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帝生怕她暴躁,连忙安抚她道:“朕从未喜欢过她,年少情谊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怀孩子那次是意外,朕想办法把孩子弄掉了。”
“梅妃,朕自始至终心里只有你!”
他当年下江南,初次见梅妃就很惊艳,无拘无束,肆意洒脱,身上永远有股鲜活气。
“若是没有皇后,朕当娶你为妻!”
他伸手搂住身边的人。
这次赵娘娘没有反抗,任由他搂着,只是身体微微发颤,发出细微的抽泣声。
建宁帝边拍着她的背,边轻声细语的哄道:“我们都不年少,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闹别扭身上,不若珍惜当下。”他叹了口气,“梅妃,朕说的是真的,朕属意你当皇后。若是可以,再生个皇儿出来,也取名叫李佑……”
赵娘娘趴在他肩头哭出了声,魏嬷嬷身后的卫皇后全身血液几乎倒流,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疯笑出声。
果真,果真都是在骗她的。
从一开始就是看中了她是卫家女,一开始就存了利用她上位的心思……
她助他,爱他一辈子,居然只换来一句从未……
杀她孩儿,杀她全家,随手抛弃她!
这一刻卫皇后心里的恨达到了顶点,她再也顾不得和赵娘娘的约法三章,拔下头上的簪子就想往建宁帝后背刺去……
就在卫皇后要动手时,近处传来人声。
一截石榴红的裙摆先露了出来,紧接着阮贵妃出现了。她莲步轻移,娇笑道:“皇上和梅妃姐姐在这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身后紧跟着淑妃,还有一大堆太监宫婢。
一群人真真是煞风景!
卫皇后死死捏住袖子的簪子,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赵娘娘在心里骂了一百句脏话,略微遗憾:狗皇帝屏退了禁卫军和暗卫,正是行刺的好时机。
就差一点,差一点卫姝就动手了。
不能看到狗咬狗,还真是遗憾。
她松开建宁帝,看向阮贵妃,没好气道:“知道是悄悄话,还过来打搅,找骂吗?”
阮贵妃的笑一下子就淡了:“梅妃这话用得着这么呛,本宫不过就问了一句……”
赵娘娘:“怎么,你还想问两句?”
“你!”阮贵妃脸都气红了。
淑妃过来打圆场:“哎呀,别吵了,今晚月色多美。梅妃姐姐,我们一起赏月吧。”
赵娘娘:“月亮挺美,和你一起就不太美了。”她可是记得当年,她出事后,这两人没少落井下石。
淑妃真觉得自己是在找气受,都两回了。
这个时候,皇上正愧疚,又不能公然对上。她气恼的扭头看向别处,就看见不远处的花丛微微摇晃。
她蹙眉,喝问:“那边是谁,出来?”
所有人都往花丛看去,卫皇后也是心口一紧。
花丛里窜出一只胖胖的橘猫,赵娘娘笑了一下,朝花丛里喊:“十一,来了就出来,躲在那看什么热闹。”
李衍这才讪讪走了出来,紧接着大皇子,十皇子还有焉耷耷的李明嫣也走了出来。
一带三。
卫皇后看到李明嫣,眸色微微波动。
阮贵妃和淑妃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被这群小辈瞧见她们拈酸吃醋,当真是丢脸。
建宁帝则有些无语,看着走近的李衍,没好气问:“你来这做什么?”
李衍讪讪:“不做什么,就无聊,到处走走,顺便赏月。”其实是看李明嫣不高兴,故意找乐子分散她注意力的。
赏月?建宁帝瞧着是来看热闹的。
被这么多人
打搅,他也没了兴致,于是道:“都别站这里了,都回去吧,朕也要回去歇息了。”
阮贵妃立刻问:“皇上去臣妾那吧,臣妾备了解酒茶。”
淑妃压下嘴角。
就在阮贵妃要去拉建宁帝时,赵娘娘不咸不淡道:“今日是十五,按照规矩,皇上当去皇后那。”
阮贵妃:“梅妃说笑了,这后宫已经没了皇后。”
赵娘娘冷哼:“卫姝还没有死呢,怎么就没皇后。”
淑妃这次倒是站在了赵娘娘这边:“皇上,这确实不合规矩。”
“有何不合规矩?”阮贵妃不悦,“进了那种地方还算活着吗?再说,皇上已经废了她的皇后,凤栖宫也封了。”
三人就这事吵了起来,李衍几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李明嫣脸色很不好看,站在人群后的卫皇后神色更是冰冷。
最后建宁帝都看不下去了,肃声道:“够了,卫氏已经被废,今后朕不想听到任何人提她!”他转身,眼里尽是嫌恶,率先一步往外走。
卫皇后浑身发颤,捏着簪子的手收紧。在他一步步跨过来,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卫皇后握住簪子直接冲了出去,尖利的簪子直指建宁帝的咽喉……
既然不爱她,那就陪她下地狱吧。
卫皇后偏执又疯狂。
簪子刚挨到建宁帝的肌肤,就被他一把抓住了,他还没来记得喊人,一把石灰粉就迎面撒来。建宁帝伸出另一只手去挡的空挡,就被来人一把抵在了桂花树下。
巨大的震颤,震得细碎的桂花簌簌落下。
变故发生只在一瞬间,阮贵妃和淑妃吓得尖叫,谁也不敢上前去拉。
卫皇后用力把簪子往前推:“皇上,你给臣妾和卫家陪葬吧!”
建宁帝一下子就认出了她的声音,眯眼问:“卫姝,你想清楚,真要杀朕?”
卫皇后叫他那双眼睛看着,无端的就心软了。
纵使年少时救她的不是他,她依旧爱他。
在簪子即将刺破他喉咙的那一刻,卫皇后转身就朝李衍扑去。
既然自己还是下不了手,就带走他最在意的人吧。
让他一辈子忘不了她,想起她就难受也好。
赵梅枝她是动不了,柿子
捡软的捏。
李衍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伸手就想撒她一脸软筋散。
赵娘娘暗骂一声蠢货,伸手就去抓卫皇后的手。只要她动作够快,卫皇后压根碰不到十一的。
三方几乎同时动作,只是万万想不到,李明嫣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了李衍身前。
卫皇后一惊,手微微上抬,簪子直接刺进了李明嫣的肩头。与此同时,一并雪亮的刀峰擦过赵娘娘的鬓发,从后背直接刺穿了卫皇后的胸口。
卫皇后身体颤了颤,回头去看,就见她心心念念的皇帝,手握住刀柄,阴沉着脸,毫不客气的又往前刺了一点。
然后用力把刀一抽。
她蓦的笑了,笑容凄惨又悲哀,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唇角溢出。她握住簪子的手松开,一下子滑跪了下去。
“母后!”李明嫣惊叫,跪下去,一下子接住了她。
一群禁卫军围过来,抽出刀围住了她们。
建宁帝把刀丢给禁卫军,然后摆手,禁卫军连忙收了刀,后退两步。
“母后!”李明嫣哭着伸手去堵她嘴角的血,她脸上的易容被冲淡了去,抱着李明嫣疯狂的笑。
“嫣儿,不哭!不许哭!”因为失血过多,她语气渐渐弱了下来,但说出的话丝毫不减愤怒,“嫣儿,淑妃,贵妃,你父皇,还有李衍那个病秧子,他们都对不起母后,对不起卫家。你要替母后报仇,母后……”她又呕出一口血来,抱住李明嫣的手都在颤抖,“母后不甘心……母后对不起你外祖母……”她眼泪汹涌而出,混着血往地上砸。
她这一生都赔在了所爱之人身上,却输得一塌糊涂。
说着说着就虚弱的倒了下去。
“母后!”李明嫣抱住她,朝着四周惊慌喊:“快喊太医,太医!母后,你别睡,你醒醒啊!”
卫皇后靠在李明嫣怀里,双眼死死瞪着建宁帝,哭着哭着又笑了,那笑容格外渗人:“李含章,我卫姝诅咒你……迟早……迟早,众叛亲离,亲缘丧尽,不得善终……”
尽管她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但建宁帝还是听见了:先前大长公主也是这样的诅咒他!
建宁帝阴沉着脸,看着死不瞑目的卫皇后。然后摆手,让人把她抬下去。
禁卫军一过来,李明嫣
就发疯:“走开,你们都走开,不要碰我母后!”
建宁帝语气坚定:“抬下去!”
禁卫军强硬的从李明嫣手里把人抬走了……
荣耀一世,嚣张跋扈的卫皇后,比她害过的所有嫔妃下场都凄惨……
赵娘娘看着她被抬走,心里畅快又悲凉。
她恨了半辈子的卫姝就这样死了……
阮贵妃倒还算镇定,淑妃险些站不住。
李明嫣爬起来要去追,又因为身上的伤口一下子跌倒了。李衍看不下去了,蹲到她面前,伸手过去扶她。
李明嫣攀着他的手,悲恸大哭,直接哭晕了过去。
建宁帝让人把她送回了棠梨宫,李衍和大皇子不放心,跟了过去。
事情发展成这样,淑妃和阮贵妃也没有心情争风吃醋了,各自回了自己的宫里。
建宁帝一言不发的将赵娘娘带到了梅苑,然后屏退所有人,拧眉盯着她:“梅妃,皇后是你带出冷宫的?”能易容,混过宫里的人,还混进了家宴,除了梅妃帮忙,仅凭皇后根本不可能做到。
赵娘娘很干脆的承认:“是!”
建宁帝深吸一口气:“你还怨恨朕?是你挑拨她来杀朕的?”
赵娘娘:“是。”
建宁帝脸色冷了下来:“你想朕死?”
赵娘娘否认:“并没有,皇上身边那么多护卫怎么可能有事。臣妾只是怨恨卫姝,想让皇上亲手杀了她而已!”
她这不算说谎,卫姝一旦动手,不是她杀了皇帝然后被杀,就是皇帝直接杀了她。
两者都是她想看到的。
建宁帝听她这样说,脸色又缓和了些:“你何必呢?”
“何必?”赵娘娘倔强,“她杀了祐儿,早在十几年前,她就该偿命了!皇上既然放臣妾出冷宫,就该想得到臣妾会动手!何必又来同臣妾说这些!”
建宁帝叹了口气道:“原以为你在冷宫十几年,脾气好了些……”他是早该想到,当年卫家鼎盛,梅妃都能直接刺杀皇后。
如今,怎么可能放过皇后。
他不想同她计较,于是道:“朕不追究你这个,但往后,有什么事,你能不能直接告之朕,不要擅作主张。”
“告诉你有何用?”赵娘娘冷笑,
“祐儿死的时候,你有做什么?”
“你非要这样吗?”建宁帝眉头打结,“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能向前看?”
“臣妾过不去!”赵娘娘冷漠,“皇上若不满意臣妾,就将臣妾送回冷宫吧!”
“你!”建宁帝气恼。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赵娘娘挺直背脊,眼眶却流下两滴泪来,看上去倔强又柔弱。
建宁帝到底心软了,又自觉亏欠她,只能叹了口气道:“随你吧。”说完,转身走了。
待他一走,魏嬷嬷急忙冲了进来:“主子,您没事吧?”
赵娘娘把眼泪一擦,唇角翘起:“你看本宫像有事吗?”她只是动了卫皇后而已,只要要死不承认也想给狗皇帝一刀,狗皇帝就不会拿她怎么样。
她起身出了梅苑,转头就往钟粹宫去了。
许嫔瞧见她来,连忙问她有没有事。
赵娘娘摇头,然后问:“十一呢?”
许嫔:“在大公主那。”
赵娘娘啧啧两声:狗皇帝真狠,卫家没了,连自己女儿的封号都夺了。
“十一回来了,让他去我那一趟。”
许嫔疑惑问:“你急着找十一有事?”
赵娘娘:“找他配一些药。”
许嫔:“什么药?”
赵娘娘:“让人不孕的药。”
许嫔惊讶:“你也要吃绝育药?”
赵娘娘摇头:“给狗皇帝吃。”
许嫔都惊呆了,这是能直接说的吗。
这事让小孩子知道不太好吧。
“要不,我的药让给你?”
赵娘娘摇头:“还是算了,我另想办法。等我下手,你的药就停了吧,对身体不好。”
许嫔欲言又止:“万一你被发现了,还是不要吧。”
赵娘娘:“发现了,老娘就跟他拼了!”反正她孤家寡人,早不想活了:“不说了,我走了。”
她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许嫔瞧了瞧天色,不太放心李衍,就让白芷去棠梨宫看看。白芷过去时,李明嫣还在哭。
李衍一直站在那也不是个事,而且,皇姐似乎不是很想看到他。
他和大皇子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他走后,李明嫣哭得更凶了。
大皇子安抚她道:“好了,再哭下去,伤口又要崩开了。”
李明嫣呜咽:“可是,我没母后了,我也没有外祖母祖父了,我只有一个人了……”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痛过。
大皇子伸手拍拍她的背:“你还有我和十一,我们是你皇弟,永远不会不管你的。”
李明嫣哭声渐止,眼泪朦胧的问:“我母后想杀十一,他还会管我吗?”
大皇子点头:“会的,没有人比十一更良善,他一定会管你。”
待李明嫣情绪稳定了一些,大皇子递了方帕子给她,然后道:“你母后方才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就算要恨也该是恨贵妃和淑妃。她们想四弟和三弟当太子,才会针对你母后和卫家。但十一无辜,他从头到尾都没做什么,是卫子陵和你母后先揪住他不放。”
李明嫣捏着帕子抿唇:“我知道,我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怪谁都不会怪十一,不然方才也不会挡在他面前了。”
大皇子还是不放心,又继续道:“先前不眠山那事,你还记得吧?那老虎是你母后引过去想害死十一,然后阮贵妃借机害了你母后……”
李明嫣眸子睁大,大皇子叹了口气:“这事千真万确,我没有必要骗你。”
“所以,十一还肯帮你带走那两个孕妇,已经是在护着你了。”
李明嫣小声道:“十一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个……”
大皇子:“他向来是这样。”他起身,“我知晓你难过,但人还是要活着的,你先睡,我也要回去了。”
他走过屏风,又回头看了一眼。李明嫣窝在被子上,卷缩着身体,还在抽噎。
大皇子压了压眉眼:他那父皇还真是绝情,皇后说杀就杀了。
也不知道他会怎样对有卫家血脉的皇姐。
他走出了寝殿,经过御花园时,正好碰见了建宁帝的龙辇。
大皇子避让到一旁,原以为龙辇会直接过去。没想到经过他身边时居然停了下来,龙辇上的人低头审视他,然后问:“从你皇姐那过来?”
大皇子点头:“儿臣怕皇姐怨恨十一,特意去开解她。”
建宁帝一听他提到十一,语气总算轻松了点:“你是个好的,难怪十
一总说你好。朕迟迟不肯你出宫建府,你可会怪朕?”
大皇子摇头:“不会,父皇自然有父皇的道理,儿臣觉得宫里挺好,有十一在也不无聊。”
建宁帝又问:“你母妃和太后?”
大皇子:“皇祖母因着先前儿臣帮十一的事,还在生气,连带儿臣母妃也不喜……”
“难为你了。”建宁帝想了片刻道:“若是今后十一出宫,你可跟着他出宫看看。”
大皇子欣喜:“谢父皇。”
建宁帝摆手,龙辇又重新行了起来。他靠在御壁上假寐,右手无意思的转动左手拇指的扳指:太后借着生病迟迟不肯出宫,又不接触他这个大儿子,是何意?
他分神的功夫,龙辇就到了瑶华宫。
阮贵妃知道他来了,立马迎了出来,面上全是欢喜。挽住他的手娇嗔道:“臣妾还以为皇上有了梅妃就不来臣妾这了呢。”
建宁帝听她提起梅妃,眉头又蹙了起来,显然心情不好。
阮贵妃心里却在窃喜:看来皇上和梅妃闹不愉快了。
那梅妃也真是作,还以为皇上是二十年前的皇上。
皇上当年宠幸她不过新鲜,加之想反抗卫家才如此。仗着皇上的几分愧疚就鼻孔朝天,迟早要被厌弃。
她把建宁帝拉到里屋坐下,亲自泡了杯菊花茶过来。待建宁帝接了茶才道:“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建宁帝喝了口茶,心里的火气总算下去了许多:“有话就说。”
阮贵妃慢条斯理道:“今晚的事,只怕梅妃是祸端,不然那人如何出了冷宫,又如何就混在梅妃的宫婢里?梅妃恐把二皇子的死怪罪在您头上呢,还在嫉恨您……”
建宁帝把茶碗一搁,声音冷了许多:“贵妃,这只是意外。卫氏一族鼎盛多年,难免还有残余势力。卫姝死了,这事就过去了,今后莫要再提。”这维护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阮贵妃暗自咬牙,面上依旧带笑:“那户部那边,皇上怎么安排?臣妾觉得湛儿就挺合适,而且卫尚书的案子也是湛儿办的……”
建宁帝:“后妃不涉内政!”他警告完,又补充道:“且,老三管着巡防员,又是武将。户部,老四更合适。”
听着意思,又是没戏了。
阮贵妃原以为卫皇后倒了,她的儿子就能顺利当上太子。没想到皇帝天天和她打太极,先前偏心淑妃和四皇子,现在又偏心梅妃。
感情她被当枪使了。
她想起昨日收到的信,她父兄快回来了。只要她父兄回来,这种局面肯定很快就能扭转。
三天后,京都收到了边关捷报。
说是镇国将军把羌北部的主部打败了,主部的王——阿赤那遣使者来求和。
边境打了十几年,终于赢了。
建宁帝大喜,命鸿胪寺卿准备好,大军凯旋那日,他要亲自去城门迎接。
阮家军进城的那日,百姓夹道欢迎,朝廷上下也振奋异常。
建宁帝对阮家军大肆封赏,晋阮老将军为护国公,阮小将军为镖旗将军。原本处于弱势的阮贵妃武将一党,一下子能和以萧太傅为首的文臣势均力敌了。
阮贵妃这下心里舒坦了。
次日,建宁帝在宫里设了接风宴。
几位皇子也有参加。
接风宴上,羌北来使格外的显眼。
高身段,高鼻梁深眼窝,嗓门大得出奇。
呈上求和书后,开口便替姜北王求娶大楚的公主。
宴会上百官哗然,几个皇子皆是拧眉,建宁帝倒没什么表示。先让人把使者带到四方馆休息,承诺此事稍后再议。
当天夜里,建宁帝就把镇国公父子招进了宫,询问羌北的情况。
镇国公实话实说:“羌北兵强马壮,臣打了许多年都不曾打下来。这次中庭王阿赤主动求和,是他那两个弟弟,左庭王和右庭王内讧,中庭王自顾不暇,才被臣打败。他恐腹背受敌,才主动求和。若此时能和羌北联姻,让他们承诺永不开战,对大楚和天下黎明百姓都是幸事。”
建宁帝沉吟一番后道:“那就联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引得后宫震颤。
有适龄公主的后妃人人自危。
谁不知道那羌北王庭民风彪悍、茹毛饮血,对待女人更是如同对待货物,父子兄弟可以共用一个女人。
更别提羌北风大,又是游牧民族,物资匮乏,生活艰难。
高贵如公主,如何能受得了。
众人惶恐不安之际,圣旨直接下到了棠梨宫。
汪全读完圣旨的那一刻,李明嫣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
羌北年年同大楚开战,她怎会不知那是何地。
据说那羌北中庭王都五十了,她如何能嫁。
她拿着圣旨求到了建宁帝那,但无论她如何跪求,建宁帝始终没有出来。直到她跪了三天三夜,晕了过去,被送回了棠梨宫。
汪全才过来传话,让她不要折腾了,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就算是死,也得把尸体嫁过去。
李明嫣不怕死。
若执意要让她去和亲,就直接抬她的尸体过去吧。
她是大楚最尊贵的公主,是出生便有封号的公主。
她母后和卫家虽然没了,但她决计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李明嫣把清冬支走后,费力爬了起来,把薄布单扭在一起挂在了寝殿的横梁上。她搬了凳子,爬了上去,将布单打结,然后毫不犹豫的挂了上去。
凳子落地,布绳晃动,横梁发出吱嘎的响声。
李明嫣双手攀住布绳,窒息使得她双腿无意识的乱蹬。
就在她即将受不住时,有东西打在了布绳上。布绳应声而断,她直接砸在了地上。
她单手撑地,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衍快步走了进来,弯腰蹲在李明嫣身边,伸手去扶她,急问:“皇姐,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端着粥点的清冬也走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扶着李明嫣就哭:“公主,您做什么傻事啊。”
李明嫣推开她,继续伸手去捡地上的布绳,哑着嗓子道:“父皇说,就算我死了也要把尸体嫁过去,那我就如他的意。我死了,让他将我的尸体送去羌北吧。”
李衍伸手将她手里的布绳夺了过去,眼圈跟着红了:“皇姐说什么傻话,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若是能好好活着,就决计不会寻死!”
李明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不懂,他们是要我嫁去羌北……”满朝文武都仗着她没了外家,没了母后,在作贱她。
她算是看出来了,从前父皇表现出的喜欢她,都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
她母后说得对,没了卫家,她什么都不是。
她发髻凌乱,形容憔悴,脖颈上的红痕刺目惊心,整个人都笼着一层死志。
李衍安抚她:“我都知晓,父皇只是在宫中下了旨,羌北使者那还未告之,事情定然还有转还的余地。”
李明嫣眸子一下子亮了:“十一,你有办法是不是?你有办法救我的是不是?”她想起大皇子的话,连忙拉住李衍的手,“大皇弟说,你们不会不管我。十一,求求你,帮帮我吧,我只有你了。你若是都不肯帮我,我唯有一死!”
李衍想起昔日纵马驰骋的皇姐,未免心酸。
又想起卫皇后想杀自己时,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的皇姐。终是经不住她
的哀求,点头同意了:“我去求爹爹,在我回来前,皇姐万不可以做傻事了。”
李明嫣听话点头:“嗯,你快去快回。”十一那么讨父皇喜欢,父皇一定会答应他的。
李衍交代陆小宁看好李明嫣,然后快速出了棠梨宫。
他心思急迫,不宜走太快,就喊了轿撵一路去了清心殿。守在清心殿外的汪全似乎知道他要来,开口便道:“十一皇子,皇上今日公务繁忙,恐没空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李衍笑着接话道:“无碍,本皇子不忙,就在这等。”
说着他就真直愣愣的站在清心殿的门口,从清晨站到日暮。
不吃不喝的,人瞧着甚为憔悴。
建宁帝听了汪全的禀报,甚为气恼。本想晾着他,又生怕他站出个好歹,最终还是让汪全把人请了进来。
李衍一进来,就跪下了,求道:“爹爹,请您收回让皇姐去和亲的圣旨。”
建宁帝拧眉:“是她求着你来求情的?”
李衍摇头:“不是,我觉得皇姐太可怜,求您收回圣旨。”
建宁帝肃声问他:“十一,你知道两国邦交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两国的百姓自此不必受战火纷扰,意味着大楚不必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打没意义的消耗战。你皇姐是公主,她既享受了皇家的尊荣,享受了万民的供奉,就该为大楚做出牺牲。”
“可是,两国的邦交为什么要靠一个女子去维持?”李衍不懂,也不想懂:“和亲后,固然两国不必开战,可爹爹有没有想过皇姐会怎么样?孤身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可能会被欺负,会被践踏,还可能会死在那!”
“那就是她的命!”建宁帝的声音冷淡,“且,国库的银子被卫家搬空了,她不去和亲,边军的每年的军饷从哪里来?”
李衍咬牙:“说来说去,爹爹还是因为卫家迁怒皇姐。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父亲!”
“放肆!”被戳破心思的建宁帝气恼:“是平日朕对你太宽纵了?如此跟朕说话?”
李衍胸口起伏:“我说的是实话,羌北再凶悍,我们大楚未必就弱。用和亲解决问题,下次他们只会更得寸进尺。父皇不念着皇姐,也该想想您的帝王威仪。”
建宁帝头一次为
这个儿子的良善头疼,想骂人但又顾惜着他的身体。
于是折中道:“你既一定要为你皇姐求情,就想办法找到卫家藏匿的宝库,找到国库的银子。三天之内,你若是能办到,朕就收回圣旨。”建宁帝也不继续同他讲道理,故意想让他知难而退。
卫家藏的银子,他遣人找了几个月都一无所获。
李衍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子,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的。
李衍眸子亮了亮,连忙应承:“那一言为定,若是我找到卫家的宝库,父皇就收回让皇姐和亲的圣旨。”
建宁帝点头:“自然。”
李衍立刻出了清心殿,回去棠梨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明嫣。
李明嫣眼里总算有了光彩。
李衍问她:“大长公主死的时候有没有将宝库的下落告之你?”
李明嫣摇头:“没有,外祖母只让我好好活着。”
李衍让她再仔细想想:“真没有说其他的什么?”
李明嫣迟疑:“旨提了舅舅,说舅舅若是回来会护着我。”
李衍:难道大长公主把宝库的下落告之了卫尚书?但卫尚书流放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三天之内,压根不可能问到结果。
李明嫣也想到了这一点,眸子又暗了下来:“父皇是不是在故意敷衍你?只有三天,怎么可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