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曾熙雯又带着顾南湘和梁音一路去了西郊的钟月山。京市不许燃放烟花,但曾熙雯想看,周淙之便给她在这里准备了一场跨年烟火。
梁音在一旁羡慕得嗷嗷直叫,“我懂了我懂了,要么投胎投得好,要么嫁人嫁得好,两边都不沾的我,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顾南湘莞尔,“你可以的。”
“你也可以呀,你现在就可以。”梁音挽着顾南湘的手臂,“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给自己放烟花总是差了点意思,回头让你哥给你放!”
钟月山的夜色如稠,顾南湘望着明月高悬的夜空。
他给她放过的。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可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恍恍惚惚间,这一年,竟又这样过去了。
不好不坏,有失去,亦有收获。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顾南湘对着虚空说了句新年快乐。
声音很轻。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然后她又喃喃,自言自语。
她对自己说:“顾南湘,你要向前看。”
这一年的寒假,顾南湘回了一趟宁海,不过不是在春节,而是初八,打工人返岗的日子。
顾老太太为此还有些抱怨,但瞧着顾南湘巴掌大的小脸,又心疼得不得了,天天叮嘱方姨给她变着花样地做吃的。
顾南湘没在家里见到顾肖,听说他出差了。不知真假,但不用碰面,不用戴着面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对顾南湘来说到底还是轻松的。
顾南湘陪老太太在家住了几天,又匆匆忙忙开始为南湘里选址。她已经想好了,等一毕业就回宁海,将南湘里也落户在这里。
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曾熙雯是持反对意见的。
“为什么不选京市或者港岛?不管是哪边,我都能帮到你,你想要什么地段什么价格,我都能给你搞定。”
偏偏是宁海。
顾南湘弯着笑,从前狡黠灵动的眼底漾着沉静温和。
“我是宁海人啊,我的根、我的家,都在这里。”
“小麻雀,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和他见面。”
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共同的亲人,共同的朋友,几乎重叠的交际圈和生活圈。
“那你也可以留在巴黎啊,Aurora不是一直都想让你把南湘里设在巴黎么。回宁海……”曾熙雯顿了顿,“你不会难过吗?”
“南湘里做的是中式珠宝设计,我把店开在国外,除了每年的艺术展珠宝展,它靠什么获取客源?”
在南湘里的事情上,顾南湘从来都是理智的。
“况且,我要是一直逃避,一直不敢面对……”顾南湘想到宋瓷,唇角又浅浅勾起,“那才真的要完蛋。”
曾熙雯沉默。
顾南湘笑笑,“你看你和周淙之,当初知道要嫁给他的时候,你多抗拒?”
现在——
顾南湘在曾熙雯的眼中看到了幸福。
昔年,明媚的少女说:我以后一定要嫁给我喜欢的人。
而今,她的小麻雀做到了。
每个人都在往前看。
她也是。
当人决定轻装前行时,时间好像就过得特别快。
五月,顾南湘修完了研究生阶段的全部学分,着实让她的导师安德教授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还有论文的部分要完成,顾南湘甚至可以提前申请毕业。
不用继续泡在学校上课,顾南湘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南湘里。
春节回宁海的时候她就已经选好了工作室的地点,这段时间一直在装修,预计再有二十几天就可以完工。
在和Aurora商讨南湘里的品牌定位时,顾南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南湘里只做高端定制,想打开南湘里更广阔的市场。
Aurora欣然同意,并给了顾南湘一笔不菲的启动资金。
敲定了品牌定位,顾南湘需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她不仅仅是南湘里的设计师,更是她的掌舵人,从招聘到运营,从市场调研到品牌宣传,事无巨细。
也因此,顾南湘几乎每两周就要往返于宁海和圣修斯一次。
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能和周年、杨雪一起吃个饭,饭菜还没上桌,顾南湘已经接了三个从国内打来的电话。
“看样子,假以时日,我们就要喊顾总了。”周年打趣道。
顾南湘灌了一大口水润嗓子,“公司只有三个人的顾总吗?”
杨雪弯着眼睛笑。
杨雪准备离职回国了,她妈妈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最近又念着让她回去。
“工作找好了吗?”周年问。
“还没,回去休息一段时间,陪陪我妈,再看。”
“也行,拿着维远履历,不愁找不到工作。”
顾南湘听着两人的聊天,忽然福至心灵,“亲爱滴,你要不要考虑来我工作室?”
杨雪:“?”
“虽然初期可能会辛苦一点,但都是打工,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至于薪酬和职位方面,你放心,肯定不会比你在维远的少,只是初创阶段,可能会有一点辛苦。”
杨雪从来不是个怕吃苦的,她只怕自己辛苦也赚不到钱。
周年用胳膊肘碰碰她,“是不是心动了?”
“一点点。”
顾南湘也展开笑,“不急,你回去再考虑一下,如果愿意,随时联系我。”
七月的某天,顾南湘接到了杨雪的电话,表示愿意接受她的邀请,加入南湘里。
杨雪回国在即,有了她的帮衬,顾南湘也终于不用再经常国内国外长途奔波,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配合Aurora准备月底的珠宝展。
去年这个时候,“青鸾”系列让顾南湘再度声名大噪,而今年,她和Aurora将联名展出六套珠宝,仍然是东方元素,顾南湘将它们全部归为“山海系列”。
今年的珠宝展在七月末,为期三周,“山海系列”作为这次珠宝展的压轴之作,将在最后一周展出。
顾南湘翻看日历,好巧不巧,开展的那天是她的生日。
显然,这将会是个忙碌的生日。
但顾南湘怎么也没想到,开展的前一晚,顾老太太会给她打电话,说她一个朋友明天想去看展,拜托她照顾一下。
对方叫梁致,和她一样,一直在国外读书。顾南湘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说自己明天一整天都会在展馆,如果他到了,可以随时联系她。
翌日,晴空艳艳。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南湘接到了梁致的电话。为了契合设计主题,顾南湘今天没有穿礼服,上身一件白米底绿色波点纹短袖,下身是一条纯绿色的长裙,都是真丝质地,掐出极为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她就这样俏生生地站在展馆的檐廊下,像一株温柔绽放的茉莉花,将东方气质展现得缱绻动人。
“顾小姐?”
顾南湘循声望过去,四目相接的一瞬,两个人都愣住。
两年前的新年夜,两人曾在便利店里有过一面之缘。顾南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帮忙演一场戏。
“怎么……是你?”
梁致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也……太巧了吧。”
梁致告诉顾南湘,他这次是受家中长辈所托,特意来珠宝展寻找合意的作品,作为他祖母八十大寿的贺礼。因为他本人对珠宝一窍不通,家人说可以帮他找一位专业老师带他逛展,这才有了今天的巧遇。
比之两年前的青
涩,如今的梁致一身妥帖的灰色西装,已然有了年轻男人的成熟气质。顾南湘也从聊天中得知,梁致竟然和周年一样,读的是医科,今年已经毕业,过段时间就准备回国。
“我当时以为你是个大学生。”
“可能我看起来比较年轻?”梁致微微挑眉。
顾南湘莞尔。她还记得当初梁致在便利店哭诉前女友的种种,还有他一直生病的母亲。但顾南湘并非交浅言深的性格,也无意打听旁人隐私。
她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快到午餐时间了,我还有一点工作需要收尾,如果你不介意,等下我们一起吃个午饭,然后我带你逛展。”
梁致欣然应允,顾南湘便带着他往展馆的休息室走去。堪堪转过走廊,便见贵宾休息室外站着礼宾。
“顾总,宋小姐,这边请。”
顾南湘下意识看过去——
身量修长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举手投足间气质清绝,而他身边跟着的赫然就是这段时间曝光率极高的女明星宋瓷。
顾肖也抬眼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不期然在半空中相接。
顾南湘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顾肖。
这两年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一个人会出现的地方,另一个人一定主动避嫌。就像当初曾熙雯的婚礼,知道她一定会去, 顾肖只托人送来了贺礼。
而眼下,这样猝然的碰面,让顾南湘措手不及。
“南湘?”身边的梁致喊她。
顾南湘回过神, 冲梁致弯起笑, “这边。”
T字形的转角, 顾南湘淡定抬手,引着梁致一路走过去,唇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笑,“麻烦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手上还有一点工作, 处理完就来。”
“好。”
走廊的另一侧, 顾肖深静的眼底看不出半点情绪,他本就内敛, 这两年身在维远核心, 越发地喜怒不形于色。
视线锁着那抹纤细,直到顾南湘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倒是他身边的宋瓷满眼的八卦,“刚刚那个是南湘……”
“走吧。”
顾肖冷淡开口, 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 宋瓷轻哦一声,乖乖跟在他身边。
这边顾南湘还在“山海系列”的展区忙碌,Aurora有意提携,将自己不少圈内的朋友都引荐给了顾南湘, 并由顾南湘向他们介绍整个作品的创作理念。
太难能可贵的机会,顾南湘感念Aurora的知遇之恩, 也做得格外认真上心。
一直忙到快要一点,顾南湘送走最后几位朋友,才往休息室走去。
梁致倒是很有耐心,也不催,顾南湘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翻看手边的杂志。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太忙了。”
“没关系,原本就是我叨扰。”梁致合上手中的杂志,“这顿饭应该我请。”
顾南湘没在谁请谁的问题上纠结,胃里空空的,隐隐有绵绵的针刺感,她需要马上找点食物填补。
“请你吃法餐?”
顾南湘摇头,“坦白讲,我想吃快餐。”
这话将梁致逗笑,“行,那请你吃快餐。”
两人都不是挑剔的性格,就在展馆外选了一家看起来干净整洁的日式拉面,清淡温热,刚好可以缓解顾南湘胃部的不适。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梁致还是很惊讶,他不是很懂时尚圈,刚才翻看手边的杂志,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漂亮温柔的女孩竟然这么优秀。
“为重逢干杯?”
梁致拿起当年便利店里一模一样的啤酒罐,顾南湘轻轻揉了下胃,也捏起绿色的铝罐,“干杯。”
她眼底盈着明晃晃的笑,比巴黎午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隔着一道落地玻璃,顾肖坐在这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顾南湘和梁致简单吃过午饭,又折返回展馆,她将几样可能符合梁致需求的展品一一介绍给他,经过“山海展区”的时候,就看到了穿着一袭花苞白裙的宋瓷,正在伫立在以神兽“孟极”为创作灵感的一套珠宝前。
似有所感,宋瓷也转过头,看到顾南湘的一瞬,眼底微微生出讶异。
然后,顾南湘就看着宋瓷朝她走了过来。
“顾小姐。”宋瓷开口,清甜的声音,和她在大屏幕上甜妹的形象非常贴合。
“你好,宋小姐。”
“你知道我?”宋瓷乌亮的眼中燃起亮色。
顾南湘能感觉到宋瓷是有意来找她说话的,却不清楚原因。以顾肖的性格,既然已经和宋瓷出双入对,就绝对不会让她这个前女友成为两人间的困扰。
“这里很多人,应该都知道。”顾南湘回得得体,温和的音色,不卑不亢。
宋瓷忽然有些脸红,“其实还好,没有那么……夸张。”
微顿,宋瓷又小心征求顾南湘的意见,“顾小姐现在有空吗?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孟极这个系列,我觉得很有趣。”
和作品有关的事顾南湘从不马虎,即便对方是宋瓷。
“抱歉,梁先生,我可能要失陪了。”
梁致倒是不在意,“没关系,我正好一起听听,顺便也学习一下,这个‘孟极’和之前的‘青鸾’是一个系列?”
“你知道青鸾?”
梁致摸摸鼻子,“刚刚知道。”
顿了顿,梁致又道:“还知道今天之前你只展出过两套作品,一共拍出了九位数。”
顾南湘听多了这样的赞美,但还是有些汗颜,正要解释一下“青鸾”系列之所以能拍出九千万的天价,主要还是因为和Aurora的联名。
可没等顾南湘开口,她身边的宋瓷就兴奋道:“对对对,我当时看到那套‘青鸾’的时候就好喜欢,可惜买不起。”
“顾小姐,这套‘孟极’会参加后续的拍卖?”
顾南湘摇头,“今年展出的六套作品都不参与拍卖。”
这是她和Aurora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顾南湘要将它们带回国,陈列在南湘里的工作间。
还有她的“烛阴”,可惜“青鸾”的买家至今都没有联系到。
宋瓷听闻后面露失望,但她好像也是情绪来去都快得女孩。
“南……顾小姐,现在可以给我讲讲‘孟极’了吗?我还想听‘毕方’,还有‘白泽’,还有……”宋瓷吐了下舌尖,“你能……都给我讲讲吗?”
“好。”
为宋瓷和梁致讲解完山海系列已经是下午三点,梁致不好再打扰顾南湘的工作,说想要自己看看。
宋瓷找了个没人的时候走到顾南湘身边,“顾小姐,等你忙完了,我们能聊聊吗?”
顾南湘沉默一瞬,身体有些疲惫,但还是点点头,“好,但要等今晚的展出结束。”
“可以,我等你。”
首日的展览结束已经快要十点,顾南湘没来得及吃晚饭,这会儿胃里又开始一阵一阵抽痛。宋瓷在三楼的露天咖啡厅等她,顾南湘在休息室缓了几分钟,拎起包包又往楼上走去。
顾南湘走上来的时候,宋瓷正在直播,她如今不过二十二岁,虽然是大荧幕出道,但心性上格外少女。
屏幕上飘过一排排评论:
【瓷瓷,刚刚经过的大美女是谁!】
【对啊对啊,好漂亮】
【那个腰细的,腰围和我腿围一样】
【主要是气质好!】
【你们在瓷瓷的直播间说这个不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我朋友来了,我要下播了,改天再聊,拜拜哦。”
顾南湘在宋瓷对面的空位坐下,听到“朋友”两个字时还有些诧异,她和宋瓷,好像怎么都扯不上这样的关系。
宋瓷收起手机,招呼侍者,又关切地看向顾南湘,“你忙完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刚刚试过了他家的草莓雪芙和巧克力樱桃塔,都不错。”
顾南湘胃里不舒服,不太想吃
甜食。她现在只想回家,冲一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我不饿,不知道宋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
这回,换宋瓷沉默了。
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一句话,“我能不兜圈子,直说吗?”
顾南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宋瓷看起来似乎很孩子心性。
“当然,这样很好。”她也不是喜欢兜圈子的性格。
宋瓷卷翘的眼睫眨啊眨,像是终于找到一句不兜圈子的话,“我在顾家,看到过你的照片。”
顾南湘低头喝水,捏着玻璃杯的手指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倏然收紧。
顾家——原来,他们都已经见过家长了啊。
“嗯。”顾南湘弯起笑,大概猜到了宋瓷想问什么。
见过她的照片,却没在顾家见过她,也没听顾肖提起她,所以对她好奇。
“我这两年一直在国外读书,工作也很忙,很少回去。”
宋瓷点点头,“我看出来了。那今年春节,你会回去吗?”
顾南湘不得不承认,宋瓷有一双过分干净清透的眼睛,让人本能生出喜欢。她不讨厌宋瓷,但也并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集。
回去干什么呢?看他们出双入对,郎情妾意吗?
胸口发闷,顾南湘蓦地起身,“抱歉宋小姐,我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话落,顾南湘不再看宋瓷漂亮眼底的惊讶,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快步离开。
胃不舒服,身上也像没有力气,整个人快要被忙碌的工作和起伏的情绪掏空。出于安全考虑,顾南湘放弃自己开车,叫了辆的士回酒店。
回了酒店,空落落的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顾南湘才想起来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应该给自己买个蛋糕庆祝一下的,但胃好疼。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好像就格外脆弱,顾南湘蜷起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房间里光线昏朦,映着她眼底盈盈的水光,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她一点也不想哭。
可是好像控制不住。
半晌,顾南湘还是把眼泪擦干,抵着胃给酒店管家打电话。
“您好,麻烦帮我送盒胃药。”
“嗯,能止疼的就可以。”
宋瓷今晚也住在酒店,是顾肖在巴黎常住的那一家,她没回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到顶层。房间是虹膜锁,宋瓷刷不开,只能选择敲门。
片刻,房间里响起脚步声,门被拉开,顾肖立在门边,白衬衫黑西裤。
“我能进去么……”宋瓷捏着白色的荷叶裙边,问得小心翼翼,又抬眼飞快地看一眼顾肖。
某个瞬间,顾肖觉得她这个表情格外熟悉,和记忆里女孩子的样子重叠。但他知道,她们不一样。
“太晚了。”
“等下——”宋瓷抵住要被顾肖关上的门板,“我没忍住……去找了南湘姐姐。”
站在门内的男人微微蹙眉,终于回给了她一点情绪。
半晌,顾肖转身往房间里走,宋瓷顺势溜进来。
一进来,宋瓷就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生日蛋糕,渐变的橘粉落日被晕染在蛋糕坯上,空气里还溢着香甜的橙子味。
“哇,这个蛋糕看起来好好吃!”
“别动。”
宋瓷捏起叉子的动作一顿,有点呆地看向顾肖。
“你有朋友今天过生日?”
顾肖沉默,“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宋瓷咽咽口水,极不情愿地叉子重新放回碟子里。
女孩子身上穿一条白色花苞连衣裙,整个人精致漂亮得如同洋娃娃,眼下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对不起,哥,我知道……我不该擅自做主,去找南湘姐姐。”
但是她真的太好奇了,那个在她离开顾家以后,成为了哥哥“新妹妹”的姐姐。
她在顾家看到了她的照片,听周围人对她赞不绝口,她在时尚杂志里看到了顾南湘的访谈,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
赞叹于她对艺术的理解,对山海系列的热爱和执着,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漂亮女孩,让宋瓷好感又好奇,她太想认识顾南湘,想和她说上话,如果她愿意认她做妹妹,那就更好了!
可是,顾南湘好像不太喜欢她。
这个认知令宋瓷有些沮丧。
“我觉得南湘姐姐可能不太喜欢我……”
顾肖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阖着眼,有些疲惫地按着眉心。
大约是一年多前,母亲给他打电话,说妹妹想回国发展,可担心她年纪小,娱乐圈又鱼龙混杂,希望他能看着点,多照顾她一些。
时间或许真的可以冲淡许多感情,当初他因为妹妹的离开而迁怒年幼的顾南湘。辗转多年,亲妹妹站在面前,顾肖却发现自己好像很难再找到那种深刻地想要爱护和保护的情绪。
但这是他的亲妹妹,身为兄长和一个成年人,他不会不管。
也愿意在疲惫的工作结束之后,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天的所见所闻,听她喊他一声哥哥。
某个恍惚的瞬间,会让顾肖觉得,顾南湘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所以呢,你打扰了她大半天,难道还不允许她对你有一些情绪?”
宋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本想在顾肖这里找点安慰,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你一定不是我亲哥哥。”
“小瓷。”顾肖喊她的名字,很温沉的声音,“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宋瓷咬唇。
她可能从小在妈妈的教育下太乖了,叛逆期来得晚,顾肖越不让她做的事,她就越想去做。
“那我如果有事呢?”
“我都回国一年多了,一次都没在家里看到她……”说到这里,宋瓷微顿,“不会是因为我吧?”
少女敏感,思路一旦被打开,就有点收不住。
“难道是因为我回来了,南湘姐姐觉得尴尬,所以才不回家?”
她思维发散起来不着边际,顾肖从来不接话。
宋瓷又自顾地分析了一大堆,分析完,又觉得逻辑上有些难以自洽。直觉告诉她,顾南湘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今天见到她,顾南湘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不像是尴尬。
少女恹恹,最后得出结论,“或许,她是真的不舒服吧。”
“你说什么?”
一直沉默的男人倏地睁开眼。
宋瓷垮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南湘姐姐说她不舒服。”
她一直垂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顾肖眸底一瞬的微凝,旋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起身大步往门口走去,站在玄关处换鞋。
宋瓷还有点蒙,“诶,哥,你要去哪儿?”
“出去一趟,早点回去休息。”顾肖交代一句,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宋瓷:“……?”
去停车场的路上顾肖调出顾南湘的联系方式,一串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犹豫片刻,他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西蒙。
不多时,西蒙便将顾南湘落脚的酒店和房间号发了过来。
黑色的车子在路的尽头利落转弯,车窗外的茫茫夜色映着城市灯火,飞速后掠。
顾南湘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了睡衣。
胃部的不适仍然没有得到缓解,抽痛得厉害,大脑也开始抗议工作,昏昏沉沉。
她走到吧台想给自己热杯牛奶,刚刚从冰箱里取出牛奶盒,门铃就响了。
应该是送胃药的管家,顾南湘踩着柔软的拖鞋走过去,压下门把手。
房门被拉开,“谢——”
另一个“谢”字被卡在喉咙里。
顾南湘怔怔看向出现在门口的男人,衬衫西裤,眉眼清致。
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将他修长的身量拢在半池暗影里,白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两粒,喉结下方的一小块皮肤泛着浅浅的薄红。
他显然来得有点急,胸口微微起伏,看向她的视线深静微澜,有翻涌着的情绪被压在漆黑的瞳眸之下,似是在确认些什么
顾南湘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不顾她疲乏至极的身体,怦怦地在胸腔跳动。
一下一下,是久违了的、鲜活的顾南湘。
第49章 勾惹
四目相接, 顾南湘粉软的唇微张,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从前一天恨不得喊上几百遍, 如今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没什么血色的唇瓣动了动。
顾肖沉凝的视线落在顾南湘抵着胃的手指上,眉头蹙起。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是酒店的管家来给顾南湘送胃药。管家专业而警惕, 看着出现在顾南湘门口的陌生男人, 向她投去关心的视线。
顾南湘摇摇头,示意她放心。
待管家走远,周遭又重新陷入寂静,昏黄的光线像是将时间无限制地拉长。
半晌, 还是顾南湘先开了口, “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称呼, 不知道怎么称呼。
曾经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疏离, 这算是输给了时间和空间吗?
但心口是烫的, 裹挟隐秘的悸动,不可被知晓。
顾南湘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白,鼻尖却发红, 看起来疲惫虚弱, 又楚楚可怜。
“不去医院吗?”顾肖问。
“吃两片药就没事了。”顾南湘弯着唇回答,听起来好像很有经验。
“然后在凌晨四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顾南湘微讶。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她胃病复发,身边没有照顾的人, 凌晨的时候自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顾肖……怎么会知道?
“所以,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像是一句质问, 轻易勾起顾南湘当初的那些叮嘱——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工作再忙也要以身体为先。
顾南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是无需为自己辩白的过错方,合该被冷嘲热讽。
下一秒,手腕却被扣住,熟悉的温热干燥,眼眶一瞬发胀,顾南湘极快地垂下眼。
顾肖没看她,扣着她的手腕转身,“去医院。”
不容置喙的三个字。
他看起来神色平静,可扣着顾南湘的手腕,用手指丈量她的腕围时,整颗心还是被揪得生疼。
太细了,比从前还瘦。
这一年多,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而且,怎么这么烫?
顾肖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身,顾南湘差一点撞在他的身上。身形堪堪稳住的同时,温凉的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肖低眼看她,眸色不善。
“顾南湘。”
“你知不知道,你在发烧。”
深夜十二点。
顾南湘坐在输液室里打点滴。
胃炎合并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烧,难怪她会觉得头重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