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亚东看到张文杰冷笑了声,这事儿还有他在背后捣鬼,此时一并被他给炸出来了。
这几天孙亚东都处于震怒之中,那个不成器的外甥,竟然头脑发热到吃里扒外。他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集团还好好的,他们就敢哭丧着要把公司给卖了,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卖的心,那买家有没有买的胆。
“稀客啊。”孙亚东看向了张文杰,“没想到你在里面淌混水,可得小心点,别二进宫。”
“我是守法商人,做点小生意,没什么可怕的。”张文杰笑了,“越往后走,才越要小心,最后几步踏空了,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孙亚东看了眼他旁边的人,“那你们是来求我让他翻身的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张文杰拿出一份文件,递了上去,“大家都不希望事情闹大,否则很难收场。”
孙亚东翻开看了两眼,便抬起头,对他说了句,“让她出去。”
张文杰点了头,对旁边的孟思远说,“你先出去等。”
“好的。”
这也是孟思远在这间办公室里说过的唯一一句话,她代表着公司,在孙亚东眼中,她不够格参与这场对话。她不知张文杰手中的文件是什么内容,但大概是肖华早有的准备。
这种能对孙亚东造成杀伤力的东西,肖华不会轻易用,兴许这就是他们的不同。肖华倾向用震动最小的方式解决问题,孙亚东不会这么做的根源在于,他总是对当前利益有着过度的最大化追求。
孟思远走出这间办公室时,她看到了正要离去的王芸。回京州后的每一次,都是王芸主动找她,她总是内心避之不及,不愿与这样的人有过多交集。
然而这次,孟思远主动喊住了她,“嘿,姑姑。”
王芸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见侄女正在对自己笑,像是极为真诚,“你怎么来了?”
“张总在里面与孙董谈事,我在外面等着。”孟思远走到她面前,“好久不见,我们要不要聊一下?”
“好。”
孟思远原以为会去她办公室,或者是旁边的会客室,然而她却带自己下楼,走去附近的咖啡厅。是不是那些地方,在她看来,没那么安全。孙亚东对她没有十足的信任,或是她对他有戒备。
孟思远喝了口咖啡,“虽然两家公司闹成这样,但我一直觉得,这是工作,不该影响私人关系。”
王芸点了头,“当然,你一直是我最看重的侄女。”
“读高中时,受你影响,我还考虑过读会计。虽然最终也没读上,但也修过几门相关的课。不过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了,你比我更清楚,公司价值是什么。”
“华科是个不错的公司。”
“是的。”孟思远看着她,直入主题,“肖华肯定会尽快配合完调查,但我还是没法不为他担心。”
王芸放下了手中咖啡,“我明白。站在这样的男人身旁,有风光至极的时候,也会有担心受怕的时候。”
“只有担心,没有怕什么。人并不能只顾眼前,还得看着自己的后路。我们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现在有个踉跄不算什么,只是我比较心疼他。”孟思远笑了,“年纪渐长,就不经摔了。甚至还得提前做准备,得让人帮着扶一把。”
王芸看着对面的侄女,上一次她还有些强撑,这一次,俨然已有华科老板娘的架势。此时的威胁,说话的底气已不可同日而语。也是,对聪明人来说,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做。一旦想通,将男人的产业当成自己的筹码,能做的事就完全不一样。
“是的。你可比我年轻时候有能力多了,可真羡慕啊。”王芸同样笑了,“我年纪大了,以后保不准就得麻烦你帮扶下了。”
“姑姑,你了解我的。我性子直,帮过我的,我都会记得。”孟思远停顿了下,“害过我的,我更不会忘。”
她已将她手中的武器用的得心应手,要求与威胁一起提,但不会给出条件,只有前景的描绘。而前景,有时比实在的东西更诱人。王芸忽然大笑,“你这孩子,从小就这臭脾气,我能不了解你吗?你爸没赞助你留学,你都能跟他不联系,心可硬了呢。”
“做滥好人,是不会受到尊重的。”
“我认同。”王芸看着她,“你是我侄女,看你这么为男朋友担心,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姑姑没多大本事,但还是会尽力去帮你,也希望能帮到你。”
姑姑能帮上多少忙,孟思远并不确定,甚至可能派不上用场。但是,这个时候,敌人不宜再多,虽不至于成为朋友,但适当的拉拢没有坏处。
孟思远淡淡地笑了下,“谢谢。”
李敏从何昊口中得到消息时,已是晚上,听到的,也自然是他的抱怨。
何昊从做下这个决定以来,就一直处于忐忑不安中,更是承担着内外的压力。父母的质疑,亲友的冷眼,在公司的举步维艰,与总部的抗衡,及与华科来回的条件谈判。
早些天,何昊与肖华见过一面,谈了两个小时,具体的并购合作,倒是没怎么聊。从前只是场面上的寒暄与客气,从未有过坐下有过深入的对话。
这个圈子里,有许多人拥有权力与地位,这些光环是对个人的加成,然而何昊从肖华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纯粹的个人魅力,浑然天成的领导者。
肖华没有多少夸夸其谈,相反,更多是倾听自己的想法与见解。何昊能感受到他对人的尊重,在自己说起一处构想时,他当即就表示了认同,并说了句,这块以后你来做。
这需要大量的资金,回报也没那么快。而他这谈笑间的杀伐决断,怎么能不吸引人?
他与舅舅算是两个时代的人,有相同的地方,但本质上,又有着绝对的不同。比如身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威权感,但一个用恐惧要求服从,另一个,有着强大资源调动能力的人,描绘的愿景具有十足的蛊惑性,足以让人追随。
见完面,内心的狂热被挑起。在愿景中,何昊可以做更多事情,被压抑的雄心壮志被勾起,被赏识并认可的滋味太过迷人。但他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忍不住感慨,站在那种人身旁,若不够强大,一定会被控制,还可能毫无察觉。
没有完美的选项,两条路都各有缺点,而舅舅要将自己手中股份拿去质押时的态度,像是这一切都来自他的馈赠。这自然不是赠予,是父母与舅舅早些年的陈年旧账。
可就在这个当口,肖华出事了。而明天,何昊会亲自去华科进行谈判,他心中不会没有犹豫与纠结。
何昊也不免同李敏抱怨几句,“这事儿搞得我里外不是人,在公司被一帮老家伙针对,听说集团那边已经要罢免我这个总经理。肖华现在人不见了,都不知华科会不会受影响。在这拖着我,万一出来后说不合作了,我这彻底成笑话了。”
“他们针对你,不还是那么多业务在你手上,怕你吗?”李敏倒了杯热茶递给他,“这个时候,你必须要强硬。你如果都不够坚决,你手下的人就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这个道理。”何昊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肖华上头到底有没有人,按他这位置,不该没有关系。舅舅这一步做得太绝了,肖华要是一时出不来,那就是大事了。”
“引天雷,哪能不受影响,不过是什么时候劈到自己身上的问题。”李敏看着面带纠结的他,“舅舅这一招,也是最后一招,他不该这么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那也得看肖华能不能接得住这一招。”
何昊正要再说些什么时,手机就收到一条信息,是孙睿发来的,让他去喝酒。
李敏看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孙睿让我去喝酒。”
“那你想去吗?”
“去聊一聊,听听有什么消息也好。”
李敏看着心存幻想的他,有些想笑,同样是在笑之前的自己,人有时做下一个决定时,对要承担多少,是毫无概念的。
“现在他们不会给你多少真实信息,他是想拉拢你。但也不会多信任你,杯酒释兵权,只要你有一丝犹豫,他们以后能有太多方法,能把你彻底踢出去。”李敏问了他:“他们现在能让肖华去配合调查,那他们是不是能更轻易地把你送进去?”
何昊听得内心悚然,“肯定不会,到底一家人,他是我舅舅。”
“孙睿国籍都换了,怕是到资金链彻底断裂的那一天,海外资产都不会转回来。一家人,怎么不考虑我们?为我们,和我们的孩子着想?”
何昊无言,沉默一阵后看向了妻子,“如果肖华过不了这一关呢?”
“他过不了这关,我们都不能任由舅舅拿捏我们,更别提拿着股权去质押。”李敏握住了丈夫的手,“危机也是机遇,现在我们需要站在华科这一方。”
孟思远与王芸聊完后,张文杰也与孙亚东谈结束,说大致是谈妥了,而他接下来会去想方设法联络人脉,有进展会告知她。
她表达了感谢,张文杰说不必这样客气,应该的。闲聊两句后,他便匆匆离开。看着他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忙,不难推测,肖华从前同样这样帮过他。
肖华骨子里是个有人情味的人,虽然他对自己有所猜忌的时候显得很可恶,但那又是他经年累月形成的本能。在这样的局势中,有着巨大的利益牵连,阴谋与阳谋无孔不入。常人身上对人保持信任,在这儿,都算是弱点了。
孟思远回到公司,与杨旭谈了工作,明天他们要与何昊见面。
谈完后,杨旭跟她讲,公司并未收到任何通知书,也谈不上要向投资者披露信息。关于对管理层,他此刻倾向于瞒下这件事。问她意见如何,能否这样做。
但凡不是在华科,为了自保,这话都不该接。但杨旭并没有想找人承担责任的意思,倒像是在请示她。他猜到些什么,她此刻都毫不在意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宜多,孟思远同意了这个建议,她也会完全为这个决定负责。杨旭说了好,又补了句,如果超过两天,我们再商量。
她点了头,已经是第一天了。
离开公司时,天已经彻底黑了,雨后的空气中带着点凉意,共享单车的坐垫上一层水珠,即使擦去,坐下时里面的海绵也会被挤出水。她选择了步行回家。
马路上是湿的,被吹落的树叶粘在了地上。
孟思远独自往前走着,她很怕回家,很怕没有工作填充的个人时间。此时,外套中的手机忽然持续震动,她连忙拿出来,却是李敏的电话。
这种时候接到李敏的电话,她都怕是坏消息,却是能将她的头脑从胡思乱想中解放,她戴上耳机,接了电话。
“喂,听得到我声音吗?”
“听得到。”李敏刚说完,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喇叭声,“你在外面吗?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的,我正在走回家。什么事啊?”
“本想发信息给你的,但还是打通电话给你。你不用担心,何昊与华科的合作,会顺利的。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
接电话前,孟思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心中算不上能喘一口气,但还是有所安慰,至少今天没再多一件坏事,“好,谢谢你。”
“你还好吗?”
孟思远看着前方的路,路灯透过树枝照下,一段光亮一段阴影,此时要做的无非是熬,熬到能见到他。煎熬的个中滋味,早已不是能向人诉说而有所缓解,甚至连开口讲述情绪,她都觉得很累,更没必要。
“还好,事情总能解决的。”
“对。”
一阵微风吹过,刮得树叶上的水滴纷纷抖落,落到了她身上,还有几滴顺着头皮流到脸上,孟思远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梅雨季可真烦。”
李敏笑了,“可不是,整天下雨。不过再等半个月就能出梅了。”
“那都要七月份了,又得暴热了。真讨厌这样的鬼天气。”
“是的,夏天出门去游个泳,路上都会热出一身汗。”
孟思远想说我会游泳了,可是学会后,她只游过两次,都不知现在还会不会。她忽然开口对李敏说:“我觉得你很有责任感。”
“你没有吗?你在工作上很负责。”
“这不一样......”可她又无法形容,是哪里不一样,“工作是不得不负责。”
“其实都一样,工作、生活、家庭和关系,都是想不想而已。”
“会不会付出很多,但还是会失望?”
“工作不是吗?”李敏想起那份工作,都仍是痛苦的,“也许你在工作上算是顺利的,但我不是。我付出过很多,但就是很失败,痛苦远大于收获。”
“对不起。”
“没什么,你别乱想。”李敏打断了她,“我只是想说,不要害怕负责,如果你想的话。”
孟思远沉默了许久,“我要过马路了。”
“好,那就先这样,你注意安全。”
“好,再见。”
挂了电话,孟思远也并未过马路,只是走累了,坐在了旁边的花坛上。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霓虹灯甚是耀眼,她不能沮丧,她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可这一刻,她还是会止不住地对自己失望。
就算他们已经分手,她还是好担心他。
从前,她总在努力养活自己,用物质构建安全感;而现在,她最想要的是,在他有需要的时候,她有能力保护他。
广场上的喷泉随着灯光的变幻而涌起与落下,颇大的场地上,有情侣的亲昵,有小孩的嬉闹,有青少年在玩滑板,啪的碰撞声时不时的响起,热闹得很。
也有坐在侧边花坛上的女人,手边放着包,抬头看着前边,像是在发呆。喷泉灯光亮起时,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翌日,杨旭与孟思远一同与何昊谈判。
杨旭到会议室时,她已坐下正在低头看文件,见自己进来,她抬起头说早。她略施薄妆,看不出任何的萎靡与低落,他将咖啡递给了她,“早。”
“谢谢。”
孟思远今天很早就醒了,起来后便来了公司。不被打扰的清晨清净而高效,已完成好几项任务,而灌下的咖啡因也将失效,她接过新一杯咖啡,“谢谢。”
杨旭刚将另一杯咖啡放下时,何昊也到了。
孟思远连忙站起身,与杨旭一起迎着他,微欠身打了招呼,“何总好。”
何昊点了头,他上次来时见过他们,“早上好。”
寒暄几句后,三人便进入了正题。之前有过书面的来回沟通,今天见面,就合同条款、收购价格、支付方式、投票权的商讨等事宜上进行讨论。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一项项条款仔细过着。谈判是以杨旭为主导,孟思远只在旁边作补充。也不免会有擦枪走火的时候,她适时充当调解的角色。
在关键点上,老板已给出底线。谈判并不容易,是在相互施压,对利益的必要让渡不会让人舒服,对方的语气口吻会充满情绪,不会有全然的理性。而华科这一方,杨旭表现出的愤怒与不甘,更像是一种需要。
谈判将近尾声时,孟思远观察到何昊靠向了椅背,此前他的背部线条看起来都有些僵硬。他像是有些放松了,或许要对他们开始发难了。
“我今天顺道来了,不知是否能拜会下肖董,同他问个好。”
杨旭面不改色地笑着回答他,“老板今天有其他行程安排,并不在公司。我会向他表达您的问候。”
“是嘛。”何昊看着对面的两人,“主要是我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很担心影响了我们的合作。”
“不会的,我们彼此都有充分的合作意愿。协议更新、双方审阅过后,便可进入正式签署阶段。风言风语,又怎么会影响了合作呢?”
“但见不到肖董,我总觉得变数颇多。关于收购价,与我的预期还是有点差距。”何昊合上了面前的文件,“或许我们该等待肖董,再约时间聊。”
他这不亚于是临时变卦,此时华科风平浪静,但董事长的被调查,让他们原本全然占上风的局面处于被动。这场收购的提前夭折,对此时的华科不利。杨旭正在斟酌如何回复以妥善处理时,余光就扫到旁边人的身体略向前倾。
孟思远看着何昊,不带一丝笑意,“何总,这个条件,已经是老板与董事会争取到的。您的顾虑我们很理解,但华科的实力您不必有任何担忧。现在的合作只是开端,您与老板的良好私交,只会有利于后续的合作。老板要做的事,不会半途而废,您大可对他放心。他是个爽快人,想必您也是。”
何昊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场面骤然转冷。
杨旭没有立即开口,等待了一小会儿才赔笑,“何总,我们非常有合作的诚意,老板也为合作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刚刚您提出的几项要求,我会向上级请示。”
见何昊点了头,杨旭心中松了口气,又说了许多场面话,给足了他面子。身旁的孟思远也没了方才的冷意,一同笑着配合收尾。
待送走何昊后,杨旭灌下了冷掉的咖啡,“你可真厉害,此时对他适当的强硬更有用些。”
“抱歉,他发难太突然,我都没跟你提前商量,让你为难了吧。”
杨旭摇了头,“没有,变化总比计划多。”
孟思远知道有任何消息,他都会与自己讲,但她此时还是问了遍:“老板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杨旭看着她,她并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此时安慰都更像是丧气话,“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好,谢谢。”
下班前,孟思远都未听到任何消息。不想回去,她加了会儿班,拖到八点多才离开。
到家后,她累得趴在沙发上,无力动弹。闭上眼时,她就去胡乱想,配合调查的他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昨晚她忍不住搜索了一番,看到那些手段时,她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边哭边劝着自己,他的身家地位在这,不是犯罪,他不会那么糟糕。
而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如果明天依旧联系不上他,他们就需要有下一步的行动。以他暂时不能回来的前提,做所有决策。
孟思远紧咬着唇,她不想哭。这不是夜里可以躲起来,此时的哭寓意没那么好,她必须撑住,熬下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手机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可是看到他前天给自己发的信息,她就控住不住地想哭。她现在想回他,但他不会理她了。
他们聊天记录增多的那一天,大概都是他在出差,他会给她讲行程,还会拍吃了什么,晚上还会有打电话。而在京州的日子里,他们的聊天没那么多,下班后的时间都在一起。他有点闷骚,去健身房锻炼完,还会拍张照给她。
与他的聊天记录只到二月份,想起删除的原因时,她还是会气,但此时又觉得有些可惜。
累到极致,她却没有困意,但还是逼着自己爬起来去洗澡。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生病,身体不好,一定会影响做事。
孟思远随便冲了澡,吹完头发回客厅拿手机时,她下意识就检查下,看有无信息电话,然而屏幕清清爽爽,一条提醒也没有。
她要去关客厅的灯时,都不知是否自己睡眠太少,神经衰弱,她听到了敲门声,就敲了两下。
但未等到再次敲击前,她就跑到了玄关处。本想直接开门的,但想起她穿着薄绒睡衣,并未穿内衣,她还是透过猫眼看了下。
看完后,她开门时,懊恼着怎么打不开,急得她想踹门,用力拧了两下才发现没开锁。门打开后,深夜里的凉风立刻就缠上了脚脖子。
而他站在门外,看着自己,却没有进来。
“我只是来跟你讲一声,我没事,你别乱想什么。”肖华看了眼她裸着的小腿,“天冷,进去吧,早点休息。”
第81章
楼道里的灯有些暗,他像是站在黑暗中,只有借由屋内的光亮,孟思远才得以看清他的脸。
他看起来并无异常,仔细看才能发现他新长出的胡茬。穿了件白色的衬衫,依旧很干净,像是从未有过两天的失联。
她有许多问题想问,他的确来找她了,可是他没有想进来。的确,他们是分手了。而他总是更为主动的一方,当他不再主动时,是不是意味着彻底过去了。
孟思远不想进去,看着他问:“真的没事了吗?”
她刚洗完澡,吹干的头发松散地披着,唇却有些白,气色有些差。而看向自己的眼神,没了任何的防备,更像是个孩子,要反复确认着,从他口中再次得到肯定答案,肖华点了头,“没事了,相信我。”
说完后,肖华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催促她进去。他做事一向有目标,但他此时没那么清楚该怎么办。老庄来接他时,他只有一个念头,想见到她。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是不明白,他可以利用她此时的心软为自己争取机会,即使他没那么有信心。他更是犹豫,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这场风波,在他看来完全可以应对,但她就要担心受怕。他不怕被查,公司也不会有太大的意外,局势大体是可控的,然而想起她,内心就倍感焦灼。她一定会多想,她还会有很多的愧疚,虽然这完全与她无关,只要想到这些,暂失自由的他,内心的不耐烦就难以压制。
在商业决策上,只有对与错。这只算是一个能被解决的偏差,甚至可看出对手的穷途陌路,这绝对不是一个错误的决策。可在这两天里,肖华心中已有一丝后悔,他更感受到了无形的桎梏。从今以后的决策,他必须将她考虑进来。每个人能承受的风险点位及程度不一样,让她遭遇这些,是他不能接受的。不能接受,就要改变。
肖华看着沉默的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她瘦了点,“不要多想,我不会再有事的。”
他明明没事了,她不用再担心了,可是听到他这一句,她内心生出了股无名之火,你不让我多想,我就可以不多想了吗?
孟思远忽然问了他:“要进来喝杯茶吗?”
“好。”肖华看着说完就转过身的她,又补了句,“谢谢。”
孟思远从鞋柜中翻找出拖鞋,上次收拾时,她拿了个透明袋装了这双大码拖鞋以防灰尘。此时再从袋中拿出,她扔在了地上,再将袋子塞回鞋柜里。
进来的肖华关上门,换上鞋后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屋子里。看着她走去厨房,他站在了客厅里一时没动弹,她的家中总是干净而整洁,与客厅的温馨有些格格不入的,倒是茶几上小碟子里的若干个打火机。
孟思远端了温水过来时,就看见他正站着看走过来的自己,他这人实在与拘谨沾不上边,但此时都像是个第一次上门做客的客人,“你怎么不坐?”
“怕你觉得我衣服不干净。”
他总是能轻易将自己的愧疚与揪心重新勾起,都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摇了头,“不会,坐吧。”
看着他坐下,孟思远一时都有些混乱,于是便先跟他汇报了工作,“昨天张文杰去见了孙亚东,外界和公司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今天我和杨旭同何昊谈判,进展挺顺利的。”
在来她家的路上,肖华就已经打了几通电话,他知道她昨天是与张文杰一同去的,“好。”
他坐在沙发的一端,孟思远看着他时都感觉不真实,就怕是一场梦,她试探着问出口:“你这两天,还好不好?”
“不好也不坏,就被问了点问题而已。”
肖华不想说的那么仔细,正在想如何回答的能让她不必再问时,就见她忽然掉了眼泪。她没有哭泣,也没有讲话,只是任由眼泪流下。他想伸出手帮她抹去泪珠,可却犹疑了一瞬,不知能不能去碰她。
意识到毫无征兆地落泪后,孟思远随即用手背擦了眼,“没事就好。”
看着她擦干眼泪,眼圈还有一丝微红,她就向他笑了下,表示她很好时,肖华再也忍不住,倾身将她抱到了怀中。温软的身体,真实的触觉,此刻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出来了。只要她在他身旁,他就不必有任何忧虑了。
被强行压下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落在了他的衬衫上,她紧箍着他的腰,一丁点也不肯松开,像是在弥补昨夜绝望时缺失的安抚。那样绝望的片刻里,对所有人、所有事,她一丁点都不在乎,她只要他。
听着她呜咽的哭声,打湿了衬衫,粘在他的心口。人很奇怪,有时想让她走得更快些,有时又只想将她藏在口袋中,肖华吻着她的头发,“都过去了,没事了。”
他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轻拍着,一遍遍地在耳旁哄着她说没事了,孟思远还是哭了许久才停下,窝在他的胸膛上不肯离开。
直到反应过来他的衬衫都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这么粘着他不会舒服时,她才坐起身,抽了纸巾擦鼻涕,端起给他倒的水喝了好几口后,才想起他,她将水杯递给他:“你喝不喝?”
肖华接过水杯,喝光了剩下的水,看到她鼻头红红的,刚刚哭到让人心疼,此时却觉得她傻得可爱。明明知道也许该说些轻松的,可他不喜欢含糊,直接问了她:“算不算冷静期过了?”
“不知道,我刚刚不冷静。”
看着她的无赖,肖华伸手帮她拿掉了缠在发丝上的纸屑,“要是冷静期没过,我可得把吸尘器拿回家了。”
哪想到他会来计较这个,孟思远扑哧笑了,却是没同意,“不行,吸尘器是我的。”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有些事,他想了两天。对于分开,他绝不想要这个结果。其实很少有人能主动自我平衡,充满了各种妥协,放弃短期利益,没那么让人舒服。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