋月到叶烦家院里就说:“你妈还要一会儿。大宝,晚上去我们家吃吧?”
叶烦家这半年吃的鸭和鹅的毛都给庄秋月了。有一次庄秋月帮叶烦拔鹅毛,万思芹来压水,庄秋月问她要不要,要的话两家平分。万思芹要面子不好意思,庄秋月好意思,就自己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