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刘琰一点都没有剧透历史创人的想法。
一点都没有!
克制住激动的心情,刘琰带着人出发了。
十多里路,即便跑的不快,二十来分钟也能到赶到,很有守时意识的她,努力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定地点。
很明显,刘备他们来的更早。
一直观察四周的赵云在看到人影时就通知了大家,众人整理衣冠,上前准备迎接,只是看着人越来越近,刘备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队人马为首的怎么是个年轻女娘?
那位天师呢?祂没来吗?
马上的郑高此刻极为紧张。
昨日回去的路上,回忆口信的他便意识到,自己传话失误,很大可能引发了误会。
忐忑的将事情告知天师,天师倒没责备,但郑高自己却懊恼到了极致。
为防误会继续扩大,闹的大家都不愉快,郑高今日特地换了匹矮马,等马队到离刘备十步左右的距离停下,他便迅速翻身下去,先是跑同样下马站定的刘琰面前,为她指道:
“天师,这位是刘使君。”
刘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在原地跺脚。
骑马腿麻,得先缓缓。
抓住这个空档,郑高快走几步来到刘备面前,拱手作揖,边指人边解释道:
“刘使君,这位就是我们天师,是小人失误,昨日未提天师是男是女,年龄几何,还望使君不要见怪。”
看着郑高所指的女娘,刘备实在是难以相信他的话。
他倒不怀疑天师本身的真假,那两件至宝只要运作得当,也能换来数以万计的粮食,为这一点,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就都不重要,顶多换个奉养对方的理由罢了。
但,面前的郑高与昨日卑微中又带着几分自傲不同,此刻他看起来很是心虚,而那女娘也迟迟没有过来见面,举止更是有些轻浮,压根没有昨日郑高所说的沉稳。
来使大事出错,还是男女老少这样最简单的事情出错,‘天师’又是这般行径,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这反倒像是真天师在拿人来试探他。
可谁会弄个三岁小儿都能看出来的试探?
但想想这天师让郑高做来使,刘备又觉着祂还真能做的出来。
难不成,这天师就在队里,想看他反应如何?
心有迟疑,刘备以不变应万遍,先等那女娘过来再说。
而刘琰趁着跺脚的时候,将所有不认识的人都看了一遍,数清了人数,这才走到刘备面前。
他的容貌和老三国电视剧中完全不同,更黑,也更粗粝,明明面色和蔼,但就是让刘琰感觉,对方身上有股长年戎马生涯带来的肃杀之气,略有些吓人。
不过,被教导主任从后门窗户吓大的刘琰才不怕这个呢!
随手做揖,她笑着开口:
“刘使君,幸会,幸会。”
不对,他想错了!
看着走到身前的女娘,刘备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测有误。
不是底气不足,反而足到了极致,才会如此随意,这不是人能演出来的,尤其是这女娘眉眼举止间,还带着与如今格格不入的气质。
这气质很难形容,有点像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娇儿,带着从未经过灾疫战乱般的安逸,与刘备几十年所遇那些饱受苦难而变得沧桑、麻木的人截然相反。
就好像,她完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天界来客,仙人,富饶……原来如此!
刘备明悟过来,也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而是同抬手做揖道:
“备见过天师,幸会。”
正等对方质疑,好放个大招的刘琰立刻怔住了。
你可是刘备啊,怎么就这么轻信好骗?一点儿疑惑都没有吗?
她也不红啊!
刘备这么就信了,她还怎么吓人,怎么在他们面前过一把仙人的瘾啊?
现在不装,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刘琰着实有些多虑了。
三十万斤,那可是小半个县粮税才能积累出来的粮食!上哪儿凭空取出来?分明就是玩笑!
不少人信‘天师’有几分神异,却不信祂能从天界取那么多粮出来,还因为刘备提‘结拜兄长’而不喜,此刻见刘琰出来,就更加愤怒了。
刘琰刚在心底念叨,刘备身后就有个看起来四五十岁,衣衫满是刺绣的男人,就极为不满的上前道:
“主公!这天师不过是个骗徒,如今又以妇人相戏——”
这人是糜竺。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周围人一边嚷嚷着“慎言!”“糜兄不该如此!”“且先听主公言!”一边七手八脚的把他给拉了回去。
被拉回去的糜竺闭上了嘴,脸却拉的老长,还朝刘琰瞪眼。
不仅是他,还有几个人看她眼神也有些不善,只是没有当场发作罢了。
很好,游戏体验回来了。
有人觉得她是假的,她放大招时的震撼才强啊!
心中雀跃,刘琰却没理会这些不认识的人,而是清了清嗓子,对刘备说道:
“我邀使君面议,总不能在这儿站着吹黄土,还是边吃点东西边聊更舒心。”
粮草不足的刘备除了水囊,什么都没带过来,她那队人马也没包裹篮筐,看起来也不像有吃的,难道是要现打?
可这路他们刚走过不到一天,草根都被挖没了,上哪儿打猎!
刘备心中疑惑,一旁的诸葛亮则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天师浑身都带着跃跃欲试,眼中还闪烁着狡黠,像极了自己躬耕时,见到的那些藏在石头后,准备吓路过行人的顽童。
想到这儿,诸葛亮哑然失笑。
肯定是自己想错了,看模样都已经到了要做母亲的年纪,这么大的人了,怎还会像孩子般玩闹?
他这下可想错了。
说完的刘琰上前一步,随手一挥,袖袍翻飞间,数米开外的平整的空地,竟凭空多了个摆满东西的漆黑桌案!
桌案下不仅垫着麻布,还放有坐垫,上方更是摆满了碗盘,里内有各种佳肴,另有多到冒出来碗一寸多高的米饭,以及用玻璃杯盛的果汁。
人从外界接受信息中,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通过视觉。
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手段,会比亲眼看到刘琰从系统仓库中拿出来物品更令人震惊的了!
刘备早就确定刘琰‘天师’身份,可还是被这突然出现的桌案惊住,心跳的好似在擂鼓,嘴更是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而刚才还在向刘备质疑的糜竺更是僵在了原地,他脸上的不屑与怒怼还未散去,又在看到这一幕后直接张大了嘴巴。
这,这妇人竟真是天师!
意识到这点,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糜竺神色中还多了些许惊恐,脸上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
“嘶——!”
“这是什么术法?隔空取物?”
“她竟真是天师!”
“嘶,我闻到了肉香,怎么还有橘香?”
“我也闻到了,真是奇了怪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橘子!”
“你还不如问这桌案哪里来的呢!”
倒吸冷气和惊呼从身后不断传过来,刘琰扬起嘴角,却没有回头,还在继续放桌案,一个接一个,直至放够了人数才停下,这才转身欣赏刘备和身后各谋士武将现在的模样。
不枉费她从昨夜熬夜选桌子碗碟各种比价,蜀汉群臣震惊到这种地步的模样,谁能见到啊!
必须保存留念!
拿出来手机,刘琰咔咔咔一顿连拍,又迅速放回系统仓库。
做完,她这才笑嘻嘻的向前伸出来手,对刘备指向案几所在的位置:
“刘使君,请。”
四十多个桌案,吸引了刘备所有的注意力,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再关注刘琰拿出来的小黑匣子有什么用了,他点了点头,平复好心情,尽力正常的应道:
“好。”
说完,他主动走了过去。
惊诧至极的谋士们也跟上,有腿软走不动路的,就互相搀扶着一起走。
离得近了,众人才意识到这宴席的不简单。
盛装各色菜肴碗碟不是漆器,而是白如雪花的瓷器,上面还有着繁琐复杂青色的彩绘,不仅美的令人惊叹,价值也难以估计,旁边还有水玉挖出来的杯子,此物更是价值连城,诸侯都难有一件,而天师却拿出了整整四十七件一模一样的水玉杯来待客!
见天师不理他,糜竺放下了刚才的惊恐,只是印入眼帘的景象还是惊的他说不出话来。
他祖先世代于东海经商,至自己这代,积累奴仆上万人,资产数亿,也未能一见这般剔透的水玉杯啊!
瞠目结舌的看着幕,糜竺心中有千万万语想要喷薄而出,可太多,反而都说不出来,最后全化作一句:
“这也太豪奢了!”
以糜竺这样的家业和地利,天子在某些方面的用度都不一定能比得上他,若是平时他感慨有人比他还豪奢,大家根本不会相信,但此刻,所有人都觉着他说得对。
大家手脚僵硬的入座。
瓷碟中的珍馐香气刺鼻,颗粒分明雪白米饭显露着诱人的光泽,大半个月只能以麦饭充饥的众人,口水克制不住的分泌,可就是不敢动手。
碟、杯都太贵重了,真怕伸手不小心给碰坏了。
只是这样实在是有些畏缩,不免有人觉着尴尬,好在天师带来的那些人此刻也是畏手畏脚的不敢动,让他们缓解了不少。
看他们缓过来了,刘琰眨了眨眼,此刻全都是坏心思的她,又笑嘻嘻的随意问道:
“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呢,诸葛丞相……啊,现在还不是,还得等十三年呢,现在是军师的孔明先生来了吗?”
话音刚落,所有人瞬间抬头,先看刘琰,又齐刷刷转向了诸葛亮。
军师十三年后成了丞相?!
刘备心中升起惊涛骇浪。
军师成了丞相,那他岂不是……这,自己从未起窥窃神器之心,怎会自立称帝?
难道是汉室倾绝,曹操篡逆了?!
这猜测让他手一个不稳,筷子差点又掉到地上。
其余谋士也迅速意识到这点,有一个算一个,激动的恨不得立刻向刘琰询问未来如何。
一众激动中,诸葛亮却极为冷静,他不急不躁的拱手:
“在下诸葛亮,字孔明,任军师之职,不知可是天师所找之人?”
刘琰立刻看了过去。
他坐在刘备身边,很年轻,刘琰刚才就已经怀疑他是诸葛亮了,只是不太敢确定。
现在细细打量,刘琰发觉虽然容貌不同,但他和电视剧里的诸葛亮气质很相似,不仅智谋无双,还带着初出茅庐没多久的锐气,一点儿都不隐藏,她看过去,总觉着对方看自己的表情好像再说,你要皮什么我都知道呦~
聪明的大人真的很可恶啊!
刘琰决定讨厌一秒对方。
一秒钟后,她点头:“正是。”
按理说,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只要诸葛亮好奇的问找他有什么事,那就能打开话题,增进熟悉度,并有机会询问未来丞相是怎么回事。
古怪的是,诸葛亮只笑,不语。
这让旁边的简雍急的团团转,甚至在底下扯起来诸葛亮的袖子。
多好的机会,老公,不是,军师你说句话啊!
军师没有说话,还默默的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简雍心急如焚,可军师不问,就只能能自己问了。
他拱手做揖,主动开口:
“天师,您说十三年后军师做了丞相?”
“是啊。”
这回答随意极了,没有仙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像邻家的女娘,让简雍有了她特别好说话的错觉。
“可是主公匡扶了汉室?”
在那场决定三分天下的大火升起之前,未来的蜀汉群臣在此刻,正处于事业与人生的低谷期之一。
失败的现实令所有人心生迷惘,怀疑一切。
打了小半辈子仗,竟然还被撵的像狗一样,无处安身!
十多万百姓,能安稳带到江陵吗?
曹操带了二十万大军南下,如今又得了荆州和七万水军,他们就一万多的兵力,怎么打得过?
现实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所有人迫切需要更加振奋的消息。
感受身上火热到仿佛能将她点燃的视线,刘琰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眨了眨眼,对提问的简雍开口:
“想知道啊……我不告诉你!”
嗯?嗯!
听到这个回答的简雍猛然瞪大双眼,过往能言善谈,朋友遍地的他,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恶劣,实在是太恶劣了!
哪位神仙家的熊孩子没管好,放出来祸害他们!连装一下,说个‘天机不可泄露’借口都不肯,明摆着在这儿逗他们玩!
诸葛亮气定神闲,对这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他不问,就是因为看出了天师秉性,看着成年,内里就是一顽童,越急,她越不可能回答。
而且,既然她过来相助,又提了自己任丞相,已经算是将未来汉室重归正统说出来了,也不必非再求个确切的答案。
简雍等人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归明白,难受却还是少不了。
这就像是电视剧演到滴血认亲了,却开始插播广告,急人又气人啊!
问肯定不会有答案,谋士们只能个个忍受着猫爪挠心的痛楚,个个长吁短叹的,
这看的刘琰心满意足,感觉这些天忙凌晨一两点的怨气都消散了好多呢。
看够了乐子,刘琰拿起玻璃杯痛饮橙汁,余光中瞄到了身边的刘备桌案,基本没怎么动过。
这很不正常。
哪个看到这些珍馐不哐哐炫饭?她带来的乡勇现在都化身饭桶了!
就算是刘备带来的谋士,动作虽然优雅,可下饭的速度一点都不比乡勇慢多少,刘皇叔你就动这么点,是不是太对不起身体本能了?
“刘使君有心事。”
略微沉吟,刘琰很快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是因为缺粮?”
一顿美味的珍馐,不打算饮酒做乐的话,小半时辰就能结束,尤其是这还能和有神力的天师拉近关系,而这些,只是需要等一等,天下还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吗?
这么想的刘备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根本没吃几口。
直至被对方点出来。
怔了一下,刘备眉宇间多了几分歉意,他轻叹:
“唉,是我扰天师兴致了,只是百姓尚在忍饥挨饿,我却在此大鱼大肉……着实有些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也是。”
只是提起来粮,刘琰就有点头秃。
买东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大公司也不会有专门的采购,哪怕只是简单的购粮,因为需求、品种、品质以及少量购买和批量采购差别,价格和购买到的实物便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刘琰必须请对方过来面议,好按照他的需求来。
可想商议出最好的方案,必须提到她的金手指和身份。
刘琰倒不介意自曝,可这么多人在也不太适合,那会陷入解释地狱,一时半会根本说不清楚。
反正这次只动用了一大半存款,还有调整的余地,身份再找机会单独找诸葛亮或着刘备聊吧。
回想刚才自己不想答的他们不会多问,刘琰慢慢开口:“此事我正要和你商量呢。”
刘备正襟危坐起来。
“我每日都能从天界取粮,不过不同粮食能取的份额不同,可以都拿一些,这部分拿了,另一部分就只能少些。”
说出规则,刘琰停顿了下,见刘备没有疑问,便按照自己这几日的经验继续道:
“已经蒸好可以直接吃的面饼,能给十一万斤,奥对,这个斤不是汉斤,汉斤应该是二十二万,像你吃的整米,是三十万,还有种陈碎米,大约能有七十万斤左右,你想要哪种?”
刘备顿了一下,问道:“陈碎米是什么样子的?”
刘琰拿了一把放在对方桌案上。
说是陈碎米,除了碎,看起来也就是微微有些泛黄,不似新米那般新鲜而已,刘备一点儿都没看出这粮食哪里有问题,反倒觉着臼的比御米还好,不理解的他直接捏了撮送嘴里咀嚼。
不仅米香味浓,碎碎的还更好嚼呢!
将嚼碎的生米咽下,刘备开口:“若是可以,我想全要碎米。”
“不再要面饼吗?”
刘琰有些惊讶:“你们那么多人,应该很缺柴啊,路上我是连根草都没见到……身体孱弱的老幼也吃不了生米,总得有点面饼吧?不用担心,我可以一直拿的,只是没今天这么多而已。”
你是天帝还是神农氏的亲女儿下凡?还能源源不断的往外拿!
如此轻松的粮食供应,着实让刘备呼吸忍不住急促,就连身旁的诸葛亮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定神闲,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怎么好像在做梦呢?
深呼吸好几次,刘备缓过神来,他认真思索片刻,郑重道:
“只要碎米,得先过了眼下,毕竟百姓只有看到足够多的粮食,才不会乱起来。”
刘琰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懊恼的一拍脑袋。
“我竟把这个忘了!好,那就都是碎米。”
刘备亢奋到了极致。
随行路上的百姓不是所有人都没粮,主要是后面的跟随的人撑不住了,只要挑着分给那些没粮的百姓,就足够他们走江陵了!
而且,天师还愿意继续取粮救助,那后续无粮支撑耕种也能解决,也就是说,这十多万人,其中九成九都能活下去!
“备替十多万百姓谢过天师!”
刘备起身,郑重行礼,他没有索要粮食,而是先询问道:
“天师可有需要我等之处?只要不伤百姓,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用不着这么严重!”
刘琰被吓了一跳:“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很小很小的忙。”
忙的确很小,就是做起来不是很容易,需要诸葛亮再多带几十个老兵才能完成。
而刘备这边就更麻烦了,听刘琰说她手下兵卒连续半个月都吃的极饱,不会看到米就上前抢后,他将五千兵全都借了过来。
保证会还的那种借。
刘备处,青字营
百姓有很多应对饥饿的经验。
他们不会傻傻的在粮食耗尽后才开始剥树皮、挖野菜和草根,而是在意识到粮食不足时,就积极的寻找这些,并将它们做为主食,再掺一些粮食果腹,好减少粮食消耗,让自己和家人撑的更久。
这样的食物,肯定不能考虑味道如何,甚至有多少营养也需要打个问号,顶多不会饿死而已,但即便是这么低的要求,还是有很多人做不到。
十万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有那么多草根树皮够他们分呢,走在前面的人还能落下一些,可后面的人,就只能麻木的看着被犁过数倍,干净到能直接耕种的地面,快速消耗着自己所携的粮食,直至无粮。
沈芝就是其中之一。
正常来说,家里没死几个人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东汉末年人。
沈芝就不一样,她两边户口本都没了,就剩下自己和一个女儿,属于纯正的东汉末年人。
不过沈芝并不想让自己变得更纯正,所以她迅速在路上找了个新丈夫。
新丈夫很不错。
他有一大家子人,抱团住在一起,那些夜里偷粮的,偷孩子的人就不敢过来。
他还愿意分一些粮给她和女儿,不多,却能保证她和女儿熬着不被饿死。
可新丈夫家的粮越来越少,别说分她,连他们自己都没得吃了。
这让沈芝开始恐惧。
她时刻抱着仅剩的女儿,生怕她离开自己怀里,就进别人肚里了。
“阿父阿母大哥二婶!”
一声兴奋的叫喊让沈芝猛然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伸手护在女儿身前,抬头发现是认识没半个月的侄子跑了过来,他只穿着条短裤,正高兴的对着她们喊:
“兵爷说能拿衣裳换粮食,一件好的整衣能换一石米!破的也能换!还要会针线的妇人缝口袋,缝两件就给一斗米!你们快去啊!”
王朝末年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才。
比如董卓,这位专业的金融人士大量重铸铜钱,成功将谷价抬升到一石数万钱,让广大汉末百姓年均收益百万,人人都是富翁。
收益提升的百姓们极为感恩,道德重回尧舜禹时代,将铜钱珍藏在家里,开始以物易物。
运气好的情况下,一匹能做两件衣裳的布,可以换三、四石左右的粮,不过要是遇上灾荒兵祸之类的就不好说了,那粮价会迅速升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毕竟,人可以不穿衣服,但不能不吃饭。
知道粮价的沈芝大嫂直接就骂上了。
“小崽子,我看你是饿糊涂了,才在这儿说胡话!”
大嫂脾气很暴烈。
刚住在一起时,沈芝就见过她掐着腰,对着过来‘借’水的人破口大骂,羞的他们捂脸跑开,现在她脾气更糟了,可骂声却没有之前的响亮,不仅比不上正常说话的音量,说上几句,她就得停下喘喘气,积蓄点力气再骂:
“家里这废了两匹布的帐篷都换不来一斗米,你说半匹布的衣服能值一石粮?骗鬼呢!说,你衣服是不是被人偷了,拿这过来哄我的!”
“阿母我哪敢。”
便宜侄儿有些委屈,他连忙解释:“真有粮,我亲眼看到了,那粮堆的比我还高,阿父和二叔正排着队换呢,我衣服也在阿父那儿,他让你们赶紧过去,大父在这儿守着,喏,阿母你看他们几家也去了!”
沈芝抬头一望,果然,远处有好户几家人正着急忙慌的往北走。
见有人起头,她也发了急,生怕被别人抢先,自己就分不到粮,抱着女儿就想起身追上去。
只是刚起到一半,沈芝眼前猛然一黑,人也没了意识的往后仰,还是大嫂眼尖,扶了把才没摔倒。
她也没怪沈芝犯病似的一直抱着孩子,只道:“等等大母,我们三个一起去,能互相照顾。”
“哎。”
放粮的位置在营地外,过去要很大一段距离,可还未走到,沈芝便听到有人兴奋的大叫。
“老天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粮!”
“米山!母亲你看,那么高的米山!我们有吃的了!”
“这是仙粮啊!是仙人从天界取来的仙粮!”
再走几步,她看到有个老翁坐在路边,抱着袋米,哭的涕泪横流。
“好啊,好啊!有粮就好,有粮就好,不然,又要开人市了……”
还有人背着换来的粮食,面上满是狂喜的往回跑。
“能吃顿饱饭,让我送死也值了!”
“我换到粮了!整整四石粮!四石!我们一家子都不会被饿死了!”
“连装米的布袋也能拿走,这哪里是换米?分明就是白送!”
看着这些兴奋的人,沈芝也被感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加快了步伐,又走了几十步后,她不仅看到了人群,还看到了米山尖。
它真像侄子说的那样,堆的比人还高,而且还都是臼好的精米,一点谷壳石子都没有!
白花花的大米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米的沈芝咽了下口水,仿佛看不见米山前手持长枪兵卒似的,抱着女儿,绕过背着米回去的男人,径直就往米山走,连追上来的大嫂都没拉住。
她太饿了。
“换粮做工的都从这儿排队!”
还巡逻兵卒看到了不断接近米山的沈芝,粗暴的将她扯去了另一边,指着围米的红布厉吼:
“看那红带没有,你越过去就没命了!”
沈芝被吼的耳朵生疼,总算是找回了些许理智,老老实实的排起来队。
被吓得不轻的大嫂和婆婆赶紧将沈芝夹在中间看着,生怕她又犯了混。
上百个借调过来兵卒不断的巡逻,到处呵斥,时不时还会对某些不服管的人屁股来上一脚,努力维持着秩序,好让大部分人,尤其是老弱妇孺也能换到粮食。
快速检查过衣服,负责换衣的兵卒对着沈芝一家说道:
“一人仅限一件外衣,你们四个人衣服都没有破洞,也够结实,给四石米吧,是现在拿回去,还是带着进去做布袋?”
三个妇人异口同声的回道:“做布袋!”
逃难只进不出的,好不容易能有个进项,不尽最大力多积些米粮,那就是傻子!
兵卒一点儿也不意外,指着布袋道:“这是你们的粮,带着去插蓝旗的地方领布和针线,找个地方坐下缝,缝好去换就是,只一条,不许随意走动,更不许靠近米堆,不然就赶出去!”
“是,是,我们肯定不会乱走!”
婆婆连连道谢,带着两个儿媳就去搬米。
一家十口人,节省着吃,一个月也就是十一二石,这些再上儿子那边换的,再找不到草根树皮填补,近一月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她们再多做些布袋,换一两石米,不仅够一家人走到江陵,还能再多走些距离,走到愿意收田佣的大户人家,从此有个活做,一家人就都活下来了!
充足的粮食缓解了沈芝的焦虑,她总算敢把女儿从怀中放下,上前帮忙。
可刚上前搬,沈芝就又觉眼前一黑,熟悉的眩晕感又朝她袭了过来。
这次再有大嫂扶也没用了。
她只觉着耳边好像有人在惊叫,似乎还有女儿阿麦的哭声,但沈芝已经没有办法回复了。
难以抗拒的昏沉,直接将她拽入满是黑暗的深渊。
看着母亲重重跌落在地上,这个不足五岁的小女孩瞬间慌了,连母亲用巴掌教导的不许开口也不再准守,而是迅速跑到她身边,摇着胳膊大哭了起来。
“阿母,阿母你醒醒啊!”
“还有气!人还没死!”
被吓了一跳的兵卒赶紧过来查看,当手指在沈芝鼻上感受到气息,他立刻扯着嗓子对同乡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