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顿了顿,想起如今人在屋檐下:“那倒不是。”
回答的声音有点小,有些不情不愿。
霍霆山知晓她如今是释放本性,因此伪装比之前少了许多,也懒得和她计较:“我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出征,夫人待在后方等我回来,若有要事可寻陈渊。”
裴莺心道原来他是来道别的,她想了想还是说道:“祝您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霍霆山勾起嘴角。
不错,终于说了句中听的。
裴莺本以为他会说完就走,没想到他忽然扔过一个比巴掌大少许的锦盒过来。
裴莺下意识接住。
“兖州送了些东西过来,我看这个不错,便拿来给夫人玩玩。”男人悠悠道。
裴莺抬眸看他:“这是何物?”
霍霆山却不说话。
裴莺抿了抿唇,到底抵不过好奇心,轻轻拨开了锦盒上的小银扣。
这盒子做工颇为精巧,打开时有啪嗒的一声,随着盒子打开,里面一条嵌满红宝石的扭金丝手链出现在裴莺眼前。
阳光落下,红宝石折射出灿烂的色彩,熠熠生辉。
裴莺愣住。
第31章
这条扭金丝红宝石的手链很漂亮, 工艺也特别,但介于送首饰的是霍霆山,裴莺不大想要, 她抬头想开口拒绝, 结果发现这人和她对了个眼神后, 居然转身走了。
霍霆山是武将, 身形高大,在不刻意放慢脚步的情况下, 一迈就是一大步。
就那么一会儿时间, 他已经和裴莺拉开一段距离。
裴莺在后面喊他, 霍霆山我行我素地继续往前, 仿佛没听到。
裴莺细眉微拧。
这人的狗耳朵居然选择性失聪。
没办法,裴莺只能先将锦盒带回她的营帐里。
她回来后,孟灵儿很快也回来了, 小姑娘应该是小跑着回来, 脸颊红扑扑的, 裴莺给她倒了水, 看她大口喝完, 又拿手帕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孟灵儿喝完水后说:“娘亲,我刚刚在外头看到好多士兵在整理粮草,还有擦拭兵器的,是不是准备要打仗了?”
裴莺颔首:“就这两天的事。”
孟灵儿嘟囔:“怪不得方才公孙先生和我说, 授完今日的课先停停, 过几日再上课,原来大军是要出征了啊!”
“娘亲, 您说我们会跟着去吗?”孟灵儿好奇。
裴莺失笑说:“自然跟着军队,不过我们在后方, 粮草在何处,我们就在何处。”
粮仓是大后方,有重兵把守,先头部队出征后,哪儿都没有待在粮仓附近安全。
孟灵儿似懂非懂的点头,正想和裴莺说说今日学到的知识,目光无意间扫到案几上的漂亮盒子。
那盒子外面包着红色的锦缎,中心处有一枚别致的小银扣。
孟灵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拿过小盒子打开,待看清里面的扭金丝红宝石手链,不由赞叹:“娘亲,这手链好漂亮!”
一颗颗剔透的红宝石以细小的扭金丝相连,金丝的股数并不十分多,因此不显笨重钝感,被切割成小圆形的红宝石哪怕在光线一般的地方都好看得紧。
“娘亲,这条手链哪来的?”孟灵儿拿出手链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
裴莺见她喜欢便说:“其他州送的,囡囡若是喜欢就戴着吧。”
当初那人是说兖州送来的,别州的东西到他手上,多半是送礼。既然他将手链给她了,那她想怎么处置是她的事。
裴莺不觉得转手给女儿有何不妥。
“谢谢娘亲。”孟灵儿喜滋滋的将红宝石手链戴上。
霍霆山说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出征,实则在当晚夜里,幽州军就出动了。
出动的不止幽州军,兖、司二州也一同有动静。
不久前收到前方战报,冀州牧府邸所在的远山郡受蓝巾贼倾巢进犯,将要守不住了。而早已回到远山郡的黄木勇在和蓝巾贼作战的过程中,不慎被砍了一刀,听说断了右臂。
远山郡,危。
三州心里都是一样的小心思,是想蓝巾贼将冀州军消耗殆尽,但并不想让蓝巾贼占据远山郡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如今战况白热化,此时出兵正好。在蓝巾贼攻破远山郡支前赶到,将贼人堵在城门下,包他们饺子,一举歼灭。
除了远山郡以外,还有一个地方需要攻打,那就是蓝巾贼的大本营长平郡。
以三州如今的兵力,同时进攻这两个地方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分配的问题上。
谁去攻打远山郡,谁去攻打长平郡。
其实各有好处,长平郡是蓝巾大本营,线报上称蓝巾倾巢而出,因此长平郡大概不会有大多的兵力,应该较为容易攻破。
若大本营拿下,对外也不是不能宣称蓝巾是他灭的,毕竟天下人皆知蓝巾贼盘踞在长平郡已久。
而前往远山郡也有相应的好处。
该郡郡内有冀州牧的府邸,由于上任州牧生活在远山郡,远山郡一直是冀州的权利核心位置。
若是类比,这地方就是“主卧”的象征。
远山郡内还有剩下的冀州军,若这时前去远山郡,虽说会碰上蓝巾军的主力,可能免不了苦战,但也能给冀州军天降神兵的威勇,有利于提高州军的声望。
同时,冀州有一部分来自朝廷派遣的人马,在朝廷的“见证”下剿灭蓝巾贼,硬要说蓝巾是你灭的,别人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总之,攻打两个郡各有好处。
而为决定军队动向,三州召集过几次会议,最后商量出结果了。
幽、司二州的军队前往远山郡,围困蓝巾主力。兖州军前往蓝巾的大本营长平郡。
有这样的结果,霍霆山并不意外。
两郡相比,其实如今还是“主卧”的远山郡更重要些,别小看威望,军队在外无威望无以立。
谭进若在,兖州军一定也会选择进攻远山郡,但可惜如今上位的是胡览。
一个靠关系,有大志但又不多的人,选择去蓝巾兵力空虚的长平郡实在再正常不过。
计划敲定后,连夜行军。
平时有宵禁,但行军打仗可不会讲究这些,有时夜袭反而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幽州和司州二军出发了。
说是联合军,但彼此却不会靠得很近,待和司州的人拉开距离后,霍霆山命军中的二千骑兵重新换上高桥马鞍和马镫。
“报——!”
方整装完,有斥候来报。
霍霆山给乌夜重新系好肚带:“何事?”
斥候道:“回大将军的话,前方发现的灶坑数量有异,远少于蓝巾贼主力该有的数量。”
霍霆山系带子的动作一顿:“确定数清楚了?”
斥候扬声:“属下领人点了三遍,绝不会有误。”
兵无食则虚,粮草不可断。
故而在行军作战中,时常有根据对方粮草几何初略判断敌方军队数量。
而这个看“粮草几何”,可通过数遗留下来的灶坑数量,亦或者是炊烟的冒起的频率来确认。
当然,这些并非完全准确,有些军队会反其道而行之,会故意制造假象迷惑对手。
但是,蓝巾军有这样的必要吗?
众所周知,蓝巾贼的主力去了远山郡,大家都有预料远山郡的蓝巾军会非常多,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除非,蓝巾军的主力不在远山郡!
这一带易守难攻只有两个地方,不在远山郡,那就是在大本营长平郡。
霍霆山沉思片刻,扬声道:“传我命令,命东西甲二屯卸除高桥马鞍和马镫,务必将装备藏好了。”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待再次整装好后,幽州军重新启程。
蓝巾贼灶坑有异的事很快在幽州军中传开,高层将领心情都挺复杂的。
就好像他们攒了一身力气,准备大干一场,结果对方虚晃一招,居然跑了。
逮不到蓝巾主力,那岂不是立不了军功。立不了军功,那香皂岂非遥遥无期?
不过郁闷之余,心里又有点幸灾乐祸。
他们碰不到蓝巾主力,那碰到蓝巾主力的就是兖州军了。
以胡览那厮的领军能力,和如今兖州内部还没彻底平复的矛盾,估计这次够他们吃一壶了。
和霍霆山推测的一样,直到他们一路行至远山郡,中途只遇到三股小蓝巾贼。
待大军行至远山郡,放眼望去,这个冀州的核心郡满目苍夷,城门前有一大片地方插满了折戟断箭,土地都被鲜血染红,还有未收拾干净的尸首横在地上。
“看来之前这里的战况挺激烈的,冀州军能扛到如今都不破城,也算有一二分本事。”秦洋摸了摸下巴。
“唉,我的蓝巾逆贼,跑了。”熊茂还惦记着军功换香皂的事。
秦洋拍拍他肩膀:“虽然这次咱们遇不上蓝巾主力,但想也知晓,兖州那帮人一定吃不下那块肥肉,到最后还不是得咱们上。”
灶坑有异之事,司州军队同样发现了,但和幽州一样,他们也保持沉默,没有派人去通知兖州。
楚皇室越来越弱了,明眼人都看出这天下不久后定会大乱,到时候有一争之力的,一定是那些手中有兵权的豪强。
此时一个有强大兵权的同僚被削弱了,以后就是少一位有力的竞争对手。
幽、司两州几乎同时抵达远山郡,城上的士兵见了两方巨大的军纛,忙向上级汇报。
不久后,护城河上的吊桥被放了下来,二州军队鱼贯而入。
之前接到战报,说黄木勇被斩断了右臂,但等真正见到人,霍霆山却发现这人除了消瘦不少,胳膊还在。
之前那条黄木勇被断臂的消息不实。
霍霆山眉心微动,见黄木勇待他们比先前多了几分讨好,心下了然。
蓝巾主力压城,他被断臂,乃至远山郡将破的消息很可能都是黄木勇放出去的。
他快撑不住了,又知三州军不到最后关头不肯来,于是有了传假消息这一事。
“霍幽州,刘都督,实不相瞒,蓝巾贼厉害得很,那圆梦真人似有通天之能,不好对付啊!”黄木勇愁容满面。
“哦?如何通天之能?”霍霆山来了兴致。
黄木勇一脸凝重:“他能令地龙翻身。”
刘百泉大惊失色:“令地龙翻身?这如何能够?”
前些年有过地龙翻身的事情,其惨烈情况令人发指,顷刻之间压死男妇万余,江水断流,田园房舍、牛羊牲畜尽掩埋。
这等鬼神之力无可匹敌,遇到了就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
黄木勇面容疲惫:“请二位相信,某方才说的并非虚言,十日前那圆梦真人在和我军作战中,确实召唤了一次地龙。不过那条地龙不大,只是来此游走而过,并没有大肆作乱。”
刘百泉面上已带惧色,旁人他不知晓,但他是见过地龙翻身的。
当时他不过是一龆年小儿,随母亲回外祖家,途经一乡县时偶遇地龙翻身,幸亏地龙是在白日才翻身,若是在夜间,他当年怕是已死在那个小乡县里。
时过四十余年,刘百泉仍清楚记得那苍天大树轰然倒塌的场景,砖瓦房屋仿佛变成了脆弱的藤纸,被一只无形的大掌轻轻一推,瞬间四分五裂。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如今只是稍稍一回忆,就令刘百泉面无血色。
“无稽之谈。”有那么一个人分外格格不入的嗤笑。
黄木勇和刘百泉皆是一顿,前者脸色有些不好:“霍幽州,你是不信某说的吗?”
霍霆山指尖在案几上点了两下:“我确实不信。这圆梦真人若真如传言那般早已是个半仙之身,会呼风唤雨,懂画符施法,还能召唤地龙为他驱使。他还打什么远山郡,直接攻打长安岂不一步到位?”
黄木勇噎住,片刻后憋出一句:“或许半仙并非真正的仙,因此能力有限。”
霍霆山漫不经心:“那就是血肉之躯,会流血,亦会死,没什可怕的。”
黄木勇脸色变了一轮,最后长叹:“霍幽州为何不信某?”
霍霆山懒得和他讨论什么信不信的,直接了当问起这些天的战役情况。
黄木勇这倒没什么隐瞒的,他不说,两人也有办法知晓,遂娓娓道来。
当初收到冀州牧病逝的消息后,他连夜赶回远山郡,将冀州军和朝廷军整顿合一,同抗蓝巾。
初时属于敌强我弱,但勉强能说实力差距不远,真正令战局发生变化的是那次地龙翻身。
黄木勇惆怅表示,地龙翻身后,蓝巾贼士气暴涨,而冀州的士兵惶惶不得终日,毫无士气可言。
士气都没了,这仗根本打不了,后面都是闭城门死守。
“多亏两位来了,否则远山郡百姓危矣。某代远山郡百姓和冀州士兵们谢过霍幽州和刘都督。”黄木勇面露感激,几近要痛哭流涕。
刘百泉听不得他这番主人身份的说辞,立马道:“护国大将军言重了,天下百姓本是一家,吾等皆是天子臣下,合该为陛下排忧解难,无需言谢。”
黄木勇感激的表情凝固了。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最后黄木勇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怎的只有二位,兖州的人呢?”
霍霆山意味深长地道:“胡骑尉听闻蓝巾贼倾巢而出围困远山郡,他怒不可竭,直道那蓝巾逆贼张狂无比,他得令他们知晓厉害,遂领了兖州军前往长平郡,欲灭蓝巾贼的老巢,顺带为谭都督报仇雪恨。”
黄木勇更尴尬了。
那些不实的消息是他命人放出去的,现在兖州军去了长平郡。
以蓝巾贼的凶猛,想也知晓兖州军凶多吉少……
黄木勇的尴尬难以掩饰,刘百泉见状后知后觉那些消息多半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刘百泉指责道:“护国大将军,你这事办得不够厚道,兖州被你坑惨喽。”
黄木勇心道了声笑话,若我不这般行事,如今哪还能和你们在这里喝茶,但他面上却露出歉意之色:“是某之过。不过事已至此,如今唯有亡羊补牢,还请两位立刻出兵,攻上长平郡,解兖州之围,除蓝巾逆贼。”
刘百泉皱着眉头,似在沉思。
他此行来长平郡确实是为了诛蓝巾,但却不全是。若是按黄木勇那厮说的,那他司州军岂非成了他人手中之刃?
如今蓝巾贼主力未出,长平郡内一定有重兵,那又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再加之那圆梦真人还有通天本领。
光想一想,刘百泉就觉得困难重重。
然而,有人应了。
“可。”霍霆山却应了。
刘百泉眼瞳骤然收紧,心中大骇。
黄木勇大喜,连忙起身作揖:“某谢过霍幽州、刘都督。”
刘百泉像生吞了一只苍蝇,面如灰土。
他不想去的,那地龙翻身简直是他一生的噩梦,他一点都不想和那能驱动地龙的圆梦真人碰上,偏偏霍霆山应了……
一夜之后,最后还是整军了。
在大军即将出发前,刘百泉找到了霍霆山,“霍幽州,二州一并前往长平郡太过显眼,不过我们分开走吧。”
霍霆山眯了眯眼睛。
刘百泉心里打了个突,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有一瞬的无所遁形。
然而下一刻却听霍霆山说:“行,那就分开走。”
刘百泉喜出望外。
两个领军人做了决定后,旌旗动,铁骑行,两支军队分道而走。
金乌再次缓缓沉下,天幕蒙上了一层灰黑,随着日落,树木暗影交织,山野间仿佛也添了一抹诡谲之色。
“大将军,还有十几里就到长平郡了。”秦洋抬头看了眼天色,不住兴奋。
对于攻城一方而言,夜色是掩护色,夜里攻城比白日要便利。
“报,急报——”
有人飞马从后方追上。
来者是一位斥候,此人隶属秦洋营中,先前被霍霆山派去尾随司州大军。
看中自己营中的人匆忙回来,秦洋眉心狠狠一跳,莫名不安。
“大将军,司州那边跑了。”那斥候道。
秦洋有一刹那欲咬碎后牙。
熊茂等人大惊。
“跑了?”
“临阵脱逃?他刘百泉真是个孬种,猪狗不如。”
“这,这人竟对蓝巾贼惧怕如此?还好大将军派了斥候,否则这把真被司州那群蠢虫害得够呛。”
“大将军,如今如何是好?”
众人七嘴八舌后,纷纷看向霍霆山,却看他神色从容,半分惊讶也无,仿佛早就知道司州军会退缩。
霍霆山看向长平郡方向,狭长的眼幽深得过分,“长平郡易守难攻,强攻并非不可,但要付出的代价却甚大。司州如今临阵退缩,我却认为是件好事。”
“好事?”熊茂瞠目结舌。
司州军虽不及他们幽州军勇猛,但对付凶名在外的蓝巾军,有个帮手总是好的。
“骄兵必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长平郡的蓝巾贼更狂些。”
霍霆山开始点人:“熊茂,再等两个时辰,待司州退缩的消息传入长平郡,你便随我继续往前,一同到长平郡下骂阵。秦洋,你领三百人至长平郡一里开外,在地上布置兵器倒曳,车辙混乱之迹。沙英,我将东西二甲屯骑兵尽数交于你,你待他们装备上马镫和高桥马鞍,埋伏于五里处,等蓝巾贼来一个自投罗网。”
到底跟了霍霆山多年,一道道指令派下去后,众人便知他的计划了。
既然长平郡易守难攻,那就让蓝巾贼自己出来。
“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定不负大将军所托。”
迅速将军队分割后,霍霆山领着熊茂继续前行。
不久后,长平郡到了。
铁骑哒哒哒的动静不小,加上熊茂是个超级大嗓门,声如洪钟不为过,骂起阵来又大声又难听,城楼上的人捂着耳朵都能听见。
熊茂最初骂阵那会儿,蓝巾军的首领圆梦真人董飞正在饮酒庆祝。
今日兖州军不知死活送上门来,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方才他接到线报,前往远山郡的幽、司二州改道往这边来,欲攻打长平郡,但中途司州军临时改了道,竟是退了。
圆梦真人得知后仰天大笑,当即让人送了美酒来。
“大哥,那幽州军会不会来?”圆梦真人的胞弟董忠仰头灌了口酒。
圆梦真人不屑笑道:“多半不会来了,司州都退了,他们若来,那便孤立无援,且看我砍得他们肉片片儿飞。”
结果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陌生的叫骂,又是“老畜生”,又是“贼驴”,骂得忒难听。
董氏兄弟当场变了脸色。
董飞摔了酒坛:“何人在外放肆?”
有蓝巾卫速入:“回禀真人,幽州军兵临城下,如今在骂阵。仆听有个弟兄说,那霍幽州好似也来了。”
“哦?”董忠惊讶,“霍幽州来了?确认没看错?”
那蓝巾卫有些迟疑:“弟兄说有一人看着很像,但如今天色已晚,看不太真情。”
董忠打了个酒嗝,扭头对圆梦真人说:“大哥,愚弟去会一会这帮幽州的蛮子。”
“好,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圆梦真人后面又补上一句:“小心些,谨防有诈,我煮酒等你归。”
董忠哈哈一笑:“愚弟一定在酒的余温散尽前归来。”
董忠阔步出去。
城门下。
熊茂骂了一刻钟的阵,然后按霍霆山的计划,此时一人一马自后方来,急冲冲地上阵前。
熊茂的骂阵声停歇,不知道那卫兵捎了什么口信,幽州军中掀起一阵骚动。
似军心微乱。
在蓝巾军这边看来,幽州军应该是收到了司州撤退的消息。
董忠此时已到了城上,见状不由冷笑:“对方军心已乱,不足为惧。来人,随我出战。”
见下方城门要开,霍霆山领军就跑。
董忠先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连交战都不曾,对方竟吓得仓皇而逃,当即又是骄傲又是不屑。
闻名天下的幽州军,就这?
真是名不符实。
董忠扬声道:“众将听令,随我追!”
待追出一里地,看见兵器倒戈和混乱的车辙,董忠心里最后一丝怀疑烟消云散。
然而待他追出五里地时,前方竟传来马蹄声,董忠定睛一看,对方竟是折回来了。
他正要嘲笑,却见远处马上一众士兵齐齐从身后摸出一把弓箭。
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弦,居然是双手都离了战马的缰绳。
“嗖嗖嗖——”
长箭拖拽着冷风划破长空,有的射中了蓝巾士兵,有的射中了他们的马。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董忠大惊失色,不明白为何所有幽州兵都强壮到能以双腿夹紧马身,但此时已无多余时间让他思考。
“随我杀!”熊茂一马当先往前冲,一手长刀一手短剑,所过之处如同一阵恐怖的飓风刮过,将一众蓝巾士兵扫下马。
霍霆山也提着长刀加入了厮杀中。
不,那不能叫厮杀,应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才对。
在配置了马镫等装备的幽州军面前,蓝巾军柔得和面团似的,任由对方拿捏搓扁。
熊茂一早就盯上了董忠,此刻的董忠在他眼里不单单是敌军首领,还是——
裴夫人的香皂!
直至被一刀砍断脖子,董忠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董忠一死,这批蓝巾军更是节节败退,很快就被剿灭干净。
霍霆山坐在乌夜上,以长刀挑起一个蓝巾士兵的尸首,目光扫过他身上的服饰和头上的蓝头巾。
“今夜我们且都当一回蓝巾贼。”霍霆山笑道。
不久后,幽州军摇身一变,变成了蓝巾军,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回折返。
长平郡。
守城的蓝巾士兵看到远方有骑兵来,衣服是熟悉的衣服,且头上又系着蓝巾,没多想就让人开城门了。
今日先大败兖州军,然后吓跑司州军,如今对上已有退意的幽州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咯滋。”沉重的城门被推开了。
霍霆山看着打开逐渐打开的城门,薄唇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骑兵借着夜色迅速鱼贯而入,彻底进城以后,为首的魁梧男人高声喊:“给我杀!”
“杀!!”
“杀!!”
“杀!!”
长平郡骤然大乱,伪装成蓝巾贼的幽州骑兵长驱直入,如同将猛虎闯入羊圈,火光和血色并起,中了箭的尸首狠狠砸在地上,又被马蹄踏得稀巴烂。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用力掷上城楼,待那东西落下,上面的蓝巾士兵才发现那赫然是圆梦真人的胞弟,董忠的首级。
“董忠已死,尔等速速就擒!”
城楼上霎时更乱了。
长平郡乱了两个多时辰,被砍杀的蓝巾士兵不计其数,街上、守门的城楼上到处可见随意躺着的尸首,血流如瀑。
沙英领着一支幽州小队在补刀,以防有装死的。
秦洋去安置俘虏,霍霆山则领着熊茂挨处搜索。但一处又一处都命人找过,竟找不到圆梦真人那贼首。
“大将军,这边也没有,那圆梦真人莫不是逃了?”熊茂皱眉道。
也不无这个肯定,长平郡颇大,自然不止一出门。
霍霆山轻啧了声:“算他跑得快。”
接下来时打扫战场,盘点战果。
霍霆山打算去找找圆梦真人的藏宝库,这里是董飞的大本营,那厮跑的急,肯定有好多宝贝没带走。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有人急切的喊:
“大将军,急报,后方军营遇蓝巾贼袭击!”
霍霆山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那卫兵显然是从后方来的,一路加急跑马至长平郡,又跑进房,人气喘吁吁,这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方才的话说了遍。
霍霆山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问:“何时遇的袭?”
士兵答:“一个时辰前。”
熊茂震声道:“大将军,属下愿领兵回去解后方之困。”
“我回去一趟,你们几个守好长平郡。”霍霆山头也不回道。
熊茂看着霍霆山的背影,有些疑惑。
后方是粮仓,布了重兵把守,遇袭只是事实,但以那处的兵力却不一定有危险。
说不准留在那处的陈渊都已领着人摆平了,随便派些人回去就是,大将军何必亲自走这一趟呢?
熊茂挠挠大脑袋,没想明白。
霍霆山领了兵出城,乌夜疾驰中夜风不断刮过,凛冽冰冷,却不及男人的眸色冷厉。
方才士兵汇报,后方遇袭。
袭击者是蓝巾军。
但他却觉得不是,长平郡已破,和后方遇袭的时间对不上,方位也不对。
那圆梦真人是逃了,但绝对是往南边逃,不可能走北边的路子,否则会与他碰上。
不是蓝巾贼,那就是——
是司州伪装的蓝巾贼。
兖州军已被灭,在刘百泉看来,他幽州军多半也有去无回。
此时袭他幽州军粮仓,既是向天下人证明蓝巾军凶悍,他司州的临阵改道并非退缩,而是见机行事保存实力,同时也是企图削弱他幽州军,令他无力争夺冀州这块无主之地。
好一个一箭双雕。
但刘百泉大概想不到,长平郡被他拿下了。
裴莺没想到军营的后方居然也不安全。
他们遇夜袭了。
外面乱糟糟,全军戒备,裴莺和孟灵儿被吵杂的厮杀声惊醒。
“娘亲,好像有敌人进来了。”孟灵儿不由缩在裴莺怀里。
裴莺拍拍女儿的背:“应该问题不大,军中设了重兵,他们不会得手的。”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只觉慢慢的,外面的兵器相碰和厮杀似乎近了些。
“裴夫人。”外面有人说话。
裴莺认出那是陈渊的声音,忙道:“陈校尉有何事?”
外面的陈渊道:“这一片颇为乱,我想请裴夫人和孟小娘子转到另一处军帐去。”
大概怕裴莺担心,陈渊后面还说:“请夫人安心,小贼作乱罢了,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