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宜一个晚上醒来几次,前所未有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耷下去,没片刻,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林晋慎毫无睡意。
他的作息被打断,已经过他入睡的点,又刚洗过澡,他直挺着身体,睁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腔涌动。
林晋慎摁着眉心,缓解眼睛的酸涩感,熬到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啪”一只手臂搭过来。
跟着,陆宜换了一个侧卧的姿势,朝向他,一条腿抬起压在他的腿上,额头贴着他的手臂。
“……”
上次早上也是如此。
她撞进来,手跟腿一并压上来,像只温热带香的暖炉。
他的确没控制住,因为早上的习惯性反应在,她靠上来,身上的气息仿佛具有生命般,他笼罩在她气味中。
还有一次,不是早上就是晚上,他擅自调换到早上,也算合乎他们之间的规定。
但现在,林晋慎拉开她的手,放下她的腿,动作放轻地抵着她的肩膀,让她平躺着。
做完这些,再次闭眼准备睡觉。
数分钟后,陆宜再次转过身,腿搭着他的,脸紧贴在他手臂上,温热的呼吸透过布料烘烤着那一寸皮肤。
她贴上来的柔软,皮肤的温度,身上的甜味……胸腔的一处像是失灵般,时而骤然跳动,时而突然停滞。
林晋慎板着脸,感觉并不好受,他重复着上一个动作,两次,三次,四次。
他完全睡不着?
明早醒来,有必要告诉她,她睡相并不很好。
当她再一次靠过来时,林晋慎压低声音,克制地叫她:“陆宜。”
陆宜毫无反应。
每次差不多快平息下来时,她又再一次靠过来,不可能不难受,他心情糟糕地从床上起来,打开床沿灯后进浴室。
陆宜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睡得不算好,以至于闹钟响几声,她人还没清醒,模模糊糊想去关掉闹钟时,一只手臂伸过来,下一刻,闹铃被关掉,卧室安静下来。
陆宜骤然清醒,睁开眼时,只看到身边床侧畔的背影,他拔腰而起,踩着拖鞋,往浴室的方向走。
她再去看时间,七点半,是她的闹铃时间。
以往醒来,林晋慎晨跑结束,早已经去公司。
今天,竟然跟她同一个时间醒,昨晚他回来就两点,人毕竟不是铁打,也正常?
陆宜等过十分钟,林晋慎出来去衣帽间,她才爬起来小碎步跑进浴室。
洗手台一如既往地干净,垃圾桶多出数个纸团,是方姨哪里卫生没做干净,他又重新擦了一遍?
这已经是严重洁癖的程度吧。
刷完牙,陆宜还衣服下楼,没直接下楼,听到林晋慎跟刚到的方姨说话。
方姨有段时间没碰到他,热情地打招呼,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毕竟身体健康最重要。
又说:“不止我担心您身体,太太也很担心,跟我说准备点你爱吃的菜,找时间给您送过去,外面的虽然好,但家里的味道不一样不是。”
陆宜佩服起方姨。
将昨天她建议的话,调转一下,变成出自她陆宜之口。
方姨还说:“有些话太太可能不好意思说,但她也希望您常回来……”
陆宜紧急咳嗽一声,弄出要下楼的动静。
“知道了,这段时间您多费心。”林晋慎声音低,有些哑。
“听你这声音好像不大对,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睡好。”
“就说要照顾好身体,生病难受着呢。”方姨体贴地嘱咐。
林晋慎说过谢谢后换鞋出门。
等到关门声响起,陆宜才不紧不慢地下楼,跟方姨打招呼。
方姨笑眯眯,说起来了:“早上想吃点什么?”
“不吃了,快迟到,到公司再解决。”陆宜给泡芙倒好猫粮,掐准林晋慎从搭电梯到一楼的时间,拍手起身,跟方姨说再见,出门。
陆宜到公司,同事几天八卦的目光就看过来,勾肩搭背聚拢过来,还没开口,她提前预知,举手做别的手势,温和淡笑说:“聊工作可以,私事谢绝。”
同事还想挣扎问几句,她已经端起工作的态度。
陆宜给人的感觉是这样,温柔好说话,但是这种事出于礼貌的,是有距离感的。说直白点,在公司好说话,她是好同事,出公司门,大家就是陌生人。
到下午六点,她准时下班。
周五到家时,徐女士掐准陆宜休息时间打电话过来:“吃过饭没有?”
“吃了。”
“家里还是外面?”
“家里。”
徐女士知道他们家请的阿姨,问:“新请的阿姨行不行,一个人是不是太少,我再帮你找一个。”
“我们也不常在家,一个就够了,方姨人很好,饭也做得好。”
徐女士听到的是:“晋慎不常在家吧,你们是不是从试婚纱之后,就没见过面?”
“……见过,”陆宜的水杯放在桌上,泡芙鬼鬼祟祟过来,瞅准她接电话的时机,偷偷喝她的水,她握着手机,作势赶一下它,过会儿,又跳上桌继续喝水。
网上学的小技巧,猫猫不爱喝水,但独独钟爱主人杯子里的水,赶它一下,它能喝更多。
陆宜得逞地笑笑,嘴上将林晋慎在开展当天去过的事。
“那你呢,你有没有去他们公司去看看他?我听你爸说,他为这次KS收购费不少精力,负责的团队全都严阵以待,你有没有关心人家呢?”
“……”
陆宜先沉默,在徐女士看来就是没有。
“这周末你不是没什么事吗?去主动看看他。”徐女士道:“他都去看过你,你去看看他不是很正常吗?”
“知道了。”陆宜说有时间会去。
徐女士语气即刻严肃起来:“明天中午就是很好的时间,你们一起吃顿饭,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去,我陪你去?”
“不用!”
“我去,我明天就去。”
陆宜还说:“保证完成组织上交代下的任务,拍照打卡,交给领导检阅。”
徐女士被逗开心,嘴里嘟嘟囔囔说她小赤佬:“你别只是哄我开心,要真的去,还要诚心诚意的,不是做做样子。”
“阿拉晓得了。”
她年纪小时,陆康成工作忙,徐女士就会带她回外公外婆家住段时间,耳濡目染下,那边的话,她也会说。
挂过电话,只好转头拜托方姨。
方姨听到开心,以为她突然想明白,说就等她这句话。
第二日做数道菜,用保温桶装好,表面擦干净,前前后后五个保温桶,陆宜问:“是不是做太多,他一个人未必吃完。”
“是你们一起吃的呀,都已经过去了,跑来跑去多麻烦。”
这不在陆宜计划内。
方姨主动替她拿三个,帮她送去车里。
“谢谢,方姨,你今天就早点下班吧,辛苦了。”
“不辛苦,你们本来就事少,给我的工资不低,我不做点事总觉得不是滋味。能帮上点忙,我还觉得自己有点用。”
陆宜系上安全带:“您别这样说,那我先走了。”
“去吧。”
她过去前提前给林晋慎打过招呼,毕竟也不是制造惊喜,避免他提前有别的安排,她白跑一趟。
林晋慎让江询跟她对接,等她到,江询会下来接人。
到停车场,陆宜发消息:【江助,我到了。】
并拍下一张停车的位置,方便他过来。
江询是一路小跑过来,远远看到陆宜,到跟前打招呼:“太太好。”
“东西有点多,可能要麻烦你帮个忙。”陆宜打开后备厢,五个保温桶整齐摆着。
江询低头弯腰,拿四个,一只手挂两个,只剩一个给她。
“这边是林总的专属电梯,可以直达林总办公室。”
“谢谢。”
电梯里,江询认真地道:“太太您对我们林总是真好,林总这段时间忙得够呛,有时候太忙,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陆宜心虚地点头。
江询继续说:“虽然这段时间林总都没怎么回去,但他从公司出去就睡酒店,身边除了我,就没别人。”
他重点强调别人。
想让陆宜放心,虽然老板没回家,但也没在外面乱搞。
陆宜不是没听懂江询的暗示,她笑下,说:“明白,我相信他的。”
江询笑得腼腆,趁机表忠心:“您放心,林总这边有我帮您盯着。”
“……辛苦你。”
电梯抵达楼层,直达总裁办。
林晋慎助理就有数位,江询下楼时就已经打过招呼,因此各个停下手头工作,跟陆宜打招呼,异口同声,阵仗不小。
“你们忙,不用管我。”陆宜不习惯这种场面,她敲开他的办公室,听里面传来“进来”声音,她推门进去,江询拿四个保温桶在后。
林晋慎在办公桌前,手头还有工作,闻声抬头,目光对上陆宜的。
陆宜也注意到他那边没结束,下意识问:“等你先忙完?”
“五分钟。”
“好。”
陆宜先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她第一次来他办公室,第一感觉是大而空旷,跟澄西园一样,冷色调,再加上金属元素,更显得冷冰冰。
江询放下后就先离开。
陆宜打开保温桶,听到办公桌的那边纸业翻动的声音,她不紧不慢地一一打开,摆出来,方姨做不少菜,有林晋慎爱吃的,也有她喜欢的。
近五分钟,她听到办公椅推开的声音,林晋慎起身,往这边走。
陆宜抬头,递给他碗筷,目光下移,落在他领口的位置,领带的眼熟,是她送他的那条。
“不是说不戴其他品牌的领带吗?”
“领带都在家,外面的戴过,只剩下这条。”林晋慎接过,曲起长腿在她斜面单人沙发坐下。
领带没了,一句话的事,江询就能从家里送去一堆。
陆宜多看两眼,还挺合适,没拆他台。
“方姨做的?”
“嗯。”
“代我谢谢她。”
“……”
两人面对面吃饭,话题少得可怜。
之前也吃过,按照规则,他们每周会至少坐下来吃一顿饭,刚开始彼此还会挣扎着多说两句,结果都如现在。
无一例外。
没起到培养感情的作用,反倒像是侧面反映出他们的婚姻状况。
“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去?”陆宜象征性地关心一下。
林晋慎抬头,说:“顺利的话,这半个月能结束。”
陆宜点头:“快了。”
“嗯。”
林晋慎喉咙不舒服,吃两口米饭,拿水咽下。没什么胃口,但出于礼貌,也并未直接放下碗筷,尽可能多尝几口。
陆宜也听到他声音的异样,比早上好像更严重,而且脸色也不好,白皙的皮肤异常红润,不健康的那种。
她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不动声色观察他几眼后心里有判断,她下意识抬手,用手背去试探他额头的温度。
刚贴上,就被烫了下,心里就有了确定答案。
贴上的时间也只一秒,林晋慎整个人往后退让,本来就红润的脸,看起来更红,像是被气的,目光警惕地望向她,哑着嗓子问:“你做什么?”
他又闻到折磨他一晚上的味道,身体的记忆就开始苏醒,他引以为耻。
就像是沾染什么东西一般,他要拉开距离,避免受到不良影响。
如果意志力不行,只能用一些强制手段。
陆宜不理解,床上没见他这么害羞。
现在碰个额头,好像毁他清誉似的。
陆宜蹙着眉,轻声说:“你发烧了知道吗?”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就病了?
声音如滚过砂砾时,粗糙干涩。
林晋慎对自己身体了解,一年到头也没生过一回病,他不过是作息紊乱后的短暂的不适,休息就好。
陆宜本来不想多管的。
都是成年人,自己病没病应该清楚,何况他身边一堆人,等他再严重些,助理发现总会送他去医院。
但他挺高大的身形,靠在单人沙发里,脸色红得不正常,平时漆黑没情绪的眼里,像是高温蒸出水汽,湿润的,他也会生病,也会难受,更有人味儿。
退一万步讲,他是她老公,他的身体也算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
“去医院吧。”陆宜说。
“不用。”
陆宜没听他的,拿出手机:“你习惯去哪家医院?你不说,我就找我认识的医生,先替你预约。”
“陆宜。”
林晋慎蹙眉,他还有一堆事,没时间去医院,他说:“别小题大做,就算发烧也用不着去医院。”
“药不能随便吃。”
“我心里有数。”
陆宜停顿,怎么感觉在跟小朋友交涉,她说:“你再这样烧下去,人都可能没了,我刚结婚,还不想丧夫。”
“……”
林晋慎板着脸,其他时候或许挺可怕的,但现在生病眼神没攻击力,他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渐渐瘪下去。
他用手背探过自己的温度,的确不正常,吃药怎么也要几天,反而更耽误工作,不如去医院输液见效快。
他沉默半晌,说:“我让江询安排。”
意思是不用麻烦她。
林家一直在长信私人医院就诊,在长信有占股。江询按照要求,提前跟医生约好时间,汇报情况时深感抱歉,因为不怎么敢看林晋慎的脸,他没注意到老板的异样,更没看出老板生病。
“跟你没关系。”林晋慎去拿外套。
陆宜在收保温桶,江询过去帮忙,同时将林晋慎的就医卡之类的资料袋递给她,说:“太太,辛苦您了。”
“……”
她根本没打算去。
但资料袋已经递过来,她身为人家老婆,在对方生病去医院,自己先回家,的确说不过去。
陆宜接过来:“应该的。”
江询说:“这些您放在这,我会收拾送回去的。”
“麻烦你。”
林晋慎已经拿过外套,走过来,跟她目光相撞:“走吧。”
“好。”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到医院时,已经有人在待命,做几个常规检查。
林晋慎烧到38度,再拖久些,只会烧更高。
风热感冒,应该是这段时间作息紊乱,免疫力降低,受凉后导致的。
作息紊乱是最近工作原因,受凉是为什么,空调的夜间温度一直调在27度。
“你受凉了,昨天晚上吗?”陆宜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原因。
林晋慎偏转过脸,生硬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就好,跟她没关系。
“赵医生,直接输液。”
“好的林总。”
医院安排上单独病房,几瓶药,保守估计也需要三个小时才能输完。
陆宜不能将他单独丢在这,硬着头皮陪同,看他手背上扎针,两人坐在病房沙发上,各自占据一侧。
“你先休息一下,等这瓶输完,我叫护士。”
“好,麻烦你。”
声音好像比刚才还哑,嗓子难受,他也不愿多说。
林晋慎闭眼,仰头,脖颈线拉扯着,长腿随意地支着,他这时候,倒像是静物图。
只是这沙发,对他而言有些小,陆宜提议过让他在病床上睡一觉,他摇头说不用,坚持拘束在这方寸之地。
他坚持,她只有尊重病人。
林晋慎没闭眼几分钟,他手机一直在响。
他睁开眼,单手拿过后刷两遍,跟工作有关,他准备回复时,手背上还扎着针,只能靠单手的拇指。
“要不然我帮你?”陆宜将他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又说:“如果涉及商业机密就算了。”
林晋慎已经将手机递来。
单手太麻烦,他嗓子也不行。
陆宜拿过,他手机是黑色机身,朴素的没有手机壳,符合他冷淡无趣的风格,林晋慎只手抵着嗓子缓慢口述,她负责敲字发送。
配合得还算不错。
陆宜退出聊天界面,一眼看到置顶位置的熟悉头像,是她的,备注是——太太。
平淡无奇的两个字,在此刻,像是骤然掀起的海浪,照头撞上来,她没想到,在他的手机里,他会给自己备注这两个字,而且是置顶的位置。
与他的家人在最顶端的位置。
“你给我备注的是太太?”递回手机时,她随口提起,装看不见就太假。
林晋慎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平静接回:“不然备注什么?”
因为是太太,所以备注太太,这是他世界的运行法则,她看见之前以为会是名字。
“我在你那备注是什么?”
林晋慎冷不丁地问起,透亮的目光凝视着她。
……唔。
他在她这,没有备注,Pioneer,他的微信名。
但陆宜才看到他给自己的待遇,实话就有些难说出口,她噎住,后悔提到这茬。
林晋慎的目光像是具备穿透力一般,轻易从她脸上,读到心虚的滋味,他眉毛微挑:“没备注?”
“我现在备注。”陆宜去拿手机。
林晋慎问:“现在备注什么?”
陆宜照葫芦画瓢,点开林晋慎的资料页,输入两个字的备注,退出时,迟疑一下,又设置成置顶,这样,他不算吃亏。
她抬头,望向他,轻声说:“先生。”
林晋慎闭着唇,闻言只是鼻腔里发出声轻哼,并不作任何评价。
半晌他转过脸,闭眼,仍然仰头假寐,输液并没有立刻见效,反而让大脑更昏沉,像注铅般。
林晋慎输液,陆宜无事可做只能玩手机。
余音发消息问她周末什么安排。
陆宜:【去不了,林晋慎感冒发烧。】
余音:【这位哥不是每天晨跑,身材壮硕的跟什么一样,大夏天的感冒了?】
【难道是你们俩夜夜笙歌,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把人身体掏空了?】
陆宜:【……】
【是工作原因,他最近忙的。】
余音:【他又不是第一天这么玩命工作,对他而言,这种都是常态好吗?】
【实验里的控制变量法你还记得吗?宝贝,你就那变量。】
你就是那变量。
陆宜盯着最后几个字看数秒,心里在反驳,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半个小时后,她叫来护士换药水。
林晋慎半睁开眼,目光模模糊糊落在她身上,说:“你回去吧,这里一时半会不会完。”
“没关系,还有两瓶药。”陆宜总不能真将他一个人丢在这输液,毕竟:“你看起来有点虚。”
你看起来有点虚。
他虚吗?
林晋慎彻底睁开眼,眸光幽黑,哑着嗓子反问:“我虚不虚你不知道?”
“……”
护士刚还完药水,人还没走,冷不丁听到这句,抿唇辛苦憋笑,弯腰点点头,说有事再叫她。
还没出门就已经想到怎么跟同事八卦。
谁家好人好好工作,一辆卡车就压过来,如果不是职业素养在,她也想听到底虚不虚,有多虚。
“我没有说你那方面虚。”陆宜耳根发烫,低声解释。
“那是哪方面?”林晋慎问。
“当我没说,你再睡会。”陆宜深呼吸,想着他是病人,不跟他一般计较。
林晋慎也没机会休息,电话一直不停,他摁着嗓子,忍着不适接听,听清楚那边的问题,尽可能简洁地回,给出方向。
陆宜看着,帮不上别的什么忙,只能给他倒热水润喉。
输完液,林晋慎还需要回公司,陆宜建议他别工作太晚,回家休息,毕竟生着病,身边需要人照顾。
林晋慎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说好。
到十点,林晋慎到家。
他看起来也没比白天好多少,跟陆宜打过招呼后,先上楼洗澡,等她上去,人已经躺着睡着,脸上仍然是高烧的红,皱着眉,睡觉也没多舒服。
陆宜睡前,将空调温度调高到28度。
这样,应该不会再受凉吧。
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受,睡梦中,全身烧得滚烫,呼吸都觉痛,像是不用游泳的人掉入深绿色湖中,口鼻进水,他在溺水,身体沉重地不断往下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沉到底,那种不安稳,失控的感觉,占据着整个大脑。
林晋慎在极度难受中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他迟缓地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装饰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酒店,是在家里。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林晋慎看过时间,九点,他稍有睡到这个点,继而挣扎地起身去洗漱。
他昨晚安排里就空出周日时间,以他现在的状态,强撑着在公司反倒不利于工作效率,预备休息一天,等恢复些再回公司。
昨晚的睡衣被汗浸过,他重新换套干净的家居服。
林晋慎下楼,他听到有声音,以为是陆宜,往中岛台走几步。
方姨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带笑,说:“林总你醒了。”
他点头,余光瞥过四周,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问:“陆宜呢?”
“太太出门去了,”方姨解释:“带着泡芙一块,给她洗澡,大夏天 ,小胖猫是该洗洗澡了。”
林晋慎的目光移至角落的猫窝,空荡荡的,没有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盯着他。
一人一猫都不在。
他皱眉,唇线抿成直线。
方姨问:“我听林总你嗓子不舒服,咳不咳,给你蒸个冰糖雪梨,吃了会舒服一点。现在饿不饿,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我自己包的云吞,还是想喝点清淡小粥?”
“不用麻烦。”
林晋慎懒懒地掀起眼皮:“我不吃。”
“生病没胃口是正常的,但可不好什么都不吃,煮点粥吧。”
“我不饿。”
林晋慎往楼上走,留给方姨一个背影。
他不舒服。
现在比刚醒来更不舒服。
陆宜的确是带泡芙出来洗澡,预约的那家常去的宠物馆,泡芙不是很喜欢洗澡,需要专业人士,沾水就乱叫的泡芙,在对方手里,乖得跟假的似的。
她合理怀疑泡芙是喜欢人店长,因为店长个高人帅,性格温柔,洗澡时会温声安抚它,嗓音磁性。
店长给小猪咪洗完,擦干后放去宠物烘干箱,小家伙乖乖地蹲着,舒服地眯起眼。
“泡芙被你养得像小公主。”店长擦干手,过来跟陆宜聊天,“我记得它才捡回来时,才那么大一点,现在都胖成球。”
“小声点,小公主可听不得这些,”陆宜笑道:“它现在已经在减肥中。”
“目前来看,成果还不太显着。”
店长注意到她手指的婚戒,目光停滞几秒后,问:“你结婚了吗?”
陆宜低头看眼无名指上的戒指,点头:“是,一个月前。”
店长苦笑,他曾经动过追求陆宜的念头,但自知条件配不上没有行动过:“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你。”
“他工作忙,成熟稳重。”
陆宜大概思考下林晋慎在她心里的形象,没说古板老干部,在人背后不讲人坏话。
“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祝你幸福。”
“谢谢。”
陆宜等待间,收到一条消息,林晋慎发来的。
林晋慎:【我不舒服】
四个字,连平时习惯性的标点符号都没带。
陆宜看着那四个字,想不出他是在什么精神状态打出来,又发给她的,不过她此刻很想修正刚才对他的评价。
倒也没有那么稳重。
烘干结束,陆宜带泡芙回家。
刚洗完澡还香着,她抱着,狠吸几口。
到家时,方姨在打扫卫生,见她回来,主动上前说林晋慎早上醒过一次:“看着好像很严重呢,都不想吃饭。”
现在快到午饭时间。
陆宜问:“什么都没吃吗?”
“是啊,我也不方便上去,你看看?”
“好。”
陆宜将泡芙从猫包里放出来,小家伙抖擞着毛,去找方姨撒娇。
卧室的门关着,她轻轻推开,里面没开灯,窗帘拉着,光线不好,林晋慎睡在床上,悄无声息地。
陆宜走至床头,他不适地清嗓子,她试探性地叫他:“林晋慎?”
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吃肯定不行,况且,下午他要输液。
连叫两声,林晋慎迟缓地半睁开眼,眉头难受地皱着,看她的目光陌生,像是不认识似的。
“起来吃点东西吧。”陆宜道。
“不吃。”
声音含糊不清。
陆宜耐心地低下身,说:“生病就是需要吃东西恢复精力,方姨给你蒸了梨,再没胃口,也喝点里面的汤。”
也许是觉得她烦,林晋慎偏转过身,拿后脑勺对着她。
“……”真像小孩了。
陆宜也没想就这么算了,她俯下身,想拉着他的肩膀转过来,手才碰到他的身体,腰上横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带到床上,拖鞋“啪啪”两声掉在地板上。
她被抱上床,跟林晋慎面对面的,他手臂摁着她的腰,冷峻的脸近在咫尺。
陆宜呼吸一滞。
“林晋慎。”
“你别……”
“别什么?”林晋慎拧起眉:“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生病,你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
声音嘶哑,又低又沉,又很像是埋怨。
陆宜满脑子问号,不是,他生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没来得及说,因为林晋慎手臂收紧,抵着他的胸膛,她几乎被完全抱进怀里,他下颚抵着她的发顶。
他身上像烧红的炭火,烘烤得人发晕。
“你很烫!”陆宜被烧得也跟着烫起来,她好像要融化。
“嗯。”
林晋慎不为所动,执着地抱着她,嗓音低低地说:“我很热。”
“但这样很舒服。”
她身上是凉的,他贪婪地想抱紧一点,再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