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年没费力一眼就认出了徐樟树边上醉得满脸通红的张幺妹,有些哭笑不得。
“外婆,你不是来送酒的吗,怎么也跟着喝上了呢?”
张幺妹抬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认出是自家外孙女,动作迟缓地想从凳子上站起来,要不是黑豆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了,险些就要绊着凳子腿摔了。
张幺妹又对着黑豆认了半天脸,嘿嘿笑道:“是黑豆来了啊,你给的这酒……真香!咦……香极了!”
黑豆看一眼李妍年,那眼神,分明是在责怪。
李妍年心想说她就腾个仓库闲置,谁能想到这酒还这么对张家村人的胃口。不过这会儿看着里正家聚众买醉的场景,她哪里还敢叫屈,朝黑豆举双手投降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哥,现在咱们怎么办?总不能把外公外婆就这么放着不管吧?”
黑豆咬牙道:“咱上小舅舅家去看一眼,问问都有谁在家,喊人过来把二老先接回去。里正家的咱也出门问问,这喝醉了的每个人看着,万一吐了,弄个不好还要出人命。”
李妍年心说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太过低估了这现代文明酿造出来的五十六度高度白酒,也太过高估徐樟树这群大宋土著的酒量,谁成想就这么一小瓶的量,就把一桌子的人给放倒了呢。她回头看一眼酒桌,好吧,还得纠正一下,是两瓶。
最终两人决定由黑豆去外头叫人,李妍年留在屋里守着喝醉了的众人。等把所有的酒鬼都各自安顿好,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天也幸好张三宝和四宝都没去镇子上,有他们帮衬着,黑豆和李妍年才没忙的满眼抓瞎。
趁着还没天黑,李妍年和黑豆还要赶回李家村,面对被自己拖累的舅舅舅妈们,李妍年脸红极了。
“都是我不好,没想到这酒这么烈,害外公外婆喝得这么醉。”
没想到被拖着忙乎了一下午的小舅妈珍珠反而很诚恳地向两兄妹道谢。
“要不是有你们今天这些事儿,爹和娘只怕还不肯给机会见我们呢。等爹娘这回酒醒了,见着我们几个小辈真心实意地在边上伺候着,我们再跟着说几句软话,说不定爹娘这回能原谅我们呢。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
三舅妈杜鹃也跟着这么说,李妍年更加不好意思了,闹了这么大一出笑话,她倒是希望这次能是一个张家人和好如初的契机,不然真是自己作孽了。
两兄妹告别了舅舅舅妈,旱稻种子还没倒给张幺妹他们,留在张家的担子也就不挑着走了,却也不是空手回的,热情的三舅妈和小舅妈给他们塞了满满两大袋甜米泡。
这种零嘴李妍年小时候也吃过,就是用大米放个铁桶里摆火上烤,开出来一声炸响,原本晶莹的大米就成了一颗颗白白胖胖的米花。舅妈给的显然是用今年的新米炸的,在这等年成下,还舍得给他们弄这样的吃食,李妍年顿时觉着手里的米泡吃着格外的香甜。
走在半道上,趁着歇脚的功夫,李妍年从仓库里抽了两支雪糕出来,顺手递了一支给黑豆。
后者很自然地接过,一口咬下,慢慢体会着一口凉到心头的美妙滋味。
李妍年回头看看张家村的方向,然而树木掩映,绿色苍浓,所望之处,除了树,还是树,张家村早就瞧不见影子了。
她怔怔道:“哥,你说外公外婆这会儿醒了没?瞧见小舅舅他们,还生气吗?”
黑豆又咬下一大口雪糕,肯定地点点头:“不管醒没醒,反正生气是不会了,等明天我回了铺子,跟大舅舅他们也说一声,趁着外公外婆他们态度有点松动,也赶紧上门服个软。”
李妍年愁完张家人,咬了口雪糕,又开始愁起赵旭来。
“哎赵旭也是,他要是这会儿还在,非得闹着吃两根不可。他去顾家别庄上也好几天了吧,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也是个没良心的,也不管别人担不担心他。”
一提到赵旭黑豆就有些敏感,并不想接话,三两下把雪糕啃完,催李妍年道:“走了走了,日头不早了,再不赶紧赶路,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李妍年不疑有他,连忙跟着起身,兄妹两个一路无话,抓紧赶路,总算是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回了李家村。
而与此同时,被李妍年暗骂没良心的赵旭,也正在想念着李家兄妹。
倒不是他粗心没想过要给李妍年他们送个口信,但他到别庄上的第二天,府尹派过来查案的人也到了。
赵旭不知道府尹的人跟涂氏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那个姓高名瑱裘的家伙一从逸王妃的院子出来,就一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一下子下令将顾家的所有下人和逸王府原有下人分开两院安置不算,还严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往外通传消息,别庄上只准进,不许出。
赵旭院子里的本来就全是顾家分派来的下人,这下被高瑱裘一折腾,瞬间成了个空院,起、居、衣、食,全没了人伺候,全要他自己打理,就更别提叫人送个口信给李家兄妹报个平安了。
原本赵旭也可以跟涂氏手下的人说说自己院里的情况,但一来他反正自己在外头也生活惯了,有没有人伺候着并不太在意,二来他也乐得院子里没有别家的探子在,索性压着没报。
其实涂氏自己只要稍微过问一句,也能知道他院子里缺人手的情况。既然她不问也不管,赵旭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两不相扰就是了。
但这也是赵旭对涂氏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之前在逸王府的时候,她那么痛恨自己和薛姨娘,毒死了薛姨娘不算,还想朝自己下毒手,把自己卖到那种肮脏地方。这次赵瑞一中毒,她就急巴巴地把自己接到了顾家别庄上同住,却一副根本不想理睬自己,也懒得再次下手斩草除根的样子。
难不成,她是碍于刚刚惹了个大麻烦,没把赵瑞一口气毒死,转眼引来了府尹的探子过府查案,短期内不想再惹什么乱子引人注意?那她接自己回庄上来干什么呢,要是想动手,不是在外头动手更方便一些?
赵旭想不明白。很快,同样想不明白的高瑱裘就找上了门。
“我没听错吧,高大人是在问我,这府上谁比较清楚我父王的习惯?这个问题高大人不是应该去问我母亲,涂氏吗?”
高瑱裘是个二十五六岁,极瘦白的一个年轻人,人如其名,个子长得挺高,跟个瘦竹竿似的,一身玄色公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单薄得有些吓人。
但他一双眼睛极黑,极亮,眼神里总带了丝天真。盯着人看的时候,总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只是跟个极平常的年轻人聊天说话,很容易不知不觉中就吐露出对方需要的信息。
赵旭却在看见高瑱裘的第一眼,就瞧见了他眼底飞快闪过的一抹精光。那是猛兽盯住猎物的眼神,这个高瑱裘,并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无害。
被赵旭这么一顿回绝过来,高瑱裘脸上没有半点失望,反而饶有兴味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旭,转而说起他院子里缺人的事情。
赵旭好笑道:“这个不是高大人您自己下的命令吗?我院子里的人都是顾家的,父王本就是微服出游,府中下人随行的不多,我反正在外头待惯了,就不给我母亲添乱了。”
高瑱裘淡笑道:“听说小郡王前几日才被寻回,之前拐您的人都找到了吗?”
赵旭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他失踪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逸王府并没有大肆向外宣传,不过王府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情,就连顾家和杜家也有人了解内情,高瑱裘大概是查案的时候从谁耳朵里听见了吧。
“这事我父王没跟我说,高大人要是感兴趣可以去问问霍如龙,哦,也就是侍卫队的头头,赵大人。”
家奴能跟着主子一个姓氏,而且还是国姓,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赵旭提到的这个霍如龙极受逸王爷赵瑞的信任。
自两人碰面以来,高瑱裘还是第一次在赵旭面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
“不知这个霍如龙,现下在何处,我怎么没有查问到过本人?”
赵旭也有些意外,照理说霍如龙作为赵瑞身边最亲近的人,本该是第一时间被问询的,怎么可能不在。
他正思量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打院子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一身衙役打扮,神色焦急。
“高大人,不好了,东院那边水井里打出一具男尸,泡水里至少有两天了。”
高瑱裘和赵旭一个对视,双方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几分震惊。
“高大人,我想过去看一眼……”
高瑱裘下意识要拒绝,但转念一想,点点头答应了。
时值夏天,又是水泡涨的,如果是熟人,或许还能辨认得出来对方的身份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逸王爷在顾家地盘上遭人下毒,逸王妃涂氏深居简出拒不露面理事,只有一个受命于府尹的高瑱裘里里外外地忙乎查案。顾家别庄上烂摊子一堆,顾家本就如坠悬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赶上朝廷伸手就问他们要十万石粮。顾家已经拼尽全力从各地调粮,除了之前囤积居奇囤下的旧粮,再加上新征收的夏粮,东平西凑地也只凑到了不足六万石,可算上运粮的沿途损耗,顾家所凑数目,离十万的目标尚有一半不足。
眼见着八月交粮之期越来越近,顾成业这几天是焦头烂额,着急上火地夜不能寐,连累着妻子杜氏也憔悴不少。
顾明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是一早就知道朝廷这督粮令会落在自家身上,他就不会听小舅舅杜立成的主意,两家合伙一起抬高粮价,还不听二哥的示警,低价让了两处粮仓给杜家。现在想来,当初小舅舅拉他入伙的动机就很值得怀疑。
同是皇商,这次杜家就能全身而退,完全没有受到朝廷督粮令的征用。这其中文章,连他爹顾成业都看不出个究竟,就更不用说他自己了。
所以对于顾家眼前的困局,虽然他爹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冲他说过,但顾明远自责在心,只要眼前还有一丝希望,他都愿意去尝试一下。
杜家那边顾成业早就出面去买过粮了,可杜家一句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把他爹给打发了回来,全然不顾顾家的生死。
对于顾明远来说,眼下,李家兄妹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李妍年对于再一次找上门来的顾明远也并不觉着意外,其实他们现在这样的碰面,以及顾明远即将对她提出的要求,落在外人的眼里,唯有匪夷所思这四个字能概括。
但现实就是这么玄幻,顾明远知道顾家眼下已经走投无路,而自己就是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不管事情听上去有多离谱,只要能帮着顾家拿出粮食来,顾明远都愿意搏一搏运气。
顾明远在李妍年开门的一瞬间,就已经断定,李家兄妹这是已经弄到了粮食了。他神情顿时放松下来,打发招财进宝两个心腹在外头看门,自己跟着李妍年进了屋。
“李姑娘,上回说的事情,看来你是已经有门路了,我猜的没错吧?”
李妍年也懒得跟他寒暄,眼下顾家有求与自己,而且有逸王府这一层关系在,她也不怕露底。
“粮呢,我东家或许有办法能帮着你们家筹措一二,但我们东家的帮助,也不是毫无条件的。顾三少爷,就是我提的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替顾家做主,答应下来呢?”
顾明远内心激动,面上不显,强做镇定问道:“先说说你们的条件,如果是我做不了主的,我可以代为传话,相信只要条件合理,我们顾家也十分愿意与你们东家合作。”
李妍年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浅水码头名义上是顾杜两家共营,但往来商船,尤其是南下的海运商船,七成都是你们顾家的,这也就是我们东家为什么这次会选择与你们合作,而不是把粮卖给杜家的原因。”
顾明远忽然听见李妍年提及杜家,眼里闪过一丝提防,难不成杜家就是李家兄妹背后那个神神秘秘的“东家”?而这次的督粮令,不过是杜家为了争夺海运权,做下的一个套?
不过李妍年不晓得顾杜两家之间的龌蹉,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兀自说道:“我们东家想要的,就是和顾家合作,我们运货,你们帮忙出货。”
顾明远难掩惊色:“你们东家也想在海运上分一杯羹?这个事情我现在没办法一口答应你,海运的事情,是我爹带着我二哥做的。李姑娘,请你给一个准话,如若这次我们两家合作条件不能达成,那你们东家的那批粮,是不是也就不愿意卖给我们顾家了?”
李妍年摇摇头,淡笑道:“这一点三少爷大可放心,海运的事情要是谈不拢,我们东家也愿意卖顾家一个好,只不过出粮的价钱就说不准了。现在顾家和杜家的米行上米价都已经涨到一百文一斗了吧?”
顾明远莫名有些脸红,粮价上涨如此,其中顾家居功至伟,至少得占一半的功劳。
“一斗米价一百文,则等同于一石要1247文,也就是三两银子两石粮,而六两银子兑换一两黄金,也就是说,现在的米价已经上涨到了一两黄金四石粮的惊人比例。三少爷,我说的没错吧?”
顾明远点点头:“一百文只是市价,大宗买卖买入价当然不能按照这个价格来算。”
李妍年明白地看他一眼,好笑道:“三少爷放心,我们东家没那么黑心,趁人之危以市售价格卖给顾家这批粮食。”
顾明远隐隐有些激动,强自抑制了,才开口问道:“那你们东家的意思是?”
李妍年比了个手势,在顾明远的震惊中淡声开口:“如能合作,我们东家愿意让利亏本,帮顾家度过难关,缺多少粮食,我们都愿意以这个价钱帮忙筹粮。”
“如顾家还有所顾虑不愿意与我们东家合作,那么不好意思了,前面的那个价格我们东家本就是为着两家以后的前景才愿意亏本让利,没有合作,自然没有优惠,一比十五的价格,也就是十五石粮食,只要你们一两黄金,这个价钱,我想我们东家也是十分有诚意了。三少爷不妨回家同顾家家主商量商量,决定后再与我们商谈后续买卖细节。”
系统上大米的进价成本和黄金的价值比例是三十七比一,所以这笔生意顾家愿意合作共享南洋商路的话,李妍年以三十比一的价格给他,也还有的赚;顾家要是不愿意,那么十五比一的价格李妍年更是赚翻了。
光是做成购物心愿单这一单子交易,都够李家兄妹吃上几辈子的了。
十五比一!这等于是一斗米才卖他们二十五文,已经接近于平时的正常米价。而如果他爹同意和李家兄妹背后的“东家”合作帮助出货的话,三十比一的米价就相当于一斗米才十二三文,这简直跟白送没什么区别了。
李妍年说的没错,他们东家的确是带了十分的诚意。而且在听明白对方的用意之后,顾明远也相信,李家兄妹背后之人,和杜家并无关系。
“这事我还得回去请示过我爹之后才能给你答复。李姑娘,我再跟你确认一次,不管我们顾家最后有没有跟你们东家达成协议,这米的确会按时出货卖给我们顾家,是不是?请问这米最快什么时候能到?你知道的,朝廷要我们八月中派遣粮船上京,这军令如山,一时一刻都耽误不得。”
李妍年沉声道:“这个你放心,出粮的事情不用你们顾家的人担心,你们在清水镇上应该是有粮仓的吧?这几天粮船陆陆续续地也都有驶出浅水码头,想必该清空的也差不多都清空了。你们顾家要是决定了卖粮,先交一半定钱,遣散下人,将粮仓钥匙交付于我就是。等粮运到了,我再通知你们验收,无误,再结清余款。如此,三少爷可放心了?”
顾明远听出她话里头的意思,也就是说这粮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且运粮全程不需要顾家协助,顾家只需要等着交钱拿粮。至于这背后东家是谁,他手里这么多粮又是从哪里来,全都无从知晓,也无从窥探。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帮家里度过督粮的难关。顾明远谢过李妍年,从李家出来,招财和进宝瞅着他的脸色,心里也跟着一松。
看来让三少爷心烦的事情,又少了一件了。
顾明远一路上不敢耽搁,从李家村出来,直接让车夫打马回了顾家大宅。
顾成业这几天精神不济,就没有外出,留在家中休养。一听到下人通报说三少爷有事求见,顾成业勉强打起精神,挥挥手道:“新上壶茶来,让明远进来吧。”
下人恭敬退下,不多时,顾成业就听见顾明远推门进来。父子俩一个眼神对视,顾明远在瞧见父亲苍白略显憔悴的脸色后,有些心痛地说道:“明远给爹请安了。爹,您要注意身体,切莫太过操劳了。”
顾成业欣慰地看一眼儿子顾明远,淡淡笑道:“爹没事,就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到底是上了年纪,不禁熬了。你这个时候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时屋里伺候的丫鬟庭春上来献茶,顾明远顿了顿,等屋里下人都被顾成业挥手示意退下了,才谨慎开口道:“爹,督粮的事情,我已经有门路了。对方手里握有足够的粮食,并且放言,只要我们愿意与他们合作,帮忙海运出货,粮价就以一比三十的价格给咱们。”
顾明远紧接着给顾成业说明了一下何谓一比三十。
顾成业瞳孔忍不住骤然缩紧:“这样的价格,怎么可能?”
顾明远苦笑一声:“爹,你先别忙着高兴。对方说了,要是海运合作不成,那么就只能以一比十五的价格卖粮给咱们。”
顾成业抚着下巴琢磨了好一会儿:“对方是什么来头,他们想要往南洋销什么?又想跟顾家如何合作?”
顾明远摇摇头:“这些对方都还没细说到。爹,有句话我得先提醒您,这笔交易只能由我跟对方接触,而且背后之人我觉着咱们还是不要多打听的为好,不然惊恼了对方,这粮咱们也买不到手了。舅舅家您也知道的,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督粮令说不准还是他们推到咱们头上的。”
顾成业下意识地看了顾明远一眼,他从来没有在家里提过杜家买通内宦,将督粮一任推给顾家的事情,没想到小儿子竟然瞎猜都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这话你别在你娘面前提,免得又闹得你娘心里不好受。行了,这事我先想想,海运的事情你也再问问对方,具体打算销什么,一年出多少船,既然是合作,总得有个分成比例,要是划得来,又不伤咱们自家海路底气,能轻轻松松把钱给赚了,还能半价买粮,这生意自然有的谈。要是对方做事不讲规矩不厚道,那咱们就是一刀切的生意,先过了这关再说。”
到底是顾家当家掌舵的,顾成业瞬息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丝毫不怀疑小儿子提出的这笔生意只能由自己跟对方接洽商谈的用心,也毫不怀疑顾明远会不会在这次买粮中是否有欺瞒抽成的行为。
顾明远自然也明白顾成业说这番话,等于是给了他多大的信任。父子俩彼此深看一眼,未加多言,一切就已经尽在不言中。
“爹,那孩儿这就去了。您先筹一筹咱手里还有多少现钱,比起银票,对方更喜欢实实在在的黄金。有这个在,或许到时候还能再谈几分利下来。”
顾成业点点头:“爹明白了,你去吧,路上自己小心。”
顾明远这才从顾成业院子中退出来,这段时日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李妍年没料到顾明远这么快就又找上门来,不过显然这次他是带着合作的意向来的。李妍年便将之前想好的海运合作项目跟他仔细说了一遍,宗旨就是顾家已有的商贸她不会染指,而未来海运货物,顾家出船出人并且负责销售渠道,她负责出资,得利五五开,顾家相当于是技术入股,除去点海员的工钱费用,基本上是坐收利益。
简而言之,李妍年想要顾家的船运资本,还有南洋已经成熟的商业圈资源,而这一点完全无损顾家的原本利益,反而替顾家多开了一条财路。
顾明远显然也没料到李妍年开出的合作条件如此之优厚,他虽然不管海运这一块,但也瞧得出来,谈成这笔生意,对顾家百利而无一害。他很快便将李妍年的意思转述给了顾成业,顾成业和顾明善商量后,写了个三年的合作契书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算是落实了这单合作意向。
李妍年在拿到顾家的合作契约书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顾家也真是行事谨慎,竟将两家的合作敲死在了三年之内。不过这也方便了自己到时候便宜行事,三年时间,也够徐子君成长起来了。
说到徐子君,也不知道他这一趟南洋之行到哪儿了,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李妍年开了会儿小差惦记了一下远在波涛之上的徐子君,回过神来,只见顾明远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乐意不愿意跟顾家做这单生意了似的。
她有些好笑地按下自己的指印,和顾明远说道:“这下三少爷该放心了吧?顾家是要十万石粮,没错吧?我相信你们自己粮仓中应该有存粮,即使没有,今年新收的夏粮应该也有部分是进了你们顾家的口袋的,怎么会一石都没有筹成?哦,是了,你们到底是商人,趁着价低,自然是要补仓平价的。”
一番话说得顾明远不知道该如何接才好,幸好李妍年只是自言自语,也没指望他回答,很快又转了话题:“三少爷,我问您打听个事儿,赵旭他还好吗?自从上回他回了别庄,一直没有口信送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耽搁住了?”
顾明远微长着嘴:“你不知道?”
李妍年一下子心吊到嗓子眼,声音都跟着发涩起来:“知道什么?”
顾明远见自己不小心吓着她了,连忙解释:“是这样的,府尹派来的高大人下令封锁消息,别庄上只准进不准出,所以小郡王送不出消息很正常。顾家分派过去帮忙的下人也被另外隔离出来,经过三回问询,现在都已经回到顾家府上。据回府的管事回报,高大人已经查到了关键线索,别庄也封锁不了几天了,小郡王很快能出来,你别担心。”
“原来是这样……”李妍年松了口气,差点被顾明远吓出个毛病来,一惊一乍的,她还以为赵旭这么悲催,一回去就遭了涂氏的毒手。
“别庄上的案子有眉目了就好,希望下毒的人能早日被抓到,免得他再出来害人。”
顾明远又是一阵吃惊:“你怎么知道别庄上出的事是……哦,小郡王告诉的是不是?不对,要是他告诉你的,那就应该是回别庄之后他给你传递过消息,刚刚你就不会问他最近情况如何。”
李妍年真佩服他这个脑子运转的速度,反应也忒快了一点。霍如龙来访的事情对逸王府某些人可能比较敏感,但说给顾明远知道应该不要紧。
“是他?”
没想到,顾明远听完之后,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古怪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怎么了,这么巧你还认识?”
顾明远一时不知该不该把别庄上新发生的案子告诉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霍如龙死了,和逸王爷中的同一种毒,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在井水里头泡了两天了。尸体还是小郡王亲自指认出来的……”
“怎么会?”李妍年实在是想不到前些天还活生生的人,竟然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怎么巧,跟赵旭他爹中的同一种毒。
“消息千真万确。因为高大人坚信下毒之人必是逸王爷身边亲近之人,所以顾家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排查清楚之后就将别庄上原有的顾家下人打发回家,只留下逸王府的人一一探查。人死在地方上,必然要知会县衙,我爹又同县令交好,这事才没能瞒住。”
这句话李妍年是信的。别庄是顾家出资买下布置好的园子,而逸王爷偏偏在别庄上中了毒,最关心这个案子进展的除了凶手,便是顾家的人了。所以霍如龙中毒遇害的消息,可谓是板上钉钉,不会有假。
“可是为什么凶手要朝霍师傅下毒呢?而且霍师傅平时负责逸王爷的护卫工作,逸王爷前头才中毒倒下的,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又载在同一个坑里?”
顾明远想了想,说道:“下毒的人,应该和霍师傅很熟,熟到彼此根本不设防。我想高大人应该也是朝着这个思路在排查逸王府的人,据说他最近才问逸王妃要过府中下人的户籍册子。”
后面这一条信息就不太可能是县太爷能打探到的了。李妍年狐疑地看一眼顾明远,看来高大人封锁别庄的命令也不是很死嘛,还是没能阻挡顾明远和赵芳这对小情侣忙里偷闲避人耳目地偷偷见个面。
李妍年随便这一猜,就猜到了事情的一半。顾明远的确在别庄封锁后见过赵芳一面,不过也只是趁着给别庄送补给的时候偷偷见的,目的倒不像李妍年想的那般浪漫,顾明远纯粹是去打听别庄消息去的。
逸王妃是别庄上除了逸王爷之外,最容易接近事情真相的人物,而最接近逸王妃的,除了她的嫡亲女儿赵芳,就只有难以收买的杜徐杨杜嬷嬷了。这样看下来,顾家上下,没人比顾明远去别庄来得更合适。而他也的确不负众望,从赵芳口中打探出了不少有用信息。
深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被李妍年套了不少话出来,顾明远已经说得太多,连忙闭了嘴,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粮仓钥匙交到李妍年手中。
“这是杜家庄南巷外顾家粮仓的钥匙,里头看粮的伙计我都已经给人放了假回家去了。外头马车里是一千两黄金,离你所要数目还有相差,但目前我们手上能调动的现钱就是这些。你要是不嫌弃银票,我现在就能和你结清一半的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