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的心肠也终于硬了起来,如果能有机会重来一次,他一定要回到过去告诉自己不要借钱给林禹成,不要带他认识茗茗,不要把兄弟看得比老婆重,因为兄弟会跟他抢老婆。
他咬住下唇看向朱茗:“你刚才说,你能接受和我的任何接触,是吗?”
陈盛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打小在男孩群体中厮混, 唯一看到的女性样本就是自己的妈妈。他清楚地看到一个女人,哪怕是大学教授,哪怕社会地位颇高, 也总逃不出一句“夫为妻纲”。
他不知道是怎样强大的力量,将一个明明有能力独自生活的女人,逼到连自己的丈夫在外朝三暮四都能忍。他也曾为母亲打抱不平,但随着性别意识出现,他明白这种力量对他来说有好处。
他开始理解爸爸, 开始肯定妈妈, 他知道是妈妈的忍耐让这个家风平浪静, 欣欣向荣。
但同时他又不明白, 一个明明智商尚可的人, 为什么会甘愿如此牺牲?为什么嘴上叫苦不迭,行为上却甘之如饴地吃这个苦?
后来随着和女生的接触, 他有了大致的答案——这好像是因为善。
是一种毫无底线的善良。当界限不清时,宁可自己吃苦受累, 也不占他人便宜;宁可伤害自己,也绝不向他人挥刀;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却以伟人标准要求自己。
他很难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就像她们也无法理解他的恶,明明是两个世界中的人, 却因欲|望而短暂地交会。
他偏爱单纯、乖巧、平静的女生,因为这最符合他心中的女生形象。但他又瞧不上这样的女生,他知道即便她们再优秀,最后也不过是成为他妈妈那样的女人, 辛苦攀登后难逃上面还有一重天。
当他遇见朱茗的时候,他以为朱茗也是这样的。
直到现在看着朱茗, 他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外表非常具有迷惑性。她看起来好乖,敏感又怯弱,一看就是在一个强势的家庭中,从小被责骂、被教育、被否定着长大的。
出于她对情绪的敏锐感知,她一定是吸收掉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但是,她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和外显显然出了什么岔子,很多和她原本观念不符的规劝并没有被内化掉。比如,她并没有将“不要穿乱七八糟衣服”“女生总是吃亏的一方”“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些话理解到实处。
她好像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但那又不是陈盛能触碰到的了。
她依然天真善良,在听了他小时候的卑鄙者纪事之后,还觉得情有可原;在得知他曾不认真对待感情的时候,依然还给他机会。
陈盛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把自己向一个女生剖开了解释。那种毫不带刺的平和,让人觉得可以向她倾诉所有,那种艺术家的包容,宽宥着所有隐秘的罪责。
陈盛认为这是爱——终于有一天,在抛弃所有他为自己粉饰的美好形象之后,他依然能被坚定地选择。
这样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变得柔软,变得依恋,毕竟这是连他父母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爱的向来都是给予他们心中那个完美的、体面的、从不惹事的好儿子的。
他生平第一次想要和谁分享自己的智慧和财富,他希望朱茗能够接受。他无需任何利益交换,她只要轻轻松松、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当然,如果朱茗还是想画画,那也随她去,他知道人活着要是没点事儿干也挺难受的。
他就是这么看朱茗的绘画事业的,所以觉得删掉一幅画根本不是大事,没成想朱茗一句“这是尊严问题”又让他潸然泪下。
好像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尊严,他只听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爸就是给人点头哈腰才混进A市的富人圈,他也是因此从小被嘲笑,如果非要给自己的人生引入“尊严”这个概念,那这些又算什么呢?
他这个人不喜欢兵行险着,更不想得罪佘家,但是那一次,当意识到佘氏分公司可以瓜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动手了。
这在当时有着很大的风险,比如舆论走向变了,或者哪一单生意没谈拢,都可能万劫不复。甚至是已经安全降落之后,未来也还是有相当的隐患——等眼镜蛇翻过身来,他不记仇吗?哪怕现在已经不能整垮陈家,那难道不会给他下点小绊子、找些不痛快吗?
但陈盛当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只想证明自己的尊严。
他的人生前25年浑浑噩噩,像在进行什么角色扮演。林禹成这个圣父给了他唯一的喘息之所,而真正让情况有所改变的,却是朱茗。
她抚平了伤痛,也指明了方向,她让陈盛觉得往日不必论,来日犹可追。
一切都是这么完美,但林禹成为什么也……
陈盛和窗口的林禹成遥遥对望,开始明白昨晚的事就是个圈套——他录的那段赌钱视频发给了谁?在饭桌上说那些话是为了下他面子,还是想让他自乱阵脚?他们兄弟俩在一块儿说话向来没谱,他一厢情愿认为的“林禹成只是心动并未行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成立的?
可笑直到林禹成捅破这层窗户纸,他才真敢认。
此时看着朱茗,他心比秋天凉——明明是第一次想要认真对待一段感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带着这么强的目的性。
他还记得A大情人道上那个傍晚,夕阳正好,他们情谊正浓。他感情真挚,朱茗也眉眼含羞,当时那个吻如果能够落下,或许他们老来相伴时还能靠在一起回忆。现在想想,当时打断他们的,不正是林禹成吗?
在朱茗疑惑的眼神中,他牵着朱茗的手,轻声问:“如果你真的能接受……那我可以吻你吗?”
不太好吧。
朱茗完全是背对林禹成站的,她不知道背后有道利刃一样的目光快要把他俩捅穿了。
她手上发紧,脸撇向一边,眼神向下:“分手之后还这样……不合适……”
“我吻技了得,你试试看。”
这话像一声惊雷落在朱茗的空旷平原上——合着这玩意还有技巧的?!
但下一瞬她就不断摇头,这种好奇心要不得:“不是的阿盛,你用这种方式挽回不了我。就算我现在和你接吻,也不能证明我对你还有感情,这只能证明我能接受任何一个高大帅气身体健康的男生。”
这话对陈盛而言无异于挑衅:“你害怕了?”
朱茗只觉得他说话没头没尾:“我怕什么?”
“你怕一吻之后发现自己还是会心动,你怕自以为已经理清的感情其实还是稀里糊涂。你以为欲|望与爱意分离是什么很时髦的事,就往自己身上套用,但你真的做得到吗?我不相信,你曾经明明那么爱我。”
这都是啥。
朱茗愣住几秒,反应过来又把微张的嘴闭上:“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这种拒绝沟通的态度让陈盛崩溃,他按住朱茗的肩膀,看起来格外偏执:“试一下,如果你真的分得这么清,亲完就能说出分手,那我绝没有二话……”
说时迟那时快,朱茗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快地一吻。
陈盛一下子呆住了。他接过那么多次激烈的吻,但没有一次比这样的蜻蜓点水更加上头。他的脸白了一瞬,继而烧红,甚至条件反射地抬手想触碰自己的嘴唇。
但朱茗的声音就在眼前,听起来还有些恼:“你看,我说了就是没感觉啊。别白费力气了好吗?”
初吻对女生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第一个和她接吻的人,一定是她的挚爱,让她终身难忘。
陈盛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即便是蜻蜓点水,对朱茗来说应该也有特别的意义才对,但她实在是好草率,难道这对她而言真的什么都不算吗?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不再震,陈盛也无心再往楼上看。
林禹成在不在看已经无所谓了,他现在已经无心挑衅,好像也没了挑衅的资本。他只是看着朱茗,隔了好久才说出话来,声音已经有点沙哑了:“这不算,这不是接吻。”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朱茗是真有点烦躁了,因为她现在更加不明白嘴有什么好亲的,两嘴一碰的事儿,怪不得有些国家见面打招呼都是亲亲。
而陈盛也算是完了,都这个处境了,他还是会被朱茗可爱到。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朱茗不知道接吻要伸舌头。
“这样才是接吻。”陈盛说着,俯下身去吻上。
一开始仍是嘴唇相碰,但因为他的嘴唇并不老实,而是一直在她唇上摩擦游走,所以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
这样的摩擦间,二人都唇齿微张,然后很快一个柔软的东西就游了过来,灵活地勾动着她的舌头。同时那两片饱满的唇也没闲着,卖力地抿弄着。
朱茗惊呆了——她完全无法想象把舌头放进另一个人的嘴巴里,更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嘴里会有别人的舌头,这世上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确实很舒服。
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她觉得自己的胸腔完全打开了,随着鼻子的进气呼气而剧烈起伏,同时身上的毛孔张开,人仿佛要飘起来。
察觉到陈盛想要起身,还没搞明白的朱茗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脑勺,惊得他后退半步,靠在了树上。
她的手指在浓密的黑发中穿行,不自觉地揉弄,同时学得飞快地,让自己的舌头侵略过去。
“唔……”因为朱茗完全不讲章法的缘故,让陈盛稍稍有些难受,但闷哼一声后到底还是受下,用自己的舌头回应着、安抚着,想让她不要那么激动。
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脱裤子的亲法,属实不适合在这儿来,对身体不好。
陈盛的欲|望已经被唤起,只能羞涩地遮掩着,朱茗也吻得躁动,无师自通地在他唇上狠狠一吸才放开。
她目光如炬:“原来是这样的。”
陈盛也靠在树上喘息,嘴唇跟涂了口红似的:“你没接过吻……总看过电视剧吧……”
“我以为电视剧里都是假的。”
陈盛被她逗笑了,但现在的进气量还不足以让他畅快地笑:“感觉……怎么样?”
“嗯……?”
“会觉得……稍微更爱我一点吗?”
朱茗自己都觉得离谱,在听到陈盛这么问的时候,她心里冒出一句“现在说这个可太扫兴了”。
但她肯定不好意思这么说,只是状态立刻从张力满满切回了一脸为难:“阿盛,我……”
话还没说出来,一道黑影猛地从一旁窜出来,一下子朱茗眼前的人儿就惨叫着飞了出去。
她被吓了一跳,再一看陈盛已经被按在地上,那沙包大的拳头不住地落下。
朱茗捂了一下嘴,然后赶忙上前拉道:“别打了!禹成哥!”
林禹成不知道自己现在打他还有什么意义, 但他做事前也很少先考虑意义。
他只知道现在他恨极了那张虚伪至极的脸——陈盛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诱骗茗茗,把不爱硬说成是爱, 抢先拿到了一个“男友”的头衔,然后就一直霸着这个位置不放。
朱茗说她从来没爱过陈盛,林禹成完全是信的。现在想一想,她和陈盛一直就是非常浅薄的关系,从来都只是陈盛一头热。
不管是口头交流, 视线交会还是心灵接触, 分明都是他和茗茗之间进行得更多, 他除了没和茗茗一起吃更多的饭、没有牵过茗茗的手以外, 在其他方面完全就更像茗茗的男朋友。
而且不就是手吗?他们是没碰过手, 但茗茗的手可是碰过更关键的地方,这样也不算吗?
他按着陈盛一拳拳地打, 眼瞅着都见血了,朱茗看不下去地拦在陈盛面前:“不行禹成哥, 你这么打下去要出事的!”
他的拳头这才在半空停住。他就这么看着朱茗,牙关紧咬, 嘴角也用力地向下,眼里没什么神采,蹙起的眉头却好像已经被辜负了一万次。
好个一眼万年, 朱茗隐约记得自己跟他之间没发生这么多事。
而她身后的陈盛渐渐缓过劲儿来,捂着鼻子撑着地,缓缓起身。
曾几何时,他那么笃定林禹成永远不会打他,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呵。”陈盛冷笑一声,仍不放过一分嘴皮子便宜, “我要是强吻茗茗你打我也就算了,我是被亲的那个,你打我干嘛呢?”
林禹成一拳头又打了上去。
林禹成从未想过成年后还有拳头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朱茗肯定不能让林禹成这个“犯罪嫌疑人”单独陪“受害者”陈盛去检查,所以她是全程陪着的。也不知道陈盛到底是伤到哪了,医生给他全头包了起来,包完比不包还吓人。
这个过程中陈盛一直喊疼,所以两人的手就没分开过。一开始林禹成还默不作声地跟着,后来一看人跑没影了,再出现时右手也被裹成了粽子。
这打得是真狠啊。
朱茗起身就想看看:“禹成哥你的手……”
就见陈盛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气,嘴上不带停的:“好疼……啊……轻点大夫……啊……”
医生用鄙夷的目光看看他,然后用力打了个结。
这回是真痛到了,陈盛“嘶——”得一声,惊得朱茗又去看他:“没事吧……哪里痛?”
陈盛一只手输着液,另一只手拉过她就往自己胸口上放:“这儿疼。”
都这样了,朱茗还是顺势帮他揉了揉:“你看你……都说让你别纠缠了……”
“你现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陈盛说着又冷下脸来看向林禹成,嘴里的话却是对朱茗说的,“像他这样各方面都还行却没谈过恋爱的,说白了还是有致命缺陷,我们圈内的女生都怕他以后会打老婆。”
林禹成也没想过有一天这种事都能被他拿来当把柄了:“陈盛你还要不要脸!我从小到大就那段时间打过架,我还不是为了救你!”
陈盛心脏一紧——是啊,确实是这么回事,他怎么会拿这个说事。
他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他在做一些陈盛绝不会做的事,他在舍弃一些“陈盛之所以为陈盛”。
但有什么关系呢,林禹成分明也不再是林禹成了。他变得比他更早,更彻底。
陈盛自认为这辈子没蠢过,但就是前段时间,他太过相信林禹成的人品,明明察觉他不对劲儿了却没及时翻脸……可笑就算重来一次,他大概率也做不到率先翻脸。他的心理得比现在阴暗个十倍,才能想到林禹成跟朱茗会……
陈盛想咬牙,但现在面部肌肉过于脆弱,还真咬不起来:“你是救过我,所以就什么都能跟我抢吗?林禹成你扪心自问,你在茗茗面前对我说三道四的时候,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眼看输液大厅里有人抬头,朱茗赶忙劝道:“阿盛,你小点声……”
林禹成也急了:“我对你说三道四?你要是没干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我怎么对你说三道四?我……”
被护士吼道:“声音小一点,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休息!”
于是只得降低音量,气势也小了:“我没有杜撰过一分一毫,甚至我都算收敛了,你干的事情比那还恶心!”
“那我也没有欺骗茗茗。我承认我以前混蛋,但你提醒我之后我就已经跟茗茗说清楚了,茗茗能接受我知错就改、浪子回头。说到底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在我们的感情中横插一脚你有理?”
“你、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这样纠缠茗茗你有理?从她说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没关系了,你早就不该再见她了!”
“没关系了?你看我跟茗茗像是没关系的样子吗?现在牵着我手的是谁,刚刚把我按在树上亲的又是谁?”
“那让我脱光了坐在画室里的是谁,摸我的又是谁?”
朱茗甩开陈盛的手抱住脑袋:“你俩能要点脸吗?!”
朱茗决定不再坐得离陈盛这么近了,她重新选了个位子,和这兄弟俩距离相同,拉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但陈盛一时顾不上她,只是神情突变地看着林禹成:“什么意思?”
朱茗抢先道:“就是画画,请禹成哥做了一次人体模特……”
林禹成坐直了:“是的,跟你那次不同,她让我脱掉所有衣服,一件都不留。之后还说要确认胸肌质感,确认了大概有五分钟。”
“你们!”陈盛也一下子握起拳头来,难以置信地左右看着,手上的枕头带得点滴瓶叮当作响。
朱茗看着都疼:“阿盛你冷静点,别把针头碰歪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需要人体模特可以找我啊!”
但其实这种正式开撕的时候,最忌讳枪口冲老婆本人。
朱茗一下子眉头皱起来:“我当时都已经跟你说了分开了,找你肯定尴尬啊,当时我就是除了你以外找谁都可以。话又说回来,我就算有男朋友或者有丈夫,那我找模特又怎么了呢?难道因为我有对象,我就不可以写生不可以画画了嘛?”
“当然可以。”林禹成直接表态了,看着朱茗的眼神仿佛能淌出水来,“……只是不能再有什么肢体接触了。”
朱茗惊得脖子往后一缩:“谁问你了?!”
“是啊谁问你了?”陈盛赶紧把脑子转换过来,现在任何事都不能是老婆的错,“你管茗茗有没有肢体接触?就今天,大庭广众之下,茗茗干什么了?跟我接吻了,初吻,激吻五分钟,晓得吗?就到你下楼那会儿刚刚分开。摸你是为了确认肌肉质感,你瞎矫情什么呢?那跟我接吻是什么?这就是闹到法官那,也得说感情并未破裂!”
“还感情并未破裂,茗茗对你根本没有感情那上哪破裂去?”林禹成冷笑一声,“你没法证明一个根本没有的东西它破裂了,你没法说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产生变化了,没有,不存在,听得明白吗?”
“你凭……”
“阿盛!”一个声音这么叫道,简直就像朱茗的救星。
于是她从地鼠状态抬头,看到一位美丽的中年女性和一个……气质有点猥琐的大爷。
“爸,妈。”即便打着点滴,陈盛还是规规矩矩地起身打了招呼。
这过于正式的态度让朱茗也跟着站了起来:“叔叔,阿姨……”
反观林禹成,不仅不起身,反而不屑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状态让朱茗莫名,因为跟她好像没怎么看过林禹成这样子。
但很快她就听到陈母倒吸冷气的声音:“天啊,这是怎么了这是……”
陈盛显然还是不想让父母插手:“一点小事,你们怎么来了?”
“还说呢,你当众打架的事学校打电话过来了,辅导员也正往这儿赶呢……哎呦你看你这个脸,都破相了……”
陈盛侧头躲开:“没破相,软组织挫伤,养养就回来了。”
这时陈父看了一眼林禹成的手,嘴上冷哼:“我儿子的性格我清楚,这根本不是阿盛跟人打架,这分明是单方面挨打!我们不吃这个亏,直接报警!”
陈盛赶忙把他爸拉住:“你干什么爸,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至于!”
陈母也声泪俱下:“我早说了有些朋友处不来就别处,就你非说什么关系都得经营,这是能经营的人吗?你不是送孩子给人欺负吗……”
“妈,你觉得我没有脑子吗?”陈盛的头现在比挨打时还疼,“别说这种话了,就当当着茗茗的面儿给我留点面子行吗?”
陈母这才反应过来,回身看去,眼泪很快就收住了:“啊,你就是茗茗啊,阿盛给我看过你的画,画得可真好!”
朱茗赶忙应:“谢谢阿姨,我还在努力……”
“不不不,你太谦虚了,我也是油画爱好者,特别喜欢萨金特的作品,我觉得你受他影响很深。”陈母说着把朱茗的手牵了起来,竟让朱茗幻视被陈盛牵起的感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从你这里定制一幅画吗?”
那之后林禹成跟陈父还绊了几句嘴。
陈父说他打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禹成坐那一摊手说你跟你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父说他不光有暴力倾向还撒谎成性,林禹成说没你儿子能演,演得他亲爹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陈父气得发抖说当初就不该借钱给他, 他这种人就活该败光家业流落街头。林禹成说可算了吧,当初能借这个钱很大程度上也是林家比陈家有实力,要不是现在陈家发达了他也不敢是现在这个态度——再说了,陈家这波能起来他林禹成也没少在里面帮忙。
陈父恼羞成怒说报警!现在就报警!林禹成还想还嘴,被陈盛照肚子来了一拳, 然后宣布:“行了都别吵吵了, 现在报警算互殴。”
然后屁股上又被林禹成踢了一脚。
朱茗在一旁看着, 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察觉气氛不对赶忙憋住。
陈母见状也得给丈夫一个台阶下:“好了, 林大哥待我们家不薄,你真报警也不合适。”
陈父这才就坡下驴:“老林这么好的一个人, 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败家子!”
林禹成还不消停:“你这儿子养得才真不亏呢,方方面面都随根儿啊。”
朱茗那边又“噗嗤”一声。
该说不说林禹成跟陈盛凑一块儿时, 场面总是轻松、诙谐又幽默。
在朱茗这么想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忘了看着林禹成打陈盛时内心有多么惊恐。
所以最后结果就是没有追究林禹成的这场殴打, 陈父把陈盛带回去静养,而朱茗被陈母邀请,去了陈母的油画收藏室。
陈母之所以知道朱茗, 还是陈盛向眼镜蛇的分公司下手,被他爸发现的时候。为了解释这次抢单为什么是可行的,陈盛打开热搜词条逐一给他爸解释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当时词条里一扒拉铺天盖地都是朱茗的画。
那也是陈盛第一次向家里宣布他交了女朋友——虽然那个时候朱茗已经跟他说了分手。
于是在陈家父子忙于金钱事业时, 陈母就认真看了朱茗的作品——她不太理解生意场上的事,但她确确实实是个油画收藏爱好者。
她一看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喜欢这姑娘了。
一定是折服于其才华。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 她曾找陈盛一番长谈,大致了解了一下朱茗。当知道这孩子才大二的时候,她连连摇头:“天才,这是天才。”
而且每幅画上都有署名和日期,懂行的可以看出她在短时间内做到了迅速提升——她能准确地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常常是上一幅画还有的缺点,下一幅就没了。
这也难怪才大二,就已经是这个水平。
这是很容易让身边其他画手感到绝望的天赋。
而当朱茗听见陈母说她的画风受萨金特影响大时,她就知道这是真懂。
“是的,我特别喜欢他的作品。”在陈母的车上,朱茗久违地又跟人聊起了艺术相关,“就是那种看似漫不经心的笔触,仔细一看‘画的什么东西’,但猛一看就是‘我是什么东西’。我就是想要那种画得毫不费力的感觉,能一笔解决绝不用两笔。”
“是的,你们专业的不是把这叫做‘概括能力’吗?靠近一看什么都没有,离远了一看就是该有的都有。他的玻璃镜片、衣裙质感,落笔时都非常干净利落,但最后就是组成了非常复杂的画面。”陈母打着方向,“你的画给我的感觉就是在向这个方向靠拢,而且其实已经很有模样了。”
“真的吗?”这样的肯定让朱茗着实惊喜,“所以阿姨你其实不是相关专业的人吗?你就单纯是喜欢这些是吗?”
“对的。完全是个人爱好。”陈母看起来也欣慰,“所以阿盛能跟你这样的女孩在一起真是太好了,我可不希望他和他爸一样眼里只有钱,然后找个对生意有帮助的富家千金就结婚了,这对两人来说都是煎熬啊——我当初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是他爸还能赚点钱,那真是……很难不后悔哦。”
朱茗才意识到这里头有这么个信息差:“阿姨,其实我和阿盛已经分手了。”
车在一处远离城市的城郊别墅停下了,同时停下的还有陈母的快乐。
“怎么会呢?阿盛他没说啊!”陈母惊道。
朱茗也只能解释:“大概有一周左右了吧。今天是因为……”
是因为我和他亲亲然后被禹成哥看到禹成哥打了他所以我不得不陪他看病。
这话说出来谁能听得明白?
好在陈父陈母从来也没问过陈盛为什么挨这顿打,朱茗索性过滤掉脑子里一些不为世俗接受的东西:“总之就是因为我分手说得比较突然,阿盛一时间接受不了,所以这两天情绪就比较激动。”
朱茗诚恳道:“希望阿姨也能帮忙劝劝他,让他能尽早接受这个事实。”
陈母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哦天呐,别说他了,我都有点接受不了。”
这郊外别墅外观看起来平平无奇,比起附近其他农民家的楼房只是稍稍新了一些,但大门一开,里面别有洞天。
“进来吧。”陈母邀请着,还贴心地帮朱茗拿了拖鞋。
而朱茗着实被这内外反差惊到——别墅里面完全是按照正规收藏陈列馆布置,装修风格与油画十分相称,但又不至于抢了油画的风头。
朱茗本以为这也是陈家的一处居所,但随着继续深入,她发现这里完全没有电视、床之类的东西,除了每层都有一个厕所、一个喝茶休息区以外,其他所有房间、走廊都属于私人展室。
可笑她本身还觉得自己要接的是一个普通的单子——这里头的画六位数都是最基本的,百万级都放在显眼处,甚至有一幅巨作一看就是千万级,看周围的痕迹像是这两天才搬进来。
要不是参加过埃及那场展,朱茗现在就已经惊掉下巴了。
“这太离谱了。”朱茗环顾四周,“阿盛从来没说过他家还有这么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