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状况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而关于他呢?他只听见研究生院里有不认识的人打着电话:“林禹成吗?哦哟他这个人花得不得了,我跟你说,我亲眼看见在学校门口……”
真的, 很烦。
林禹成大概知道自己名声不太好。毕竟有几回陈盛的女朋友找到学校来,他不得不站在学校门口帮忙调解,当时眼见旁人路过纷纷侧目, 他就知道以后他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那时候他是无所谓,反正名声本来就差死猪不怕开水烫,但现在他还是有点在乎的。
毕竟他和陈盛走得近,陈盛是朱茗的男朋友。
那么一些关于他的事,哪怕朱茗不打听, 都很可能会传到她耳朵里。
何况她室友还真帮她打听了:“这人不行, 这人真不行。”
室友说:“而且你看他跟你聊这么久, 净聊些不痛不痒的, 这就是搅动一池春水还不想负责任!”
朱茗都给绕晕了:“那要是聊了什么不该聊的, 不是问题更大吗?”
“所以啊!你看他光跟你聊,又不把事情点透, 现在你喜欢上他了,内心这么苦恼, 你看他有一点要表示的迹象吗?”
“……可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啊。”
“茗儿呀,他都开始跟你拿乔了, 你以为他还没觉出味儿来吗?就算退一万步讲,他不确定你的心意是吧?好,那我问你, 如果你现在跟陈盛分手跟他表示心意了,你觉得他会跟你走到一起吗?”
朱茗听得愁眉苦脸:“可我也不分手啊,我干嘛要分手?我还是喜欢陈盛的啊。”
这话让室友齐齐松了口气:“那不就结了吗?那你就跟陈盛两人好好的,别老惦记这个死渣男。你爱的只是他呈现给你的一个虚假的幻象, 那根本就不是他本人!”
旁边的也说:“是啊,你想想得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撬好朋友的墙角?他是真的尊重你吗?还是说只是他的个人癖好?如果真的追到你了, 把你变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那他说不定还觉得没意思了,不珍惜了。”
朱茗抚一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被你说得这么恶心……”
“知道恶心你就多警惕!你这么着——你先把跟他的聊天断了,也跟陈盛明确说一下你们的约会不想第三人在场,这两件事一做他应该也就明白你什么意思了。反正你不是还喜欢陈盛吗?你就多让陈盛陪陪你,要是林禹成有什么吸引你的点,你也提炼一下多教育教育陈盛。”
“太对了!”另一室友拍着大腿,“男人说到底还是可以调|教的。你既然会被林禹成吸引,就说明陈盛还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就把他变成什么样的呗?比起看着林禹成那个假的,不如把陈盛变成真的。”
朱茗咬咬下唇,勉强应道:“我试试吧。”
所以她到底喜欢林禹成什么呢?
朱茗寻思了好几天——她更喜欢林禹成的沐浴露味,难道她能让陈盛去用林禹成的沐浴露吗?她更喜欢林禹成的长相,难道她能让陈盛去整容吗?她喜欢林禹成穿西装的样子,难道让陈盛穿西装上学吗?
这都不切实际啊。
还有一直迷得她晕头转向的,林禹成身上的那股子劲儿……这要真是那么好模仿的,她也就不至于那么上头了。
可能应该从穿衣风格开始改变?
陈盛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亮色,蓝白偏多;林禹成的衣服都是暗色,黑灰偏多。
所以陈盛看着就是清澈、单纯,而林禹成的领口有时候两颗扣子不扣,随意地向两边敞开,黑色的衣领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就……辣辣的。
“哦……”朱茗喃喃自语,“所以是领口……”
正这么想着,恰好陈盛的电话打了进来:“喂茗茗,听说你的画被选中校内展出了?”
朱茗想了一下才记起:“哦对……好像之前确实被收过画。现在在展出吗?”
“对,在图书馆那边,我还没去看。我听人说这个被选中还挺不容易的呢,要不今晚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好啊……额。”她顿了顿,想起室友交代过的,“今晚禹成哥还一起吗?”
“他不,今晚他公司有事。”陈盛听着这语气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啊?没啊……”
“那是不想和禹成一起?”
“额……算、算是吧。”朱茗右手拿着手机,左手不自觉地抠手指。
她到底于心不忍——不仅林禹成知道她说这种话肯定会伤心,而且让陈盛觉得自己嫌弃他的好兄弟的话,肯定也会很无措。
于是赶紧补了一句:“因为就是……既然是庆祝嘛,我觉得有我们俩就够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陈盛的心跳忽然就乱了。
这软糯糯的声音,让他的心脏也愈发柔软起来,他特别想说——“对不起啊,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那以后就我们俩,再也不带其他人了”。
但这种被牵动的感觉让他非常不习惯,于是反而刻意避开这种发言:“也、也对。我今天本来也没叫他,真的。他去公司了刚好……那今晚就咱俩。”
“嗯……好,”朱茗的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那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要不找家没吃过的吧……”
“可以啊。”陈盛笑道,“你跟别的女孩真不一样,我以前的……不是,我以为的女孩子都会一直想吃同一家呢。你好像更喜欢新鲜感。”
“嗯……算是吧。”朱茗支支吾吾的,“还有那个……你今天能穿深色衣服吗?像黑衬衫什么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
陈盛还没反应过来,朱茗就已经解释:“对,因为我今天打算穿那件黑裙子,然后我想拍照发朋友圈。如果你穿浅色的话,画面可能会不太协调……”
“好的,理解,情侣装是吧?”陈盛一面应她,一面翻着自己的衣柜——他好像确实也没什么深色衣服。
于是他看向了林禹成的衣柜:“没问题,那我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儿去宿舍楼下接你。”
“好的好的。”朱茗松了口气挂断,然后看向寝室里其他三个沉默的人,“你们说的是这个意思对吧?”
而另一边的陈盛已经脱光光走进了浴室,拿着自己的沐浴露按了两下:“嗯?用完了?”
室友们当时其实是不敢搭腔来着,因为这走向确实有点怪——说是让她调|教陈盛,但没人说让她把陈盛照林禹成那样打扮啊。
而当她们趴在窗口看着楼下那人时,她们真切地为陈盛感到抱歉。
“这确定是陈学长吗?这也太像七千万了。”
“这穿的就是七千万的衣服吧?他俩身材本来就差不多,可能借着穿一下?”
“所以现在茗茗是要跟穿着七千万衣服的陈盛约会?老天鹅啊,咱们会不会遭报应啊……”
然后朱茗的身影从女寝楼下跑了出来,跑着跑着一顿,分明也是被吓了一跳。
但是她还是走了过去,然后两人把手一牵,在楼下众人艳羡的眼神中一起离开了。
朱茗对室友们绝对是感激的,让她想她下辈子也想不到还有这种玩法。
她的脸比平时更红了:“嗯……这衣服是……”
陈盛本身就受不了这个,眼看着朱茗眼下那块儿的肤色愈发潮红,他甚至大庭广众下就躁动起来:“哦,我没有深色衣服,你说让我穿,我就拿了禹成的。”
“……你们关系真好。”
“嗐,我们俩就跟一个人似的,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
但是这明显还不止是衣服:“你闻起来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之前都是薄荷味……”
好暧昧的话语。这说明她之前就有细细嗅过陈盛身上的味道,这要不是爱什么是爱。
陈盛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一动:“因为我的沐浴露用完了,也用的禹成的。好像是某种香木的味道……怎么,你不喜欢?”
“也、也挺喜欢的。”朱茗牵着他的手因紧张而紧了紧。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反应。像是回应她一般,陈盛的手也紧了紧。
夕阳下的校园小路上,他们心思迥异地做出了类似心照不宣的动作。
然后朱茗舔舔嘴唇,终于鼓起勇气般抬头:“那个……”
陈盛在那一瞬间移开了视线,过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生硬。
于是他赶紧又看回去:“怎么了?”
朱茗似乎也不在意他刚刚的反常,只是问:“今天……是不是还挺热的?”
那可不嘛,谁不热陈盛都是热的:“好像……确实有点。”
“要不试一下把领口解开?”朱茗的声音越来越小,“扣这么严实,应该会很闷吧?”
陈盛是真没听清,微微俯过身来:“什么?”
“就是这样。”朱茗以为是自己表达不清,索性上手了。
她将手从陈盛手里抽出来,然后就着他这微微俯身的姿势抬高双手,轻轻解开了前襟的两颗纽扣。
嗯,对味儿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雪白胸膛,只觉得心鼓战战——林禹成和陈盛的胸口都很干净,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记,于是现在看着这一幕,还真和之前画过的那幅画有了些许重影。
唯一的区别是,之前那个不能摸,这个可以摸。
朱茗咬着下唇将手探过去,但临了忽然又顿住了——她和陈盛毕竟也只发展到牵手这一步,就这么摸上去的话,是不是显得她特别轻薄啊。
正迟疑着,只见面前的胸襟忽然急急起伏两下,然后一双大手按住了她的两肩。她被惊得微微后仰,乌黑的长发因为这样的波动,尾巴一样轻抚过她的后背。
然后她看见陈盛漂亮的脸庞在她的视野中缓慢放大,带着不知何来的红晕,和一些征求的意味。
这次朱茗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男友是在索吻。
终于要到下一步了吗?
带着想要认真感受的心情,朱茗闭上了眼睛,手也索性摸了上去,用力感受着掌下细腻的起伏……
但是想象中的初吻并没有到来,一只青筋暴起的手一把把陈盛从她身前扯开了,力道之大差点把陈盛掀翻。
朱茗也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才叫出来:“……禹成哥?”
她看见林禹成的嘴角用力向下撇着,眉头也皱得死紧。他不看陈盛也不看朱茗,只是牙关紧咬,宛若怒目金刚。
而陈盛堪堪从他手底下站稳,正用一种迷惑又讶异的眼神看着他。
第20章 耶稣受难
“你干什么?你发疯啊?”陈盛甩开林禹成的手, 但语气还是不重,因为相信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林禹成肯定不会这么做。
而林禹成确实是准备好理由才敢动手的, 那甚至是他从公司赶回来的原因:“你知道你女朋友画了些什么吗?”
于是饭也不吃了,三人一起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有四层,中央是个不大的展厅,但因为是A大的作品展,所以还有不少校外人参观。
其中放在西南角的一副作品, 是大二学生朱茗的油画, 落款时间在7月。
“真厉害啊, 怎么做到的。”
“是啊, 她现在大二, 7月那就是大一暑假,都还没分流呢就画成这样?”
“这一批展览只有她一个大二的吧?其他都是大四或研究生了……”
图书馆里安静, 陈盛低头小声问朱茗:“分流什么意思?”
“好像就是细分专业。”朱茗迷迷糊糊道,“就是本来都是学艺术的, 然后有人去画油画,有人去画版画。”
“好像?你不就是艺术专业的吗?”
“我没怎么关注过……我肯定会分到油画系啊。”朱茗说着挠挠头, “从我入学大家就都默认我是油画系的了。”
林禹成大概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但是刚才那一幕给他刺激太过,他一时半会儿不想说话。
于是陈盛就说了出来:“哦——所以你是在油画方面非常有天赋吗?现在就和大四生、研究生上一个画展, 而且一进学校就被认定是要学油画,说明你很厉害啊。”
他听起来像个弱智。林禹成到底还是开口:“我不早说了她的画像研究生画的吗?你对自己女朋友能不能上点心?”
然后在把视线从陈盛脸上移开时顺带看了朱茗一眼,像是在说——“对你这么不上心的你也亲?”
把朱茗吓一激灵。
因为气势过于正直,让朱茗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撬墙角——毕竟一般人撬墙角应该不会理直气壮到把情侣二人都凶一顿。
好在人群很快拍完照, 去看别的画了,于是他们便走上前去。
是很常见的神话题材, 关于耶稣受难,但场景看起来有些怪——耶稣并不出现在空旷位置,而是在狭窄逼仄的长廊。
从整幅画来看,耶稣在右,尚未被钉在十字架上,神情看似舒缓,实则胆怯;左边是嚣张跋扈的罗马巡抚士兵,有四五个人,用包围之势戏弄着他。其中为首一个士兵拿着绿色酒瓶,是传闻中苦胆调的酒。
“这个不会是……”陈盛看着画中的情形,竟伸手想要摸摸那个酒瓶。
被朱茗紧急拦下:“不行,油画不能摸!”
“哦抱歉。”陈盛才把手缩回去,“你画这个场景我能理解,但你为什么要画佘氏集团的商标啊?”
“啊那原来是商标吗?”朱茗还有点懵,“我不知道,在那个人的领带夹上看到的,我以为是什么无所谓的小标记。当时看酒瓶上有点空,我就画上了……但是应该也不是完全一样吧?我本来就没记住,只是随手一画。”
“确实不一样。”陈盛从网上找了张图片,“你看,他们的商标这里是封死的,你画的是敞开的。放心吧,不涉及侵权——所以大哥你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林禹成看看他俩,嘴里蹦出一句:“这画火了。”
大致就是被参观画展的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然后因为表现力过强的缘故小火了一把。
然后这个过程中被一些对佘氏不满的人看见了,转载并指出这幅画是讽刺之作,于是又爆了。
佘氏这些年来垄断经营,佘家公子也是被传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上了几次热门又都被拿钱压下。网络福尔摩斯们推理得火热,却也都不是实锤。
这次的画也就是推理的一环,人们说这画一定出自某个被佘公子欺凌过的人之手,借苦胆酒上的图标影射佘氏集团。
而朱茗搞清楚之后的反应是:“好像也没说错。”
“怎么没说错?你根本不是想影射什么,你只是不知道那个图标是什么而已。”林禹成看看她,此时怒意褪去,只剩担心,“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被叫回公司去?因为佘氏陷入负面热搜,我们这些竞争公司又有机会了——哎,包括你家。”
陈盛托腮坐在图书馆的小圆桌上:“听起来不错,但是把柄落人手里了——就这画,一看就是那天的场景,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这耶稣是我。”
“你以为只有你吗?这边前景是块黑影,那一看就是我。”
“是圣母玛丽娅。”朱茗解释。
但这显然不重要。
林禹成说:“茗茗的名字没有出现在网上,但是要想查到画是谁画的也容易,而且那天眼镜蛇其实也看到茗茗了。他要冲咱俩来那好办,万一他找茗茗的茬呢?”
这也是个事儿,陈盛愁得搓搓眉毛。
但朱茗已经开口道:“那我就再给他画一幅。”
林禹成和陈盛齐齐看向她。
朱茗给这俩人盯得心里发毛:“……不行吗?”
陈盛已经得出结论:“我觉得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在眼镜蛇的视角这是别的商家买通画手搞的商战,你说白了只是个接稿的,他犯不着为难你,要找他会找主使,也就是我们俩。而我们俩当中我这边又没什么着力点——我没接管陈家,这事儿也不像我爸干的,他搞陈家没意思。那就剩下禹成你那边——你开始管事了,而且画的内容主要是冲眼镜蛇,没有让佘氏主体损失太大,特别像你一怒之下找人做的。”
他比划着:“那么调转过来,眼镜蛇要报复的话,最可能干的事是矛头冲你,但不触及你家公司主体。”
林禹成已经知道他在说什么了:“我的画廊?”
他冷哼一声仰在座椅靠背上:“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想拆我画廊那么容易呢?”
这对话听得朱茗心惊肉跳:“……是我添什么麻烦了吗?”
场面上再次一静,林禹成和陈盛看她一眼,继而同时笑出声来。
陈盛还是会恐惧,林禹成还是会愤怒,但他们都已经不再是6岁时的那个孩子了。
林禹成参与企业已经6年,后3年已经有独立处理事务的能力。在这个过程中他形成了自己的行事准则,其中一项就是“不怕冲突”。
他意识到自己从小“不怕冲突”这点做得其实是对的,甚至在他管事的这几年,就是这个特质让他在商场上站稳脚跟。当然他也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就是在发生冲突后不能轴,他还得做到“不要脸”——就算前脚为了分配撕得你死我活,后脚也得为了利益称兄道弟。
所以这次的事件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又一次冲突,甚至是一次成功的冲突——这幅画是真的让佘家吃了瘪,其他家瓜分了好处。
至于陈盛,他自诩商业天才,即便没有实战演练过,对这些商场法则也是耳濡目染、心知肚明。
添麻烦?怎么会呢,这不招财猫吗。
一开始林禹成是怕眼镜蛇找朱茗麻烦,经陈盛这么一分析,事情就又回到商业领域去了。要说怕,只怕已经被惦记上了还不自知,现在明知道人家惦记自个儿画廊,那反倒成了规则内的对冲。
“本身就是竞争关系的公司,又非亲非故的,本来也不可能一直‘友好’下去。”林禹成尝试去解释,“我们这伙儿人的关系就是这样,说好听一点是发小,互相之间用得着。说难听一点,实际上还是竞争对手关系,互相之间得防着。你的画摆了眼镜蛇一道,那我们也可以不去抢生意,既然打定主意要抢,瞻前顾后也没意义。”
说完又去瞄陈盛:“你说是吧?”
小孩子的世界弱肉强食,大人的社会却有法律支撑,在拳头已经不顶用的世界里,林禹成被削弱了,陈盛却被增强了。
是真的,此时陈盛的表情,可能比眼镜蛇更像条毒蛇:“是啊,有时候机遇来了,该抓也得……”
话还没说完,林禹成就已经把他拽了起来:“那走吧,找个地方商量商量。”
陈盛差点就没站稳:“不是你今天干嘛……你松手我还有约会!”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约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难道不想乘胜追击吗?”林禹成扯着陈盛就出去了。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路人忍不住笑起来,片刻之后,一切重归沉寂。
朱茗兀自坐在那张小圆桌旁,呆呆看了会前方,又回头看向自己的画。
然后她兴奋地低声道:“好酷!”
这是朱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画有着别样的能量,它可以为被欺凌的人发声,让施暴者受到众人的谴责,甚至实打实地付出代价。
那两人走后,她在平台上搜索了一会儿关于佘氏、油画的关键词,查看底下的评论,然后申请了自己的账号。
而另一边的二人回到寝室,陈盛终于不耐烦地甩开林禹成的手:“你到底想干嘛,你不觉得你今天很反常吗?以前再难的事也没见你这样啊,何况佘家不是还没动作呢吗?”
“把我衣服脱了。”
“什么?!”
林禹成就直接上手了:“让你把我衣服……你还用我沐浴露了?陈盛你真是个变态!”
那之后几天, 陈盛都百思不得其解。
林禹成这人直妥,尤其是面对他时,有什么情绪通常都写在脸上。印象中他还真没有看不透林禹成心事的时候, 但是那几天,林禹成分明是让他感到陌生了。
研三上正是论文收尾的时候,林禹成一边忙论文一边忙家里的事,好在是不用找工作,不然真能忙得头顶冒烟。
陈盛则闲成了另一个极端——论文他上学期就已经写完了, 毕业后肯定是进自家公司, 他确实可以躺在床上看着林禹成忙碌, 然后因为闲得发慌老找他说话而被骂到闭嘴。
今天上午朱茗有课, 下午说是要回家一趟, 所以他也约不着人,就只是盯着林禹成的背影琢磨。
是因为眼镜蛇的事?不对。网上有佘家的负面新闻他高兴还来不及, 当时顶多是担心茗茗。他虽然脾气大,但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
那是因为他偷穿他衣服?不对。虽然他拿的那件确实是新款名牌, 但是他根本不是第一次穿林禹成衣服,只要事后洗好了还回去就行。
那是因为觉得他渣, 他不该去跟茗茗接吻?开玩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真正的要紧事儿是啥他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是他不认真, 林禹成也没幼稚到连接吻都管。
何况他觉得他现在也没那么不认真。
陈盛想着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乌云。
明明是阴沉的天气,陈盛心里却一点儿不低落,那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似乎还萦绕在他心间, 久久不能平复。
他仍记得那晚的晚霞,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漫步在A大情人道上, 朱茗说喜欢他身上的香味,还借口天气热,红着脸解开他的衣衫。
他从不知道,原来牵手、接吻、上床并不是一场通关游戏,这些并不是按部就班地来的。
而是在某一刻忽然情动,于是宇宙万物都在提醒他——就是现在。
朱茗确实是他的菜,是他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人,即便只是垂着张小脸默默脸红的样子都会让他产生反应。但是在那晚的路边,看着朱茗想触碰他又不敢的模样,陈盛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一个吻。
只是一个吻。
然后就被打断了。
回忆到这里终止,陈盛拿开了自己轻触嘴唇的手指,到底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是觉得你最近有点毛病,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听过没?再着急的事儿你能有点眼力见儿不?”
林禹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看时间:“我说了至少半小时内不要跟我说话,这才过去5分钟。”
“那你不是还没回答我吗?你是不是单身24年单成变态了?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棒打鸳鸯的爱好?”
“你也得是鸳鸯才行啊,癞蛤蟆跟天鹅我还不能打了?”
“靠,癞蛤蟆也太过分了。我承认我之前在分手那个环节可能做得确实不到位,但是我在恋爱过程中对人还是很好的啊。我比那些要求双方AA的,见第一面就动手动脚的那种,不又强了很多吗?或者就说长相上,我至少是不恶心人啊。”
“不要比烂。”
“行,我不比烂,我就跟你比。你在恋爱过程中做得可能还不如我呢——你能听懂女孩子的弦外之音吗?你知道什么神色是默许牵手、什么神色是不能吗?你知道接吻怎么接最舒服,怎么亲能亲得分都分不开吗?”
听着这描述,那天的场景轰得一下又蹿进了林禹成的脑子,他又炸了:“你能坚持半小时不说话吗?能吗?”
“不说话?寝室是什么地方?公共区域。我说我的,你别理不就行了,你看你声声有回应,其实你还是想跟我说话……哎哎哎你别过来我不说了!”
是的,诚如陈盛所说,不恶心是真的很重要。
此时的朱茗正陷入一种生理性的难受,因为台上的人体模特是位大爷,什么衣服也没有穿。
这是一堂人体课,画裸模更能学习肌肉走向,是很宝贵的练习机会。
朱茗抬头看看大爷,又看向身旁的同学们。
是真的有人能心无旁骛,以专业态度进行作画的,但不包括朱茗。
她很确定,自己仅仅能做到尊重,但是要细致观察这具身体的每一块肌肤每一道褶皱,然后印入脑海,画到纸上,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跟对方的身体进行了一场交流。她有点顶不住。
于是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这么狭隘,油画主体从神到人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演变,并不是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入画的。大爷就大爷吗,大爷在这儿一坐一上午也不容易。
但是在画到大爷腿间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些许痛苦。她的画笔颤抖了。
好累,想下课。
结果就是午饭吃得少少的。
室友给她带了酸梅汤过来:“喝点开胃的吧。看来洞察力太强了也不是好事,我眼瞅着你画着画着就不行了。”
朱茗接过来嗦了一口,缓过来一些:“我这样太不好了,大爷要看出来了得多难过啊。但是话又说回来,老师就不能给我们请些年轻漂亮的模特吗?”
“那你说的,年轻的贵啊,找帅哥美女脱给你画那得多少钱呢。”室友给她整笑了,“不过听说之前有学姐主动做过模特,那学弟画着画着直接鼻血喷出来了。所以说真找年轻的其实也难办。”
“对哦……那还是别了。”朱茗本身就属于气血比较充足的人,真要是找个帅哥脱光了坐那给她画,她也不保证能留住鼻血。
见她略显失落,另一室友插话道:“不过你的人体本来就画得很好了吧?之前你那幅画不是在网上火了一把吗?我看有懂行的专门夸人体比例不错。”
“啊……比例我确实还可以,但人体也不是只看比例。”朱茗挠了挠头,“我觉得那个纯粹是因为佘氏的事才会火吧?网上比我画得好的人多的是呢。”
“嚯,说起这个我真是气死——看到有人说侵犯商标权什么的,我还在网上跟人吵呢。我就给他看证据,我说我就是A大的学生,高清图画的根本就不是佘氏的商标。结果他跟我说啥?他说那故意画得这么像就是蹭热点想火。这家伙把我给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