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着迷by茶暖不思
茶暖不思  发于:2024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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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危险感,又不是真的危险,而是把她黏稠在一个特定的安全区。
可是转念一想,他是胜过亲兄长的哥哥,听他的话,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那十三年,她都是绝对依顺他的,不需要理由。
最重要的是。
哥哥对她怎么会装模作样呢。
内心千回百转过后,许织夏理不清头绪,只能归咎于自己心理学学魔怔了,高度敏感,才错误地感到不对劲。
“没有哥哥,我说笑的。”
某人却不顺着她揭过这茬,语调斯理:“你的弗洛伊德说过,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许织夏眼皮一跳。
——你的弗洛伊德。
不就是上回做性梦,被她用先哲的学术理论调侃了两句,还要阴阳怪气她。
哥哥现在不仅脸皮薄,还小心眼。
许织夏腹诽了会儿,脸仰起回去,重新同他相视:“我刚刚就是觉得,哥哥有点像犯罪片里的病态杀人狂。”
纪淮周唇角一勾,溢着鼻息低低笑了两声。
他的脸是标准的浓颜,眉眼和唇天生浓郁,本就有着极强的视觉冲击感,在人家面前这么一笑,哪怕他没心思,也能让人误解他是在故意勾引。
只不过许织夏见惯了。
但他这样笑,莫名玩味,有几分配合她坐实罪名的意思。
“所以。”他顿住话,一瞬不瞬看着许织夏那张纯良到不像话的脸,放轻了声音。
“你会乖的吧?”
许织夏咯噔了下,再度泛起心慌感。
又是这个眼神,眼眸深处隐约藏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疯,好像要掐住她脖颈,抵在她耳畔警告她乖一点。
不过这回许织夏不乱想了,若无其事回了他个怨怼的眼神:“我乖不乖你不知道?”
纪淮周唇边括号加深。
“知道。”伴随着伞骨撑开伞面的轻响,他拖腔带调:“不但会乖,还会给哥哥添堵。”
“……”
童言无忌的话他居然记到现在,许织夏瘪了下嘴,正要泛上点小情绪,就见他抬起伞,径自迈进了雨里。
“我去开车。”他留下一句。
纪淮周刚走出两三步,许织夏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挽住他躲进伞里。
“诶!”
纪淮周眉眼秒沉的同时,把伞倾斜向她。
在他出声批评前,许织夏先朝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我陪哥哥一起过去。”
犯错的时候她惯会撒娇,从小就是。
一个陪字就叫他无从怪罪。
纪淮周妥协,带着她往水浅的路走。
许织夏抱着他胳膊,胸部自然而然压在他上臂,一遇到水洼,她就跳过去,一跳下意识抱得更紧。
她羽绒服薄薄的,他在那个瞬间能明显感受到女孩子柔软的挤压。
雨珠子在黑色伞面疯狂跳跃。
他喉结难以控制地滚动。
一句渺茫的电影台词声,隔着时空,从遥远的十七年前,自棠里镇翻山越岭,依稀荡入他耳底。
——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纪淮周长腿一步一步迈着,忽而低声,状似闲聊:“Libido,心理学上怎么解释?”
“这是拉丁语,爱和欲望的意思。”许织夏跳过一个水洼,抬眼看他:“我的弗洛伊德,把它叫作力比多。”
故意重音强调“我的”两个字。
听出她的记仇,纪淮周掠过笑,目视前方走着。
“它是指身体器官所有本能的快感。”许织夏态度认真:“就好像性倒错者会在各自异常的心理下得到满足。”
“比如呢。”
“比如病态杀人狂。”
纪淮周在她的一字一句里弯着唇,侧目过去:“骂我呢?”
许织夏抿笑,略有丝狡黠,故作正经提醒他,仿佛他真是什么变态:“Libido是性本能的驱动力,它是非理性的,哥哥,在社会法律和道德的禁令下,我们要有意识地去压抑它。”
说完许织夏又疑惑:“哥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纪淮周在车子前停下,这处的街边昏暗,最近的路灯离了几步远,他没回答,只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问。
“如果压抑不了呢?”
许织夏在伞下仰起脸。
有几秒的安静。
“那就接纳它,只要不伤害别人,它也是人类情感的一种力量。”
那一刻,许织夏天真如故。
没看清男人落下的目光里,那难以洞悉的深邃。
骤雨过后,翌日天气格外晴朗。
加州温柔的阳光照耀着斯坦福的校园,毕业典礼日,校园里随处都是毕业生和正装出席的家人。
上午是主典礼,大广场,毕业生们穿着奇装异服按专业入场,这是斯坦福的奇特传统之一。
青翠的草坪,合唱校歌,听致辞演讲,节目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下午是各院系的分典礼。
许织夏拿到了她的硕士学位证书。
典礼后都在各自和家人或朋友拍照,许织夏老老实实穿着黑色毕业袍,挂着斯坦福的红绶带,也和周清梧,明廷,以及她的四个哥哥,在斯坦福的纪念教堂前拍了几张合照。
“今宝!小今宝——”陆玺握着相机,一如曾经在她的成人礼上,来回运镜寻角度,咔嚓咔嚓地拍她。
许织夏笑得眼睛都睁不开。
陈家宿蹭进画面,在许织夏后面,比了两只兔耳朵到她的硕士帽上。
陆玺从镜头后探出脸,朝陈家宿晃晃相机:“我也要和今宝拍一张!”
纪淮周没过去,站在树荫下静静看着,双手放在裤袋里,一套平时不常穿的深色正装西服。
如同回到了许织夏成人礼那个夜晚。
——哥哥,你喜欢罗姐姐吗?
——那我呢?
纪淮周眼睫半垂。
“阿玦。”
纪淮周回眸,看见周清梧笑着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说:“你怎么不去和妹妹拍照?”
他下巴轻抬:“您看她有空么?”
周清梧望过去。
不远处,许织夏被那几个同学拉过去,芙妮不情不愿地帮里斯和许织夏合照,紧接着又过来几个没见过的外国男生,有金发的,有棕发的,似乎都想和许织夏拍照。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我们宝宝就是可爱,到哪里都讨喜。”周清梧骄傲:“昨晚芙妮说,学校有十几支足球队的男生想追她呢。”
纪淮周目光还定格在那边。
她那个叫谈近的学长,抱着束花上前,送到她怀里,可能是说了恭喜顺利毕业之类的话,老远都能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灿烂得快要溢出去。
纪淮周眼眸微微一眯:“您不管着点?”
周清梧好笑地瞅了眼他:“这年纪的女孩儿,恋爱自由,你这个当哥哥的还不让了?”
纪淮周远远地蔑视着那帮男生:“这几个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看谈近那孩子挺不错的,性格温和,心思细腻,能说善道但懂分寸,和宝宝同频了。”周清梧说着看向纪淮周:“你觉得呢?”
纪淮周淡淡一哂。
周清梧笑了,佯怪道:“都看不上,你倒是给妹妹物色个满意的。”
他这态度,周清梧倒不觉得奇怪,他们的感情比亲兄妹都要深,跟老丈人嫌弃女婿似的,他看不惯那些男生也是合情合理。
昨晚许织夏的同学都在,不方便提他现在的身份,此刻独处,周清梧才有机会将话问出来:“阿玦,你这几年……”
“挺好的。”
他还是老样子,苦和怨都自己放心里,只表露岁月静好的那一面。
周清梧莞尔:“那就好。”
随后周清梧突然没来由地说起:“我记得,宝宝小时候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是想回棠里镇找你。”
他看过来,周清梧回以意味深长的笑。
“她说,没有人陪哥哥了。”
纪淮周眼底动容。
“现在宝宝要回家了。”周清梧带着对四年前的生活的怀念:“阿玦,允许的话,常回来陪陪她,小姨这里也是你的家。”
纪淮周在这话里陷入沉默。
“会的。”良久后他低语,仿佛是在和自己说:“再给我点时间。”
“哥哥——”
纪淮周抬眸。
小姑娘双手压着硕士帽,奔到他面前:“我们去拍照,就差你了。”
阳光下她白皙的双颊漾着浅浅红晕。
纪淮周定定看住她:“我最后一个?”
许织夏冲着他笑容明媚,去拉他的手:“但我主动要拍的,你是第一个。”
哄人的本事见长。
纪淮周下压的唇角不经意扯出一点笑,任由她拽自己去到纪念教堂前。
天光晴好,碧空蔚蓝,教堂的精美壁画和华丽彩色玻璃窗前,许织夏和他牵着手,望着镜头,一双笑眼乌浓。
当晚有校友会举办的毕业晚宴。
日落后的斯坦福校园装饰着斑斓的灯,气球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一张张长桌摆放着自助餐。
毕业生盛装出席,男生们西装革履,女孩子们妆容精致,都穿着漂亮的晚礼服,露天舞会在音乐声里进行着。
许织夏原本只想穿条日常的裙子,但芙妮强烈要求她穿黑丝,一哭二闹三上吊,说看不到她穿黑丝的样子死不瞑目。
许织夏在宿舍被她逗笑,拗不过答应了。
何况毕业分别在即,最后的时刻应该雀跃,她不能扫兴,幸亏芙妮没给她准备那天照片里的衣服。
不过也保守不到哪里去。
许织夏被芙妮带着出现在晚宴的时候,所有男生眼睛都直了。
纯黑色包臀连衣裙勾出她腰臀的线条,一字领长袖,颈肩配着条黑色颈圈,裙子的长度只到大腿的位置,下面黑丝半透,包裹着她细直的腿。
黑长发别在耳后,踩着双小高跟。
一改往日清纯。
许织夏不适应这样的穿搭,在起哄声中难为情得脸都红了,刚生出回宿舍换掉的心思。
下一秒,冷不防隔着人群,和男人的目光遥遥撞上。
她的四个哥哥居然没有先回酒店,都留在这里等她,此刻正在长廊,被热情的女孩子们众星捧月其中。
夜幕降临,舞会氛围热烈,时不时惊起路边那一群自由的白鸽,空气中都是鸡尾酒微醺的气息。
他在斯坦福特色西班牙建筑的拱门下,双眼被阴影半遮住,晦暗不明。
而她身边是一棵棕桐树,周围都是男生。
四目相对间,一盏盏氛围灯球慢慢旋转,眸光五光十色地变化着。
许织夏猛不丁想起昨晚那个让她心慌的近乎扭曲的眼神,和他在雨里那句似真似假的警告。
“会乖的吧?”
后知后觉颈圈有点勒,许织夏逐渐透不过气,好像有一双手抚上她的脖颈,手背突显出压抑的青筋,修长手指掐住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
许织夏不自觉就心虚了。
指尖忍不住刮蹭着腿边的黑丝。

第39章 月下西楼
【当我孤身穿过风雪,我们就不同路了,我不再是原来那个我,我想要自己活得漂亮一点。
——周楚今】
“可不可不要这么样,徘徊在目光内,你会察觉到我根本寂寞难耐……”
西班牙传道堂风格的校园,黄墙红瓦,岩石充满坚韧的原始感,却也不失浮雕的古典美。
回廊拱门下,陈家宿握着话筒,唱着她们想听的粤语歌:“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就算在寂寞梦内超出好友关系,唯在暗里爱你暗里着迷。”
陈家宿合着眼,唱得投入。
外国女孩儿们也难抵粤语的魅力,含着笑意,哼着调子附和,跟随他深沉的节奏,腰肢轻轻扭动。
“无谓要你惹上各种问题,”陈家宿缓缓睁开眼皮,深情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陆玺,掌心隔空捧到他脸旁:“共我道别吧,别让空虚使我越轨……”
一曲唱罢,女孩子们心花怒放地喝彩。
“哥哥,粤语怎么说情话?”有个韩国女孩憧憬地问,自带娇嗲的尾音。
陈家宿注视过去,一声低哑:“我好钟意你啊bb猪。”
又是一阵迷恋的尖叫。
陆玺把他从头到尾扫视了遍,破坏气氛:“你这个肉麻的骚男人,我看错你了。”
“都是今宝的校友,总不能臭着一张脸。”陈家宿侧向另一边:“是吧乔爷?”
坐着高脚凳,这种时候还有心思看财经日报的乔翊,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
女孩子喜欢的类型有很多,陆玺这样洒脱不羁的,乔翊这样一丝不茍的,但派对上最受欢迎的,还得是陈家宿这种。
中分花衬衫,标准的港式风格,性格痞帅又风趣,有着女孩子都容易沦陷的渣苏感。
而这种傲气、高冷、渣苏的感觉,似乎都能在第四个人身上找到。
有个俄罗斯女孩目光放远,黏在这个人的侧脸:“那个哥哥,是不是有斯拉夫血统?”
陈家宿看过去,目光的终点是纪淮周。
他微微倚着廊柱岩石,不喜欢被正装束缚,此刻西服外套已经脱掉,衬衣领子松着两颗,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站在人群外围却依旧最惹眼。
“他四分之一混英。”陈家宿说。
纪淮周那身似烈火燎原又似天寒地冻的极端气场,让文化开放的外国女孩儿们都欲进又退:“好冷酷……”
某人压沉的睫毛,在眼睑拓下一圈阴翳,那双眼睛里看不出特别意味,只是直直锁着远处某个画面。
陈家宿顺着他视线望去,将那一幕尽收眼底。
棕桐树下,许织夏一身简约的冷黑,肩颈雪白,四周霓虹的光影都显出几分暧昧和性感的色彩。
她今夜反差的明艳实在叫人移不开眼,被一群英俊的外国男生簇拥在当中。
盛情难却,她接过谁递来的一杯鸡尾酒,朝人眼眸一弯,礼貌同他们笑语。
谈近走到她身边,往外指了指示意,显然是在请她单独出去聊几句。
她没迟疑,搁下酒杯就同他一道离开。
陈家宿嘴角上扬,了然于心。
“他啊……”陈家宿懒懒抱着胳膊,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劝告看上纪淮周的女孩儿们:“他对别人和对妹妹,两幅面孔。”
晚宴的音乐和欢闹声在身后渐渐缥缈,许织夏和谈近在斯坦福宁静而神圣的回廊里,慢慢地散着步。
谈近问道:“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还好你来了。”许织夏窘笑着说:“我正想找借口走呢,好别扭。”
“别扭?”
“芙妮送的衣服和我太不搭了。”
谈近特意看了下她,而后轻笑出一声:“不会啊,很漂亮。”
他讲话永远真诚坦荡,不像别的男生,面对她时,总是隐隐约约掺杂着点挑逗或耐人寻味的暗示。
或许这也是许织夏和他合拍的原因,他是一道直接的阳光,不需要她消耗情绪去应对。
许织夏不好意思地回了他个笑。
衣服没兜,她双手握在身前,掌心藏在袖子里,手指头无处安放地捏着。
他们走过一盏又一盏的廊道灯。
谈近神情难得浮现出踌躇,又过了一段路,他安静地将自己衣袖撸上去,露出左臂。
青年人结实而不粗壮的上臂,一整个布着深红色似树干分枝状的印痕。
许织夏低呼,捂住唇,望进他的眼里寻找答案。
给她看过,谈近随即便将衣袖放回下去:“抱歉,吓到你了。”
许织夏摇晃了下脑袋:“是烫伤吗?”
“不,是电击导致血管破裂留下的痕迹。”谈近当玩笑话告诉她:“一个人被闪电击中的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你肯定很难相信,我就中了那百万分之一的概率。”
许织夏确实难以置信,诧异片刻,她沉思着回想:“我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图案叫利希滕贝格图。”
“对,lightning flowers,闪电花。”
“好酷。”
她是第一个看到他手臂,有害怕以外的反应,这回轮到谈近诧异:“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是,像刺青。”许织夏说着真心话,眸中的清澈做不得假:“哈利波特额头上,也有个闪电伤疤。”
谈近失笑,暗自松了口气。
“而且学长你大难不死,好幸运。”
“其实雷击事故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十。”
“真的?”
“真的。”
谈近慢下脚步,转向她,女孩子眼睛亮亮的,还闪烁着因自身的刻板谬误而产生的惊讶。
他忍俊不禁:“我得去机场了,学妹。”
许织夏以为自己听错:“现在?”
“赶明天上午研究中心的实验,很重要,不能耽误。”
“我去换套衣服送你。”
她扭头就要去宿舍,谈近隔着衣服拉住她手腕,又很快放开,笑容里附上几分认真,说道:“不用,但我有句话,在港区只讲了一半,你愿意听我说完吗?”
许织夏迷惘几秒,“嗯”声点了下头。
“梦境都是人潜意识里隐藏的欲望,”上回他是闲聊说笑的语气,而此刻是郑重的:“赶deadline那几天,有一次没有梦到博导,梦到了一个女孩子。”
许织夏心生预感,扬起眼睫。
他正也看着她的眼睛,说出后面迟到的半句:“那个女孩子是你。”
这一句直白却隐晦,大概是听他说过的最引人深思的话了,但他们的相处一直都是有话就说。
“学长,你是在……”没必要装傻,许织夏指住自己,讷讷地问他:“告白吗?”
“是,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这件事是自然发生的,但许织夏猝不及防面临了一个抉择,内心那杆刚平衡不久的秤,猛地摇晃起来。
很矛盾,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如何回应。
不过思绪转瞬就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勾了过去。
纪淮周走向她,凌厉的下颔线在廊道灯下明一瞬暗一瞬,许织夏察觉到他的靠近时,他离她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他可能听见了,她不确定。
许织夏一下子丧失思考能力,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可在他的眼神下,她又好像犯了大错。
他在她跟前站定,个子太高,许织夏看他得仰头,离得近,他的压迫感清晰又强烈。
许织夏都不由放低声音:“哥哥……”
纪淮周瞧也没瞧谈近,只一心把外套披到她裸露的肩膀:“腿冷不冷?”
他平静得不能再平静,而那异样的害怕他的感觉,沉沉罩落下来。
许织夏讲不出话,轻轻摇头。
纪淮周不闻不问,只是在离开前撂下一句:“我在车里,要回去自己过来。”
他的身影在视野里不见,许织夏才回眸,看向谈近,刚刚的头绪被打乱,她比方才更词穷了。
“……学长,我需要时间想想。”
“不着急答复我。”谈近抬了下留有闪电花的左胳膊:“一段亲密关系的本质,是坦诚暴露弱点。”
他善解人意一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
许织夏眼波微漾,眸光渐渐散开。
一盏路灯的橘光打在挡风玻璃上。
驾驶座的窗降到了底,纪淮周一只胳膊搭出车窗,指尖泄劲垂着,后颈压着靠枕,仰面阖着眼。
满脑子都是她今晚小女人的样子。
那条纯黑修身连衣短裙,醒目地裹出了她胸部的饱满轮廓,盈盈一握的腰线,和倒心的紧致臀形。
一字领露着清晰锁骨,和圆润带直角尖的漂亮肩头,双腿细而不柴,那条半透明的黑丝惹人遐想。
自学生时代起,纪淮周就不缺女孩儿的示好,尤其是英国四年,在纪世远的默许下,三天两头就有女人千方百计勾引他。
有时是用她们曼妙的身姿故意在他身边蹭,有时直接裸着躺进他的床。
他从未起过一丝生理欲,甚至对这种媚俗和风尘,感到极度厌恶。
然而现在完全相反。
从对妹妹做性梦,到暗地里当妹妹是幻想对象,再到今晚。
其实那套穿搭在她身上还是很清纯,妩媚都被她自身的质感压住了,可能有点不自知的小性感,但不庸俗。
特别是天鹅颈上佩戴的那一圈黑色蕾丝颈带,显得她宛如一只优雅的小猫。
但兴许是他的力比多作祟,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非理性地涌出一个丧心病狂的欲望。
想要狠狠撕破她的黑丝。
纪淮周心底一股子烦躁。
烦躁这小兔崽子分明看见他了,居然不乖乖过来,还当着他面在那儿跟一群男孩子喝酒,对谁笑容都那么荡漾。
最烦躁的是撞见她那个学长告白,她没有拒绝。
纪淮周一口气郁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纪淮周和周玦,都是我哥哥。
——周玦能陪我的所有的时间,都已经陪过我了,所以哥哥,不能再见,也没有关系。
胸膛随着气息深深起伏。
纪淮周阖紧了双眼,他知道自己在背德和禁忌这条路上没有回头路,但这姑娘早已反复强调过,他没法对她的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喜欢的是周玦,不是现在的纪淮周。
所以他只能装作一副好哥哥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比道德失范更可怕的,是侵袭而来的力比多,是阴暗的独占欲。
见不得她跟别人关系亲近。
对她的私欲控制得他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纪淮周浓眉深皱,手指勾进领结,左右用力扯了几下,把领带扯得很松。
又去拽衬衣的领子,没耐心,胡乱一个硬扯,纽扣绷开了颗,骨碌碌滚落到座椅底下不见。
呼吸依旧不得劲。
克制不住去想,她是还在跟那个学长独处,还是回晚宴的男人堆里了。
“哥哥。”
声音似一缕江南缠绵的温风,忽地吹进耳底。
纪淮周额角抽跳了下,掀开眼帘,就见小姑娘不知何时出现。
“哥哥开一下后备箱。”许织夏一脸单纯,俯近窗前看他。
纪淮周醒过神志,按下开锁,推开车门下车,不费劲就提起了她从宿舍收拾出来的沉重行李,去后备箱放。
许织夏乖乖坐上副驾驶座等他。
过一会儿,后备箱一声关响,他重新坐进车里,双手扶住方向盘,却是长久地垂着眼,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十三年朝夕相伴,他们是最懂彼此情绪的人,许织夏能明显感觉到他压抑在平静下的阴郁。
但她摸不清原因。
如同她摸不清在美国再见后,他的每个眼神。
许织夏轻轻问:“哥哥今晚是不高兴吗?”
静了两秒,纪淮周缓缓偏过脸,压低声音反问她:“今晚没看见我么?”
许织夏诚实回答:“看见了。”
“故意的?”纪淮周语调稳在一个无波无澜的状态,目光攫住她的眼:“还是忙着应付男同学没空?”
许织夏温顺回视他:“不是,我看你身边都是女孩子,我就没过去。”
“你看我跟她们聊了?”
他根本就是想找茬,从正经的管教,逐渐在演变成一种得理不饶人的严厉。
许织夏觑了他眼:“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凶了。”
纪淮周略蹙了下眉头。
他还什么都没讲。
纪淮周沉住气,尽量让自己温和得明显一些,却没能免住命令的口吻:“你那个学长,不准答应他。”
虽然她还在考虑阶段,并没有答应,但因为他不容置疑的态度,许织夏心里突兀地闷了起来。
他不喜欢她,还不容许她喜欢别人。
处处不讲道理。
许织夏抿唇:“为什么?”
这三个字,在一个满腔浓烈心绪无法代谢的男人听来,相当于默认。
透进挡风玻璃的路灯光稀疏,纪淮周绷着脸,沉在黯淡的光线里:“你们才认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许织夏闭口不言,手指习惯性刮着丝袜面料。
接着,他站在年长者的高度,成熟男人威严的陈词铺天盖地翻涌而下:“他是不是有过前任,身体是否健康,他的经济基础怎样,原生家庭怎样,你了解他的圈子么?他有没有不良嗜好,有没有品性和原则性问题,对你的底线能到哪里,这些你都清楚了么?”
一段话,让许织夏理屈词穷。
她屏住气,很小声地倔强:“这些都可以相处着慢慢了解……”
纪淮周把头侧向窗外,面朝着冷风,舌尖抵在下唇舔了下,没能平复,唇角忽地一扯,胸腔震出两声低笑。
他扭回脸:“日久见人心。”
“照你这样说,没有人比我们认识更久了。”和他的沉冷相反,许织夏声音柔软,说得很慢:“哥哥,我长大了,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管着我?”
纪淮周的情绪就这么被她一把推到了烈火燎原的极端。
“长大了,不要我管了是吧?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也不要我管了?”
他语气不好听,做了个深呼吸,一时气话:“行,周楚今,你今天说一句再也不要哥哥管了,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许织夏感觉喉咙里卡着块碎玻璃。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她讲过重话。
许织夏低头闷了好半天,再出声,鼻音浓重,干涩的嗓子含上了几丝哭腔。
“……哥哥,我不喜欢你这么讲话。”
意识到把人惹哭了,纪淮周沉重的呼吸短促停滞了下,再去看她,就见她垂着脸,半明半暗里,水光晃在眼眶。
他周身的低气压瞬息之间烟消云散。
“哥哥你自己冷静一下,我先坐乔翊哥的车子回酒店。”
她强忍着哽咽,到头来都是乖声乖气。
但纪淮周明确感知到,这回她是真不高兴了,就如她能轻易识破他伪装过的阴郁。
上一秒还在那说再也不管她,下一秒她脱掉他的外套留在座位,迈下车。
他不经思考便推开车门去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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