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by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4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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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雪涵哭得伤心欲绝。
别枝只能尽力安慰。
然而这种时候,即便全世界的心理专家都聚齐了也没用,再多的安慰都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
而于雪涵这个高压之后的爆发状态,别枝生怕她自己一个人憋出什么毛病,或者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安慰过后,别枝主动问:“反正你也请假了,不如,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情?
I有snan.:
对面哭得声音嘶哑,吸了声鼻涕,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我要喝酒!!!我要灌死我脑袋里的工作虫!!!我要今晚不醉不休!!!
别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何况现在这个状态的于雪涵,别枝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拒绝她的狠心。
于是,半个小时后,别枝在老社区外,坐上了捎于雪涵过来的出租车。
迎面就是于雪涵哭得小金鱼似的肿眼皮。
“嗷呜呜呜呜别枝--"
以及扑了她满怀的泪水与熊抱。
“好好,我在呢……"
别枝安抚地拍着埋在她怀里委屈大哭的于雪涵,同时,在前面后视镜里如蒙大赦的出租车司机望来的眼神里,她歉意地朝对方点了点头。
终于解放的司机感恩地看了眼别枝:“还是之前的目的地?
别枝没来得及回答。
“开!!!”于雪涵一抹眼泪,声音嘶哑又豪气干云,"今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我喝酒!!!"
别枝轻叹:“师傅,麻烦您,按她说的地址就行。
眼看今晚这顿酒是逃不掉了,别枝一边安慰于雪涵,一边在心里发虚。
“随便你开条件”的豪言放出去还不到一周。
她只能庆幸,还好庚野这周出差,发现不了,不然这打脸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点庆幸并没能坚持多久。
又半个小时后。
沉重的夜色里,别枝的脚步更加沉重。
对着篆刻“惊鹊”两字的黑底招牌,她沉默良久,不死心地扭头:“我们一定要在这家吗?要不要换个……
“不!!!
“那对狗男女就是在这里看对眼的!!!他们说了,这里于雪涵吸鼻子,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酒吧:的美女帅哥最多,西城区最有名!!!我今晚就要在这里!!!来一把惊天地泣鬼神的艳遇!!!"
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般不是艳遇。
是遭雷劈。
“怎么了别枝,你不喜欢这家吗?于雪涵泪汪汪地红着眼转过头:"
对着于雪涵小金鱼成精似的泪眼,别枝深呼吸,微笑。
“没事,进吧。
反正,庚野的出差应该还有两天才能结束。
只要他不在,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与此同时。
山海市,国际机场。
庚野刚下飞机,出了航站楼,
夜色里的机场坐落在山海市以北,迎风南望,半座城市的灯火寥落,犹如无尽夜海中遗落的灯塔,散发着幽微却引人神往的光。
从那片光海里收回视线,庚野坐上了计程车
司机透过后视镜,多看了两眼后座上来的那个长相清绝冷峻的青年:“先生,去哪儿?
"梧秋路32号……
庚野近乎本能地报出了别枝的住址。
跟着便是停顿,后视镜里的青年低头,似乎是打量了下他自己。
说不得风尘仆仆,但也相近了,
要给她惊喜,也该先回住处,把自己收拾一遍才行。
庚野侧抵着额角的指骨撩起,按了按眉心后,他改口,声线透出倦懒哑意:“峰山路,惊鹊酒
“好嘞。
计程车驶入夜色浓郁的机场高速。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集中、心神消耗,乍一松懈,叫庚野此刻倦意如潮。他原本打算在车上小睡片刻,可惜,车刚开上高速没一会儿,他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林哲的电话。
“你还真会选时间,我才刚落地。庚野眉眼间不见意外,将电话接起:
“我邮箱里,CN飞行俱乐部的电子"那是我前面三通电话都没打通,”林哲语气少有地严肃,合同是怎么回事?
庚野停顿:"他们公同起得这么快么。
"真是你的合同??我还以为他们诈骗呢!!!”林哲不解,“不是,怎么回事啊,你真要去CN?
之前是谁说的,飞行俱乐部太玩票,没意义?
庚野半阖着眼,懒腔慢调地支着额,手肘撑靠在车门上:“我。
“那还是你说的,民航客机机长太累,商务机轻松些,行程少,时间自由--不是都要定下了吗?怎么着,你是嫌人给你开的工资太高,侮辱你翱翔蓝空的心了啊?
"滚,"庚野懒洋洋地轻嗤了声,“改主意了,不行?
"总得有个原因吧?
林哲那边响着纸张刷刷翻动的声音,显然是他将电子合同打印了下来,正在重要条款里逐条审看,“CN给你的福利待遇,怎么也竟价不过那些背靠大集团的民航公司吧。而且还是试飞员……什么危险什么困难你选什么啊?怎么着,王牌飞行员一个头衔不够,你还得跨领域,把王牌试飞员的金字招牌也摘了?
"试飞项目的工作时间,短程集中,平日里闲散时间更多。我两地飞,偶尔出差就够了。”庚野困得长睫半拢,冷淡的影拓在他微透倦色的眼睑下。
林哲似乎噎了下:“你干脆把,别枝第一’挂脖子上吧。
"……"庚野阖着眼,懒声笑了,“也不是不行。
林哲那边飞快过完了一遍合同:"“细则我还得再看,不过,你真确定了啊?就CN?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从你刚有转民飞意愿那会算起,TG和远航俱乐部挖了你多少回了,我都数不清,那合同待遇看得我都恨不得扔了律所回去考飞行呢--为什么不选他们?
"CN和相关部门有空中救援的义务合作,每次行动特批我参加,这个在附加条款里。
林哲飞快翻了几页,指腹横扫,最后在某一条旁边敲了敲。
他咬牙切齿:“不是,你放着高薪不要,就为了有机会玩命去做这种慈善?直接捐钱不好吗?
“不够。心不诚。
林哲都听茫然了:“什么叫不够?你要干什么?
庚野懒声笑了,声线困乏也倦怠至极,听着随时要睡过去了似的:
“下半辈子我要积善行德。求个福报。
"?求什么?
“就求,庚野低轻着声,“能保我家枝枝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余生顺遂。”
若有什么厄难,尽来找他。
只找他、就够了。

喧嚣的背景音乐里,C区角落,一个最小桌型的卡座内,两个女孩并肩靠着。
“仙女,仙女你说,嗝……”
于雪涵一只手抱着别枝的胳膊,一只手拎着啤酒瓶子,半干的眼泪把松散的发丝黏在脸上。
“这个世界,它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啊?”
别枝无声轻叹着,抬手,只能节奏轻柔而安抚地去拍于雪涵的胳膊。
“凭什么啊,凭什么越没底线的人,越能获利最多……”
于雪涵胡乱抹了把眼泪,“是,我知道,还是怪我不够优秀呗,谁让我没法用实力差距盖过他们的歪门邪道呢?可我没办法了啊别枝,我真的、真的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我就是没办法啊……”
于雪涵哭得声音都有些哑了。
“不怪你。”
别枝轻声说:“我们谁都没办法,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样运行的。坏人比好人不择手段,所以只要交付自己的良心和底线,他们就可以换取更多……我们普通人能做到的最好,也只是不妥协了。”
“可是不妥协太累了、太累了,”于雪涵抬手,捶着自己闷胀的心口,“我每次只要想到,他们是怎么抢走我的项目,我就特别讨厌这个世界,也特别讨厌自己,为什么我要固守原则,它带给我的除了折磨还有什么?啊?”
别枝停了几秒,微微弯腰。
她拿起桌上那瓶开了许久的酒,晃了晃,跟于雪涵手里的啤酒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如果是鸡汤,可能会告诉你,它会给你带来内心的安定。”
别枝转回去,忽地笑了,声音很轻地:“安定个屁。”
于雪涵愣蒙蒙地抬头看她。
大概是受惊厉害,于雪涵连打了两个嗝:“仙女,你下凡了,你都会骂脏话了啊。”
“是你喝多了,才会看谁都像仙女,”别枝玩笑着,回眸却认真看她,“雪涵,我希望你知道,坚守原则、不同流合污,还能做到内心安定、毫不动摇的,那不是好人,那是知行合一的圣人。不要拿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会累死的。”
于雪涵茫然地眨了眨眼。
别枝轻抿了口酒,些微苦涩的大麦发酵的味道,叫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尖。
但一两秒后,她反而很淡地笑起来了,朝于雪涵抬起酒瓶:“生活就像是酒,尝起来苦、涩、酸、辣,只要不顾底线,不择手段,那就能一瓶瓶全灌下去,灌到最后毫无知觉,越喝越甜,只觉得兴奋——兴奋到麻木,然后在麻木中慢慢就死掉了。”
“知道什么人最痛苦吗?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清醒的人最痛苦。永远、只有清醒的人在痛苦着。沉醉的人都在放纵,狂欢,享乐。”
别枝从晃荡着五光十色的灯火的酒液里,抬起视线,回眸看向于雪涵。
女孩眼眸澄净,清澈。
那些斑斓昏昧的光色掠过她,却好像不能给她染上一丁点颜色。
“你不是问我,坚守原则会给你带来什么?”别枝轻声,“带来挣扎,痛苦,和不麻木。人生只此一遭,你大有选择自由,就像《黑客帝国》里的蓝药丸和红药丸,它们永远都摆在你面前。你随时可以吃下那颗蓝药丸,放任自己在虚幻麻木里沉醉下去,直至人生的终结。”
于雪涵无意识地捏紧了酒瓶:“那你选什么,吃掉那颗代表残酷真实的红药丸吗?”
“我?我觉得……《黑客帝国》其实说错了一点——红药丸不会只吃一颗,”别枝晃着瓶身,靠在沙发里,无声轻笑,“从吃下第一颗红药丸开始,你就会一直、一直,在下一个转角,遇到新的红蓝药丸。”
于雪涵安静了几秒,也抹着眼泪笑了起来:“难怪,这个世界上总是好人不多。”
“是啊,因为给好人的考验太多了。”
别枝盯着酒瓶里折射的光,轻声却坚定,“可是世界规则越是教我逼我引诱我去做,命运越是要一次次把我按进那个烂泥坑里,我越不喜欢、越要反抗——蓝药丸一劳永逸,只要吃下第一颗,就再也不会有了——而我最讨厌没有选择。”
别枝回眸,眼底盈着光,像远星缀在漆黑的帷幕中,熠熠勾人。
那是个轻飘飘的,尾音都上扬的玩笑——
“不自由,毋宁死。”
女孩的眼神却像清锋凛冽。
于雪涵怔愣了许久,终于破涕为笑。
她用力拍着别枝的肩膀:“行啊,仙女,我以为你出国这几年都是出世当神仙去了,没想到你入世比我深得多——好,就敬你说的!老娘就跟这颗红药丸死磕到底了,看谁先磕死谁!”
“那我就敬,”别枝轻撩瓶尾,“敬我们的挣扎,痛苦,不麻木。”
“好!!!喝!!!”
于雪涵咕咚咕咚灌完一瓶,扭过头,昂起喝得酡红的脸颊,她扬声:“小二,上酒!!!”
“……”
别枝含笑扶额。
不过很快别枝就笑不出来了。
于雪涵这一嗓子,带着如释重负的释然以及酒后的嘹亮,轻易穿透了有些喧嚣的背景音乐。一下子就惹来了周围临近的几桌客人,还有路过的服务生的目光。
那些客人们反应如何,别枝无暇去管。
她只是能明确感知,几个服务生望在她身上的目光忽然达到了一种类似聚焦的效果。
……不妙。
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几周前的一面之缘,灯光还那么昏暗,庚野是按照记忆力筛选服务生招人的吗?
别枝拿起酒瓶,垂着眸和于雪涵碰瓶,试图借她来掩盖他们对她可能残有的印象。
没多久。
一个领班模样,和其他服务生穿的制服不太一样的女人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两个服务生,端着果盘和于雪涵点的酒,朝这桌快步过来了。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别枝扶额的手终于垂下,覆过了死心合上的眼。
她可以提前想“遗言”了。
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在别枝的桌旁蹲了下来,笑容和婉:“久等了,两位的酒。”
于雪涵这会空得有点迷迷瞪瞪,睁大了眼茫然地看向果盘:“我们没点、嗝,没点这个啊?”
“果盘是我们店里的小赠礼。”女人一边笑着,一边亲自将两个服务生端着的东西,逐一摆在了别枝和于雪涵面前的桌上。
于雪涵讶异地停了两秒,才趴到别枝肩头,以自以为的小声说出了高分贝的“悄悄话”——“仙女,他们店里服务好好哦!难怪这么多客人?”
别枝轻叹:“是啊。”
她不太想面对地转过头,抿了口苦涩的酒。
可惜,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放完果盘后,年轻女人依旧是半蹲在那儿,只是笑容满面地转向了别枝:“别小姐,今晚是和朋友一起过来喝酒吗?我们没听老板提起,也就没做什么准备,是不是怠慢您了?”
“……临时起意,你们不用额外费心。”别枝垂在身侧的手指安静地捏住了沙发皮。
“哪有费心,您也太客气了,我是店里今日轮值的经理,吴颖红,你叫我小吴就好,”女经理笑吟吟的,放轻了声问,“需要给您换到老板惯用的那个桌位吗?”
“谢谢,但不用。”
大约看出来别枝全身上下都在表示拒绝,女经理也笑了:“好的,那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谈不上,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别枝强作微笑。
女经理点头表示明白:“请放心,不会让他们额外打扰您的。”
眼见对方就要离开。
别枝心念一动:“等等。”
“嗯?别小姐有什么需要?”
“我今晚过来的事情,”别枝抬了下手里的酒瓶,“可以不告诉你们老板吗?他现在应该还在外地出差,我不想他分心。等他回来以后,我自己跟他讲。”
女经理笑容加深:“当然,我们不会单独给老板打电话叨扰他的。”
别枝由衷地松了口气。
“好,谢谢。”
女经理又客气了两句,起身,离开了桌位。
背过身去的时候她没忍住笑了下——
他们今晚确实是不会给老板打电话汇报,因为老板不久前说了,晚上会过来一趟。
当面汇报,也算常情,相信别小姐能体谅。从开启的话题,别枝不由地走了神。
也不知道庚野那边的出差进度怎么样了,以往他晚上会给她发条消息,今晚怎么还没有呢。要不要出去拨一通电话……
别枝还没想完,旁边,于雪涵递过来一瓶新开的酒,豪气干云:“来!继续!”
别枝:“……”
女孩轻叹,接了过去。
尽管女经理和别枝说了,不会额外打扰他们,但显然也提前知会过了整个惊鹊酒吧内的服务生们。
从认出别枝开始,全体服务生基本已经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了。
——不怪他们记忆力好,而是在别枝自己已经忘了的上次酒醉那晚,临近散场后一个小时左右,酒吧里客人都离开了,服务生们基本都亲眼见过,他们那位向来酷哥的老板是怎么任闹任怨,抱着女孩一直哄到最后。
那画面的冲击力,说是毕生难忘也不为过。
未来老板娘,板上钉钉。也因此,当他们看到隔壁桌一个男客人在朋友们的起哄声里,拿着两只酒杯起身走去别枝那桌时,立刻就有人扭头直奔经理那儿,汇报“军情”去了。
女经理刚变了脸,要过去,就接到了安保厅的电话。
她接起,停了两秒:“知道了。”
屁股又坐了回去。
“吴经理,咱们不管吗?”服务生慌得很。
“不用我们管,”吴经理笑吟吟的,“正主到门口了。”
C区角落。
尽管别枝竭力压着,但还是扛不住于雪涵这职场拼杀出来的海量,对方一瓶她半杯的比例下,别枝依旧觉着有点酒意上头了。
好在这里是庚野的场子,实在不行,她们可以直接去二楼休息。她记得庚野说过,楼上有他的小套房,还有一间客用。
正好,她也一直想知道,庚野这些年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别枝正因为想起某个人而觉着心口里酸涩又软陷时,旁边忽然响起个陌生的男声。
“你好啊美女,和朋友一块来喝酒的?”“?”
别枝微微仰脸,看见了个笑得十分轻佻的年轻男人。
“就你们两个人喝,多无聊啊,”男人近距离看清了女孩的长相,眼神更热了,他弯腰靠近,“一起去我们桌喝?我请客,就当交个朋友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别枝清晰咬字,眼神淡漠地转开。
里面,喝得迷糊了的于雪涵正好奇地凑过来:“别,别枝,你认识啊?”
别枝:“不认识。”
“聊一下不就认识了吗?”男人看着仍不死心,“都是出来玩的嘛,美女,没必要这么矜持对不对?”
但凡不是庚野的场子,惊鹊的客人。
别枝大概就直接叫他滚了。
女孩捏在酒瓶上的指尖隐忍地捏了捏,她往里挪坐了几寸,只当充耳未闻。
男人垂涎地望着女孩淡漠而愈显清冷漂亮的侧颜:“这样,美女,我是跟朋友们打赌过来的,只是请你喝杯酒,请完我就回去,行吗?”“酒放下。”别枝没看他,自己提瓶抿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恍惚。
她好像听见了身后酒吧门口的方向,隐约响起了一片躁动。
可惜别枝被身旁的“臭虫”烦得没心情回头。
“别啊美女,你至少喝了我才——”
“给你两个选择。”
别枝终于忍无可忍。
她回眸,眼神凉得像冰,下颌微抬:“要么,放下酒,滚蛋;要么,我直接找经理请你回去。”
“……好,好好好,”年轻男人忍着火气笑了,“我请你的,别客气,随便喝。”
酒杯搁在了别枝面前。
男人扭头往后走。
别枝厌烦地蹙眉,低眸看向那杯酒。
怎么看怎么碍眼。
别枝抬手拿起,刚要拎到离她最远的地方。忽地,身下沙发一陷。
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
女孩眉眼倏地冷了。
她回眸,眼神薄凉如刃:“你是不是想——”
“死”字未能脱口,被别枝生生咬停。
坐下来的青年生了张清绝冷峻的侧颜。
射灯灯光正从那人身外落下来。阴影叫他五官的立体感更清拔出众,兴许是酒吧里光影太暧昧,消解了那种凌冽的攻击性,模糊晃动的明暗,反而为他眉眼轮廓添了几分秾艳。
尤其那人此刻倦懒着神态,一副毫不设防的散漫,半身靠在沙发里,将倾未倾。
随意瞥过来一眼都像在刻意蛊惑撩拨。
别枝就这么被硬控了三秒钟——
等她回神时候,庚野已然拿起手机,冷白修长的指骨在手机屏侧懒懒抵着,镜头对着别枝,然后下落。
“咔嚓,”他还懒洋洋给手机配音,“拍照,留证。”
青年握着手机,晃了晃:“你完了,别枝。”
别枝恍回神,眼眸里抑着惊讶后难掩的欢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出差结束了吗?”
庚野轻挑漆眸,侧过身,俯近了睨她,“你不会是觉着,这样就能逃过去吧?”
别枝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刚做了什么事。
与此同时。
庚野拎走了她还拿在手里的那个杯子:“没收了。”
青年漫不经心地回扫了眼,定眸还不到一秒,就叫隔壁桌那个男人慌张地扭回头去。
别枝回过神,解释:“我本来也不会喝的。只是想拿到一边,看着太碍眼了。”
“是么。”
庚野转回来,不紧不慢地:“你上周说自己从来不喝酒的时候,语气比现在还要坚定。”
别枝:“……”
沉默了好几秒,女孩露出一个赴死似的决然表情:“随便你开条件,我说到做到。”庚野停住。
一两秒后,他兀地笑了,眉眼间的倦怠都松散掉,压不住的骀荡劲儿冒出头来。
他懒腔慢调地,低声重复了遍自己今晚的开场白:“你完了,枝枝。”
“……”
这一次,别枝却莫名红了脸。
她假装不察地偏过眼。
然后就撞上了另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趴近的,于雪涵紧紧盯着两人的眼睛。
别枝一顿,抬手,在于雪涵像是看直了眼的脸蛋前晃了晃手:“雪涵?”
“……嗝。”
明显喝大了的于雪涵打了个酒嗝,这才迷茫地抬起头,定睛到别枝身上。
然后她呲牙乐了,指着别枝身后,懒叠着长腿的青年:“你旁边那神颜帅哥是谁呀?”
别枝:“。”
这是真喝大了。
连庚野都认不出来了。
学生时代那会,于雪涵可是只要见着庚野,怕是离着三百米就要从她身边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了。
别枝无奈,看向庚野:“这是我高中同班同学,于雪涵。”“记得,”庚野随手又拿走了别枝手里的啤酒瓶,“下课后总是黏在你身边那个。”
青年靠回身,朝不远处紧紧盯着这边的服务生抬了下手。
对方快步过来。
尽管某人语气平静,但怎么听,都有点醋意。
别枝只能当做没察觉,转回去,试图给于雪涵勾起点清醒记忆:“雪涵,你看清楚,他是庚_"
“啊!!!”
于雪涵一拍巴掌,恍然大悟,“他是你今晚点的男模吧,难怪这么好看!”
别枝:“……?”
庚野:“?”
旁边刚蹲下身的服务生:“?????”
空气死寂数秒。
庚野忽地笑了声,他从靠着沙发的姿势慢慢卷起腰腹,向前折身,手肘懒洋洋抵住了膝腿。那道本就好听的声音像是要抵进身旁女孩耳心里。
轻飘飘的,冷淡又蛊人。
“你们之前喝酒,还会点男模?”
“???”
别枝扭头,“没、有。”
事关人格清白,这一句绝对算斩钉截铁了。
于雪涵对自己造了什么孽毫无知觉,还不怕死地往前凑:“这个可以有!我那么忍辱负重赚的工资,不就该这个时候拿出来,给姐妹潇洒一把吗!”
别枝:“……”
你这不是要姐妹潇洒,是要姐妹死。
于雪涵浑然不察别枝的眼神,她看向石化在桌旁的服务生:“小哥,你们这儿有这业务吗?给我姐妹安排最贵的!”
服务生:“……?”
“小,小姐,我们这儿真的,没有。”
从这颤音上看,服务生现在应该很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蚂蚁,免得被他们老板以后想起自己是这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的见证者。
庚野没让人难做,示意对方端走了剩下的酒。
“哎,哎,怎么走了呢?”于雪涵着急得差点站起来。别枝把人拉住,不忘回头和庚野解释:“她喝大了,胡说八道的,你别介意……”
“我不介意啊。”庚野懒懒掀起了眼帘。
那个眼神莫名叫别枝心里一抖。
“惊鹊没这个业务,不过,今晚可以破例特开。”庚野低轻着声,笑了。“老板亲自服务,行么?”

从庚野低着声,口吻懒怠,在她耳边语气随意又散漫地问出那句“行么”开始。
别枝就有种预感:今晚的局面要失控了。
“还是……不要了吧。”
被庚野那样盯着,别枝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地渴。
她掩饰着情绪,别开眼,看都没看就拿起了桌上酒杯,咕咚闷了一口:“有违公序良俗。”
等那口近乎滚烫火辣的灼着食道入了胃,别枝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什么。
她低头,定睛一看。
……拿错了。
不是水,是于雪涵之前点的一杯洋酒。
烈度很高那种。
别枝:“……”
顾不得那种高烈度酒忽然灌了一大口的不适感,别枝涌上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心虚。
她几乎是本能地,从杯子上抬起警觉的视线,然后咻地一下将玻璃杯放了回去。
试图掩盖自己方才的动作。
第二反应,女孩悄然回眸,望向身侧的人。
没被看见。
……是不可能的。
庚野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骨正抬在半空,似乎是打算伸过来阻止她的,但显然没来得及。
酒吧的灯光缓慢地荡过,那人外套早已摘脱,只剩里面的雪白衬底。看制式很板正,像是制服内的衬衣,不过此刻袖扣叫他解了,从腕骨下随意挽起,露出了半截小臂。再由他身形散漫地撑在那儿,就显得松弛又随性。
而袖下的手腕,或是半敞领内凌冽平直的锁骨,青年露在外的冷白肤色很轻易就被酒吧里的射灯釉上了一层暧昧又疏离的光。
落上去了,又未能落在实处。
——无论是水似的光,周遭追逐的视线,还是暧昧漂浮的音乐,好像一切都始终只能和这人隔着一层。
别枝恍惚想起来,从前她就觉着,无论是笑是怒,庚野身上总有种浑然天成的疏离冷漠。
只是他很少在她面前显露。
“好喝么。”耳旁忽响起截好听但冷淡的嗓音。
“?”别枝恍然,定睛,对上了庚野浅撩起的睫下,那双隐晦不明的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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