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还不太好意思一路都跟着取经人,这么一想,竟是跟着也没关系。
她大概清楚,除了唐僧原本的几个徒弟,其实诸天神佛也都在天上看着,暗地里保护唐僧别真没了。
这一路坎坷是坎坷,但只要唐僧自己心别乱,取到真经还是稳的。
“听说你这一路都好几次和唐僧同行了?”玉兔道。
“你好好干。”以一种老前辈的口吻,玉兔装深沉道,“西行结束,王母娘娘必会嘉奖你。”
甚至他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更像老干部了。
时青寻点点头。
这时候的玉兔还真有一种“老兔子”的既视感,不愧是多年在天庭打工的老社畜,这个职场觉悟很高。
“等等。”时青寻又偏头看他,“你整日在凡间种草药,我的事也能晓得?你真是个八卦兔精啊,听谁说的?”
“时青寻!”玉兔说不过了,开始无能狂怒,“我在天庭待得可比你久多了,我当然有人脉。”
好好好,兔兔上面有人。
他牛逼。
吵吵闹闹到了目的地,此时,晚霞早已褪尽,月已上重楼,硕大圆月在夜空洒下明晖。
玉兔仰头看天,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有点想月宫了。
“等八戒回来,我与他叙叙旧,差不多我就该回广寒宫了。”他道。
对于玉兔而言,虽然一开始照顾猪八戒只是单纯任务,相处这凡间的几百年,打打闹闹的,到底有了深切友情。
虽然还是会骂猪,也从一开始的纯粹嘲讽,真成了打是亲骂是爱。
“行,那到时候一起回去吧。”时青寻随口道。
保驾护航说到底也是额外任务,她的本职工作仍是瑶池的日常工作,凡界没太大事,还是要在天庭的。
不过她也仰头看了看天。
哪吒收到她的信了吗?她有些疑惑。
她的小莲花应该飞得挺快的,怎么哪吒还没有来。
“青寻!”玉兔忽然唤她,“你快看那儿!是不是已经打起来了。”
只见明亮月色下,他们所至的整座城池都清晰可见。
其中有一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在煌煌灯影中,有一个像狼人的高大身影,与一条刻意缩小了身形的白龙正在缠斗,法术激荡在楼阁间,打得很激烈。
不好,那白龙自然是敖烈。
而他此刻显然处于下风。
时青寻甫一看见,手中已祭出柳叶刀,薄如蝉翼的弯刀在她手上打了个转,顺力破空而去,像势不可挡的箭矢般趁机将两人分开。
月下,刀影如虹。
玉兔刚准备出手,这下愣愣停下,懵逼看她。
时青寻见那怪和小白龙一起往这处看来,神色一凛,手中捏诀,又操控着弯刀往那怪背后窜去。
她抽空问玉兔,“怎么了?”
那怪长得一张青靛脸,整个发型乱糟糟像一团柴火,身躯高壮,潦草地像当初还在流沙河的沙僧。
不过上回撞天婚的时候时青寻再见到沙僧,沙僧已经将自己拾掇得人模人样了。
这怪却不是,他躲开柳叶刀的攻击,目眦欲裂地望向时青寻,挥手使出一道金光来。
那金光一看就是强劲的招式,时青寻却没发怵,同样挥袖运起灵力,隔出一道固若金汤的屏障。
于此同时,柳叶刀也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再次奇袭而去,伤了那怪的右臂。
一手柳叶刀,已然被她使得游刃有余。
“你何时这么厉害了?”玉兔惊掉下巴。
一切不过几息之间,他都没来得及出手,时青寻竟然已经和对方打了几个来回。
趁着敖烈重新向对方发起攻击,时青寻抽空看了玉兔一眼。
“无他,唯手熟尔。”她意味深长道。
玉兔:?
时青寻从来没懈怠过修行。
那股往上爬的劲没有松懈,她并没有因为身边牛逼的人物越来越多,而觉得完全可以依靠别人保护。
闲的时候她就修炼,加上很多人说她天赋异禀,这话一点没错,她的修炼速度还真远超于一般的神仙。
但也离不开她自己的用功。
而且,对于法器的修炼,她发现自己来自现代,可以有另辟蹊径的理解——
相当于玩游戏时,去操纵画面里的角色。
这种远程攻击非常适合通过大屏幕打怪的现代人,不会因为距离感过近而感到紧张,体验感却一样拉满,还很熟悉。
玉兔是很难领悟到这种隔空打怪的精髓的,所以懵逼。
此时,柳叶刀又顺着她的心意,配合着敖烈的攻击,将妖怪的后腰伤了。
再次见血,妖怪发出狼人的怒吼,因为时青寻的加入,占据上风的人显然已不是他。
他对着时青寻怒目而视,只能趁机找机会,想要逃脱。
见状,时青寻却不想这么快放人,敖烈已化成了人身,他与她对视一眼,时青寻抬指,使出几道柔韧的莲茎将对方缠住。
敖烈宝剑一横,眼见就要将妖怪彻底制服,时青寻的莲茎却不够结实,妖怪奋力挣扎之下,倏然断裂。
长剑刺下去落了空。
妖怪也跑了,时青寻有些懊恼。
“小寻!”敖烈眼见玉兔还想去追,喊了离玉兔站得近的时青寻一声。
他摇头,意思叫她阻止玉兔。
时青寻心神领会,立刻扯住玉兔后颈脖子。
“干什么!不追嘛。”玉兔都没出手的机会,此刻摩拳擦掌,脚都跨出去一步了。
敖烈飞身上天,再次摇头,“此怪法力高强,不容小觑。若非你们来,恐怕我要受重伤,你一人去是敌不过他的。”
识时务的玉兔一听,立马老实了。
时青寻倒是一下注意到了敖烈身上的伤,焦急道:“你现在也是重伤啊。”
血色浸透了敖烈的白衫,他这件白衫和哪吒惯爱穿的纯色还不一样,衣料流光溢彩如鳞片一般,有贝壳那种质感。
但衣裳再好看别致,血的颜色都是刺目的。
敖烈的胸口、左臂、腰侧,各有一道伤,腰侧的甚至是贯穿伤,大片华丽的衣裳都被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连忙取出药粉,这还是上回她发现哪吒受伤后,准备着以防不时之需的。
“小寻。”敖烈不会像哪吒一样刻意示弱,此刻他的唇都失了血色,却仍是摇头强撑,似乎并不愿她担忧,“我没事。”
时青寻难得很强硬,“你说了不算。”
敖烈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受了这样重的伤,时青寻一时顾不上其他,只专心致志想替他先止住血再疗伤。
感受到时青寻的手扳在自己的肩上,敖烈的身子僵了僵,神色流露出一分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魂不守舍着,只好看向玉兔:“我师父还被关在后殿中,可否劳烦阁下去看看?”
时青寻掏出锦帕的手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有点慌乱过头,另一桩事没顾上,也回头看玉兔:“拜托了。”
不知为何,玉兔正凝注着她搭在敖烈肩膀上的那只手。
小少年看了好一会儿,并未回应。
“玉兔?”时青寻诧异,又唤了一声。
“啊。”玉兔回过神来,挠了挠自己的兔子耳朵,“……好,我去看看。”
时青寻重新回头,专心为敖烈疗伤,她将锦帕蘸了药粉,贴在敖烈胸前的伤口处。
“谢谢你。”她对玉兔道。
“……没、没事。”沉默一瞬,玉兔离开了。
敖烈提醒时青寻,他们应该先落地,再处理伤口。
时青寻关心则乱,这下连忙点头。
华丽的宫殿前刚发生了一场打斗,尘埃仍在弥漫,月下,如雾一般。
但烟尘本质和雾不同,甫一落地,时青寻一只手仍替敖烈的伤势止血,另一手心烦意乱地挥散尘埃。
“小寻。”敖烈轻声唤她。
“怎么了?”
处理伤势不是打理花草那样简单的活,时青寻并不拿手,对方胸膛前的伤还好,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可腰身的贯穿伤还在源源不断涌出鲜血。
药粉才一敷上,就被流动的血液冲刷尽,她只得又从乾坤袋里换了一条丝帕,按在他的伤上。
但才一会儿,鲜血再次将丝帕浸透。
这让她心烦意乱。
怎么也止不住的血,是极为刺目的颜色,血腥味也不断充斥在鼻尖,令人感到无力和烦郁。
而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敖烈仍然僵着身子,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着,明明并没有乱摸,还是令人心神意动,之后的感受却是无措和苦涩的,以至于疼痛都被压抑。
他叹息了一声,“用灵力止血便好。”
时青寻顿住了。
她才发现,从看到敖烈受伤之后,她的一系列反应有多么局促。
本能仿佛压过了理智,她一直在采用着最原始的疗伤方式,顺理成章一般,甚至忘记了如今她是个神仙,根本不用如此做。
好像是因为她曾经也这么做过,因而下意识……
为了谁如此做过。
“是哦,我怎么忘了。”
笑声用来掩饰尴尬,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时青寻顾不上擦手,双手结印,以灵力覆盖敖烈的伤口。
浅淡的灵光,照耀着心思各异的两人脸庞。
待血彻底止住,时青寻才重新掏出一条丝帕,替他上药。
短暂寂静之后,敖烈询问她:“小寻,你怎么来了?”
解释这个很简单,她答应过猪八戒要带玉兔来看他,来的路上正好碰见猪八戒,听闻唐僧有难,于是先和玉兔赶了过来。
时青寻随便两句带过。
“多亏你来了。”敖烈似乎松了口气。
才一场恶战之后,这个锦衣少年神色有些倦,他静静地垂眸看她,“不然,今日我恐怕不止受这些伤,谢谢。”
时青寻脱口而出的,是哪吒常与她说的话——“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月色下,敖烈见她也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他轻轻点了头,那句“谢谢”顿在唇齿间,说出来怕见外,不说又怕失礼,思虑再三,最终仍未说出口。
礼乃见外之人才有。
不说,仿佛当真可以关系更近一步。
近到彼此不必再言谢的地步。
血止住了,伤口的处理就会很快,又过了一会儿,时青寻终于给敖烈的伤处全部上好药,她呼出一口气,这才想起来认真环顾四周。
如今是夜里,还好激烈的战斗没有弄倒什么蜡烛,没有走水。此刻烟尘也已散去,这座华丽的宫殿展露了它完全的面貌。
只见金顶灿灿,窗镶琉璃,这般的圆拱小窗,有光便变得流光溢彩,已有几分古时西域的味道,院前更是放了两尊敷白面盖锦毯的大象雕塑。
中原肯定都是石狮子镇门,没有用大象的。
“你们这是到哪里了?”时青寻问,“唐长老如何会被妖怪变成老虎?”
唐僧变成老虎的剧情,她听猪八戒说完后想了一路都没想出来,有这段吗?是哪个妖怪干的?
时青寻恨自己这不算很清晰的记忆。
早知道会穿越西游,穿前肯定把《西游记》背下来。
“此乃宝象国。”敖烈为她解答。
“大师兄与师父先前在白虎岭起了争执,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一直是二师兄和三师兄去化斋照顾师父。一日,我们行至碗子山,二师兄化斋迟迟不归,三师兄便去找他,可师父饿得头晕脑胀,不顾我劝阻便要自己去觅食,因此落入了妖怪巢穴。”
“好在妖怪有一位凡人妻子,那位夫人正是这宝象国中的三公主,她救下了师父,让我们得以继续前行。”
“之后我们到了宝象国,国王让两位师兄去营救公主,我随师父留在宫中。怎知两位师兄尚未回来,那怪却寻了来,一番巧言令色骗了国王,还将师父变成了虎。”
时青寻听得晕晕的,脑子里疯狂思考,最终得出了一个令她震惊的答案:“那怪…莫不是叫……”
“我劝二师兄去花果山请大师兄回来,自己留下与那怪缠斗,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救下师父,只可惜妖怪法力高强,我不能敌。他着一身黄袍,方才打斗间被我扯下,但之前途径妖怪巢穴时,我有听见山间小妖们唤他‘黄袍老爷’。”
——果真,是黄袍怪。
时青寻拍了拍自己脑袋,怎么能把这段剧情忘了。
当初看《西游记》的时候,光注意百花羞和黄袍怪的纠葛去了,以至于竟然忘记了这一段故事里,唐僧师徒们在干什么。
只是,回忆起来了以后,她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你…见过百花羞公主了么?”她问敖烈。
敖烈摇了摇头,“不曾,当日师父从妖怪洞穴里出来,又走了一会儿才与我们汇合的。”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好吧。”
百花羞,在这个世界,与她并不是完全的路人。
她认得她,是她的前同事——月昙。
“二师兄应该能将大师兄请回来吧。”敖烈轻声喃着,望向天边。
“能的。”时青寻也随他往天上看,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寻。”敖烈忽然惊喜道,“你快看那儿,大师兄当真回来了。”
只见天边一个快的像流星一样的身影划过,真是孙悟空。他单手拎着猪八戒翻跟斗,虽然拖着这么个庞大的猪,依旧身轻如燕,矫健非常。
猴哥心急师父,并没有往这边看,他径直往玉兔所在的后院去了。
但到底时青寻和敖烈都安了心。
“等一下。”
突然地,时青寻又发现敖烈的伤有一处没绑好,渗出些血来,还隐隐有扩散的趋势。
但丝帕已经给她全用完了。
情急之下,她只得又采用原始的方式——用柳叶刀割开衣袖一角,急冲冲替他去捆绑伤处。
“你的伤口迸裂了。”时青寻一边给他重新上药,一边叮嘱着,“小心一点。”
莲的幽香,就这样猝不及防萦绕在敖烈鼻尖。
因为心急,时青寻靠得离他很近,她鬓边的发丝微微垂下,几乎贴在了他的颈脖上。乌发中挑染着几抹青,沉静的颜色中窜出这样的亮色,如她的人一样生机勃勃。
发丝顺着她的动作些微移动,他觉得脖子上痒痒的,更是不敢动。
“你怎么脸这么红?”时青寻再次处理好他的伤口,想再交代一下他这几日别乱动,才仰起头,忽然一怔,“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
于是她点点头,将交代的事说出来,敖烈也点头,但脸庞上可疑的红晕越来越深。
“真的没不舒服?”见状,时青寻又狐疑道。
失血过多的话,脸色应该是苍白的吧,她心想着,脸红是为什么?中毒了?
“你不会是……”
再次想询问,开口却被敖烈打断了,“小寻。”
“一直以来,我都有件事想和你说。”紧挨的热度令人贪恋,怕她离开,敖烈下意识在她有后退意图的时刻,攥住了她的手。
很突然。
突然到时青寻怔了怔。
她其实并不是经常会和别人有亲密举动的性格,不小心碰到了玉兔都会觉得不好意思,最多就是哪吒有时候不太注意,为此,她也说过哪吒几次。
握住她的那只手是火热的,与哪吒全然不同,这才是活人真正该有的温度,明明是一样的体温,她却忽然觉得有些烫,是不习惯的体验。
因为仍在仰头看他,她发现少年面上的绯红越发艳,如火烧的云,甚至蔓延至耳廓。
月色的清凉,也降不下这样的热度。
气氛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什么事?”
临到此刻,时青寻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古怪的想法,这令她恍惚又忐忑。
在对方要开口之前,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转移了一下话题,“对了,阿烈,你知道你敖丙兄长去哪里了吗?”
对方攥住她的手,不松,反倒变得更紧了。
他轻轻摇头:“小寻,我被贬鹰愁涧后,就一直在静待取经人,已经很久没与兄长联系了。”
时青寻觉得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好像触及了对方的伤口,她顿了顿,“抱歉。”
昔日,如果她再委婉些。
那颗夜明珠是不是就不会在争执混乱间,被哪吒误以为她很不想要,而丢下了凡。
如果只是寻常的礼物……时青寻心想着,她会收下吗?
敖烈再次道:“小寻,你我之间,何必生疏言谢呢。”
由时青寻点出的这一句话,在此时仿佛成了他的执念,他盼望着自己和时青寻的关系可以再近一些,如她所说的再近一些。
时青寻却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她下了决心,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决定由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阿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撞天婚的时候,她无意从孙悟空嘴里得知的八卦。
彼时还是吃瓜的心态,可再次和敖烈见面,被他紧紧攥住了手,时青寻心里忽然升起一点无法言说的惶恐。
果然,攥住她的手更紧了,似乎还有一丝紧张的轻颤。
半晌后,敖烈道:“有。”
他承认之后,她反而平静了一些,紧接着问:“……是谁?”
她一直在看着他的眼睛,在这句话问出口之前,他也一直没有闪躲,没有人垂头去看牵住的手,但彼此肌肤传递的温度并不能忽略。
他颤了颤眼皮,答案呼之欲出。
“小寻……那个人就是你,我一直喜欢你。”敖烈道。
这一刻,好像连风声都变得静止了,时青寻的平静只是表面,实际已经因为答案屏住呼吸。
她胡乱想到,若是那天,敖烈不是送夜明珠,却抱着这样的心送礼物给她,那份礼……
见她一时没有答话,紧张让人语无伦次,敖烈想要冷静下来,最终却生怕她不能接受一般,补充了很多话。
“你我相识于鹰愁涧,一同相处了百年,之后就算谈不上互相扶持,也是一路走来的好朋友。”
“或许,这段感情在你心中只是友情,可在我心中早已并非如此。”
“也或许,你并不会觉得它水到渠成,也没有日久生情,但我仍希望我有这个机会……”
“阿烈。”时青寻看着他,见对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也摇了摇头。
那份礼,她不会想收下的。
摇头就是她给出的答案,但这又好似太过委婉。
在这一刻,与敖烈的紧张与之对比的——是她也唯恐自己没有说清楚。
没说清楚才最伤人心。
于是她也补充着:“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的事,如你所说,我一直都觉得是友情,也…没有觉得会发展成爱情,今天没有这样觉得,以后也不会这样觉得。”
“可以问一句吗?”她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随着她的话一句句讲出来,敖烈的神色显然变得极为黯然,他强打着精神,回答了她的问题。
“……很早,很早以前,在你去天庭之前,我仍失忆之时。我本想劝你不要成仙,与我一同待在鹰愁涧,又怕耽误你的前程,所以不曾向你言明。”
若是当初,他真的留下了时青寻,她不会再遇见哪吒,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时青寻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朋友,她太了解,他是无害又单纯的,并非真想耽误她,而是彼时两人都自以为是下界的小妖,可以那样好一辈子。
但正如当初的龙龙实际是西海三太子一样,她也并非只是一朵简单的、下界生出的小莲花。
当年,她也不会因为敖烈的劝阻,而不选择飞升天庭。
一切注定从当时就不会有结果。
“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更不知道是那么早的时候。”时青寻道,“……我应该更懂分寸一点,从那时起。”
从那时起。
这句话,已经将敖烈心中所设想的所有期许,所有侥幸,一一打破。
他愣愣地看着时青寻,最后道:“……我明白了,小寻。”
“抱歉。”时青寻想挣开他握住她的手。
可明白是一回事,一时半会儿很难真的放手,下意识地,敖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不是想纠缠,反倒像祈求,他道:“小寻,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选择。但是…但是,我、我们可以再拥抱一次吗?”
“再”一次。
在很久以前,她还没有修炼成精的时候,敖烈会将她的花身驮在龙头上,带着她在鹰愁涧中四处游。
那时候,真说起来,也是亲密无间的。
她会用莲茎缠住他的龙身,稳稳躺在他身上。
那种人外的概念,和拥抱差不多了,无关风月,只是彼此依赖。
可如今,已经不是那时候了。
时青寻摇了摇头:“不可以,阿烈。”
“那样太亲密了,不是朋友之间该做的事。”至少不是某一方心存暧昧想法的时候,该做的事。
避嫌,从此刻就要开始了。
时青寻最终挣开了对方的手,她将手背到身后去,没有再给他留一丝机会。
甚至,她想着要往后退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那…哪吒……”不甘心的敖烈,眼中的黯淡怎么也藏不住,他本不想问,可感情压过了理智,话几乎就要问出嘴边。
“——李哪吒,你这破莲花精,你在天上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时青寻不是没听见敖烈的喃喃,但比之更无法忽略的是猴哥在一边的呐喊。
她下意识仰头看着天上。
清冷的月光下,白衣少年未踏风火轮,圆月的亮光不足以点亮他漆黑的眸,但他昳丽的容貌被月光浸润,也能显出几分恬静的柔美来。
看不出神情时,这个绝色的少年惯常有种遗世独立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哪吒在天上看了许久,心情很差。
不明白自己为何来了却喜欢静静观望着,这像是一种自我封闭,他从出生起就习惯了一个人被困在一座孤岛中的感受,这反而会让他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只需看着,他也能看出很多事来,并不需要参与其中。
这也像一种试探。
他想看着时青寻,看着她最终会做出如何的抉择。
是不是又一次的抛弃他,干脆利落地离开他。
——就像是这次,若他不去瑶池寻她,根本就不会得知她来了凡间。
明明约定好的事,为何多次的承诺,与她而言,却总是轻飘飘的?
若诺言轻如鸿毛,那桎梏的锁链是不是会沉重些许?
“哪吒?”
地上的人,仰头看他。
夜风将她的青裙吹得摇摆,如浪绽开,生机勃勃的颜色,一入他眼中,很难再将注意力挪开。
上一回,是他和时青寻在云中,敖烈在云下。
这一回,是他独身在云中,时青寻与敖烈在云下。
“哪吒?”时青寻又唤了一声,“你来了杵在那儿干什么,下来啊。”
“……”
少年并未答话。
本来并不是很想下去,但余光瞥见孙悟空往这边赶来,他轻哂一声,手腕一转,金光熠熠的乾坤圈破空而出,阻拦了一会儿孙悟空的动作。
而后,他从云间飞下,随手隔开一道屏障。
——在时青寻和敖烈之间。
时青寻下意识皱眉。
她当然知道此刻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本来还想着哪吒怎么还没下凡来的,现在非常不愿想。
但没办法,他来都来了,总要招呼一声。
可是他上来就搞个结界是怎么回事?
气氛本来就挺尴尬的,因为哪吒的出现变得更尴尬了。
“哪吒,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敖丙?”这件事,说起来,时青寻挺在意的。
她好想逃,但逃不掉。
最终,她想了个办法,迎“男”而上,想不露声色地转移下话题。
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敖丙消失太久,可能没憋好事。
这说起来是很没道理的,她和敖丙又没有很熟,找不见他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就像是第六感,她有了这个判断。
俗话说,女人的第六感不要忽视,她决定多问问别人有没有看见他。
敖烈不知道,那顺嘴问问哪吒应该也没什么。
怎知,对方反应很大,眼眸微沉,“问这个做什么?”
时青寻狐疑,他这态度很怪。
“不能问?”
“我并不知。”哪吒看着她。
月下,清辉如水,将他绝色的脸庞衬得寒凉,一眼看去就是脸色并不算太好,他反问道:“你心有怀疑,又怀疑我?”
他的确一直在找敖丙。
不管是那日,时青寻点破“敖烈只身赴宴,却有奇怪的虾兵蟹将跟随”这件事;还是先前夜明珠分明只是被他丢下界,却无故损坏的事。
后来,他思来想去,都觉得和敖丙脱不开关系——
因为敖丙在他心中从头至尾都不是好人。
昔年展露敌意的人并非只有自己,敖丙也对他怀揣着敌意,不过是更善于佯装,敖丙没有让时青寻看出来。
所以时青寻并不觉得敖丙不是坏人,她维护敖丙,在昔年敖丙无故消失之后,她就询问了他很多回。
“你在说什么啊?”
回到眼下,哪吒看着她,面前的姑娘显然有些气,又仿佛压抑了一会儿,“我没有啊,我怀疑你什么?”
“此刻没怀疑,那千年前呢?”
本来不想置气,可很难冷静下来,脱口而出的又像是寻求一种肯定般的偏爱。
他并没有找到敖丙。
千年前,他也不知敖丙究竟去了哪儿,或许心里有猜测,但他并不在意。
可时青寻是在意的,她偏袒敖丙,分明承诺过会带他去她的世界,最终她却选择了让敖丙陪她离开。
后来,敖丙也如此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