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心?理疏导笔记拍照,发给了毛黛宁:“这些笔记内容,你之后可以转交给心?理咨询室那边的老师,作为后期心?理治疗的参考。”
毛黛宁像是有点傻眼:“双相?”
“对,”别?枝一停,解释,“也就是双相情感障碍,英文名Bipolar Disorder,以躁狂期和?抑郁期交替出现为显著特征。”
“这个我知道,知道,培训时候涉及过一点,”毛黛宁喃喃回神,“但是我确实没往这块想。”
“当?然,我也只是根据他目前的情绪躁动、思维奔逸、语言表达习惯,以及你说的,他上学期表现的抑郁期,做的判断,”别?枝明确道,“毕竟我不?是精神科医生,不?能做出专业诊断。具体情况,我还是建议你和?他的家长沟通,由他们带他去精神科室问诊。”
毛黛宁叹气?:“如果家长好沟通,那我就不?用犯愁了。去年这学生拒绝去心?理咨询,刘书记让我去做他家长那边的工作,结果呢,家长给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我咒他儿子,你说这……”
“许多心?理问题与?精神障碍的成因,本身就与?家庭环境关联较大,”别?枝并不?意外,“也有时候,最需要进行心?理治疗的其实是家长,而不?是他们的孩子。”
毛黛宁回神:“吱吱,你好像都?对这方面见怪不?怪了哎?”
“我在国外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师,也有相关的从业证书和?资历,”别?枝点头,“确实见过一些。”
“难怪!你今晚表现可太牛了,虽然没参与?你们心?理疏导,但我了解这男生,他交流起来那叫一个反叛!今天在你手底下,竟然不?出俩小时就服服帖帖的了,你牛。”
“未必是反叛。”
“啊?”耳边那句声音太轻了,毛黛宁几乎没反应过来。
别?枝走?过路灯下摇曳的树影,声音和?光一样,平静又模糊:“不?管是尖叫,或者?沉默,可能都?只是他们的一种?求救。只是他们生病了,没人教给他们,要怎么才能让别?人听到他们的求救声。”
“……”
别?枝是在又走?到下一盏路灯时,才晃回神,发现毛黛宁没有声音了。
她回眸望去,见脸颊肉乎乎的姑娘正瘪着?嘴巴看自己,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她微怔了下:“怎么了?”
“呜呜呜吱吱!”毛黛宁扑上来,“本来这几天下来,我还觉得你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内心?其实有点小高冷,不?是很合群……”
别?枝茫然了下。
这是要开?批评会了吗。
不?等她想完。
毛黛宁抱着?她胳膊仰脸:“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你只是情绪稳定,有边界感,但内心?依然是个特别?特别?特别?温柔的小仙女!”
“……”
别?枝哭笑不?得。
毛黛宁肃然抱拳:“今晚过后,我就彻底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知道啦,”别?枝有些无奈,拉下她的手,“现在都?要十二点了,你可真?有精神。”
毛黛宁这才笑着?跟她往校门?口走?:“哎呀,酒吧常客是这样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天天都?得看美男!”
别?枝被她的歪诗逗得莞尔:“好,看。”
“说到美男!”
正事告一段落,毛黛宁一下就想起来被她忙忘了的那个惊鸿一瞥。
她反手拉住了别?枝:“我今天去接你的时候,在烧烤摊坐在你对面的那人,是什么人啊?”
别?枝停顿了下:“高中同学……?”
“嗯?你这个不?确定的语气?是什么情况?”
“高中同学。”
别?枝从善如流地改成了陈述语气?。
“那你这个高中同学,有什么正经职,不?是,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别?枝轻眨了下眼睛:“怎么突然问这个。”
“也不?是突然,就是在路边看见他背影的时候,我就觉得他非常非常像……”
毛黛宁不?确定地放轻了语气?。
毕竟离了十几米,晚上路边灯火又黯淡,她只是远远看了一个轮廓,实在没什么凭据。
甚至当?时直觉像惊鹊酒吧老板后,她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
能把七位数的典藏名酒随随便便地摆在酒吧展柜里,那家酒吧的老板背景自然简单不?到哪去,怎么可能衣着?打扮像个朴素大学生,还在路边烧烤摊吃东西?
“像什么?”别?枝问。
“像……像氛围感帅哥!那路灯光一打,看着?就跟杂志大片似的了哈哈,”毛黛宁小心?试探,“他在西城区这边工作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别?枝迟疑过后,还是点下头:“可能,是他去理学院办公楼送过水吧。”
“……”
毛黛宁:“?”
别?枝显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句话过后,直到她和?警卫室里哈欠连天的廖叶坐车离开?时,毛黛宁依然一副魂不?守舍、希望破灭的模样。
回家路上是别?枝开?车。廖叶靠在副驾驶座里,这会看着?又比在警卫室精神了点。
别?枝微微捏紧了方向盘,目视前方,清声开?口:
“你和?他……”
“姐,你和?庚野……”
结果就听车里两道声音叠在了一起。
两人同时沉默,尴尬的几秒过后,廖叶噗嗤一声笑出来,抱着?安全带回头:“烧烤摊那会看氛围,我就猜到你和?庚野关系不?一般了。”
别?枝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有否认。
廖叶戏谑地眨眨眼:“暧昧期?”
“……”
“可以啊姐,不?声不?响的,才回国一周多,就跟庚野暧昧上了?”
“……”
如实解释只会更麻烦,别?枝索性?默认:“你和?他有聊起什么吗?”
“聊什么呀,就庚野一冷脸那气?场,你走?了以后我都?不?敢看他,”廖叶摆手,“而且你走?之后,没多久,他说他朋友找他,什么都?没吃就也走?了。”
别?枝轻蹙起眉。
廖叶:“我看等你到家后,还是给他发个信息吧。就他那张祸害脸,早就被女人捧惯了,哪里吃得了这种?委屈?你就哄哄他呗。”
“好。”
开?过前方的红绿灯,别?枝轻声补充:“之后如果再见到他……”
“嗯?”
别?枝安静地望着?车前,被车灯破开?的茫茫夜色。
“不?要告诉他,我在国外治疗的事。”
廖叶神色微变,跟着?立刻笑着?将情绪掩饰过去:“姐,你想得还挺远的呢,你们两个暧昧期都?还没过吧,我怎么可能告诉他嘛。”
“嗯。”
车停进了社区,别?枝和?廖叶一同上楼。
进电梯前,她点开?那个月亮头像,将消息框里那句编辑了数次的消息,发了出去。
没有感叹号出现。
果然,庚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加回来了。
【木支】:今晚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学校里人命关天,我真?的不?能不?管。如果你之后有时间?,那我能再请你吃一次饭吗?
消息发过去,对面久久没有动静。
别?枝将手机收了起来。
消息的回复是在十分钟后,彼时别?枝已经回到家,正从冰箱里给廖叶拿睡前的牛奶,听见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两声。
别?枝单手抱着?两盒牛奶走?过去,另只手勾起手机,解锁屏幕。
然后她就看见了两条消息。
【Moon】:刚刚我们在玩啦,现在他去洗澡了哦。
【Moon】:你有事呀?
“……”
别?枝僵停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正对自己的猫咪挂钟。
凌晨00:16。
对面是个女生。
庚野在她的房间?洗澡。
在他没有看到消息、没有回复的十分钟前,他和?那个女孩在这样的深夜里,会忙着?做什么事。
上床吗。
“……”
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牛奶盒忽然冷得烫手,那凉意顺着?指尖流淌过全身,四肢百骸。
别?枝望着?夜窗前映着?的自己的影子,只觉得在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浑身的血好像都?凉透了。
好像哪里在疼。
好疼啊。
应该是术后幻痛吧,最近工作带来的精神压力?太大,幻痛复发也正常,她早该习惯了。
别?枝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一点点蜷下身,撑扶住沙发的扶手,将自己缩起来。她的指尖在沙发上扣得很紧,紧到连指甲几乎要折断的疼都?不?足够让她松懈。
更疼的是身体里的其他地方。
疼得好像要死了。
别?枝颤栗地扶着?沙发,用力?呼吸,难以控制的泪水从根根分明的睫下溢出,却又被她死死地将求救的声音遏在喉咙里。
“……姐……”
廖叶在隔壁房间?的唤声,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而她自己,她自己被泡在水里。
周遭是深海,幽黑,死寂。
每一口本能求生的呼吸都?叫她溺水般更窒息。
“姐!?”
廖叶惊慌地从卧室里跑出来,一把扶住沙发旁蹲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女孩:“你怎么了姐?是肚子又疼了吗?我带你去医院!我们——”
吓得要摸手机打120的廖叶被别?枝反手握住了手腕。
“……没事。”
很久后别?枝才张口,发出声音。
她仰起脸,面色苍白,将落未落的泪缀在睫根,她却弯眸笑了:“我只是撞了下,没事。”
廖叶长松了口气?,几乎要瘫在地上:“你差点吓死我了。”
“你先回房间?,我自己坐一会,缓一缓就好了。”
“……你确定吗?”
廖叶不?放心?地盯着?她。
“嗯,我确定。”
“那好吧,有事喊我啊?”
一步三回头的廖叶还是进了房间?。
客厅里重归寂静。别?枝也不?需要再耗尽力?气?撑着?笑,她放任自己慢慢压下唇角,阖上轻颤的眼睫。
她确定。
在她独身在异国他乡,望着?和?这里完全不?同的月色,一天天数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这里的那些时日里……
她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一切都?会过去。
无论好的,坏的,除了生命本身,人丢掉什么都?可以活下去。
她只是还没习惯。
……不?,她只是忘了。忘了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丢掉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恰巧在今晚,在刚刚,她才想起来而已。
“……”
别?枝抬起双手,合在脸上,一点点擦掉自己的眼泪,然后她空白着?神情,拿起手机,点进那个月亮头像里。
右上角。
[删除]
[删除联系人?]
“……”
别?枝闭了闭眼,指尖微颤着?,点了下去。
[确定。]
西城区,惊鹊酒吧。
“半侧脸,不?开?灯的时候,她跟别?枝可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祁亦扬靠在沙发里,望着?庚野笑:“这样,我割爱,就让她陪你睡一晚,怎么样?”
“——”
林哲的怒火一下就熄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狠狠哆嗦了下,僵硬着?扭过头,去看单人沙发里的庚野。
他看见了一双从漆黑额发下抬起的眼。
褪去了慵懒与?无谓,里面幽黑,死寂,抑着?血腥气?,像一场燎天的火即将从深渊里的裂隙迸起。
它能把一切都?燃作灰烬。
在那一刹那,林哲真?的觉着?今晚必然是要血溅当?场了,手机他都?摸出来,随时准备拨120。
却没想到——
那点情绪在迸作暴怒之前,竟是硬生生被庚野扼住。
他优越到凌厉的下颚线微微扬起,脖颈挺直,漆眸冰冷地罩着?祁亦扬,薄唇缓慢平静地吐字。
“像你妈。”
“……”
一句脏话骂得像宣誓词。
要不?是场合气?氛全不?对,震惊过度的林哲都?想给庚野鼓鼓掌。
祁亦扬似乎也没想到,庚野的反应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多少年不?见,变了的不?止是他,还有当?初那个桀骜张扬的金发少年——这发现让他近乎迟滞地眨了眨眼。
几秒后,祁亦扬蓦地笑了:“玩笑,只是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
庚野眼底冰冷不?减分毫。
他分得清。
比如此时这句才是虚假,而方才祁亦扬说那句话时,眼神里闪烁着?的光,就仿佛是伊甸园里那条拿着?禁果诱惑人类共沦地狱的毒蛇。
堕落或暴怒,哪一条都?让毒蛇乐见其成。
“放下——你干嘛呢?”
在庚野分辨出祁亦扬的目的前,林哲一声惊怒的低吼,蓦地打断了他思绪。
庚野皱眉望去。
长沙发尽头,那个叫林巧微的女孩不?知何时溜了过去,此时她正往背后藏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似乎是……
他的手机。
庚野眼角微微抽跳了下。
他垂落下搭起的长腿,从沙发里起身,几步踏过了玻璃栈台,逼近试图后退的女孩。
林巧微在那双慑人的黑眸下,几乎有些腿软,但祁亦扬来之前的嘱托句句在耳,她只能强撑起笑:“庚哥,你怎么表情这么凶呀,我只是好奇你……啊!”
残影之后,才是惊声。
林巧微尚没回过神,剧痛的手腕下,掌心?里已是一空。
拽住她的青年眉目沉殆至极,冷白凌冽的眼尾被压抑的暴怒辊上了薄红。
但他懒得再看她半眼,漠然一掷。
林巧微向后踉跄,摔进刚好冲过来的两个酒吧安保人员的怀中。
庚野冷垂下眼,指背上绽起清晰的血管脉络,指腹用力?压下,单手按着?密码解锁。
0,7,2,9。
屏幕亮起。
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消息,叫庚野眼皮猛跳了下。
(00:02)
【木支】:今晚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学校里人命关天,我真?的不?能不?管。如果你之后有时间?,那我能再请你吃一次饭吗?
(00:16)
【Moon】:刚刚我们在玩啦,现在他去洗澡了哦。
【Moon】:你有事呀?
“——”
庚野捏紧手机,缓沉抬眸:“谁告诉你的密码?”
林巧微咬牙挣扎,然而胳膊上那两只手跟铁箍没有区别?,两个安保人员请示地看向庚野。
不?必她说,答案也昭然若揭。
“让她滚。从今天开?始,惊鹊不?准她踏进来半步。”
庚野回过身,手跟着?冰冷刺骨的眼神抬起,快要捏碎的手机凌空点向沙发里的祁亦扬。
“——还有他。”
“不?用,我自己走?,”祁亦扬挥开?了要拉他起身的安保人员,苦笑着?起身,不?忘整理下松散的西装衬衫,“庚野,你这会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吵。反正我这回在国内时间?长着?呢,没事,咱们下回再聚。”
祁亦扬自说自话,往外走?,路过时还拍了拍林哲的肩膀。
只不?过被林哲没好气?地甩开?了。
他也不?在意,过去把脸色难看的林巧微往怀里一拉:“你可真?是个能惹祸的小猫,就不?能听话点,怎么什么坏事都?敢干呢……”
庚野本就是酒吧内最惹眼的存在,这片又在场中的C位,目睹这一幕,连酒吧四周那些喧闹声音都?小了许多。
各个角落的目光朝着?这边罩来。
所幸音乐未停过,争吵都?蔽于其下。
此间?灯火寂暗下来。
庚野反身回了沙发前,坐下。
他靠进沙发里,低垂下眼,屈指用力?按了下眉骨鼻根。
几秒后,庚野再次睁开?眼,指骨间?手机被旋过半圈,翻转回来,数字解锁,一通语音电话就要拨出去。
林哲站在两米外,屏息看着?。
然后就见庚野忽然僵了下,紧跟着?的那一瞬,他眼神几乎达到了今晚最幽暗的时刻。
林哲心?道不?妙:“怎么了吗?”
“……”
不?知过去多久。
单人沙发里,终于响起了那人沉戾沙哑的声音。
“她把我……删了。”
第14章
别枝租的是个老社区里的两居室,在西城区的?北边。不堵车的?时候,离着山海大学大约半小时的?车程。
社区里住的老人多一些。
早晨上班,不管她起再早,楼下?老头老太太总是定点轮值上岗似的?,一早就拎着马扎板凳,在楼下?的?荫凉地里开始聊天下棋打牌了。
今天也不例外。
别枝拿着车钥匙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正听见几个扎堆的老头老太太在议论?。
“……昨晚可吓着我了,那小姑娘叫唤得?哟,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这些坏心眼的?贼东西,也不怕损阴德!”
“听说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啊?我就说,老小区就是这点不行,设施都太老了,安全哪到位啊。”
“蹲点那么久,扒的?还是个独居的?年轻小姑娘,我看可未必是贼!”
“哎呦,想想就吓人?……”
别枝的?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她走过去,跟其中一位住在她家楼上的?张老太太打了招呼。
“张阿姨,早上好。”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人?堆里喜笑颜开地回头:“哎,小别枝,上班去呀?”
“嗯。”
“你们看这孩子,我就说让她喊奶奶,她非说我看着年轻,不像奶奶……”
这个老小区的?房屋只有5楼,也没电梯。
别枝刚搬来那天,遇见老太太拎着瓜果蔬菜往楼上走,走几?阶就得?打着蒲扇歇一会,她于心不忍,就帮着老太太把东西都提上去了。
后来又撞见两次,也就慢慢熟络了些。
刚开始听老太太的?称呼,别枝还有点不习惯,现在听了一周多,已经能?应得?面不改色了。
别枝刚开了车门?,就听老太太在后面哎呦了一声。
“小别枝,你自己住,可小心着点,”老太太嘱咐,“昨晚咱们小区里进贼了,差点伤着一年轻姑娘呢。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可就住在隔壁单元!这大晚上黑的?,东西又没丢,贼也没抓着,还不定回不回来呢。”
旁边热心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附和:“小姑娘怪漂亮的?,是得?防着。”
“不行就挂几?件家里男人?的?衣服在阳台上。”
“对对,我看网上说,还得?摆双鞋……”
别枝应声:“好,我记着了。谢谢叔叔阿姨们,我先上班去了。”
“……”
大一新生开学那周,带新生班的?辅导员们总是最忙的?。
迎新第二天,除了开学第一课和各种专题讲座外,别枝一天下?来就排了四场新生主题班会。
刚上大学的?新生们,兴奋得?比斗牛场的?牛都难驯。
同办公室的?辅导员方?德远带的?是化学系的?大一新生,中间不知道哪个班班会,就定在别枝隔壁,男生们的?口哨声和哄笑声,吵得?她头都疼。
——好在心理系里,男女比例基本在三七开,女生占多数,比理学院物化两系的?学生听管了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四场班会下?来,别枝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午休时间,她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办公室的?长沙发里,缩在角落抱着抱枕歪惬了一觉。
昨晚没睡好,今天她困倦得?厉害,能?坚持一上午已经尽所能?了。
只是白天的?光太晃人?,困极了的?别枝还是没睡踏实。
半梦半醒时,她还忍不住想,忙些也好,累得?连多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更没有闲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工作当真是麻痹身心的?第一“良药”。
别枝这样?想着想着,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就跌进了黑暗里。
把她拽回现实来的?,是屋檐下?的?一滴雨。
“啪嗒。”
像是梦里的?湖泊荡开第一圈涟漪,那些压低的?辅导员们的?谈笑轻声,就渐渐送入耳中。
别枝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天空。
下?雨了。
她身上盖着件外套,沾着陌生的?气息,像是一种烟草味,浓烈得?呛人?。
别枝微微蹙眉,起身。
“哎,小别老师醒了。”离得?最近也最先发现的?,是正在旁边文件柜前拿资料的?方?德远。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我们怕吵着你,都没敢大声说话呢。”
别枝舒展眉心:“这件衣服是方?老师您的?吗?谢谢。”
“小别老师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嘛。”
“……”
将外套递给对方?,别枝抽回手来,从沙发里起身。
斜对角,何芸的?办公桌后,键盘声敲得?噼里啪啦作响。
“真当自己家了,坐那儿就睡,还得?让别人?小声。”
“何芸姐,午休时间而已,又没到上班点,况且你没在沙发上犯过困眯一觉啊,怎么这么双标呢?”
毛黛宁嘀咕,走来别枝身边,凑近了看她,“我们小别老师都有黑眼圈了,还好不影响颜值——肯定是昨晚因为我学生那事吧?”
“没有,我自己没休息好而已。”
别枝朝她弯眸,唇角却像坠着,怎么也抬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别听她胡说。”
“……”
别枝醒了,办公室里聊天的?声量也明?显高了些。
除了大一新生外,其他三个年级依旧还没开学,那些辅导员们现在也就只是过来坐班,清闲地聊聊工作,偶尔穿插几?句不过火的?八卦。
别枝坐在电脑桌后,整理新生入学教育周那堆积如山的?待办工作。
窗外的?天还暗着,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不知道是谁先提起。
“……说起来,我听朋友讲,昨晚在惊鹊酒吧里,可差点打起来了。”
“啊?”
“不能?吧,不是说老板背景可牛了,还有人?敢在那儿闹事吗?”
“要打起来的?就是老板和他朋友。”
“我也听说了,凶得?喔,差点清场了!”
“我就说惊鹊那位老板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也就你们女生一见他长得?比别人?帅点,立刻就拉不动腿了。”
“少趁机拉踩哈,他比你那叫帅点吗,你俩都快跨俩物种了。”
“哎毛黛宁你个颜狗!”
“哈哈哈哈哈……”
话题东奔西跑,不知道怎么,就牵到了置身事外的?别枝身上。
“吱吱,要不等迎新周忙完,我们去惊鹊酒吧给你开欢迎会得?了!”
毛黛宁扭头,兴奋地望别枝。
别枝慢了两拍,才从面前的?讲座资料里抬眸:“酒吧吗?”
她眼尾轻垂弯下?来:“我不太能?喝酒。”
“酒都不能?喝,不会说自己连酒吧都没进过吧?”何芸笑了两声,“别老师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只泡图书馆,不泡夜店?那可真是单纯又难得?哦。”
“……”
何芸针对别枝的?意思?,从第一面就明?显,之后是愈演愈烈。不过同办公室的?早就习惯她的?性?格了,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多数人?——尤其是男老师们,都忍她几?分。
换了别的?时候,别枝一样?不会理会对方?,更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这种人?计较。
但她今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那张像是泄了气的?褶皱的?气球皮下?,又满满地拥挤着另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叫她随时在失控边缘的?情绪。
于是办公室短暂的?一静后。
“啪。”
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压过了檐下?雨落的?声音。
刚要打圆场的?方?德远握着水杯,愣在别枝的?桌旁,他看着那个女孩敛去了一切情绪,以一种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见的?神?情,或者?该说是没有表情。
她转身,走到何芸桌前去。
何芸神?色明?显变了,办公椅警惕地挪向?后:“你,你干吗啊?”
别枝停在她桌前,细长而分明?的?眼睫掀起。
琥珀色眸子不沾一丝情绪,琉璃似的?,透着叫人?背后发毛的?漂亮与虚假。
她就那样?垂眸望着何芸。
直到身后众人?都无?意识屏息,而何芸脸上的?惊惧也快要到爆发前的?一线——
手机被别枝搁在何芸的?桌上,她垂睨着何芸,看都没看手机指尖一点。
“倒计时十分钟,”别枝侧过身,往何芸桌边一靠,她撑坐上去,细长乌黑的?睫羽轻垂下?来,像合拢的?薄翼,“你骂,我听着。接下?来一个月,让我清静清静。”
“……”
加身的?压迫感骤然卸去,何芸呆滞在原地。
几?秒后,她在同办公室老师们古怪的?神?色里回过神?,涨红了脸:“神?、神?经病啊你!”
何芸拿起还几?乎满着的?水杯,就朝办公室门?口快步走去,背影像逃离什么案发现场。
别枝停了几?秒,收起手机,站直回身,她就对上了毛黛宁朝她竖起的?拇指。
别枝很淡地笑了下?。
在笑意碎掉前,她就垂回眼:“我去讲座礼堂,提前看看布置情况。”
“现在吗?讲座晚上才开吧?而且外面还下?着雨呢。”毛黛宁茫然指着窗外的?雨。
别枝顺着对方?的?手,看向?那片灰蒙蒙的?天色。
“没关系。”
只有大一新生的?校园里,难免显得?空旷,何况这样?黏腻湿潮的?雨是最叫人?厌烦的?,学生们都躲在寝室里。
别枝一个人?穿过昏暗的?办公楼的?走廊,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近。
她踏下?楼梯,要走进大堂。
只是在转身时,她身影蓦地一滞。
狭窄的?楼梯尾,那段通向?杂物间的?三节台阶下?,倚墙斜撑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似乎是听见了有人?下?楼的?声音,那人?垂低的?头颈徐缓扬起,微微透着湿潮的?黑发下?,眉眼沉郁的?青年生了一副清绝又凌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