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江湖白by纪出矣
纪出矣  发于:2024年10月15日

关灯
护眼

人群中不知谁推了段问衣一把,段问衣失去平衡,上身前倾,黄皮脸惊愕地瞪大双眼。黄皮脸没设防,段问衣想收剑,手肘再次承接到一种力,推得他打直手臂,奋力一刺!
黄皮脸一个骤缩,剑尖穿进了胸口,段问衣收不住力,只能顺着倾倒的力度推进剑身。黄皮脸点步后退,两人一追一退,纵使再大的院落也有尽头。
“老黄!!”干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意识已经脱离身体,他判断不清自己是冲上去了,还是死在了半路。
老黄知道自己也快死了,可是剑身忽然一震,一道纤瘦身影破众而来,速如疾风,势如雷电。
黄皮脸盯着对方额头处一缕没梳紧,“斜扎”出来的呆毛,约莫今日这发又是门主自己梳的。
姜梨曲手控剑,汇集在剑身上的内力冲得剑身震荡不休,推进之力被截断,姜梨反手为掌,王沛之面色一沉,迅速扯开段问衣。
所有过程都在电火石光之间,王沛之虽然接去了姜梨九成掌力,被他护在身后的段问衣依旧被余力打伤,连人带剑飞了出去!
姜梨一击之后没再动作,而是转身将黄皮脸扶坐在地,蹲身探脉。她不是医者,只知道他此刻脉象若有似无,想到之前磐叔便是如此,心里便是一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您怎么会来?”
两人先后发声,同时一怔,黄皮脸说,“我是中途收到您的命令,转战来的武宫城。您不是去丘山派了吗?怎会在这时赶到。”
“谁跟你说我去丘山派了?”姜梨眉头紧蹙,“剑宗与我积怨颇深,我怎会让你们单独前往。”
他们兵分多路,黄皮脸和干阔原本要去龙息岭,是中途接到门众急报,说姜梨令他们先去羽西再至龙息岭才临时转了路。而这一路,一直都有天下令弟子若隐若现的前行,黄皮脸快马急追,如今看来,竟是被算计了!
“门主... ...”
“先别说话。”姜梨神色紧绷,她的功法是“邪门一路”,不适合给人输送内力,医者们都在赶来的路上,他们赶不上她的脚踪,她也并无急救良策,但是她想救黄皮脸,低头摸向腰间荷包,那里有只红瓷罐子,是最近常吃的大还丸。她倒出来,让黄皮脸吃下去。
“薛闲记说吃这个药就能活到一百岁。你吃两颗,撑到他们来。”
黄皮脸难得见到自家门主犯傻,虚弱一笑,“属下怕是伺候不到您百岁了,哪怕医者在此也是无用,别糟蹋了好东西。”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你死了我没脸跟你爹交代!”姜梨沉声道。
“那就不告诉他。”
黄皮脸是主坛暗客,跟风吹手一样,都是跟在她身边很多年的人,她多疑,霸道,独断专横,不是好领主,但她有几个好属下。
“黄皮脸... ...”她攥紧他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留下来。
“门主,你听属下说。”黄皮脸撼动双唇,自知时辰不多,他艰难抬手,姜梨立即附耳过来。
他说“羽西一事太蹊跷,属下是一路从阳山夹道追上武宫城的,这一路... ...”
他缓慢的讲,姜梨认真的听,他尽量帮她去找证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那气息偏不争气,渐渐失了声音。
姜梨入定一般蹲在黄皮脸身前,她转过头,跟黄皮脸对视,他不知道自己说没说完,也不知道说没说清,于是睁眼看着她,到死都没合上眼睛。
“放心走,我送他们下去陪你。”她仿佛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轻手将人放平,盖住了他的眼睛。
王沛之拔出名剑‘华光’,知道姜梨不会善罢甘休,然而就在拔剑的一瞬,嚣奇门刺客一拥而至。铺天盖地的玄色冲入眼中,风吹手是最先冲进来的,接下来是五刺客及主坛黄皮脸手下分支,付锦衾与几派掌门随后。
谁也没料到会见到此种场景,连嘴最硬的王长白都是一惊。姜梨这一路不断在派人援助三十六派,他是亲眼看着黄皮脸领命而去的,虽然不知道他原本要去龙息岭,后被算计才至羽西,但他知道他们是来救人的。地上整整三十具尸体,再看剑宗弟子手上均数染血的剑,摆明是羽西剑宗杀人在先!
“你们怎么能...”刘世尘看不过去,刚欲追问王沛之为何滥杀无辜,就见他举剑一指姜梨,“今日你嚣奇门必须给我羽西剑宗一个交代!”

第123章 剑指羽西
连王长白都觉得他这话说得不要脸,他说你怎么好意思指别人,“这些弟子不是你们杀的?”
“是他们先杀我十六我才杀他三十的!”
王沛之分明就在等人问,王长白这个头开的好,顺理成章的给了王沛之诉说“前因后果”的机会。他从他们下山祭祀说起,回来之后眼见派中弟子被杀,自然要报仇。姜梨救下黄皮脸,虽然对方最终气绝身亡,但她也打伤了他徒弟段问衣,“所以世伯你说,她是不是该给我羽西剑宗一个交代。”
王长白说不出来,他知道怎么算数,也知道怎么算账,可人命能按加减计算吗?若按加减,嚣奇门死的多,羽西剑宗死的少,可王沛之跟他提从前。
“当年那些师兄弟,您的爱徒,甚至年迈的师叔师伯都死在雾渺宗手里。如今编造一个什么偷梁换栋的把戏要替自己翻身,您就真信了?”
陈年旧账确实能引发共鸣,但是王长白一路跟人共鸣过太多次了,难免有些疲倦,他问王沛之,“武宫城现在穷得连说书人都没有了?你也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让他给你倒倒书,我们现在有些倾向这是天下令的阴谋,你不知道实情,我们是看着她派人到你这儿来的。”
“我们也是看着他们杀的我们的人!”王沛之不再与他们纠缠,“这件事情,嚣奇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确实要交代。”姜梨另一只手仍然扣在黄皮脸手腕上,指腹之下似乎仍有余温,“不过不是我给,而是你给。我今日便要以你剑宗之血,慰我嚣奇门众!”
嚣奇门刺客一直都在等这声吩咐,手中刀剑瞬间出鞘,剑指羽西。
“简直狂悖!”王沛之剑尖一立,“你以为我羽西剑宗是任你生杀之地?我剑宗是用剑之祖,凭你什么九剑九影也敢与我派争锋?”
姜梨拔出鬼刃,亮白剑身锋芒毕露,她杀人从不呈口舌之快,要么快得过她的剑,要么留下一滩血。
“姜门主三思!”夹在中间的长峰派掌门刘世尘同时出声拦阻。他此刻不止是站在羽西剑宗的角度考虑问题,他之前犯过糊涂,如今与姜梨走过几派,虽不尽信,也看出一些曾经没有看透的问题。当年“雾渺宗”的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单凭几身衣服和现有的矛盾,就被他们异口同声的视为仇敌,若姜梨所言是真,那雾宗当年就是被冤枉的,若天下令如法炮制,再引事端,他们不仅再次被陆祁阳玩弄于鼓掌,更成为了他手里的刀。
他说姜门主,“如今江湖之中已经有了为雾宗平冤的声音,若你在这时大开杀戒,之前做的那些就前功尽弃了。你今日动手,无凭无据,众人只会说你嚣奇门杀人在先,你此刻再灭剑宗,便是坐实了残暴嗜杀之名,不知情者如何看待此事,只会说你恼羞成怒,不肯再演。”
“世伯你疯了?”王沛之没想到刘世尘会站在姜梨这边。
“我只是就事论事,世侄心中有恨,老朽可以理解,毕竟剑宗当年死伤惨重,我那老哥哥更是一夜之间连失独女爱徒,任谁都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可世事无绝对,万一此事另一番说法,前有雾宗被灭,后又嚣奇含冤,不是更要一错再错了吗?”
“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没听见世侄说的?”东陵派掌门依旧不肯相信。
“要我说再查查。”王长白立场不坚,周换瞻前顾后,而姜梨,没有收剑。
她看向王沛之,“我的人不能白死,要我收手可以,要么你磕头认罪,我只杀你一人,要么我血洗羽西,绝你剑宗香火。”
“姜门主!”刘世尘面露急色。
“刘掌门。”姜梨看向刘世尘,“今日之言姜梨铭记在心,多谢你信任,但我嚣奇门众是为救人而来,不能平白受冤。羽西剑宗杀我门下弟子三十,血未干,人未冷,一身剑伤几近活剐。姜梨不认,嚣奇门下三千部众,更不能认!”
“您不帮忙压压姜门主的火?”折玉看得心急,低声与付锦衾耳语。
付锦衾一直在观察王沛之,羽西剑宗不比当年,王沛之也不是一把华光裂江湖的王常与,何以敢有挑战嚣奇门的气魄?
“今日这火烧不到剑宗。”付锦衾收回视线。
“烧不到?这都快打起来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变故不成?”
一道内力极厚的传音打断了折玉的喋喋不休。
“姜门主少时性烈,没想到经历十年,还是这副点火就着的性子。万事以和为贵,何必非要动那三尺剑锋,伤人伤己。”
天色阴沉,这一声犹如拨云,硬将天空做楼阁,念出了回荡天地之力。细听声源,这人似在百丈之外,又像近在咫尺,折玉暗暗一惊,张眼看天。
半空之中有人信步而来,初时只是一道微弱的人影,脚程却快,仿佛凌空裁断了一半路程,快进而入,单单只是几个瞬息,便已落地。
这人一身靛青儒道袍,脚踏浅帮步云履,手持麓尾拂尘,轻轻一扫,捏指一礼,“慈悲慈悲。”
竟是留风观掌教,素有大承天师之称的冯时蕴。
“可惜姜门主杀气太重,您这两句慈悲恐是渡不动她。”
大角色不止来了一位,有人凌空而至,有人静观多时,人群之中再次有人发声,这人扎在人堆里,嚣奇门众自进门开始便注意着周遭动静,根本不知这人是何时来的。
他长相普通,衣着质朴,是最寻常不过的中年男人模样,放在人群里像一群人,放在树草旁边甚至可以“是”树草。
折玉咋舌,无声楼里无声主,千人千面段无声。
竟然连他也来了!
“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渡人什么慈悲,你们都说场面话,我就来句实在的,今日羽西剑宗我们保了,姜门主若是要动,就得先问过我这只手,同不同意。”
另有一人姗姗来迟,腿脚似有不便,左手拄着一只竹杖,右手颜色与常人不同,红的发黑,五指粗壮如鄂爪,是常年浸泡毒物所致。
风吹落叶,遇既成灰。
“留风观冯时蕴,无声楼段无言,毒手唐门玉自深。看来今日不管姜梨肯不肯善了,他们都不准备罢休。”严辞唳窥着这三张脸,“长不开”的少年面上,露出几分嘲讽以及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大派掌门?”小七闻声打量,她派门太小,只知道三大派与陆祁阳关系匪浅,跟天云帝师杜寻,金环手彭轻涤、风禅手翟四斤等人都是九鼎大吕。
姜梨将这三人收进眼里,“难怪王沛之今日口气大得吞天,原来是你们三个来了。”
“你别血口喷人!”王沛之被揭穿,脸色立时一胀,“今日我剑宗祭祀,三位掌门是我请来的上宾,原本就要来派中用饭。”
“用饭?”姜梨侧了侧耳,百米之外有脚步声,三大派弟子也来了,没急着进来,就地安营扎寨,将羽西剑宗守得铁桶一般。剑宗祭祀用得着这么多人观礼吗?
姜梨没有理会王沛之的自说自话,逐一看了看三人,语带感慨,“怎么还没死呢?段无言五十七,玉自深六十六,冯时蕴今年八十四了吧?”
这些老东西真耐活,似乎夺了好人阳寿留在自己身上,看见他们就觉得造孽!
“姜门主记性不错。”留风观冯天师蓄着一嘴长胡,生了一双体贴的羊目,这种面相的人算命先生都会告诉你他善良,谁又闻得出他拂尘上有几斤血,手上积着多少条人命债。
“八十四是个坎儿。”姜梨笑得恶劣,不像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爱装相。她将厌恨写在脸上,十年前留风观负责破山,雾渺宗守山弟子无一幸免,连年迈老胡都被拆断了一身骨头。
“想必应该过得去。”冯时蕴谦虚的说。
“那得看造化。”姜梨拨了拨鬼刃。
“也得看姜门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道率先“请教”,拂尘一扫便是一片天云变换,老道修的是“天门”,在天上打,姜梨修的是“鬼道”,上去就把他拽了下来。
两人从天上打到地面,又从地面冲上半空,玉自寒活动了一下筋骨加入战局,段无言人如其名,不爱言声,脚下一阵腾挪,混入其中。鬼道用剑,剑走偏锋,极难预测下招,常常是一剑而至,对方格挡,下一瞬剑锋一转便有可能攻朝要害而去。
不过段无言加入以后就有逆势,这人惯会见缝插针,招式套路偏近万金油,冯时蕴和玉自寒的漏洞就由他补。
“居然连他也上宗师境了。”
严辞唳抱着胳膊躲到一块结实的房檐下看热闹,以免他们动作太大殃及自己。五刺客每次都骂他是个狗东西,一到关键时刻就不帮忙,他对此从不反驳,不仅自己不帮,还把焦与他们聚成一堆拦在身后。他对自己的武学修为认识的非常彻底,对姜梨和对手的武学修为也有一眼就知高低的认知。什么时候该上什么时候该拼,心里非常有数,要么说越活越明白呢,他只是长得小,说话浑,脑子可从来不糊涂。
小七是个机灵东西,一早就发现了严辞唳的优点,带着先沉派的人挤到他身边,刚好听见他那声嘀咕。
“什么境,你这是说谁呢?”
“段无言啊。”严辞唳用下巴比了比平平无奇的“布衣”,“这老小子十年前还是中盛,没想到熬了这些年竟然也上宗师了。”
小七不懂就问,“中盛是什么,还有大宗师,什么意思?”
严辞唳诧异一瞥,“你一个习武之人,居然不知道内海五境?”
转念一想,他们这一派学的是翻土挖洞的本事,修的是外家功法,确实对内功不甚钻修。
“自古武学分两路,武为外功,学为内功,前者注重身法招式,后者精练心志内力,内力于武学大成者又分五层气段,便是我方才说的内海五境。”
小七仍旧不解,“我们先沉派也修内力,也用轻功,为何没听师父说起过你口中的五境。”
“境为境界,不是会轻功就算练气,普通练气只能算在外功之列,真正进入五层境的都是武学大成者。”
言外之意,你师父根本没到位,拿什么教你们。
小七听得新鲜,虚心求教,“何为内海五境?”
严辞唳道,“你不是常听人说姜梨是全盛吗?全盛便是五境之一,按境界排列就是:初炉、中盛、全盛、大宗师,以及无上之境,整个江湖只有陆祁阳到了无上境。这境又称气境,说的是气海容量,宗气所聚之所,气海越深内力越强,击出的掌风和招式就更锋利。类似你们外家功法所说的力,力气越大,拳头越硬,胜率越高。不过境界也不代表全部,姜梨身有旧疾气海受损无法升境,实战方面却是把好手。你看冯时蕴与她对掌,虽然内力更盛,却迟迟没能占得上风。”
“这么说来岂非可惜?”
“是可惜,也是位奇才。”严辞唳感慨,这丫头够狠,也够利,内力不足便在招式身法上下功夫,三人劈掌而至,她将自己“缩”到最小,双脚抓地一个冲跃,瞬间扭转战局,破势强攻,“江湖近五十年内,她是唯一能以全盛战宗师的人。”
“今日来的这三人都是什么境界。”小七问。
“留风观老道冯时蕴六年前到达宗师,不声不响的段无言也到了,唯独玉自寒不上不下,不过他们唐门专修毒术,能到全盛已是不错。”
“一个全盛两个宗师。”小七开始忧心,“常战下去,姜梨肯定吃亏。这剑宗掌门王沛之更是个狗头王八,我先时还以为他跟刘世尘他们一样,没看出天下令的阴谋才不信我们。如今看来,分明是早有预谋,不然怎会请到三大派掌门。”
“不笨啊。”严辞唳乐了。
“你还笑得出来,姜梨被人骗进这深坑,救人变杀人,好心变恶肺,三大派齐上剑宗,摆明是场鸿门宴。席上无酒全是刀,桌上无菜尽是剑,王沛之咬定嚣奇门杀人在先,三大派为他出头是惩恶扬善。姜梨不能自证清白,又放话血洗羽西,这场交战传回江湖,天下令不证而白,姜梨一身浓墨,不论输赢都是败啊。”
“那位不是在这儿吗?”严辞唳一点都不担心这场架会输,玉自寒加入战局后付锦衾就出了手。衣阙翻飞拂云在手,小七都能看明白的事,付锦衾会看不出来吗?严辞唳不知道他打算如何收场,只知此人惯会顺势而为,计划之内如此,计划之外也是如此。
顺势,这是一个玄妙无穷的词汇,日月更迭,万物生灭都是顺势,顺应天道,借用时势,他心里有谱,心中有局。
小七虽不拙,到底不如严辞唳看得深透,此刻只关注战局,她看不出付锦衾的路数,只知道不是快攻一类,虽不快,却无破绽露出,即便面对两大宗师也攻防有度。
“他没下杀招,也没给对方强攻的机会,跟他做对手简直如人敌海,再凌厉的掌风击进水中,也是利刀砍水,稍有不慎还会湿了衣裳。”小七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付公子到底是何来头?”
严辞唳说,“你知道荒骨吗?”
“上渊!”小七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刚吐出两个字就被严辞唳捂了回去。
上渊荒骨剑,天下第一阁!付锦衾竟是天机阁主?小七如遭雷击,脑子里断断续续跳出几个惊世之词,琼驽鼎、天下令、江湖至宝、并将书阁!
先沉派在白不恶手下多年,自然知道他们的打算。
“那他不是,他,他。”
严辞唳点头,“这位的身份比姜梨还要烫手,你没看天机阁这次随行的人穿的都是嚣奇门刺客服吗?若是让人知道他来了江湖,不知要引起多大风浪。”
小七瞠目结舌地发了会傻,心说难怪这一路付公子都不露锋芒,原来是白龙鱼服,不便透露身份。不过这一路他也不是特别低调,至少坐实了一件事情,就是姜梨“新宠”。寒观谷廖老爷子都把他们的座位并在一起了,足见份量之重,地位之稳。
小七跟严辞唳聊上了瘾,恍惚了一会儿继续道,“羽西剑王沛之是什么境界,嗓门那么大,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上呢?”
严辞唳冷笑,“他就是个中盛,仗着天下令给他撑腰罢了,他师父王常与倒是位境界剑法皆在上乘的宗师,鼎盛时期甚至可与当年还未完全入无上境的陆祁阳战平。那年同道大会,若是没有剑宗和雾渺宗那段插曲,江湖易主都有可能。”
“这么厉害?”
“当然了,可惜输在了狂傲和急功近利上,擂台刚搭起来就急着给自己攒名声,雾渺宗当时是江湖公认的邪派,他想给他们一点教训,涨一涨剑宗的威名,没想到吃亏的是自己。”
“那这人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严辞唳环顾整个羽西剑宗,“按说前任掌门即便退位,也该在剑宗颐养天年。”
小七环顾四周,“你说他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悄悄看着呢?”
严辞唳听得皱眉,“他若是在此,就更麻烦了。那老东西恨姜梨入骨,赶上三大派围攻,怕是更要添柴加薪。”
小七警醒地望向剑宗深处,一瞬之间仿佛穿透几层石壁厚墙,望进了一座巍峨高塔,和一个人漆黑如墨的瞳孔之中。

第124章 全盛战宗师
这人站在塔顶,拥有得天独厚的观战视角,小七那一眼其实只看到剑宗内殿的香火牌位,而他观战多时,只有塔内负责“看守”他的老剑圣于称意紧张的注意着他脚下。
他站得太高,是趁他给他送饭时屠手爬到塔顶的。今日风力极大,吹飞了他身上破烂的衣袍,他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看,一只脚踩在高处,叉腰远眺,破烂的裤腿处露出一截若隐若现的“美腿”。
“不嫌凉吗?什么岁数了还那么吹着!”
于称意在楼下煞风景的乱叫,他低头看了一眼,眼中嫌弃尽显,“老不死的,跟我提年纪,比我还大六岁。”
“我是你师兄,当然比你大!老疯子,还不下来?摔死了就见阎王去了,你怕他那儿缺人?”
老疯子没说话,笔直指向远处交手的几个人,高手过招,身法内力都是极盛,其中一人驭剑九影,连破冯时蕴三层曌升盾甲。
全盛战宗师,整个江湖都是罕见。
他盯着驭剑的丫头,微微曲起双目,这人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一时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是谁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谁?”他不下来,于称意只能上去,双手张开犹如母鸡护崽。
老疯子眼里跳出两张小女孩儿的脸,她们都会用剑,都有灵巧的身形,只是一个眉目骄纵,一个棱角锋利。两个孩子起了争执,漫天黄沙的同道山脚,飞着招子的山下小店,一个要走一个要拦,两张脸交替重叠,最后合成一个——
“环衣... ...”他忽然双眼放光的对于称意说,“环衣回来了,我得去接她!”
“什么环衣,那人分明是。”于称意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提。
王环衣,羽西剑掌门王常与独女,十六岁那年死在九影空手刃下。那天以后王常与就有了心病,悔自己养女太纵,恨对方心狠手毒。
“她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我管得不好,今后打她,骂她,都能教育,何苦杀她!”
再一难平爱徒之死,那是他从山门口捡到的孩子,抱回来时才五岁,知道自己姓冯,却没有完整姓名,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了,随便经过一处地方便将他扔了下来。
他看他乖巧,从小养在身边,取名瞻极,授以剑法心得。王常与为人狂傲,争强好胜,徒弟却内敛沉静,那日若非王常与命冯瞻极出手,冯瞻极也不会那般急近。
“师父性子不好,自此以后该多多收敛才是...今次是我派无理在先,切莫与人再生争执。那雾生山的老祖宗是位仁义之人,见您顾及徒儿性命,便是咱们伤人在先,也还是赠了固原金丹。”
王常与对大多数人的话都是油盐不进,只有冯瞻极能劝得动他,可惜这段之后,冯瞻极就灰青着一张脸死在了病榻上。王常与偏爱冯瞻极,一直将他作为下任掌门培养,剑宗掌门不能易姓,王常与甚至想让冯瞻极入赘,娶爱女环衣,改冯姓王。谁承想,爱徒没了,爱女也没了,即便大仇得报也是哀毁骨立,传位现任掌门王沛之之后,这人就疯了。
剑宗仕桓塔里一住就是十年,偶有发狂,打人,摧毁武宫城某间酒楼,掀翻某个摊位等行为,导致城内百姓过不下去,只能搬走。
王沛之为了保护他人安全,只能命人在他脚上栓了百米长的金刚长臂锁,锁身沉重,即使全力运起轻功,也只能在对方留给他的范围内扑腾。而这十年,他也习惯了锁链,不仅能轻松拖动铁锁,还能带它上房,如今更是要大显神通,当着于称意的面掰着脚腕上的金刚锁扣道,“他们在打我闺女,我能看着吗?我要飞过去干死他们!”
于称意觉得王常与在吹牛*,因为上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他就因试图摆脱束缚,用力过猛而导致双手骨折。
“你若是不想再被送去接骨,就——”
话还没说完,锁扣就当着于称意的面被掰断了。穿着一身破布的王常与言出必行,风驰电掣地将自己卷进了战局。
于称意仿佛看到了一个原地成精的老妖怪,架着一团黑云呼啸而去。他惊诧地抓起铁索,反覆试探硬度,“这老东西不是只剩半成功力了吗?”
王沛之继任以后,王常与便将半数功力传给了他,为什么不是全数,因为一下子吸收不过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硬塞进去只会撑死,何况半数功力也要时间领悟,融汇成自己的。
王沛之不及冯瞻极根骨好,师徒二人一个没完没了的融汇,一个等的不耐烦,自己先疯了。这人一疯,剩下的功力自然就要不得了。并且疯了以后的王常与非常的看不上王沛之,每逢遇见都以口水啐之,导致王沛之不敢着他的边,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接了剑宗一派。
可是只剩半成功力的王常与,是怎么断开比精石还硬的金刚长臂锁的。若他早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早开,白白让这锁困了十年。
在于称意琢磨这些的时候,王常与已经冲到人群里把他“闺女”抢了出来,他来的太突然,连付锦衾都没反应过来,冯时蕴等人根本没认出这疯老头是谁,姜梨被他拎着后领倒退,并不领情,回手就给了他一拳。老头挨了重击,只顾呲牙,舍不得发怒。
姜梨调转步伐挣开“牵制”,对上老头儿那张脸时狠狠拢了一下眉。
她自然是记得王常与的,只是这人跟当年的羽西剑掌门实在天差地别,十年前的王常与一身傲慢之气,穿得是湖锦长衫袍,着的是天色步云履,年纪虽至中年,也有轩朗大宗之气,如今破衣烂衫,脚踩烂头布鞋,饶是姜梨也不禁发问,“你怎么过成这样?”
老头儿干巴巴地咧了咧嘴,脸上还有些捉襟见肘的怯意,不答反问,“你怎么连爹爹都打。”
“爹?”姜梨冷冷一笑,这个答案倒是新鲜,大约是她近十年里听到的最荒唐的话了。她眸色深浓地看着他,随时准备给他一剑。
“不是爹爹难道是你兄弟吗?你怎么刚来就跟一群浑人打架,你看这一身风尘,吃饭了没有,爹爹给你做去,爹这手艺很久没露了,你不在,谁配吃我的饭!”他在她面前念念叨叨,全然不似仇人相见。
姜梨生出几分疑惑,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珠子能跟着转,还知道眨眼,实在不像瞎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