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着,顾肖从储物格里摸出烟盒,砂轮打火机被轻轻一拨,蓝色的火焰蹿起,燎燃烟丝。
这是他今晚抽的第五支烟,从未有过的量。这盒烟从顾南湘来圣修斯的前一晚被打开,到如今,还剩一根。
猩红一点被衔在指间,明明灭灭,映着男人被笼在一池暗影中的英俊五官。
半晌,一支烟燃尽,顾肖升起车窗,发动引擎。车子转过一道弧弯,缓缓往大路上开去。
圣修斯深浓的夜色在车窗两侧倒退,女孩子温软又委屈的声音一遍遍荡在耳边。
“难不成在哥哥心里,谈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的?一时喜欢就要一生相守?”
“反正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我难道不应该将目光投向别处吗?”
“还是哥哥觉得,我就该一辈子傻乎乎地守着这份喜欢。”
蓦地,顾肖倒转方向盘,车子倏然调头,朝来时的路飞驰折返。
公寓里,顾南湘刚刚洗完澡,镜子里的女孩子眉眼潮湿,白皙皮肤被热气蒸熏出薄薄霞色。
她半转过头,看脖颈上的红痕。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就发现脖颈上有几个小红点,痒痒的,像是过敏,一抓就变成一片浅浅的红。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海鲜粥里有什么她不能吃的食物,顾南湘有些烦躁。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通陌生电话。
顾南湘接起,便听到周轶可怜巴巴的声音:“南湘姐
,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嗯?”
周轶是被周年从老房子里撵出来的。
他原本要在圣修斯待两天,就暂住在周年租的那栋老房子里。结果晚饭时间聊得上头,他直接给周年的前任打了个越洋电话,劈头盖脸把对方骂了一顿。
然后,就被周年赶出来了。
身无分文地赶出来。
甚至连手机都没给他。
周轶翻遍全身上下,终于找到一欧元。他在圣修斯只认识顾南湘和杨雪,杨雪的电话号码还没记住。
深夜街头,只穿着一件短袖的周轶瑟瑟发抖,看到顾南湘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亲人。
“南湘姐。”
顾南湘给他拿了件外套,是前段时间品牌方送来的礼赠,尺码是顾肖的,周轶穿在身上有点大。
周轶一边扯袖子一边碎碎念,“你说我姐也真是的,那男的有什么好?为了事业把她甩了,我帮她骂回去,她居然把我撵出来。”
“不给我钱,不给我手机,甚至连件衣服都不给,她是我亲姐吗?南湘姐——”周轶转头看向顾南湘,“要不我给你当弟弟吧。”
顾南湘有些嫌弃地将人推开,她脖子很痒,想抓,又怕过敏更严重。
“赶快,我的猫要睡觉了。”
“嗳,南湘姐,你慢点,你别不理我啊。”
公寓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顾肖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并肩而行的男女。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女孩快步走开,他又急忙追上去,两人一起走进公寓。
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支烟,顾肖抽出,捏在指尖摩挲。
他是哥哥,妹妹交往什么样的男性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不该横加干涉。
她早已经成年,有自己的喜好和判断,也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这不是他一直所“期待”的吗?
他查过这个周轶,家中独子,背景干净,感情空白,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或许会慢慢成长。
他有什么样的理由和立场去阻止?
蓦地,指间的烟从中间被掐断,顾肖直接推开车门。
深夜的凉风将西装的下摆卷起,车门被狠狠甩上,他不管不顾,大步朝公寓楼的方向走去。
公寓里,顾南湘将周轶领进次卧,“我今天才搬进来,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你先将就一晚上。”
周轶连忙摇头,“南湘姐你太客气了,你肯收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这房子好大好漂亮,还能看到维远总部诶!”
顾南湘:“……”
“南湘姐。”周轶挠挠头,脸上的笑容敛下几分,“我身上一股火锅味儿,我能借房间里的洗手间洗个澡吗?”
说着,周轶又连忙补充,“我保证用完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些床单被套我回头就拿出去干洗!”
顾南湘觉得夸张了,“洗个澡而已,需要换洗的衣服吗?”
“姐姐有?”
本来没有的,但是西蒙帮她搬家的时候将那些品牌方送来的礼盒也都一并搬了过来。里面有好几个男装品牌,送的也大都是贴身的衣物。
顾南湘找了一套居家服拿给周轶,“全新的,还没洗过,你看……”
“卧槽,Derek Rose!”
顾南湘眨眨眼,不懂周轶在讶异什么。
“我先去睡了,你有什么需求自便,不要太吵就好。”
“好的,南湘姐,你放心,我肯定轻手轻脚,不吵到你!”
顾南湘回了自己房间,将门关上,元宝已经霸占了大床的正中间。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脖颈上的红痕未消,看起来好像更明显了,好在不痒,但安全起见明早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顾南湘拢了拢领口,将元宝捞起放在枕头边,关掉台灯,准备入睡。
另一间卧室里,周轶洗完澡,换了顾南湘拿给他的居家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找水喝。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吓得周轶一个激灵。
“谁?”
周轶走过去,谨慎地拉开门,在看到门外西装革履的男人时,蓦地呆住。
“哥……?”
顾肖站在门外,深静无澜的眸底暗藏汹涌,他看着一身家居服的男人,头发微湿,手中拿着沐浴后的碳色毛巾。
他对很多物品的钟情时间格外长,譬如毛巾,他只用这个品牌这个颜色,后来妹妹觉得肤感柔软,他便请品牌方定期给她送去。
还有这个男人身上的睡衣,宽大不合适,显然不是他的尺码。妹妹喜欢买各种各样的睡衣,有时候看到合适的男款就会帮他一并下单。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肖终于开口,清寂嗓音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听不出喜怒。
“念念呢?”
周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咽咽嗓子,“姐……宝宝她,刚睡下。”
等周轶回过神, 他已经被关在了房门外,手里一叠紫色钞票。
周轶茫然地眨了下眼,南湘姐的哥哥和他说什么来着?
“现在, 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要杀人,周轶只觉后颈发凉, 又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隔着一道门, 顾肖立在玄关。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 昏黄光线将偌大客厅映得半明半暗,馥郁的荔枝玫瑰香气荡在阒寂的空间里,源头则来自次卧的那个房间。
这原本是独属于妹妹的香气。
现在却被另外一个人沾染。
顾肖阖上眼,垂在身侧的长指一点点握成拳, 冷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良久, 他才睁开眼, 深静眸底淬着幽光。
顾南湘是被渴醒的,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出门的时候穿得有点少, 半梦半醒间只觉喉咙隐隐有钝痛。
打开卧室门, 客厅里的壁灯亮着,顾南湘有一瞬的恍惚,才想起公寓里今晚还收留了另外一个人。
“周……”
余光里一道身影, 顾南湘侧眸, 在看清楚来人时,整个人呆呆钉在原地。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顾肖安静地坐在沙发里,脊背微弓,黑色衬衫勾出宽肩窄腰, 中缝锐利的西裤裹着修长双腿。他闻声抬眼,眸光沉凉, 与周遭的暗色几乎要融为一体,仿佛是这偌大空间里一样无生气的物品。
顾南湘咽咽嗓子,“哥。”
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哑得要命。
另外一间卧室的门还敞着,顾南湘赤着脚慢吞吞走过去,房间里空无一人,周轶不在。
“周轶……人呢?”
顾肖看着一脸迷蒙的女孩子,她睡意未消,一双乌软的眸子还敛着水光,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白色睡衣,长袖过膝,领口和袖口都有她最喜欢的复古蕾丝。
她站在光线的明亮处,领口处的蝴蝶结抽绳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皮肤,以及印在细嫩皮肤上的点点红痕。
上楼之前他接到了西蒙的电话,老管家的声音犹在耳边。
“南湘小姐这两天的账单上有几笔不同寻常的支出。”
“都是打给同一个账号,收款人正是这位周先生。”
所以,她和这个周轶算是什么关系?
“我给了他一笔钱,他走了。”沉寂的空间里,顾肖蓦然出声,嗓音里裹挟凉意。
他的视线也始终凝在顾南湘身上,一错不错。
顾南湘诧异地眨眨眼,“走了?”
“舍不得他走?”
“?”顾南湘茫然,“他不是没……”
“他没钱,所以你就给他钱,花钱来谈恋爱?”
顾南湘终于听出了顾肖声线里的异样,心尖狠狠一跳,朦胧睡意也跟着消退了大半。
哥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肖沉默,眸光未偏。顾南湘顶着他审视的视线,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我……我们不过就是各取所需。”
她没办法在顾肖这样的注视里保持淡定。
从来都做不到。
蓦地,冷肃的男人唇角扯出笑,“各取、所需。”
他重复着顾南湘的话,眼底的幽凉更甚。
顾南湘被这样的视线摄住,脚下好像动弹不得,她看着顾肖起身,黑色的牛津皮鞋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停下,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
她被笼在暗影里,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受阻。
“念念。”顾肖唤她的乳名,听着温柔的音色,像明月浸在古井,泛着凉意。
“这些年,我是这样教你的?”
顾南湘不明所以,霍然抬头,触上顾肖冷邃的视线。
“教你花钱去找大学生?”
顾南湘清秀的眉头皱起,“你查我?”
“不查,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妹妹还有这样的觉悟。”顾肖的视线擦过女孩子脖颈上几乎连片的红痕,那样鲜艳的颜色,像雪地里开出的玫瑰,几乎要灼痛他的眼睛。
“所以呢,他的服务还让你满意吗?”
恼意几乎在顷刻间涌上,顾南湘终于听出了顾肖言语中的讽刺,凝白的脸颊也因为这样的揣测而血气上涌,开始泛红。
顾肖竟然这样揣测她。
她最爱的哥哥,竟然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觉得自己讨厌死顾肖了,她想直接把他撵出这个门。
可漂亮的脸蛋还是挂上了笑,“满意?”
她点点头,“当然满意。”
顾南湘噙着笑,连水润的眸底也生生被她盈满笑意。
“只要给钱,随叫随到,再加点钱,他们就可以满足我所有的需求。我这样说,哥哥满意吗?”
她歪头,眸光流转清媚。
顾肖薄薄的唇抿得平直,邃然眸底晦暗不明。
生气了是吗?
刚好她也很生气。
顾南湘又往前走了半步,她和顾肖的距离也不过尺余。
她仰起头,乌发如瀑,雪白的下巴昂着,“不过就像哥哥说的,周轶年纪还小,他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打算祸害他,你也完全不必迁怒于他。”
“不过就算没有周轶,也还会有别人。我有钱,足够我玩腻一个,再换一个。”微顿,顾南湘又杀人诛心地补充一句:“差点忘了,这些钱,还都是哥哥给我的。”
话落,顾南湘终于看到了顾肖眼底的波澜。
她缓缓抬手,细白的指尖点上顾肖的胸口,他们是相伴十几年的兄妹,她太知道顾肖的痛点和弱点在哪里,“哥哥觉得不合适吗?还是说——”
红软的唇一张一翕,沙哑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被碾出颓然慵懒的性感。
“哥哥其实看谁都不合适。”
“谁都不可以染指你亲手养大的妹妹。除了……”
“念念。”顾肖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凸起的喉结轻滚,顺势捏住顾南湘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的指尖。
“哥哥,你什么都清楚不是吗?”顾南湘歪着头,“你清楚我的心思,也清楚——你自己的心思。”
男人素来深静的眸色在这一瞬有了裂痕。
顾肖微微眯眼,目光沉凝。
顾南湘看着他失态,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顾肖紧紧扣着。
她挣扎,漂亮的眉眼终于染上不虞,“顾肖,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过分吗?”
她连哥哥都不叫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冷肃的男人。
“你不要我,你还不许我找别人。”
指尖被捏痛,顾南湘用力去掰顾肖的长指,薄薄的指甲不经意在男人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鲜红横贯冷白,触目惊心。
她不管不顾,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红,乌润的眸底也被逼出水光。
“你松开我。”
“顾肖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了。”
“我这就去找别人,现在,立刻!”
顾南湘作势就要转身,却被顾肖直接扣住手腕,她甚至来不及出声反抗,整个人就被顾肖打横抱起。
男人几步走到她的卧室门口,一脚踹开半合着的房门,正在酣睡的元宝被惊醒,瞪着一双溜圆的葡萄眼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个人。
顾肖将顾南湘一把丢在床上,顺手捞起元宝,小猫咪还处在怔愣中,被他直接关在了卧室门外。
锁扣落下。
元宝挠门的声音随即响起。
“顾肖,你——”顾南湘撑着双臂起身,卧室里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暗沉一片,她身子都没能直起来,膝盖却被抵住。
复古的米白色的睡裙过膝,小腿裸.露的皮肤就这样和滑凉的西裤面料相触。秋夜寒凉,布料上似还沾染寒气,凉得顾南湘小腿一缩,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顾肖就这样将她困在双臂之间,胸口起伏,深湛眸底暗潮汹涌,让顾南湘心悸。
他眸光凝定,一瞬不瞬地看着身.下的姑娘,她精致漂亮的眉眼和年幼时一点点重合,她很多年都追在他身后乖乖地喊哥哥。
又是否能想到,她敬爱的哥哥在经年的时光里早就对她起了龌龊心思?
大二的那年冬天,顾南湘翘课来圣修斯陪他跨年,雪夜隆冬,他们在壁炉旁取暖,她心无芥蒂地靠过来,“哥,好冷。”
她将柔软的手包裹在他的掌间,乌软的眉眼亮晶晶,“你帮我暖暖。”
那一晚,他后知后觉的青春期仿佛终于萌芽,梦境里少女香甜柔软。
她侧眸看向他,眼底泛着盈盈水光,“哥……”
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怜惜她。
他骨子里的恶劣基因在作祟,让他沉迷于她低软的啜泣声。
从荒唐梦境惊醒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便陷落进巨大且空洞的黑暗空间里。
“我希望哥哥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智慧,可以永远庇护我。”
所以他合该被绑束在荒凉山崖,受野鹰日日啄食心脏。
那个镌刺在他皮肤上的文身,就像古老而神秘的铭文,降下罚咒。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这是他曾经讲给妹妹的箴言。
他觊觎妹妹。
便应该遭受惩罚。
永远被封束在兄长的身份里。
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都有资格给她幸福,他不可以。
他只能在旁人无法窥探的角落任由自己的私欲野蛮生长。
在一个个午夜梦境里,迫使她一次次接纳他。
“哥……”
轻软的女声。
和梦境里相同的声线。
和梦境里少女一模一样的眉眼。
顾南湘从没这么害怕过,顾肖的呼吸渐沉,他像是一头被困压许久的野兽,终于从牢笼中挣脱出来,张口就能将她拆吃入腹。
下一刻,额头相抵,温柔触贴。
顾肖合上眼,“念念。”
他轻念着她的名字,是放肆,亦是赎罪。
他将她困在身.下,所作所为早已越界,却依然念出了她的名字。
那就让他下坠吧,坠入烊铜地狱,修罗火海。
“哥。”顾南湘缓缓抬手,手臂一点点圈上男人劲瘦的腰身。
她乖顺得像一只猫咪。
“你高估自己了。”
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大度。
你根本不能接受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占有我。
“念念。”
顾肖又一次喊她的名字,声线里带了些许认命和顺从。
“是你,低估了自己。”
沉默的静望里,顾肖终于发现里身下人的异样,微哑的声音,潮红的脸颊,还有她湿漉漉的眼眸。
“怎么,这么烫。”
顾南湘吸吸鼻子,却舍不得松手,“难受。”
凌晨十二点,顾南湘因为食物过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她脖颈的红痕愈重,锁骨往下都冒出猩红的小点。
顾南湘想抓,却被顾肖摁住手。
“痒,不舒服。”
“医生说了,抓了会留疤。你想自己再也不能穿漂亮衣服?”
“……”顾南湘偏过头,不想理他了。
抗过敏的药已经吃过,只是见效还没那么快,脖颈到胸口一块好像在被无数小蚂蚁啃噬。
半晌,顾南湘又转过头,“能再擦点药吗?”
“这个药间隔六小时才能擦一次,太频繁一样会灼伤皮肤。”
顾南湘的手不听话地动了动,又被顾肖宽厚温热的掌心包裹。他一个眼神,顾南湘就老实了,可眼尾还是红
的,像是被欺负了,特别委屈。
顾肖无奈,只得按下呼叫铃,向护士表达需求,不多时,医生亲自送来另外一种药膏,不针对过敏治疗,只有基本的物理舒缓性。
顾南湘作势就要起身自己涂。
“躺下。”
顾肖旋开药膏盖,用棉签蘸了一点,又看向顾南湘白皙的脖颈,“下巴抬起来。”
顾南湘咽咽嗓子,无端地有些紧张。手指没有了禁锢反倒更加无所依凭,她不得不抓住身下的床单,听从哥哥的指令,抬起雪白的下巴。
微凉的药膏触上,牵动敏感神经,顾南湘轻嘶一声。
“疼?”
“不是……”
说不上来的感觉,凉凉的,有点舒服,但因为被摩擦,也有点痒。
顾肖长指捏着棉签,轻轻将药膏在泛红的一小片上晕开。
顾南湘觉得这个过程太磨人了,顾肖的动作太轻太缓,像是怕弄疼她,让她不舒服,始终把控着力道。
而没有被涂抹的区域像是叫嚣起来,每一片都期待着被照顾,期待着痒意可以得到缓解。
顾南湘眼角盈上水光,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泪失禁的体质。
“哥,你能不能……快点。”
顾肖涂药的动作微顿,掀起薄白眼皮看她,看她盈着水光的眸子和眼尾的湿红。
半晌,他吐出三个字:“快不了。”
顾南湘:“……?”
脖颈的一片涂完,其余的红疹就在领口之下了。顾南湘还穿着那件宽松的复古睡衣,领口的蕾丝被抽绳拉出褶皱。
“介意吗?”顾肖问。
顾南湘轻啊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肖的问话。脸颊微微泛红,眸底却漾起笑,她起了坏心思,“不介意啊,哥哥介意吗?”
顾肖沉默。
“那是我自己解,还是哥哥帮我解?”
眼皮蓦地被温热的掌心覆住,视线被阻隔,顾南湘听见顾肖微哑的声音,“乖一点。”
顾南湘真就乖乖听话不闹腾了,她闭着眼,感觉胸前的丝带被抽开,冰凉凉的药膏附着在皮肤上,再被一点点涂抹开。
良久,药膏涂完,抽绳却没有被重新系上。
“晾一下。”顾肖垂眼去旋瓶盖,不去看那一片晕着红痕的凝白。
“要帮你关灯吗?”
“哥……”
“念念。”顾肖打断她想说话的,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叫我名字。”
他好像还做不到。
做不到以这样的方式和她相处时,依然听她叫着哥哥。
顾南湘微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病房里就忽然陷入了黑暗。
枕边下陷,清冽洁净的气息一瞬将她包围,温凉柔软落在额间。
圣修斯的十月夜晚温度渐凉, 明月高悬,医院周遭静寂无声。
顾肖倚在病房外的阳台围栏边,指间捏着一根细白的烟, 他没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顾南湘打完点滴已经睡着,但他也不能出来太久, 怕她在睡梦中忍不住又想去抓起红疹的地方。
今晚的事显然已经偏离了顾肖给自己预设的轨道, 多年的平衡被打破, 他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去思考。
半晌,他点开手机,给一串未署名的号码发了条消息:【补缺的名单定下来了吗】
阳台的门没关严,不多时, 房间里便传来响动声, 顾肖大步走进来, 果然看到顾南湘正迷迷糊糊抬手往脖颈里抓去。
他几步走过来,按住她的手。顾南湘不安分, 又微微挣扎。
“听话。”
温沉的两个字,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似有所感,眼皮动了动却没掀,粉软的唇喃喃。
“什么?”
顾肖俯耳去听, 耳边却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床上的人又重新陷入到睡梦中。他无奈扯唇,刚要松手,顾南湘又动了下,不得已, 他只能重新覆上她的手背。
“哥……”
“别走。”
像是在呓语。
“你乖一点,我就不走。”
明明知道她睡着了听不到, 却还是下意识回应她。
手掌下的触感细腻柔软,顾肖看向女孩子沉静的睡颜,泠泠月色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描摹出如画眉目。
他的妹妹从小就长得漂亮,刚来顾家那会儿小小的一个,眉眼和那些精致的洋娃娃别无二致。
一如现在,她阖着眼,纤长卷翘的眼睫贴在一处,安静乖巧,听话得让他不忍心松手。
也舍不得松开。
指腹轻轻捏着女孩子软白的指尖,顾肖太知道自己性格里恶劣的一面,在既定的轨道里他会一百次回避碰触。
但只要有一次偏航和放纵,他就再也松不开手。
顾南湘醒来的时候顾肖已经不在病房里,换了瑞贝卡来照顾她。瑞贝卡说顾肖已经去公司上班,并给她和学校请了两天假,让她安心在家休息。
食物过敏不算什么要紧的病,只要过敏反应消退就可以出院。顾南湘不喜欢医院的味道,连早饭都不肯吃就要回公寓。
不过离开了半天,顾南湘就觉得自己的公寓和昨晚不太一样,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次卧的一应用品全部换了,包括那张床,都是全新的。
而品牌方送来的那些男士用品也统统不见了。
顾南湘挠挠眉心,点开手机,给顾肖发消息:【是你让人丢了次卧里的东西和那些礼盒】
顾肖大约在忙,几分钟后直接给她打来电话。
“不是说今天上午再做个全面的检查吗?”
“过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顾南湘微顿,“那些东西……”
“丢掉了。”
“为什么?”
顾肖沉默一瞬,答得直白:“不喜欢。”
顾南湘忽然有些无语,明明昨晚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已经和顾肖解释过了。周轶的确是她花钱雇来的,但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顾肖好像猜出了她的想法,又很认真地重复一遍,“那也不喜欢。”
顾南湘:“……”
“念念。”顾肖又忽然喊她的名字,声线里带了点凉意,“说起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算算账?”
顾南湘:“?”
“啊?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喂?喂?”
三声喂之后,顾南湘果断挂断电话,捏着手机看黑掉的屏幕。
她为什么要去招惹顾肖啊。
但不得不说,这种故意招惹的感觉让她上瘾。
顾肖没再打过来追究,只给她发了条信息:【好好休息,晚点来看你】
顾南湘心中稍安,左右无事,便拿出前几天的设计稿,开始补充细节。
关于南湘里的创立她这段时间也仔细思考过,直接设立一个品牌对她来说不算是难事,但想要这个品牌长久地存在下去且不失活力,就绝非易事。
南湘里在顾南湘的眼中不仅仅是一份实践报告,一项学期作业,她是真的想把它做好。为此她查阅了圣诞节前在法国所有的珠宝展,发现十一月初的时候有一个面向年轻设计师的作品征集,但报名时间已经截止。
顾南湘给主办方打过电话,对方说的确没有办法再进行补充报名,但这个设计展每年都有部分特推名额,如果可以获得首席鉴赏官Aurora的推荐,作品同样也能得到展出的机会。
Aurora是久负盛名的珠宝设计师,在业界的名望和地位都非同一般。顾南湘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让顾肖直接动用资源去帮忙,她在专业上有一点自己的小骄傲,更想用作品去说服Aurora。
但想要见Aur
ora也没那么容易,大约还是绕不开顾肖,所以她应该去找顾肖。
不是因为想见他,是因为设计展。
给自己找到充分的理由,顾南湘保存好最后一份设计稿,换衣服出门。
维远的海外总部坐落在圣修斯最繁华昂贵的区域,距离公寓不过十分钟的车程。顾南湘两年前来过一次,顾肖还特意帮她录了指纹。
一路畅通无阻来到36楼,顾南湘从电梯出来就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拦下,询问她是什么人。
“劳拉,没关系。”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快步走上前,是顾肖身边的特助高方宇。
“南湘小姐。”
“高特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