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驹宝马能否争得过时间?
姜梨知道很难,因为消息来的太迟,对方速度太快。
策马扬鞭,马蹄在砂砾中疾驰,姜梨伏低马背,带头冲进一条窄径,大路平坦但小路最快,几十匹快马紧随其后,冲入繁密树丛。
“老东西,骨头还挺硬,胳膊差点被他拽下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东舟山第一猛士,以力量闻名江湖,看见他那拳头没有,石头一样。”
磐松石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嚣奇门”这般相见,他派中弟子所剩不多,只有不到二十个孩子。这些孩子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全部跌碎一身骨头,躺与地上。
“说到石头,你看看这个,老家伙刚才带弟子逃命,还不忘抱着这个累赘。”
一名“刺客”将定山石扔给带头的那个。
带头刺客轻蔑一笑,“你不知道这是荒洲派传承百年的宝贝吧?摸一摸强身健体,磨一磨刀剑珵亮,据说传男不传女,传高不传矮,传猴不传人。”
一群“刺客”恶劣的大笑,带头刺客掂着定山石说,“老猴子,你也别怪我们门主,怪就怪你这石头太好用,她回去以后百般惦念,又恐你实在不舍,这才命我们来抢。”
磐松石趴伏在地,浑身是伤。领头刺客见他伸手向前摸索,口中似有言语。
领头刺客侧耳靠近,“什么?”
“你们...不是...”老磐知道他们不是嚣奇门的人,即便初时被宝相龙雀纹迷惑,也很快清醒过来。她的人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如此对待东舟山。
领头刺客脸色变了变,“什么不是。”
他是故意给磐松石留了一口气,他们灭门必须要留下一两个活口,作为口口相传的“传播者”。他们不知道荒洲派陪同姜梨上过鹿鸣山,那场交战传出来的唯一信息只有嚣奇一门屠收两侍主。
她将他们保护得很好,无论是知道真实原委的北部五派还是她自己的人。
她曾说过,老磐,这是我们邪派的事,日后不管谁对你问起,都不能说你上过鹿鸣山。
刺客头领反应了片刻,忽然一把抓起老磐的后领,“你们难道跟邪派有勾结?”
老磐被迫站立,他知道什么样的答案可以让他活下来,可是他不肯,也不会为了保命去做恶人的爪牙。
他强行稳住双脚,“邪派?何为邪派,是屠杀弱小为邪,还是恃强凌弱为邪。是天下不正为邪,还是借他人之名,栽赃嫁祸为邪!后世不知前代事,我今日若认了,日后子孙如何分辨正邪,靠你们这些畜生浮词曲说,证龟成鳖的嘴吗?”
领头刺客被他扑倒在地,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磐松石两次与天下令交手,熟知他们的武功套路,若非为了栽赃,他们此刻手里拿的就不该是长剑而是吴钩了!
余下刺客没想到磐松石还有力气,纷纷冲上前来扣住他的双手。领头刺客被他打掉了一颗牙,斗笠在纠缠之中掉落在地。那是一张陌生又阴沉的脸,只有常在天下令行走的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凛刀钱西风。
这人是天下令里的一个小头目,地位不及侍主,只在门众之中有些威信。
老磐再度被摁伏在地,钱西风吐掉一口血沫,带着一腔怒火对着老磐的脑袋狠狠就是一脚。
“老不死的东西!是我们干的如何,是天下令干的又如何?你想替他们喊冤?有命说吗?!”他蹲到老磐面前,抓起他的头发一手将他提起,“你看看这座尸横遍野的东舟山,你的徒子徒孙,你的定山之石,还有你这条苟延残喘的老命,哪一样不被我们捏在手中。我们想让你们生你们就生,想让你们死就得死!”
钱西风抽出一把匕首捅进磐松石腹部,狞笑着拧转刀身,“天下江湖,三十六派,谁敢与无胜殿争锋。你们不过是天下令门下的一条狗,高兴了,哄过来,讲些仁义道德让你们开心。不高兴了,扒皮吃肉,也不过是我们腹中之餐!”
“你们会下地狱的。”老磐青筋暴起,死死盯住钱西风。
“谁送我下?你吗?还是你口中的——”
“老大!”身侧刺客忽然喊了一声。
数道脚步由远及近地席卷而来,此声厉如急雨,并未隐藏声气,入眼便是一片漆色人海。他们身着玄色刺客服,肩飞宝相龙雀纹,手中长剑反刃于肘,浑然一身狠煞之气。
刺客不自觉地后退,“是姜梨,是嚣奇门的人!!”
钱西风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荒洲派居然会惊动嚣奇门的人,手下一紧,下意识想用老磐做要挟,谁知念头刚起就见一人疾冲而至,一剑切断了他的手臂。
鲜血飞溅在她脸上,更加放大了那双狠厉的双眼,“你很急着下地狱吗?”
姜梨抓起钱西风的衣领,一把将人砸到地上,她没有再用剑,一把捏在他的断手处,屠手卸下了他的膀子。她不会让伤了老磐的人这么轻易的死!
钱西风求死无路,连声饶命都喊不出,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压制,姜梨是个疯子,是个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人的疯子。
天下令的人全部被嚣奇门的人制住了,姜梨擦去脸上血渍回到老磐身边。
医者们正在救治,已经点住了他周身大穴,一番治疗之后,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磐早就知道自己不成了,只是没想到撑着最后这口气,还能看见她为他出头。
他招手示意她过来,笑问,“你怎么来了。”
姜梨还自恍惚,缓了片刻方在老磐身前蹲下,她说,“我的人收到消息太晚,路上耗费了十日。”
“我是问为什么会来。”老磐笑得慈爱,看着他倔强的小友。
“因为”姜梨蹙眉,艰难溢出几个字,“因为我们是好朋友。我怕你出事,担心你会死,我昼夜兼程,仍是晚了一步。我在山门口看到几个孩子。”
折玉焦与等人迅速抱着昏迷的惑跃和几个受伤的小弟子围了过来。
姜梨说,“还有救,但是惑跃可能,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老磐眼里有了光芒,他看着他的弟子,眼泪闪着泪光,连说了三个好,“你帮我留住了荒洲派的根呐。”
“可是老磐。”姜梨声音不受控制地发紧,“我救不了你,是我害了你。天下令是冲着我来的,我本以为掩下鹿鸣山一战就不会连累到你们,没想到他动到整个江湖,更没想到他们会来东舟。”
这样的灭门之祸,她切身经历过一次,这不止是一派之殇,更是一代弟子心中的嗜亲之痛。
磐松石虚弱地摇了摇头,“天下不仁,九州岂可能安?脏在无胜,江湖又有何安?浓墨入池,群鱼饮浊,早晚是一池腥臭。”
老磐低下头,缓缓将手伸进腹部一处伤处,他将手指插进伤口里,姜梨见状一惊,“老磐,你干什么!”
老磐摆手,忍痛在那块豁开的血肉中找到一块写有天下无胜的令牌。这是他在与钱西风纠缠时拚死夺下来的,他将他埋进伤口,之前埋得多深,取时便有多痛。
“老磐...”
姜梨几次想要阻止都被老磐拦住。
他终于取出了那块染血的令牌,将它牢牢安放在她手中,他说,“没想过你会来,想着我死以后,或许有人发现,能为你做个证。”
姜梨心痛如裂,老磐却笑了,他看向不远处的镇山之石,神色涣散,语气却坚定如山,他说,“人因有道义而有根,因有传承而得信念,旁人笑我以石头为念,以憨正忠直为信。可我仍信这世间是以真换真。习武之人立陈于天地,当无愧正德忠义,方是大道。”
姜梨含泪起身,将曾经被她轻视的“磨剑”灵石抱到他面前,轻轻擦去上面的尘土。
她说,“老磐,对不起。”
老磐说,“没关系,我已原谅了你。”
姜梨说,“我会将你的弟子平安带大。”
老磐说,“能得你教养,他们必定能长成这世间最爱憎分明之人,你有善根,孩子,你不是恶人。”
姜梨说,“我会将灵石安放回东舟中正堂,会记着你说的道义为根。”
她说老磐,“你才是这世间真正的侠。”
磐叔笑了,可是不再言声,他看着东舟青山,看着面前小友,缓慢地合上了双眼。
山风轻起,姜梨紧紧攥住那块染血的令牌,似乎要将它镶进掌中,赤阳之下,所有嚣奇门刺客同时摘下斗笠。
老磐安然“入睡”,姜梨伏身叩别老友,两行热泪砸进血迹未干的东舟土地。
她颤声轻喃:“磐叔,走好。”
第117章 别理这些春虫虫
姜梨留在东舟整半月,亲手做好了二十六副棺木,与醒来的惑跃并剩余三名小弟子,将老磐和众弟子葬在了东舟山。老道为老磐念了一夜往生咒,心里难受,越到这时反而越是寡言。
他从不在人前流泪,只在背人处偷偷跟老磐说话,而这背后又常被姜梨撞见,一老一少相对无言,统一肿着一对金鱼眼。
实在碰的次数太多也会聊两句。
老道说:“少哭点儿,老磐是好人,下辈子肯定投好胎。”
姜梨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道,说你能不能把眼睛睁开跟我说话。
头七那日,老道在忠义堂撒了一地香灰。这是老一辈的说法,亡者死后七日魂魄会回家,桌前摆满饭菜,生者回避,一夜之后再看,地上若有脚印便是来过。
可惜这夜并不如人意,地上没有脚印,反而多了一串猴掌,姜梨与老道并排站在忠义堂门口,久久无法释怀。
“这是老磐的脚吗?”良久之后,姜梨木讷地开了口。
“按理说应该是,这里离峨眉山近吗?”老道同样不解。
“远得很。”
“山上有猴吗?”
姜梨闭了闭眼,拿着扫把进忠义堂扫灰,“就算有也是你那桌饭招来的!早跟你说了别搞这些封建迷信,非不听。”
“你不是也过来看了吗?”
两人大清早就吵了一架,没分出胜负,就在老磐灵位前嚷嚷着让他评理,付锦衾从外面进来时,老道已经跟姜梨吵得上气不接下气,老道嘴皮子不如姜梨,扔下她和付锦衾说话,独自一个人找水喝去了。
堂内一时沉寂下来,姜梨清了清吵哑的喉咙,接了付锦衾递来的脆心梨。
“平灵让我带过来的,说你早饭没怎么用。”
“她都没下过山,从哪儿买的梨。”姜梨接过来咬了一口,脆甜,一尝就知道是上乘的好果。平灵没下过山,天机阁的人昨夜倒是下去了几个,姜梨猜到这是付锦衾特意给她买的。
堂上有两排议事椅,两人刻意留下主位,那是磐叔的位置,之后各自在下首落座。
姜梨半边身子侧向付锦衾,“早上用过药没有,薛闲记的药虽苦,到底于伤口是有益处的。”
付锦衾背上的伤一直都未痊愈,路上本就颠簸,磐叔走后,还坚持为他和二十几名弟子打磨了墓碑,此刻面色仍有苍色。
付锦衾顿了顿,说,“钱西风交代,他们另有一队人马去了长峰派,我估算路程时间,若是此刻启程,三日便可抵达。”
姜梨转了转手里的脆心梨,“这梨挺甜,你要不要尝一口,这边我没咬过。”作势要递。
付锦衾知道她在避重就轻。
“长峰派离此不远。”
“你的伤不宜颠簸。”姜梨继续吃梨。
“他们派了三十余人去长峰派,动作慢了恐怕来不及。”
“你到底什么意思?”姜梨面露凶相。
“搭救三十六派,破了天下令的谣言。”付锦衾卷着袖口,这是目前最好的对策。
“你是不是要疯!”姜梨没想到他真敢说出来,“三十六派曾围攻我雾渺宗,你让我去救他们?”
付锦衾说,“不是救他们,是为我们自己换一条路走。按下你与三十六派恩怨不说,只说现在,陆祁阳旧灶重开、用得是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招数。他为何如此行事,就是算准了你不会出面解释。你与三十六派有仇,必定不会拦阻,三十六派视你为毒蛇猛兽,更不会听你辩解。两边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解开误会,制造矛盾的陆祁阳就轻而易举的坐享其成。你就甘心被他再泼一次脏水?”
姜梨冷哼,“所以你就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说杀他我同意,“救人不可能。三十六派不是始作俑者,也与当年之事脱不开干系,这些年我没主动杀他们已是发了善心。”
“那磐叔呢?”付锦衾看看姜梨,“磐叔眼明心净,看出你胸有正气,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以他承你的情,还你的恩。生死时刻依然为你保下天下令牌,为的就是帮你洗清冤屈。你如今避而不出,任由天下令造势,岂非辜负磐叔一番心意。”
姜梨身上一直带着磐叔留给她的令牌,她怎会不知磐叔的好,可是不一样,老磐跟他们根本不一样。
姜梨说,“长峰派掌门刘世尘跟羽西剑宗王常与是世交,当年羽西剑宗遭难,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是他们。门下三十六名弟子被杀,最大的二十六岁,最小的才十五。他们认定我们是杀人凶手,我在他们面前犹如陆祁阳于我。”
“这些都是由陷害而生。”付锦衾说,“人言如刀,无信人之言,百口难辨,如今你有机会,也有证据,也许我们这次能解开心结。”
姜梨冷笑,“你以为我们没解释过吗?你没见过那些糊涂人,不知脑子里缺根筋的人是怎样一番做派,我去了,就是嫌杀戮不够,要吃肉饮血。”
付锦衾看向姜梨,“试试吧,这世上总有清醒之人,也总有幡然醒悟的糊涂人。”
“不可能,他们根本没长那个脑子。”
“试试。”
“不去!”
三日后,姜梨沉着脸出现在长峰派,抱着胳膊看平灵他们跟长峰派弟子吵了个天翻地覆。
“你这个女魔头竟敢来长峰!”
“谁是女魔头?再说一遍把你嘴打歪!”嚣奇门五刺客嘴上功夫随主,率先开了头阵。
“你师父当年为泄私恨大开杀戒,如今你杀上长峰亦伤我派中弟子半数有余,我长峰派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吓唬谁呢,十年前就说跟我们不共戴天,怎么没见你们有胆去嚣奇门?”
姜梨此次是穿便服而来,率众赶到时,伪装成刺客的天下令门众已经在长峰派中大开杀戒。她带人救下长峰派弟子,将他们转移到安全之处。原本对方并未认出她是姜梨,但是姜门主做好事必须留名,直截了当报上名号,就有了现在被一群老弱病残围攻的一幕。
长峰派掌门刘世尘被她气得浑身哆嗦,持剑一指姜梨,“你到底意欲何为?!”
姜梨乜下一道眼风,“什么意欲何为?刚才还在谢我救命之恩,转脸就忘了?卸磨杀驴,颠倒黑白,还真是你们名门正派的做派。”
“救命之恩?你派人围攻我长峰,伤我派中弟子无数,还反过来装好人,你是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杀你们的是天下令的人,不过就是穿了一身嚣奇门的衣裳就让你信以为真。”姜梨擦着鬼刃剑上的血,看看刘世尘,“你十年就是个老傻子,现在更是个痴呆!”
“你说谁是老傻子!”刘世尘今年六十多岁了,原本就有伤病在身,现今被姜梨一气,几乎是要撅过去。他冲上来要跟姜梨拚命,被姜梨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前襟。
“放开我们掌门!”长峰派弟子愤而上前。
“老夫纵使打不过你也绝不向邪派低头!”
刘世尘甩动双手妄图挣开钳制,姜梨五指一张,瞬间让他跌了一个后翻。
他们对姜梨有恨,姜梨对他们更恨,这些糊涂东西是天下令先驱,十年前雾宗山门就是他们拆下来的。两人面对面“对账”,别说解开当年误会,就是现在都是剑拔弩张血溅当场之势。
长峰弟子举剑在前,嚣奇门刺客拔剑相迎,姜梨乜着眼睛看着长峰派。
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被他们剁成肉泥。
身侧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姜梨看了看付锦衾。
她在路上答应过他,压着自己的脾气,若是为了斗气伤人,没必要跑这一趟。
——你心里不平的不止是恨,更是当年那场百口莫辩的冤。杀人对你来说很容易,真相和公理才是你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是因他这句话来的,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在姜梨心里,不论是之前的雾宗,还是现在的栽赃嫁祸,她都曾想过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把人带上来。”姜梨摆了摆手,不再与刘世尘争辩。
突袭长峰派的“刺客”尽数被活捉,焦与将他们押到姜梨面前,逐一揭开头上斗笠。这一队的领头是个叫乔归的小子,旁人都吓蒙了,唯有他处变不惊,不待姜梨问话,直接喊了声“参见门主。”
姜梨知道他们是假,长峰派却不知道他们不是真,既然刘世尘将他们视为同党,他何不把戏做足,将水搅得更浑。
余下“刺客”得到提点,纷纷山呼门主。
长峰派面露了然,一声冷笑刺进姜梨耳里。在他们心中,姜梨救他们是莫名其妙,杀他们是理所当然,他们一直认为后者更为合理。
姜梨对刘世尘的嘲笑置若罔闻,她说,“你们称我为门主,便该知道我门下分两坛六令,十七路暗客和九位明主。”她挑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刺客”,指了指其忍,“可认识他是谁?”
刺客辨认片刻,“苍山刀其忍,是您门下九明主之一,与余下四刺客统领玉璧山主坛。”
姜梨再指身边丫头,“这个呢?”
“千丝袖叶流素,江北分坛二长老严辞唳侍女,也是九明主之一。”
“背得倒熟。”姜梨点了点头,再指折玉,“这个呢?”
“这个... ...”刺客有些心虚,“青衫书生,廖词封?”他见过的画像只有那么几号,面前这人与廖词封并不相像,只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是谁。
姜梨说,“再认认。”
他立即变了口风,“赤月弯刀裴宿酒?”
“放屁!老子才是裴宿酒!连他娘的人都认不全,还敢自称是嚣奇门刺客。”裴宿酒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
“门主!”乔归见势不妙,赶紧接下话头,“我们是常年在外的人手,门内等级森严,就算听过明主名号也不常见,认不全也是常事。”
姜梨不紧不慢,“再是在外的人手也有人统管,你们是哪户坛口的刺客,执令于谁。”
乔归大致扫了人群一眼,“执令于二长老严辞唳,是为江北分坛部众。”
“这么说来,这次屠上长峰的命令就是从严辞唳那里接来的了?”
“正是。”
“正是个屁!”人群里钻出一个“半大孩子”,江北处事全是一个套路,都是一身暴脾气。
“老子什么时候给你下过令。”他这个正主还在人堆里“器宇轩昂”地站着呢,他就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乔归压根没看见严辞唳,是特意捡不在场的人说的,可他既然已经报了他的名号就不好再反口。于是道,“就是半个月前,您接了门主之令,传交属下,说要血洗三十六派。”
严辞唳上来就要打架,姜梨伸了伸手,让裴宿酒和廖词封把严辞唳架走,“嚣奇门接令之后无论大小都有执事令牌在手,你的令牌在何处?”
乔归假意寻找,“可能是在途中遗失了。”
姜梨再道,“除主坛刺客以外,江北南户两部刺客服皆是左肩飞花,为何你宝相龙雀纹在右,却以北部刺客自居。令牌丢了,衣裳也穿错了?”
“当时事出紧急,我们也没注——”
地上落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震出一地尘埃,乔归看着被焦与等人扔在地上的人,硬生生将辩解的话呛回了喉咙里。
他们认不全嚣奇门的人,还能认不出来自己人?
钱西风是这次暗袭的小领主,乔归都要听他统管。
“怎么不说了?”姜梨饶有兴致地等着乔归的下文。
乔归咽了咽口水,钱西风半边胳膊已经没了,他不想变得跟他一样。
钱西风倒也坚强,单手撑地,艰难为自己翻了个面儿,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着,姜梨要用他的证词,只有老老实实说话,才有机会活命。
他喘着粗气在乔归等人面前爬起来,他们跪着,他坐着,他们傻着,他发出一声冷笑。
“以为自己能混过去,指着长峰派这些人保你们?”他拉他们下水没什么好处,但是不拉,一定会比现在更惨。
他很识时务的打算揭穿他们,没想到长峰派的人理解能力“超强”,楞是给他开辟了一条新路。
“这不是钱西风吗?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令主让你救我们,结果半路被姜梨的人截了?”
长峰派掌门刘世尘听了半晌,楞是凭借自己的想像力和独道的理解,给了钱西风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梨说的没错,三十六派与磐叔是不同的,他们心里对她有根深蒂固的厌恶和恨意,天下令曾为他们讨回过公道,就是他们的兄弟同盟。
在昔日仇人与同盟面前,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就连天下令的人都被这个神转折问傻了,他们看着刘世尘愣神,眼神逐渐晶亮。他们要是这么理解的话,这事儿可就有转机了!
“什么救你们。”严辞唳甩开膀子振开裴宿酒和廖词封,“这人是我们在东舟山荒洲派摁住的,荒洲派磐掌门并二十六名小弟子悉数死在他们刀下,是天下令要屠你们的场子!”
刘世尘说胡沁!“三十六派与天下令是歃血之盟,为什么要做这等自裁臂膀之事。一定是你们见天下令有所行动,担心事情闹大,假意救人,故意将脏水泼到天下令身上,歪曲事实,以便掩盖你们的罪行。”
严辞唳叉腰跟老头对阵,“嚣奇门做事向来做下便认,从不怕担下嚣张狂妄的罪名,我们都是天下第一邪派了,还有什么好遮盖的。”他指向身边几个孩子,“你若不信大可问问他们,这些都是荒洲派遗孤,是我们从天下令手上救下来的。他们掌门为了将事实昭告天下,已经被钱西风杀害,临终之前别无他愿,只要这头顶青天,善恶公道。”
惑跃并三名荒洲派小弟子是一路跟着姜梨他们过来的,姜梨原本想让他们派中养伤,但是孩子坚持跟过来作证。
惑跃喉咙受损,无法发声,开口的是其中一个小弟子似育。
“没错!我们能证明,杀上东舟山的正是天下令的人。”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是这世间最为纯正至洁之声,他说,“他们穿着刺客服,故意栽赃嫁祸给嚣奇门,惑跃师兄受到迷惑,被他们割坏了喉咙,若非姜门主及时赶到,我们怕是连命都没了。”
似育身边的红石附和,“我师父与他们拚死一搏,弥留之际从钱西风腰上拽下天下令牌,为的就是力证姜门主清白。”
红石话毕伸手,请姜梨将令牌给他,想以师父拚死攥下的证据让长峰派认清天下令的真面目,谁料刚拿到令牌在手就听长峰派掌门刘世尘道,“这些话都是姜梨教你们说的吧?”他可从不信她会有这般好心,“几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先不说是不是所谓的荒洲派弟子,就是他们手上的令牌,也可能是姜梨从钱西风手里抢下来的。”
“我们真是荒洲派弟子,亦有令牌为证!”似育红石纷纷掏出腰间小令。
刘世尘看都未看,“你们口口声声叫她姜门主,可知这位门主在江湖上是何等毒辣狠唳的人物。旁人会救人助人我信,姜梨?她不将人扒皮抽筋都是善待。”
红石震惊地看着刘世尘,“你们同我们一样,都是被姜门主所救,为何我们一眼便能明辨是非,你们却要颠倒相看。”
“那是你们被她蒙蔽了!”刘世尘身边弟子道,“你想想看,你们派内被袭,为何那么巧遇上姜梨,显见是她预先知道有人要到东舟山,故意演一出戏给你们。”
“就是,我们都不知道有人要屠派,为什么她能第一时间赶到。”
红玉急了,“什么戏?你们的心为什么这么歪,天下令大肆进攻三十六派,怎么可能没有风声传出,姜门主昼夜兼程营救好友,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戏!”
“好友?你说你师父跟姜梨是好友?”长峰派弟子揪住关键词。
“她一早就认识磐松石!”
钱西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道声音扎进去,引起一片哗然,他说,“荒洲派早已沦为姜梨爪牙,令主正是听闻此事,担心他们与姜梨合力攻上长峰派才派我们前去的。没想到他们竟然别有用心,故意往天下令身上泼脏水。”
乔归趁势将火烧旺,说门主,“属下实在不明白您为何绑我们,难道是想趁势拉拢长峰对付天下令?这一派早已没落,门中掌门老迈伤重,根本不配与我们联手,您又何必自降身价,与属下演这一出双簧。”
“你们胡说!”几个孩子急红了眼,他们亲眼见到钱西风杀人,亲眼看到师父离世,如此铁证面前竟还被人反咬,红玉说,“我派行得正走得直,从未与人合谋,我师父与姜门主是侠义之交,更不存在你们说的合力攻上长峰。”
“你师父与邪派结交,你们也不是好东西!”长峰派弟子高声喝骂。
“我师父是好的,不许你们诋毁先师!”
“诋毁?烂鱼一锅腥,那东舟山的磐松石也未见得是什么清白人物,你们——”
一道剑风划落在地,瞬间“割”开了长峰派弟子的脚步,姜梨收剑入鞘,在短暂腾起的轻薄黄沙中拧头看向长峰派。
那双眼睛里有杀气,她能救他们就能杀他们,她可以是臭鱼烂虾,但磐叔和荒洲派绝对不是。长峰派弟子戒备地后退,姜梨蹲身,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在怀里。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场景她经历过很多次,最初是愤怒,之后也曾辩解,时间长了宁愿坐实恶名也不跟这些人多数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