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去哪里了?]那段时间,他听到最多的问题就是这个。
如今想来,就像是她与敖丙密谋着离开的计划,却还来问他有没有发现这个计划正在进行着。
他讨厌时青寻这般总在意别人的样子。
与她在一起的人分明只该是他,只有他怀揣着真心希望与她离开,可她相信的却是敖丙。
哪怕敖丙骗了她。
时青寻有一会儿没说话,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忽然又流露出不甘神色的少年。
平日里,他的表情都很淡,甚至是没有表情。
可一旦他想起了什么千年前的事,他的神色就会变得生动起来。
他陷在千年前的往事里无法自拔,像是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从前,以至于当下他全都不在乎。
但时青寻更在意的是,当下。
“你简直莫名其妙。”她道,“又说这种云里雾里的话。”
其实她本来想说“你不要又发颠”,最后觉得这话不太雅观,遂忍住。
“你不知道敖丙在哪儿,对吧?”
“……不知。”
“行。”
时青寻点了点头,这次没再追问。
因为聊天的兴致,已经被对方莫名其妙的话彻底搅没。她觉得无奈又无语,气闷地挪了两步,发现还有一道屏障将她拦住。
于是她又回过头对哪吒道:“快点解开,我要走了。”
“……”
少年眼眸微沉,他并不想解,可是直直看向她,明显发觉她越发生气。
最终,他手指微动,屏障顿时消散。
缠金莲已经紧紧缠住他的手,这次的痛意来得很迅猛,似乎是佛知道他藏有多少阴暗的心思,以至于他整只手都动弹不得。
但时青寻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径直离开。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又气冲冲回过头来,对他道:“你自己想想,你问过我的问题我哪次没回答?我的事不需要你去猜,我没有隐瞒过。反之,你也别老当谜语人好吧?”
孙悟空已经飞了过来,听闻时青寻的话,在天边挠了挠头:“何为‘谜语人。’”
时青寻呵了一声,她心里腹诽着——没长嘴的小莲花,就叫谜语人。
面上,大家都是成年人,理智告诉她,还是要给对方留点面子的。
她含糊答着:“会讲谜语的人。”
好在她的含糊此刻也没人多问,孙悟空只是路过,他的最终目的地是波月洞,听她答了,他点了点头,就往天边飞去。
“小白龙师弟,你与八戒沙师弟一同照顾好师父,俺老孙去会会那该死的妖怪。”他只是过来交代一声。
再眨眼,猴就没了。
时青寻一顿,她也想去,于是说行动就行动,才拎起裙摆,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两个男的。
直接走不礼貌了,她只得干巴巴道:“我也打算去,如果没猜错的话,波月洞中的百花羞公主是我熟人。”
这个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初她的确去找过月昙道歉,因而得知月昙恐怕就是故事里的“披香殿玉女”。
当初她和月昙关系不好,说熟人其实有点勉强。
但此刻,她是真想去看看月昙。
当然不是落井下石,原因很复杂,一时她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哪吒:……
敖烈:……
时青寻想了想,还是向他们俩将发生过的事大致说了。
“……所以,我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自己和月昙的过节并非一时的事,可最后矛盾激烈化,有部分原因是哪吒没看清究竟是谁推她,却直接在瑶池高喊“你敢推她”。
因此,那件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定了性。
哪吒会误会对方,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从后面自己和他的相处也能看出来。
但说实话,她挺懊恼的,因为她总觉得自己会看清事实再下定论,但她并没有做到自己所想的那样公正,人拥有感情,也注定了会在某一刻有所偏袒。
当时她也误会了月昙,还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我随你去。”半晌,哪吒道。
时青寻顿了顿,余光正好瞥见敖烈在欲言又止。
她看向敖烈。
“二师兄和三师兄,有他们在,应当能照顾好师父……”敖烈见她看来,只得开口。
小白龙就算身处取经团,大多数时候也只充当白马的角色。
孙悟空的话只是想让他多融入集体,实际上,有他没他区别并不大。
敖烈清楚这点,若说他的心意,此刻当然是更想跟着时青寻……
时青寻开口了,她重新将视线转向哪吒,这样就算是两个男人都兼顾了一下。
“你们想去就去,这是你们自己的想法。”
希望他们都能牢记一件事——做什么事都是自己的决定,可以询问他人意见,但不是别人说不行就不行的。
“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先走一步。”言罢,她溜了。
先走一步没能真的成功,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敖烈或许一时半会还不能追上她,但哪吒是一听就修为吊打她的人物,而且他还有专属驾驶器风火轮。
追上她就是眨眼的事。
最后又与他并排同行,时青寻已经平静下了,心里倒不是那么尴尬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了哪吒的“发颠”,没有生气到爆炸全靠她自己情绪稳定。
爱说啥就说啥吧,她绝不因为别人的话内耗,说不清就耗着呗,反正难受的是他自己,她才不在意。
“青寻,我知道这次的妖怪是谁。”
许是她不说话,哪吒自己反倒觉得尴尬了,他微垂眸,意图和她搭话。
呵,男人,时青寻在心里腹诽。
“好巧,我也知道。”她挂起“和善”的笑,并且践行之前说过要cue他三百遍的话,“你不是说过,我从前清楚很多事吗?”
“……”
论打嘴炮,哪吒能胜过单纯的敖烈,但不一定说得过她。她的嘴炮方式很简单——打直球,你不愿点破,那我就非要说。
少年的眸垂得更低了些,长睫微颤,紧抿着唇,看上去因为她的针对,而有些黯然伤神。
他不再能开口。
时青寻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因为男人的示弱心软,她不打算再说什么,对方却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有敖烈的前车之鉴,时青寻这次反应很大,“你干什么?”
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肢体接触。
少年微怔,仿若因她扬高的声线,有一丝不安,“你手上有血。”
时青寻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才发现先前给敖烈疗伤,自己的手上留下了血迹。
不止是手,有些血迹甚至染上了她的青色衣袖,看上去像她自己受伤了。
哪吒却好似知道这不是她的血,他只是垂着眸,掏出一方丝帕,专心致志地为她仔仔细细擦拭起来。
时青寻不知,先前,他究竟在云中看了多久。
只知此刻,肌肤堪堪相触,他的手掌扣住她的手腕,却不曾使劲,这个动作的意味仿佛只有托稳她的手,只是少年的体温比任何人都特殊,很难忽视。
丝帕落在她手心的那一刻,她的指尖颤了颤,心生一种奇怪的悸动。
“血迹很难擦的。”不知不觉,她还是放缓了声音。
时青寻自己也清楚,在一场对峙中,如果对方态度很强硬,她也会被激得强硬,可一旦对方服软,她的心也会软下来,譬如此刻。
她叹息一声,想缓缓将手从他手里抽出,“用灵力净手就好了,别麻烦。”
他扣住她的手紧了紧。
这个动作再次让她心生紧惕,但很快地,少年便松开了她。
抬眸看她,他轻声道好。
没有再交谈,碗子山离宝象国有三百余里,对于凡人来说不近,可对于会腾云驾雾的神仙来说,不过转瞬。
一会儿后,两人便落定山前。
比他们更快出发的孙悟空都已经和怪打完了,此刻正搀着百花羞往外走。
一见到时青寻和哪吒结伴而来,孙悟空怔了一下,随机连忙招手:“青寻,你快来,俺老孙不好扶,你来帮俺搭把手。”
“好。”时青寻也忙上前,又不觉顿了一小步。
百花羞在这碗子山待了十多年,又是个腿脚再正常不过的人,单单走路其实并不用孙悟空刻意去搀扶。
——可是,既然孙悟空去扶她,必然是有因。
此刻这位衣着华贵的公主正捂着胸口,不难看出是疼痛难忍,才难行寸步。
“这是怎么了?”她有点懵,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扶住对方的手臂。
孙悟空挠了挠头,“俺老孙也不大清楚,这公主好似有什么心疾,先前我化作公主的模样与那怪对峙的时候,他就掏出那内丹,要给俺老孙治病。”
对对对,内丹。
时青寻想起来了,设定里百花羞好像真有心病,不知道是给奎木狼气得还是原本心脏就不好,奎木狼用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给她医过病来着。
“那现下里内丹在哪儿?”时青寻提议道,“我们给她治治。”
孙悟空挠了挠手,“被俺老孙吞了。”
“……”
“这会儿已经化在肚子里了。”
“……”
事情因此变得棘手起来。
百花羞此刻已然忍不住哀嚎,冷汗从她的鬓角缓缓滴落,她几乎是整个人都栽在时青寻身上。
时青寻浑身僵硬住了。
她不敢再动,努力搀住对方的手,以免对方从她身上滑落。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昔年百花羞还是月昙仙子的时候,她们彼此互看不顺眼,别说手挽手这种动作,就连摸鱼下午茶都没一起吃过一次。
但此刻,这个容貌全然陌生的姑娘,就这样与她紧紧相依,因为疼痛,几乎是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时青寻甚至能闻到对方衣袖上的暖香气息。
像是一种果香,暖融融,清甜宜人,很好闻。
可她觉得还是超辣的木质调更适合月昙——不对,怎么因为紧张胡思乱想了。
“这样下去不行。”时青寻僵硬道,“她这会儿很痛,走不了太远,腾云驾雾对她来说也承受不住。”
高空很冷,并且空气稀薄。
这点适用于现代科学,也适用于古代玄学。
凡人上不了天,腾云驮不了肉/体凡胎太久,也无法帮他们克服高空中身体不适的一系列反应。
因此凡人是凡人,神仙是神仙。
“我先用灵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帮她缓解下吧。”时青寻想了想,手穿过百花羞腋下,想固定一下对方的站姿。
忽然,一条许久未见的鲜亮红绫自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瞬,红绫如灵蛇一般,缠住了百花羞的躯体。
——几乎快是五花大绑了。
“我来吧。”少年缓缓开口,“我有办法。”
时青寻微顿。
手上一轻,百花羞身体的重量不再压在她手上,视线也不再被对方鬓角掩住,她能看见哪吒的神色毫无波动。
就算是帮忙的时候,也这么冷淡的吗。
“你…你有什么办法……”时青寻刚要询问。
下一刻,唯见少年指尖灵光一闪,化出一片薄薄的莲瓣,往自己手腕上一划。
那只手白净秀气,看不出是武将的手,皮肤很薄,甚至连血管都隐约能看见。腕上未佩戴任何饰品,乾坤圈和他先前带着的玉串在另一只手上。
因此,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莲瓣只是轻轻触碰到他的肌肤,立刻他的手就血流如注。
“不是,你这……”时青寻愣住。
余光中,他抬起的另一只手衣袖滑落,同样是白皙如玉的肤色,但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好像也有累累伤痕。
“我是佛莲之躯,血液有疗愈之效。”哪吒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做解释。
这也是昔年,佛祖传授他召唤时青寻回来的方式。
从灵山生长出的佛莲可滋润万物,疗愈万物,他的神力与佛莲融为一体,血液就如观音的甘露水,甚至更甚一筹。
他将一半真身投入西莲苑中的莲花池,日日哺血,让这另一半真身自我疗愈,生出另外的灵识。
即便这样他犹觉得不够,他给了更多,直至自己的真身褪尽血色,他变得更像一个死人,可他希望她能重新拥有火热的身躯,重新回来。
“虽然不一定能够根治。”划开手腕的莲瓣又被他当作盛器,他收集好血液,递给时青寻,“但这次也能保她无虞。”
“……”
看着他的伤,时青寻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伸手接了过来,心里想的却是梦里他割腕的模样。“血液有疗愈之效”,因此梦中,他才将血液投入莲池……滋养她么?
“谢谢。”
小心翼翼将哪吒的血喂给百花羞,见百花羞的确面色有好转,时青寻重新回过头,再次郑重道谢:“很谢谢你,哪吒。”
本来应该是下意识的反应,少年并不喜欢她的道谢,时常说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抬起头,却见她神色沉重地看着他。
他愣了愣,最后只“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
不多时,百花羞从疼痛中缓过来,已能够独自站立,哪吒便将混天绫松开。
小白龙也在这时候赶过来了。
孙悟空的眼睛在他们几个人之间来回打转,机灵的猴貌似真看出了什么端倪,但他未点破,只问敖烈道:“师父没事吧?”
小龙垂眸,似乎不太愿意看到时青寻和哪吒站在一起的样子,他点点头。
“师父已经变回人了。”
“哦,行。”得知唐僧好了,猴哥忽然傲娇上了,他也点点头,自说自话着,“好了就成,俺老孙放心了,该回花果山去了。”
时青寻莫名听出了一种“都忙,忙点好啊”的留守老人宣传词的感觉。
眼瞅着孙悟空就要蹦上天,这次她眼疾手快把对方拦了,“猴哥,你回什么花果山?一起回宝象国啊。”
“不回。”孙悟空还笑着,就是声音又有了委屈的小奶音,“小妹你不知道,唐僧早就不要俺老孙做徒弟了。”
哪吒朝孙悟空看去。
难得的是,这次哪吒没开嘲讽。
时青寻当然知道,因为白骨精的事嘛,但师徒吵架,上座山头吵完下座和的,猴哥也不是真想走,就是还没人给他一个合适的理由。
那她来给,她正了神色,“那又怎样,这次总归是你出力最多嘛,就算不做师徒,你除了妖怪,坦坦荡荡是你的战绩,还得躲他不成?”
“俺老孙当然不躲,有甚好躲?”猴哥中计。
这招激将法还是原著里猪八戒劝猴哥回来用的,也是在这一次。时青寻想起来了,原著标题就叫——猪八戒义激猴王。
猴哥是小太阳,不怎么记仇的,而且很懂感恩,他心里记挂着唐僧,又有点属于自己的小骄傲,他需要台阶下。
“是啊。”时青寻顺着他的话道,“你帮了唐长老,去他面前露个面又没什么的,咱做好事就得留名,哪里能做了还不说的。”
哪吒一顿,看向时青寻。
没错,时青寻这话也顺带点了下哪吒,梦里的事是真的,他用自己的鲜血给她做养料——可他没和她提过。
“小妹此言有理。”
“猴哥听进去就好。”
一拍即合,大部队这就打算往宝象国赶,时青寻仍准备扶着百花羞,可对方却呆呆看着她,见她的手伸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公主?”时青寻不解。
对方神色极为复杂和茫然,喃喃着:“夫君呢?”
“夫君?”猴哥闻声过来凑热闹,“百花羞公主,方才俺老孙忘了告诉你,你那夫君是天上的奎木狼星宿,而你前世则是天上的侍香仙女,他下凡来与你再续前缘的——”
听到自己是侍香仙女,百花羞好似并不惊讶,她只是再次问:“那他此刻去哪儿了?”
“点卯之日到了,二十八星宿就将他喊回去了。”孙悟空说到这个还觉得有些气闷,“俺老孙都快将他擒住了,谁知他忽然这样逃了。”
百花羞良久没有说话。
一行人于是不再停留,出发去宝象国。路上,只有心情转好的孙悟空还在和时青寻唠嗑,他说起那奎木狼在空中眨眼就没了,好在他机灵,觉得蹊跷,又去天庭走了一趟,才得知了这么一回事。
时青寻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她一边听猴哥说着话,一边忍不住侧头,看了百花羞好几眼。
终在某次,百花羞也抬眼看来,与她正好对视上。
前世的月昙五官比较凌厉,眼尾上挑,眉峰也略微上扬,与人吵起架来的时候很神采奕奕,精神气十足。
今世的百花羞却不是。
衣着华贵的女子是弯月般的眉,杏眸微敛,仿若有一丝哀愁萦绕于眉眼间,可唇若桃花绽开,加之丰润的脸型,会让她整个人显得更温婉秀气。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的转世竟然差这么多。
却见对方轻启唇,好一会儿,她喊了一声,“时青寻。”
时青寻掩在袖下的手僵住了,眼眸微睁,震惊地看着她。
回到宝象国,百花羞没有直接去拜见国王。
那一句“时青寻”像是某种讯号,她们周身的人可能还不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彼此却十分清楚意味着什么。
百花羞是在告诉时青寻,她恢复记忆了。
而且就是在那么一会儿时间里。
先前百花羞还抱着她,后来她再伸手给百花羞,却被拒绝了。
屏退了许多人,百花羞让时青寻带着她,径直回了自己在宝象国中的寝殿。
“……真记起来了?”临到此刻,时青寻有些尴尬。
拥抱过后,不是雨过天晴,彼此和好。
而是突然被扒了马甲,两两相望,都很尴尬。
百花羞看了她一会儿,想勾起一个惯常嘲讽的笑,愁思却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道:“你真是一点没变,我记起来了又能怎么样你?抱你一下就往后缩,没出息。”
时青寻:?
能不能别开口就夹枪带棒的。
“我缩什么了。”对方顶着一张林妹妹般的娇弱脸蛋子,还是火药味这么重,时青寻也被激起了互怼的心,“那我后头去扶你,你缩什么?”
“……你少管,我就是不想让你碰我。”
“呵,说得好像我很想碰。”
气氛逐渐变得更尴尬。
但是谁也没有离开,时青寻站着没动,百花羞也只是一直看着她。
“……奎木狼真走了?”良久之后,还是百花羞再次开口。
时青寻心情复杂,嗯了一声,对方一开口,她也没忍住询问了更多,“你怎么恢复记忆的?真的是刚才那一会儿功夫吗?你的伤势现在如何了,还有你和他在凡间这些年可好,如今有什么打算吗?”
“时青寻,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挨个答。”
“……”
“心疾是自转世后娘胎里带的,凡人有些病痛正常不过。”百花羞当真一个个问题开始回答,“三太子的血恐怕真有妙用,你为我哺血后,我立刻感觉浑身畅快起来,疼痛全无,也不曾想…还会意外恢复记忆。”
“这么奇妙。”时青寻也有些惊,“难道此刻你已经重新成仙了?”
“……没有。”
“哦。”
“伤势想必好了,至于我和奎木狼……”终是认真提起这个话题,百花羞眼皮一颤,没能说下去。
时青寻耐心等了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百花羞还是什么也没说。
她的耐心告罄。
但有过安慰失恋的高翠兰的经验,这次,时青寻神色温和,语气也放得很轻很缓,还学会了主动搭话的安慰方法,“他对你不好吗?”
“不是。”
“在天庭和凡间,都待你很好?”
百花羞仰起头看她,“都待我很好,可是,是不一样的好。”
“在天庭时,虽然我与他神职相差,但到底都是神仙,有事可一起商议,遇事能一起解决。可到了凡间……”
奎木狼的下凡与她不同。
她没有隐藏自己仙气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投胎,以免被天庭发觉。
奎木狼却不一样,他落凡为妖,实则还是神仙,他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还有了在凡人世界为虎作伥的能力。
“失去记忆时,我害怕过他,憎恶过他,但最终还是被他的好感化,我再次爱上了他,可这样的爱早已不对等。”
奎木狼仍拥有着她不再拥有的能力,有着她难以想象的寿命与神通,两人之间的差距越发大,滋生的矛盾便越发大。
他可以只手遮天,仍凭喜好行事,她却只能看着,被迫屈服。
劝他放过唐僧,这不是简单的一句话。
背后是她需要胆颤心惊筹谋如何放人,编造无数的借口,才能哄得他心软片刻。
劝他不要执迷于让她长生,作为凡人的她并没有此等野心。可他一意孤行,而她连拦住他的能力也没有。
一切不再平等,爱就变得畸形。
甚至如今,他重返天庭,她能做的只是仰望,只有茫然地询问时青寻——
“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问题不该由时青寻回答,只是百花羞此刻显然无措至极。
理智也告诉时青寻,她不该答。
就像是昔年在披香殿前,月昙与她头一次说到此事时,她也没有发表过多的看法。
她自己也没谈过恋爱,到底应该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是秉承“智者不如爱河”的名言劝阻月昙,她做不出这个决定。
爱情说到底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无法从头至尾去了解月昙和奎木狼之间的爱情故事,也不知道月昙究竟对奎木狼有多少爱与恨,爱够不够宽恕,恨又够不够决裂。
但是,不回答,在此刻对无助的百花羞而言,好像太过绝情了,像一种漠视。
时青寻并不想漠视她。
最终,时青寻还是循着记忆里的剧情,回答了她的问题,“奎木狼被贬去兜率宫烧火了,有功才能复职,无功将罪上加罪,应该回不来了。”
后面他复职了,在某一难里还来帮了孙悟空,好像是。
时青寻不大记得了,而且这话太像未卜先知,所以她并没有说。
百花羞沉默了很久。
“你呢?”时青寻忽然又道,“你是打算留在凡间,还是回天庭……月昙?”
百花羞瞬间双拳紧握,她的眼眸颤抖着,昂着头看向时青寻。
太久没有人喊过她月昙。
她几乎快要忘了自己曾经的名字,又或者没忘,只是不敢提起。
因为尘埃落定,她脱去仙身,一切已无回旋的余地了。
“我还能怎么回去……”百花羞苦笑着。
时青寻顿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我想办法帮你。”
和百花羞说好“等我消息”后,时青寻离开了百花羞的寝殿。
在寝殿外,她发了一会儿呆。
——这个决定做得很快,快到她自己都没料到。
很多时候,时青寻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会明哲保身的人。对于自己的这点小自私,她很坦然,不会去主动惹事,出事的时候也首先考虑自己,这没什么。
反正对于她来说,她觉得没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父母离世后她一直都没人可依靠,也不需要人依靠,她可以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注意不要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就好。
答应月昙会帮她,是一件有风险的事,理智上而言,她是不该轻易答应的。
可她还是答应了。
或许是出于对前同事的一点感情,也或许是出于曾经对这个故事的遗憾吧……
年少时候她就为玉女忿忿不平过,凭什么奎木狼可以重归仙位,玉女就只能在凡间当凡人。
爱的时候大家都干脆,分道扬镳时却并不好看。
只有人帮奎木狼,没人帮玉女。
这不公平。
所以,最终她决定帮忙。
“青寻。”不远处有人唤她。
不用想,就知道是哪吒。
时青寻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就是他。
白衣少年伫立在圆拱门前,如圆月中的一抹光,身形挺俊却寂寥,他总是孤身一人的,很少和别人同时出现。
下意识地,她脱口而出:“怎么不和猴哥他们一起在前殿等我?”
屏退众人的决定是百花羞公主一回来就下的,只传了信去皇宫前面。
众人都去了前殿等待。
估计要不了多久,宝象国国王就要过来这边了,于是时青寻边问边往前走,打算去前殿和众人汇合。
“我只等你。”哪吒轻道。
时青寻步履一顿,旋即又佯装自然地继续往前走。
是了,这个神话中的人物,她认识的白衣少年。
——他总是…不,他永远是在那样的独身处,等她回望。
意识到这点,却忽然起了点叛逆心思,时青寻一边走,一边冷不丁开口:“其实你也可以不等我的。”
与她并肩同行的脚步声停下来。
她顿时回头,果然见少年的目色在一瞬间沉了下来,又在发觉她正在观察他时,他呼吸一滞。
往常,时青寻很少特地观察他,她没有什么察言观色的习惯。可今日她就是心血来潮看了,以至于少年猝不及防被这样揪住。
他甚至来不及解释什么,时青寻已发问:“你真的等过我很久,对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为什么不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不肯说,她干脆自己顺着猜测说,“千年前,我是不是因为救了你…呃,离世了。然后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我复活,比如你也为我向佛祖要了一株佛莲?或者你在你自己的真身上,嫁接了一株莲花给我?”
我说我自己死了,总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