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说过皇上最宠爱十一皇子,没想到竟直接将贴身的腰牌也给他了。
卫右相回头看向李衍,提醒他:“老臣记得十一皇子先前在后宫胡闹,皇上曾传旨。十一皇子的腰牌不能出冷宫,只能在冷宫和掖庭自由行走,
不得用令牌做无理之事。”
李衍反问他:“那皇帝爹爹有没有传旨腰牌不能出掖庭?”
卫右相眯着眼:“十一皇子这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不是右相说了算,得问问父皇。”李衍把问题抛给建宁帝:“父皇,您有说过不让儿臣出掖庭吗?”
金銮殿上所有人都看向建宁帝。
建宁帝有心要维护李衍,于是迟疑:“这……倒是不曾……”
“皇上!”卫右相拧眉,“自古被打入冷宫,就是不得出冷宫半步,您让十一皇子自由出入掖庭已是不妥,难道还要随他出入皇宫不成?”
三皇子帮腔:“右相也说了,那是自古,那自古打入冷宫的人有父皇亲赐的腰牌吗?”
卫尚书看向三皇子:“那照三皇子这么说,这腰牌就该没收。打入冷宫了,必是犯了错,再拿腰牌进进出出岂不是坏了规矩?”
李衍眉头蹙起,直接开怼:“你这人好生奇怪。若是卫子陵惹大长公主生气了,卫尚书把他关进了柴房,又偷偷给他钥匙,让他偷偷溜出去玩,再偷偷回来。我逮住卫子陵不放,非要逼着你当着满街的人打死他,你干不干?”
“我爹没说不让我出去,你偏揪住不放,有病吧!”
“你你你你!”卫尚书甩袖:“荒唐!皇家哪可以拿寻常百姓家做比?”
李衍拉长了声调:“哦——你的意思是皇家连寻常百姓家都不如了,还是说父皇不如你卫尚书?”
此话一出,百官的脸色齐齐一变,连高坐上的建宁帝也沉下了脸,他肃声道:“右相,卫尚书,若只是十一出了冷宫的事,下朝后朕自会训斥他,就不必特意在金銮殿上说了。”
右相眼神微眯:这十一皇子瞧着病弱无害,居然如此伶牙俐齿!
“皇上,若只是出了冷宫确实不值当到朝堂上来说。但十一皇子出宫后化名许行,购买私产,在京都开设胭脂铺,随后哄骗臣的孙子——子陵,前去赌坊豪赌,之后又将子陵囚禁在许府地道下折磨数月。导致他左腿骨折,枯瘦如柴,精神恍惚……”卫右相语气加重,“这已经属于私德败坏、品行不端、枉顾人命了!”
“您若再不惩治,就寒了百官之心,天下人之心!”
卫家一派官员跟着附和
:“是啊,若真是这样,不惩治就说不过去了!”
卫右相身后的五皇子眼睛微眯了眯:那许行还真是李衍?
呵,关了三个月,怎么没干脆把卫子陵这蠢货弄死。
不过,现在闹到朝堂上来了,倒是可以利用一二。
或许还能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他回头去看卫子陵,卫子陵立刻把拐杖一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配合他祖父哭嚎:“皇姑父,您要为我做主啊!先前我发现李衍出宫,就被他打了一顿!之后他又化名许行哄骗我,我欠那么多钱,都是李衍和赵世杰一同陷害我!我被关在地道里整整三个月,差点就死在里面了。呜呜呜,皇姑父……”
他一哭,赵世杰亲爹——赵左都尉先不乐意了,黑着脸吼道:“卫小儿,休得信口雌黄,愿赌服输,说什么我儿陷害你?你先把欠的钱还了再说!”
卫尚书眯眼:“赵左都尉,缘由都没说清楚,你说什么欠钱的事?”
赵左都尉不服气:“是你儿子先提我儿子的!”
“好了!”建宁帝不悦,“一个个的说!”
“十一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衍上前两步,把碍事的卫子陵挤开,双眼满是委屈:“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先前真没出宫,也没打卫子陵,卫子陵先前肯定是认错人了。”
三皇子也道:“就是父皇,先前右相府满大街的找飞贼,大家都说卫子陵是被飞贼打了,不关十一的事。十一是后来才出宫,出宫就来找儿臣了。”
李衍抿唇,跟着点头:“嗯,当时儿臣易容了,出宫去找三皇兄。三皇兄没认出儿臣来,卫子陵就凑了上来,同我说三皇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诈小人……”
他每说一个字,三皇子看卫子陵的眼神就凶横几分,三皇子党的人也面容不善的盯着他。
卫子陵羞愤,整张脸都涨红了。
李衍继续:“然后卫子陵就说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玩,保证很有意思,最后他把我带到了吉祥赌坊……”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卫子陵在拐卖无知孩童……
偏生李衍说的事情,卫子陵无法反驳。
三皇子冷笑:“右相,瞧着是您的孙子私德败坏啊,背后中伤他人还诱拐我们
家十一!”
卫右相沉着脸:“三皇子,事情还没说完,你就妄下定论。”
三皇子咬牙:“行,十一,你继续说!”
李衍:“卫子陵和吉祥的老板让儿臣赌,儿臣说我爹不让我赌,卫子陵就说‘别听你那死鬼老爹的,赌坊可好玩了’……”
他这死鬼一出口,文武百官心口都狂跳:十一皇子的爹是谁,那是当今圣上啊!
这卫子陵既然敢骂当今圣上‘死鬼’!
这是不想活了?
高坐宝座的‘死鬼’皇帝,整张脸都是黑的,眼神如刀刺向还跪着的卫子陵。
卫子陵连忙辩解:“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李衍,是李衍先骗我说他叫许行,是南边来的商户之子,父亲已死……我才那样说的!”
建宁帝简直心梗,又侧目瞪着自家儿子。
李衍委屈:“那是你一直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我本就是偷溜出宫的,总不好敲锣打鼓的说我就是十一皇子。我只噎了一下,你就问我,我爹是不是没了,那我就只好点头了!”
卫子陵指着李衍,激动道:“皇姑父,你听,就是他先说您死了,我才说‘死鬼爹’的,这不能怪我!”
李衍也激动了:“那我都反驳你了,说我爹不是‘死鬼’,你说‘人都死了,不是死鬼是什么?’……”
两人在朝堂上吵了起来,左一句‘死鬼’,右一句‘死鬼爹’,建宁帝额上青筋突突的跳!
好想现在下去,一人给一嘴巴子!
他怒吼:“够了!”
文武百官心口又是一跳,皆低头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
李衍立刻继续方才的话:“然后我就帮卫子陵赢了很多钱,他说让我喊他大哥,我是小弟。小弟要教哥哥赌术,教会了就带我去赢他那帮傻逼朋友的钱。”
“我说这样不好,卫子陵就说,‘有什么不好的’,他那般朋友人傻钱多,正月零花都很多,送点给他花花也没事。对了,那帮朋友里好像有左都尉府的公子赵世杰、刑部尚书府的周公子、鸿胪寺卿府上的段公子……”
被点名的官员满脸愤怒,瞪着卫子陵恨不得现在就骂他八辈子祖宗。
他娘的,谁人傻钱多,谁傻逼了!
满京都他卫子陵认纨绔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花钱如流水不说,还贱!
左都尉瞪完卫子陵又转向卫右相,冷笑道:“卫家门第高,是我儿高攀了!”随后又看向其余被点名,日常依附卫家的官员,“依本官看,你们也别整日拿热脸去贴卫府的冷屁股了!你们捧着他,他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觉得你们蠢笨如猪呢!”
被点到名的几个官员,头顶红色卫党标志微微摇晃了两下,颜色变浅了。
李衍心里喔吼一声:哈哈哈,戳心了吧。
卫尚书冷脸:“赵都尉,小孩子说的话,你何必上纲上线!”
赵左都尉眼睛看天:“好大的孩子,你儿子都弱冠了吧!”
“你!”卫尚书气结,只得狠狠瞪着自己儿子。
卫子陵脸越来越红,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说谎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李衍缩了缩脖子,抿唇:“就说过,我敢拿我爹发誓,你敢拿你爹发誓吗?要是你没说,你爹就是死鬼爹!”
建宁帝和卫右相:孽子啊!你老子是随便让你拿来发誓的吗!
他唯唯诺诺,一时不敢言语。
卫尚书都想上前给他一脚了:他都不怕被诅咒死,这混账东西,居然发誓的胆子都没有!
朝堂上窃窃私语起来,李衍看向建宁帝,委屈道:“父皇,你看,他就说了!”
右相面色冷凝:“十一皇子,你别偷换问题,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赌博和私置铺子宅子的事!”
他声音中气十足,李衍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三皇子往李衍身边一站,立刻回怼:“右相,是你孙子强行拉十一去赌的,你在质问十一之前,是不是该好好揍卫子陵一顿。还有宅子铺子,都是本皇子送给十一的,算不得私置。”
卫尚书紧跟着追问:“那胭脂铺呢?北街的胭脂铺总不是三皇子你送的!”
三皇子:“北街的胭脂铺虽不是我送的,但也算皇家的。那铺子是卫含薇当初用父皇赏赐的一千两置下的,她想转手,转到十一名下,那就算父皇赐给十一的!”
卫尚书脸沉:“账可不能这么算!”
三皇子针锋相对:“那卫尚书想如何算?”
卫尚书:“微臣且不与你争论这个,那来说说十一皇子私自关押殴打子陵的事!”他面向建宁帝,“皇上,您也看到了,子陵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这条腿若是治不好就废了……十一皇子必须得为此负责!”
他一提,卫子陵就跟着磕头哭诉。
文武百官都看向李衍,李衍无措的左顾右盼,然后红着眼眶道:“父皇,这是就更冤枉儿臣了!”
“那日卫子陵来找儿臣,说自己欠了好多钱,让儿臣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给他躲躲。那儿臣就让他躲地窖了,他偏说要把地窖挖大一些,最好能直接挖到卫府,这样方便他进出。儿臣出宫这段时日,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朋友落难,儿臣自然不能不管。儿臣就由着他了……”
“你胡说!”卫子陵磨牙,怎能有这么无耻的人,谎话张口就来,“明明是我发现了你的身份,你就将我打晕丢进了地道里……凤栖宫的元公公与我一道的,可以替我作证!”
李衍:“你都说是与你一道了,怎么作证?”
“我还说,其余挖地道的人也可以替我作证呢。”
“你!”卫子陵气得牙痒。
建宁帝高坐在龙座上就那么看着,心里有微妙的爽感,突然就生出看戏的兴致:“既然都有证人,就一起带上来说道说道吧!”
随后,元公公开始诉说当日的事情,待他说完。
四皇子带着许府的哑奴和挖地道为首的男子前来。哑奴连比划带啊啊的指责卫子陵,那挖地道的汉子上来就对着卫子陵一顿输出:“许公子也真是冤枉,他对卫公子当真是掏心掏肺,每日都给他送吃的,去地道陪他说话,还替卫公子打听外头的情况。他还要反咬许小公子一口,忘恩负义的人草民见多了,但这样的委实没见过!”
卫子陵气急败坏:“你们都说谎,你们都说谎!啊,他李衍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要你们这样污蔑本公子?”
四皇子蹙眉:“卫子陵,本皇子方才去许府瞧过了,地道房间里有你的床、被子还有衣服,都是高床暖枕,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所有工人都说,你是可以出地道,在许府自由行动的!”
卫子陵龇牙质问:“我要是自己自愿蹲在地道的,怎么这么瘦?被折腾成这个鬼样子?腿还瘸了!”
李衍小声嘀咕:“谁欠了那么多钱还胖的起来,那不是傻子就是猪!”
小声的吐槽最为致命!
赵左都尉跟着嗤笑起来:“是呢,一千多亿白银呢,就算把户部赔进去也赔不起,定是睡不着吃不香的…弄成这样也不稀奇!”
又有人小声附和:“就是,换其他人,说不定都自我了断了!”
“要是腿没断,是本官儿子,出来都得被本官打断腿!”
这一声声指责和鄙夷的眼神,以及极致的委屈,终于把卫子陵逼崩溃了。
偏生李衍还在那比他还委屈的控诉:“他自己挖个地道躲在里头,还诬赖我……”
卫子陵目眦欲裂: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怒极,指着李衍警告:“你再说!”
李衍瞪着他,不服气道:“怎么,你还想抡拐杖打我啊!你打啊,你打啊,打不死我,就是你干的!”
李衍就是要激他,他出冷宫关押卫
子陵一事疑点很多,卫家人若是真要深究,他讨不到好。
若卫子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便宜爹的面打了他,就算他只是个冷宫皇子,那也属于冒犯皇族,冒犯天子威严。
这个罪认真追究起来,可比他的罪大多了。
他就是要便宜爹看看,卫家人有多嚣张:围捕皇族,殴打皇族,死咬皇族不放。
要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
果然,卫子陵被气得跳脚,抡起拐杖就往他身上砸:“打就打,当我怕你!”他是真的真的很委屈,现在还很憋屈,不打李衍一顿,他估计回去就会呕血而死。
他抡起拐杖的那一刻,卫右相就恨不得一巴掌呼死他:混账东西,明明好好说能占理的事,偏偏要动手!
这个时候若真打了十一皇子,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卫右相推了自己儿子一把:“快拉住他!”
卫尚书忙伸手要去拉卫子陵,和假惺惺过来拉人的赵左都尉撞了个正着。
卫子陵一拐杖就抡在三皇子胳膊上了,待他还要再抡,胳膊就被五皇子死死捁住。他也不管是谁,一手肘顶在了五皇子面门上。
五皇子吃痛,恨不能现在就勒死这个蠢货,但还只能死死拉住他。
卫子陵还在喊,不管不顾:“撒谎精,叫你装,叫你诬赖我!我打死你!”
李衍委屈反击:“我才没有说谎!”
然后双方就谁说了谎骂了起来,完全是两个小儿骂街的状态。
百官吓得频频后退,把想上前的卫右相又挤开了。
卫子陵骂不过,直接把拐杖砸了出去。
那拐杖划破风声朝着李衍冲了过去,若是砸实了,以十一皇子那病体,估计当场能歇菜。
金銮殿上,这事抵赖都抵赖不了。
卫右相想也没想,直接把才站稳的卫尚书又推了过去。
那拐杖砰咚一声砸在了卫尚书的肩膀上,然后弹开挨着李衍的肚皮滑了下去,砸在了他脚背上。
李衍哎呀一声,往后一倒,血吐了三尺,喷了同样仰面倒地的卫尚书满头满脸。
金銮殿上立时落针可闻,三皇子和四皇子同时大喊:“十一!”
“父皇,十一被砸吐血了!”
“卫子陵!你
心虚想杀人灭口不成!”
卫子陵看着倒地的李衍,胸口起伏:他分明没有砸到李衍!
这厮绝对是装的!
他气急攻心,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来,两只眼珠子发直,然后也猛得吐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往后倒去,又砸在了还没爬起来的卫尚书肚皮上。
卫尚书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不忘记伸手去扶自己儿子。
金銮殿上乱成一团,建宁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冲着御前侍卫大喊:“快,还不快将十一抱到偏殿,汪全,快请太医!”
他喊完,见群臣都在,又不好厚此薄彼,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把子陵也一并带去!”
三皇子,连同几个侍卫赶紧将两人抬去了偏殿。
建宁帝让其余不相干的官员都散了,跟着去了偏殿。卫家父子和五皇子也跟了去。
太医整治后,道卫子陵只是气急攻心,喝了药醒了就好。但十一皇子受了惊吓,心疾复发,气脉虚浮,恐有性命之忧。
建宁帝沉着脸,把卫家父子单独叫到了清心殿。
“右相,今日事情本可以好好说,子陵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十一打成这样,叫朕和皇家的脸面往哪搁?”
右相深吸一口气:“皇上,子陵虽有错,但也是十一皇子的事在先。若十一皇子真撒了谎,他生气也情有可缘。您若要罚子陵,也请先查清十一皇子的事再行发落!”
建宁帝很不高兴:都这样了,卫家人还揪住十一不放。
这是完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他开始和稀泥:“朕瞧着这两孩子各说各理,又都弄成这样,再查下去也是这个结果。这事不若就算了吧,子陵朕也不想再追究,待他醒来,你就把他带回家,好生管教?”
卫右相不动,也不接建宁帝的话茬。
就在这时,紧闭的金銮殿大门突然被推开。
建宁帝拧眉看去,逆光而来的人就先开了口:“皇上这样处理,未免太有失偏颇!”待她整个人走近了,雍容肃穆的脸终于整个露了出来。
右相赶忙走了几步,迎了上前,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建宁帝眼皮压了压,也紧跟着喊了声:“姑母。”
大长公主朝建宁帝俯了俯身,然后轻声细语的同右相道
:“你们父子二人去殿外等等,本宫有几句话同皇上说。”
卫右相和她对视,在她不容置喙的目光中,点头,然后带着卫大郎先出去了。
金銮殿沉重的大门重新被关上,空旷的大殿上只剩下姑侄两个。
大长公主这才抬头,直面圣颜,语气温柔中透着矜慢:“皇上,您称本宫一声姑母,十一皇子也算本宫侄孙子了。他自幼入冷宫,又有心疾。你偏爱他一些,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是关子陵和卫家体面,本宫今日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建宁帝拧着的眉头松开,摆出一惯对待她的温和态度:“姑母请说。”
大长公主继续:“子陵愚笨,不及十一皇子聪明,朝堂上的对峙不过小孩子过家家,闹闹就好了。事实如何,大家都是明白人,若真细查,十一皇子的话漏洞百出!他身上虽有你的腰牌,但在腰牌禁了的情况下,依旧私自出宫,甚至从商敛财,当当这两项,若有官员咬着不放,您也不能太过徇私不是?还有太后那,你也不好解释。”
建宁帝扣在玉扳指上的手微微用力:这是在威胁他?
“姑母,十一再怎么说也是皇子,子陵殴打皇族,若御史揪住不放,也是杀头的大罪!”
大长公主轻笑,话语一转:“皇上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十一皇子和嫣儿关系也好,子陵又是嫣儿的表哥,本就是一家人,打打闹闹反倒让外人看了笑话。”
“十一皇子因为太后的事,被贬入冷宫也有些时日了,想出宫是难免的,子陵揪着他不放未免小题大做。不若两人各退一步,趁着这个机会,把立太子一事提上日程,到时候对外只说‘储君新立,福泽万名,惠及兄弟’,让十一直接出了冷宫。太后那也不好说什么,你看如何?”
建宁帝沉吟,半天没说话。
他这个姑母真是会四两拨千斤,最擅长软刀子。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了卫家和十一的矛盾,又顺带想把立太子一事推上去。
他若是不允,只怕十一的事还得翻上一翻。
建宁帝明白,没有十一的事,还会有别的事。
他欠卫家的承诺拖了几年已经是极限,再拖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再者,能把十一捞出冷宫也是好的。
眼皮上抬,问:“姑母是在怪朕迟迟不立太子?”
大长公主收眉敛目:“本宫没这个意思,本宫知道皇上是守信之人。”
建宁帝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朕也是无法,先前皇后怀嫣儿时,朕就打算立太子的,奈何嫣儿是个公主。”
“老五虽养在了皇后名下,但终究不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其他朝臣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意见……”
大长公主保持微笑:“本宫明白。”
建宁帝继续:“既然姑母提起这个,那就按照姑母的意思来吧。只是这子陵委实不太像话,与人对赌,输了如此多的银子,皇家也不好出面干涉。如今又当着朝臣的面打了皇子,纵使是亲戚也有损皇家颜面。今日朕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罚他,但姑母回去得好好训训他,不然指不定将来捅出什么篓子!”
大长公主点头谢恩:“皇上说的极是,本宫这次定会好好惩治他!”
建宁帝面上带笑:“那,朕让人送姑母出宫?”
大长公主摆手:“不必了,本宫待会直接去接子陵出宫。”说完,她俯了俯身,然后转身走出了金銮殿。
待她一出去,建宁帝脸上的笑褪了个干净:他是天子,偏袒一人,却总要看卫家的脸色。
从前的梅妃是,现在十一也是。
卫家还真是贪得无厌,再大的扶持之恩。一个皇后,一个长公主,一个右相,也该够了。
还想继续要太子之位。
是不是等他百年之后,这江山得改姓卫?
看来,这卫家是留不得了。
建宁帝冷着脸吩咐:“汪全,派人去偏殿瞧瞧。”
汪全头也没敢抬,匆匆去了。——
一刻钟前,偏殿。
太医替两人止了血,然后开药嘱咐宫婢去煮药。等药抓了来,太医亲自在外间盯着煎药。
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先出了宫。偏殿内只剩下眼角受伤的五皇子,他看了两眼骨瘦如柴的卫子陵,随后就毫无兴趣的瞥向李衍。
这一看吓一跳,原本晕过去的李衍,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五皇子后背发凉,转身就要走。
李衍突然虚弱的开口了:“五哥,先前
卫子陵进宫,是不是你同他点了我的身份,他才去找我的?”
五皇子停步回头,冲他笑笑:“怎么可能,我都不知你出了冷宫,更不知外头有个许行。”
李衍点头:“也有道理。”但他五哥的微表情,明显在说谎
就在这时,外头匆匆跑来了个小太监,躬身低头在五皇子耳边耳语了几句。五皇子面上闪过欣喜,随后回头朝李衍道:“十一,你先休息,稍后我再来看你。”然后快步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李衍蹙眉:那小太监方才是说立太子?
他的唇语没错吧?
瞧他五哥那高兴的样:有时候先当了太子不一定是好事。
偏殿的安神香袅袅升起,隔壁的卫子陵终于悠悠转醒。
李衍歪头,喊他:“喂,卫子陵。”
卫子陵还混沌的脑袋,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一下子就清醒了。转头看到他时,立刻就想起来打他。
奈何气血攻心加之身体的亏空,一时间起不来,只能同样歪着脖子瞪着他。
李衍拉开脑海里的地图,见无人靠近,才道:“你莫要这样瞪着我,你当初若不出宫来寻我,我也不至于把你关在地道。”
卫子陵眼神更凶狠了。
李衍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你说你,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哎,是五哥同你说了我的身份吧?”卫子陵进宫一趟就冲到他府上找他,不是他五哥才有鬼了。
“当初他点破我的身份,就是想你出宫来闹,借此要挟皇帝爹爹立他为太子。我们两个两败俱伤,现在都躺在这儿动不了,我五哥可是要当太子了。”
卫子陵眼珠子终于不瞪他了,只是依旧看着他。
李衍继续道:“你信不信,你父亲、祖父不会再追究我任何事情,反而都会来劝你不要再招惹我?然后劝你说:算了,卫家都得了太子了,你就委屈一下。”
“你若是还不同你,你祖母就会说,‘你还欠着银子呢’,若是不同意就自己还债去。”
他掐着嗓子说话,听得着实叫人难受。
卫子陵憋出两个字:“放……屁!”就算祖父常训诫他,但祖母还是疼他的,母亲也必然会求着父亲替他讨公道。
他受了如此委屈,险些把命都丢了,卫家决不能
就这么算了!
“你不信就算了。”李衍语重心长同他道,“看喊了你这么久的卫大哥,才好心提醒你。你再不改改你脾气,我五哥都比你讨右相和大长公主喜欢了。别哪天被人卖了,还再替人数钱!”
卫子陵想撕烂李衍的嘴,伸手就想去够床榻边上的摆件。
哪想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砰咚一声巨响,李衍吓了一跳。正要喊人,大长公主先带着人进来了。
两个宫婢立刻上前,将卫子陵扶了起来。
卫子陵急切的看向自己祖母,然而,大长公主先看向李衍,面上带笑,语气温和道:“十一皇子,这事错都在子陵,待子陵病好后,本宫再亲自让他同你赔罪。至于他打了你的补偿,本宫已经让人送到钟粹宫了。”
躺在床上的卫子陵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祖母……”
大长公主回头看向他,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手一抬,宫婢立刻搀扶着他往外走。
随后,大长公主跟着出了偏殿。
偏殿外,右相和卫大郎,正同五皇子说着话。两人笑容和煦,眼里皆是赞许,丝毫不似以往瞧见他那般肃穆,不苟言笑。
两人见到他出来,笑容就戛然而止,眼神又恢复以往的恨铁不成钢。
冷哼一声先走了。
卫子陵神色暗了暗,被扶上了轿撵,然后一路出了皇宫。
待回到卫府后,他双手双脚渐渐能动了,一碗药下肚,说话也顺畅起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大长公主:“祖母,凭什么让我同李衍赔罪?孙儿被欺负成这样,难道就算了?”
大长公主好好同他说:“皇上已经答应封五皇子为太子,你和十一皇子之间不管有什么恩怨,都放下!”
卫子陵胸口起伏:“不可能!”他这辈子和李衍不死不休!
之后,果然如李衍所说,所有人都在劝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