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行事,注意安全,切记不要逞能!”
然后她就退后两步,示意司机可以走了。
顾卫东没有说话,只深深地注视着叶青,一直到军卡走远。
遇到这么重大的事件,都能如此镇定冷静,完全没有自乱阵脚,甚至连半分的惶恐慌乱都没有流露出来,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得藏着个多么强大的灵魂?
突然间,他就很好奇,原本的叶青,多大年纪了,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青并不知道顾卫东心中所想,目送几辆军卡走远后,她就随着赵金良去了场长办公室,赵金良急着给上面汇报情况。
办公室的电话也是手摇式,拨号之后需要转接人工插转台,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后,接线员才顺利把电话接入。
电话一拨通,赵金良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师长,出大事了!”
随后赵金良就把农场这边发生的事儿仔细说了一遍,期间他还让叶青就靠山屯以及红旗公社那边的情况进行了补充。
大概是赵金良汇报的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当听到赵金良转述了叶青的那个大胆的猜测后,那边的人也是震惊不已,立马就表示会跟总司令部那边联系,并马上派人下来接手和调查这个案子。
知道上面已经对此事引起了高度重视后,叶青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上头不掉以轻心,大力彻查,就不愁那些躲藏在阴沟里的臭老鼠揪不出来!
打完电话的赵金良,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叶青,眼神里也充斥着敬佩和欣赏。
他没想到这个小叶知青虽然年纪不大,却能见微知著观察入里,将所学的知识灵活贯通到日常生活中每一个细节里面,这可不光是一般人靠读几本书就能做到的。
这一次,要不是她通过母牛难产一事察觉到了异常,专门找了靠山屯大队长仔细查问,只怕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母牛的难产是人为的。
那么他们农场这边的母牛难产情况,也会被忽略,真要任由这件事进一步发展,等到他们农场那几十头待产母牛都发动了,怕是就要出大事了。
只要想到几十头母牛短短一个月内相继死亡,造成巨大的财产损失,赵金良就不由得一阵心慌后怕,吓得冷汗都快要出来了。
几十头母牛得价值大几千上万,损失这么大对部队农场绝对是伤筋动骨般的重创。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母牛死了,小牛犊当然也就跟着泡汤了,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农场没年都有几十头耕牛的缺口。
少了耕牛充当辅助,青山农场原计划里的开垦荒原速度,必然会受到影响,只怕上头安排下来的扩张任务,也势必要完不成,这么巨大的责任,上头肯定是要追查和问责的,到时候不只是他这个农场场长干不成了,只怕农场里面一大半的干部都得跟着倒霉。
一想到自己幸运躲过一劫,赵金良对叶青就由衷的感激和喜爱。
之前乔友清因为这个小丫头,专门来找他帮忙,让他去给老战友贺连山开后门的时候,赵金良还很是纳闷。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乔友清一向刚正不阿,从来不在背地里攀扯搞这些不入流的关系的,怎么这次会打破他以往的行事准则,就只是为了救一个女知青?
这让赵金良甚至产生了怀疑,以为这个叫叶青的小丫头,跟乔友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
但通过这几次和叶青的短暂接触后,赵金良就理解乔友清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谁碰上这么个天赋异禀智力超群的孩子,会不喜欢不惜才啊?换成他是乔友清,他也会拼尽全力地去保护这个孩子,觉得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和委屈。
就像眼下,赵金良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既然这孩子都来了青山镇,在哪儿插队不行啊?既然能去靠山屯,来他们部队农场不也一样吗?
赵金良现在只想跟伍永兵抢人,哪怕豁出去脸面不要,也得把这个小丫头留在自己的农场里!
“小叶同志啊,我听说,你是今年才下乡来到咱青山镇的?”
叶青以为打完电话就能走了,没想到赵金良竟然找她唠嗑上了。
但这位是农场的场长,乔友清都在人家农场里头工作呢,叶青肯定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所以她就老老实实正襟危坐:
“对,我是申城人,今年才插队到咱靠山屯。”
赵金良笑得就跟个猥琐怪蜀黍似的,迫不及待要从他口袋里掏出“糖”来诱拐面前这个小姑娘:
“是这样的,我们青山农场隶属于北大荒农垦总局,目前是由我们五十六团负责主持建设,农场目前军人加上军属以及志愿者,一共有七万余人,不管是在人医还是兽医方面,都存在巨大缺口。”
“你在医疗技术上手法高明,留在靠山屯我觉得有点埋没了你的才华了,但来了我们国营农场就不一样了,我可以保证,给你的待遇,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不管是军职军衔,还是津贴补助,我都会帮你提到最高档,如果你还有其他方面的需求,也只管提,我这边也会不遗余力地去给你争取!”
“你也看到了,我们部队这边属于准军事化管理,内部人员相对比较简单,不想外头那么乱,你来了这儿就不用担心会被针对,之前像是那种杀人陷害栽赃的事儿,你大可以放心,在我们这儿绝对不会发生,你只需要全身心做你自己的事儿,有我给你撑腰,谁惹你你都不用怕。”
“如果你想要找对象成家,咱们农场里也多的是优秀男同志供你挑选,不管是军官、技术员还是工程师都多得是,或者你想找个同行的话,我们农场里头配套的医务室也有军医,你说出你的要求,我都可以去帮你物色,你觉得怎么样?”
叶青:……
敢情这位大叔不是想要找她闲唠嗑,是想要把她给招揽进麾下,可伍永兵还在农场外面等着呢,这位团长挖墙脚的锄头就舞得飞起,就不怕伍永兵来找他拼命吗?
“赵团长,真的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是很抱歉,我并没有参军入伍的想法。”
“不怕您笑话,在您之前,蛟潭县人民医院的古院长其实也跟您一样,许给我很多优渥的条件,希望我去人民医院任职。”
“但我给老院长的回答跟给您的是一样的。”
“凭您跟古院长给我的这些条件,可以招到很多优秀的医生,但靠山屯什么都拿不出来,它和贵单位相比,没有任何的竞争力,但靠山屯的老百姓,照样会生病,他们难道就不用看医生治病了吗?”
“所以我得留在靠山屯,为靠山屯乃至整个红旗公社的农民们解决看病难的困境,我想凭借我的一己之力,看看能不能撬动农村基础医疗的这座大山。”
“或许这个愿望很难,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很可笑,但我仍然想这么做,并且绝不后悔我自己的这个选择。”
赵金良当下愣住了。
他诧异地看着叶青,他以为他会在这个孩子的眼中看到迷茫畏惧,虚假漂移或者是冠冕堂皇之类的情绪,但是没有。
这个小姑娘坦然而沉静,满眼的璀璨星光,只有对未来的孤勇和一往无前。
赵金良感觉自己失语了,跟这个孩子相比,他竟有些自惭形秽。
“反正咱们农场离靠山屯也近嘛,您这边若是遇到了像是今天这样的麻烦,照样还是能去靠山屯找我,我二话不说拎着药箱就走,为咱们农场服务绝对义不容辞!”
“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我在哪儿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另外您也只管放心,咱们农场那几十头待产母牛的分娩问题,我既然插手了,肯定不会不管,如果您这边的养殖场技术员解决不了,那后续的接生工作都由我包了。”
这话好歹是让赵金良的心里好受了些,他赶紧点头,认真且郑重道:
“那母牛分娩的事儿就拜托给你了,我会让养殖场那边的干事跟你交接,并且让他们一切行动都听从你指挥!”
叶青想了一下后问道:
“我今天已经看过了,那些母牛有好几头已经足月,临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那要不,从明天起,我每天下午抽时间上咱农场来一趟,直接用银针催产,把足月的小牛犊一次性都给接生出来?”
“这样分娩节省时间,母牛能少受点罪不说,负责养殖场的同志也能少操点心,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去检查母牛有没有发动,省事儿。”
赵金良当然是求之不得了,谁不想这么干啊,问题是养殖场的那些技术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叶青这样的技术啊。
他赶紧带着叶青又去了养殖场,同时安排了朱志刚跟着,让他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全程负责叶青这边的接送和日常。
叶青忙不迭地去给那些待产母牛做表格登记,怀孕时间,体重以及怀孕指征,还有分娩时间推测等等,所有数据都要进行整合,把已经足月和即将足月的母牛做了几个小组分类,确保接下来给这些母牛分批催产时不至于会出现遗漏。
等她忙活完离开农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等看到门口杵着的伍永兵,叶青才猛的一拍脑门,想起来她忘记找人给大队长捎句话让他先回去了。
叶青顿觉不好意思,倒是伍永兵一点也不生气,他这会儿坐在军卡上,二八大杠就扔在后面的车斗里,整个人坐得笔直,表情那叫一个骄傲和得意。
上次去县里,伍永兵其实就是坐的这辆车,但那会儿他一心都在李云波的身上,生怕李云波出事,所以根本没心思关注旁的事儿。
但这回就不一样了,一来那个土方子的事儿已经有领导接手,不需要他再继续操心了,二来这车里也没了领导坐镇,所以他也没觉得那么紧张拘谨了,一上车就在这车里前前后后又是看又是摸的,对什么都感觉到新奇。
不过他的这股好奇劲儿,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靠山屯离部队农场并不远,几公里的距离,十来分钟就到了。
结果军卡快要开进屯子里了,他不小心一瞥,竟然看到路边那个矮树林子里,有一对男女举止亲密地在拉拉扯扯。
这一眼,当场就让伍永兵瞪大了眼睛,气得脸色当场就铁青了下来。
叶青察觉到伍永兵表情不对,顺着这位大叔的视线看去,这一看,心下就忍不住“哇哦”了一声,暗道刺激!
才吵吵嚷嚷着要退婚的伍月英,就在屯子外面跟她那个地下男友钻小树林子呢,关键是这姐妹儿也太不注意了,你谈恋爱搞对象可以,你找个更隐蔽点的地儿啊,现在被你爹当场抓包了,这下你还怎么瞒得住?
“小同志,麻烦你在这儿停一下!”
可能是顾忌到自己女儿的名声,伍永兵当场没有发作,愣是一直忍到军卡开进了屯子,才喊着让朱志刚停车。
眼看着伍永兵把二八大杠搬下车斗后,就迫不及待地又冲出了屯子,叶青就意识到这位大队长怕是要去抓奸了。
想象了一下那个修罗场面,她的表情那叫一个兴奋,恨不得立马就跟上去吃瓜看戏。
但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叶青这才想起来,这一整天她都在农场和靠山屯奔波,连午饭都没吃上,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她这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老是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老这么下去,可是要耽误长高的。
这么一想,叶青就不再惦记着去瞧热闹了,先回家去填饱肚子再说。
等回到家,邹阿婆和顾婶子正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纳鞋底呢,看到叶青回来了,顾婶子赶紧喊她:
“哎哟,可算是回来了,饿坏了吧?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我这就去给你拿!”
把饭菜给叶青端出来,顾婶子不忘问叶青,
“丫头,我家卫东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啊?”
涉及到重大事件,叶青也没敢随便跟人乱说,哪怕这人是顾卫东的妈也不行,叶青只好含糊着笑道:
“我去部队农场给母牛接生呢,顾大哥正好遇上了赵场长,估计是两人聊得投缘,他就被赵场长叫走了,应该是去帮什么忙吧,您甭担心,在部队出不了啥事。”
顾婶子没多想,只笑道:
“我不是担心他出啥事,我是担心他那条腿,还没好利索呢就到处跑,在家里头是一刻也闲不住,跟头拴不住的牛犊子似的,就这野性子,真不知道将来哪个女人能管得住!”
一提起这个,顾婶子就想起了跟伍家的婚事,脸上表情都不由得黯然了几分。
正闲聊着呢,外头就有孩子在喊:
“快去看呐,大队长叔叔疯了,拿着鞭子要抽死伍月英!”
这话一出,顾婶子猛地就抬起头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听清外面孩子在喊什么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说伍永兵要打死伍月英?”
邹阿婆眼睛看不见,但耳力还是很好使的,马上就道:
“是喊的这个,翠兰你赶紧去看看,可别又是退婚那事儿,这都已经说好了,两家和和气气把礼退了就算完事儿了,可不能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顾婶子如今对这伍月英也是腻歪得很,只想尽快了结这件事,一听说伍永兵要揍伍月英,怕屯子里再把两家的婚事又翻出来议论,赶紧出门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叶青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见顾婶子往外走,赶紧胡乱扒拉完碗里的饭菜跟了出去。
一走到伍家附近,还在院子外面呢,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只见伍永兵手里的鞭子抽得啪啪响,而伍月英则一边哭一边梗着脖子喊着你打死我算了,伍永兵那媳妇在旁边不停阻拦,红着眼睛不让丈夫打孩子。
伍永兵气狠了,冲着俩儿子喊:“把你们娘拉开!今天老子不打死这不要脸的,老子就不姓伍!”
说着,伍永兵手里的鞭子真就抽了出去,伍永兵媳妇想也不想地就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那一鞭子直接就打在了她的后背上。
伍永兵这一鞭用的力气可不算小,大队长媳妇儿这一下挨了个瓷实,后背当场就有血浸了出来。
伍永兵脸色骤变,又是懊悔又是生气,看伍月英的眼神极尽失望,对自家婆娘这惯着孩子的行为也是十分恼火:
“你还护着她,你也不看看她都干了啥事儿!慈母多败儿,你自己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养了个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把老子老脸都丢尽了!”
大队长媳妇儿也很生气,她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闺女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退个婚嘛,孩子不喜欢顾家那小子,总不能强逼着她嫁,现在小年轻都讲究自由恋爱,父母强加干涉的婚姻肯定不会美满,欠顾家的恩情,大不了他们代替孩子偿还,总不能真让女儿被那个救命之恩毁掉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吧?
再说顾家都已经同意了,说明人家也未必就真看重她家月英,本来这桩婚事就是之前他们家月英上赶着,真要嫁过去了,月英欠人顾家一条命的事儿根本绕不过去,怕是只能任由婆家拿捏,要是顾家人不好相处,她闺女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受多少磋磨呢。
甚至就连她这个当丈母娘的,在顾卫东面前说话都硬气不起来,说不定还得对顾家各种讨好,这让大队长媳妇儿心里面很是不得劲儿。
原先看闺女喜欢顾卫东,大队长媳妇儿才主动对顾家提了以前那个娃娃亲的约定,但如今闺女变了卦,她越想就越觉得顾家不是月英的良配,闺女要真不想嫁,退婚未必是件坏事。
伍大队长一看他媳妇那样儿,就知道她根本不清楚内情,这会儿外头已经围过来不少人了,都在瞧热闹呢,他也不好揭闺女的短,只能忍着怒火叫伍月英进屋。
伍月英哪里肯进去,就怕进去了被她爸按着打,她立马就嚷嚷道:
“你再怎么打我,我还是那句话,我就要嫁给简铭,他比顾卫东那个瘸子好一千倍一万倍!”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伍月英说啥?她要嫁给谁?”
“简铭?是咱们屯子里那个姓简的男知青吗?”
“怎么会是他啊?他们俩啥时候勾搭到一块儿去的?”
“那谁知道啊,不过听说那个简铭好像是蓟城来的。”
“蓟城可是首都哎,难怪伍月英瞧不上顾卫东了,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攀上高枝就攀上了呗,退婚就是了,也不用这么欺负人,还要反过来踩顾家一脚吧?”
“就是,人家顾家可不欠他们伍家啥,倒是这个伍月英,身上还背着顾家老爷子一条命呢!”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大家都朝着身侧的顾婶子看去。
苗翠兰脸色黑得可怕,手都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浑身气得直哆嗦,她忍不住厉声大喝:
“伍月英!你爱嫁给谁就嫁给谁,我顾家根本不关心也不在乎,但你要是再敢说我儿子是瘸子,这个靠山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不信你就试试!”
平素一贯与人为善的苗翠兰,这会儿看伍月英的眼神阴冷如同世敌,要不是怕长辈和小辈开撕,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她真的想当场就冲上去弄死这个小贱人!
伍家人也当场懵了,谁也没想到伍月英会这么疯,竟然敢说出这种话,还是当着顾家婶子的面,这真是太过分了!
大队长媳妇再怎么疼闺女,这会儿面上也是讪讪的。
屯子里谁不知道,伍家欠了顾家一条命啊,如今伍月英反悔不肯嫁就算了,还当众侮辱拉踩人家儿子,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人苗翠兰能不生气发飙吗?
伍永兵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在靠山屯这些年建立起来的英明威望,都随着伍月英这一喊,顷刻间毁了个一干二净。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苗翠兰的脸色,努了努嘴想解释点啥,愣是说不出来,整个人佝偻着背脊,瞬间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苗翠兰冷笑着扫过伍家这些人,最后目光定定落在伍永兵身上:
“当初要订婚的是你们,现在要退婚的也是你们,之前伍月英还拿我儿子腿受伤说事儿,敢情是早就已经看好下家了!”
“我倒要看看,这么费尽心机踹掉我儿子,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枝儿,能瞎了眼看得上你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说到这儿,顾婶子直接看向身后的众多吃瓜群众,大声喊道:
“大家都看到了,不是我顾家不讲道义,是他们伍家欺负人把我顾家当傻子耍,以后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谁要是再提我儿子跟伍月英的事儿我跟谁急!”
“散了散了,都回去等着吃伍大队长家的喜酒吧!”
伍永兵只觉得脸皮都被人揭下来扔在地上踩了,偏偏还只能老老实实受着,因为这事儿确实是他们伍家不厚道在先,怨不得顾家婆娘会这么生气。
顾婶子挺直着脊背离开了人群,全程没多看伍家一眼,就这么潇洒霸气地没再回头,一直到拐过弯了,才终于牙根发颤,没忍住哭出声来。
叶青把刚刚那一幕看在眼里,真心觉得这个伍月英就是个蠢货,哪怕重生回来了,也改变不了她没脑子的本质,不过是浪费重生的名额而已。
你要跟那个简铭结婚,你也忍过这段时间再说啊,不知道你现在正在跟顾家退婚,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吗?
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是生怕自己的名声太好是吧?
好好把婚退完了,往后你跟谁谈对象跟谁结婚谁管你啊,还非要拉着顾卫东出来踩,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顾家彻底结仇吗?
这是笃定顾卫东再也站不起来了,一辈子就只能是当个瘸子了,才这么有恃无恐,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叶青简直要无语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道理正常人应该都懂吧,可这伍月英脑子里却好像根本没这个概念,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到这个岁数的。
伍永兵就算再怎么努力跟顾家斡旋,也架不住自己这闺女是个只会拖后腿的猪队友啊,这么一弄,顾家跟伍家等于彻底撕破脸皮,往后关系怕是再也难回到从前了。
见顾婶子情绪激动,跟在后面的叶青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婶子,我偷偷跟您说实话吧,顾卫东那个腿,其实根本没瘸。”
叶青凑到苗翠兰跟前,点着脚尖偷偷附到她耳朵边说道,
“他早就知道伍月英跟简铭的事儿了,为了逼伍月英主动提退婚,才故意装瘸的。”
这话一出,苗翠兰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叶青:
“真,真的?”
叶青点了点头:
“这种事儿我还能骗您不成?他是怕你们知道真相了会露出破绽,所以就连你们一块儿瞒着呢。”
“我之前就说了,他那个腿的问题不大,严重的是他身上的那些旧伤,不治好的话,可能不光阴雨天会疼痛难忍,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影响子嗣。”
“不过您也别担心,我今天都已经跟顾卫东约好了,过几天进山挖到需要用的药材,就可以着手给他进行治疗,最多一个月,就能让他那些暗伤好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需要长期吃药丸调养,养个三两年的基本上就能根治了。”
这话一出,顾婶子的注意力顿时就被转移了,哪儿还顾得上哭啊,赶紧问道:
“要准备哪些药材?明天就让你振兴叔跟大志去挖!这点体力活他们都能干,你只管吩咐他们去做就是!”
叶青无奈:
“光他们进山不行啊,药材他们不认识,而且他们也不晓得该怎么挖,得我去指导才行,不过这两天怕是还不行,隔壁部队农场那边有几头母牛马上要临产了,赵场长请我过去帮忙接生呢,等我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再说。”
顾婶子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只好先按捺下内心的迫切。
不过,这会儿知道自己儿子的腿根本没瘸,顾婶子心情大好,之前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瞬间就被搬开了,连带着刚刚在伍家受到的那股郁气都跟着消散了。
“走,回去,一会儿婶子就把家里养的那只大鹅给宰了,今晚上咱铁锅吃炖大鹅,你跟邹阿婆都到婶子家吃饭!”
这位大婶喜笑颜开,拉着叶青就急匆匆往家里赶。
叶青却高兴不起来,她心里还藏着事儿呢,也不知道顾卫东带人去马屎坡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了。
顾家的这顿铁锅炖大鹅到底没能吃成。
因为晚上六七点, 眼看着就快要开饭的时候,隔壁部队农场的军卡又开进屯子里来了。
赵金良和乔友清都亲自来了,一见到叶青, 表情看起来就格外凝重。
“你之前说, 那个土方子药包,你们屯子还留着备份?东西在哪儿?”
叶青不解, 赶紧说道:“在大队长家收着呢,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赵金良点头, 言简意赅道:
“你们公社的书记把药包送去县里化验,检测分析室的技术员操作不当,不小心将送检样本污染了,结果检测不出来, 只能重新来过。”
正常技术员怎么会出现这种失误?叶青心下不由得一突,抬起头来就紧张地问:
“是不是——”
赵金良点了点头:
“人已经被控制了,情报局马上会下来接手调查, 等把人查个底朝天, 藏得再严实的狐狸尾巴总归会露出破绽来!”
连县里的检验部门都渗透进去了, 足以说明这件事有多棘手和严重, 叶青心里面那个不好的预感却反而更加强烈了, 她觉得她前面的那个大胆猜测,怕是很有可能要成为现实。
显然, 赵金良和乔友清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这会儿两人来靠山屯,既是为了取那个备份的药包, 也是为了带叶青去县里开会。
“一会儿乔教授直接把药包带回省农科去做检测, 叶知青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去县里紧急开会!”赵金良对叶青说道。
叶青愣住了, 反手指了指自己:“我?”
赵金良点了点头:“对,阳城军区派来的人已经到县里了,这件事牵涉太广,县政办、公安局、农业局、革委会还有情报局都要调动起来,因为是你第一个发现问题并且提出质疑的,所以你要去做陈述汇报,另外参与商讨关于这件事的紧急解决预案。”
叶青还有些懵懂,稀里糊涂的被赵金良给拉上了车。
三人又去了伍大队长家,拿到了那个备份的药包,然后军车就在伍家众人好奇的打探目光里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到了县里的政务机关单位,叶青随着赵金良一下车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门口杵着好几个绿军装,都是荷枪实弹,而参与会议的人员都已经就位了,每个人都拉着脸神色极为严肃,看得出来,这个突发状况,打了县里所有领导们一个措手不及。
进会议室之前,叶青不但被搜身了,还被询问了各种问题,就差没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翻了一遍。
这个小心谨慎的态度,让叶青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别怕,一会儿把你知道的汇报清楚就行,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这次的事儿你做得很好,要不是你第一个提前预警,只怕这事儿再让它偷偷发酵一段时间,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赵金良忙安抚地拍了拍叶青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好在叶青很快就调整好的状态,主要是县里面这次参加会议的,好几个都是上次下靠山屯考察的领导,跟叶青都见过,看到那几张熟悉的脸,叶青顿时就觉得也没那么吓人了。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会议就开始了,主持这次会议的,是军区下来的一位老首长,没有太多啰嗦的会前发言,这位大佬一上来,就让叶青这位当事人先陈述具体的事件经过。
赵金良还挺为叶青捏了一把汗的,就怕这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关键时刻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