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雕像，他突然发现，这座雕塑过于巍峨，远超过他想要的严正与守护之意。
巨大的超人俯视着来此迈上台阶的人，眼里没有悲悯，只有审视。
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依然只能仰视“自己”。
当他飞起的时候，雕塑的眼睛是垂落的，看起来那么宽容、怜悯，但当他只能仰视，就连他自己也感到无边的恐惧。
也许这就是别人眼中的他。
但这是目前、这段时间内所必须的，超人安慰自己，强有力的手腕才能达成强有力的结果，人们会在看到结果后，理解他的严厉。
他又看了一眼望向人世的塑像，随后从塑像脚边走了进去。
餐厅还有人在……当然，卡拉总是在的。她可以为他准备一些食物，让他来补充一下瞭望塔的物资。
开放式餐厅回荡着电视屏幕的声音。
教育频道正在重播超人军逮捕罪犯的画面，用以警告观众不要轻易犯罪。犯罪率较高的宵禁地区需要强制收看教育频道，而正义大厅当然不在此列。
卡拉拿着一柄餐刀，在案板上切着清脆的蔬菜。
她的思绪似乎没在手上，不知从何时起，切菜的动作就停滞了，卡拉站在流理台前，怔怔地望着虚空。
她的耳边充斥着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呵斥、反抗、压制、胜利……
她不需要用双眼去看，就能够知道屏幕上是什么画面，对于这样的景象，她已经很熟悉了。
但人类为什么会产生暴力的冲动？卡拉问向虚空。
暴力有什么好处？或者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尤其是那些反抗超人军的人们，他们注定会输，为什么还要反抗？
卡拉的手抬起又落下，蔬菜被一点点切成细丝，这种有规律的断裂声就像是一种鼓点，滋啦滋啦地回荡在餐厅。
她应该找个人问问，为什么人类会战斗。但她也不应该问，因为这和她的工作无关，她不能冒着被停机修理的风险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为爱丽丝还需要她在这里。
但是，电视中又传来了超人的声音，他注视着罪犯们的行刑，一个个不知名的犯人，被剥夺生命或者活动能力，哀嚎不是这个画面中最大的声音，超人坚定的脚步才是。
爱丽丝的父亲到底在哪？难道她只能就这样看着？祈求超人什么时候大发慈悲，记起那些不重要的囚犯？
到那时，爱丽丝会已经寻找父亲多久了？
卡拉的手再次顿住了，她无法忽视超人在屏幕里的脚步声，也无法忽视餐厅外有一个相同的脚步正在走来。
屏幕里的那个人正在向她走来，而卡拉只能想到他注视别人时的眼神。
严厉的、俯视的、不容一丝感情的眼神。
超人走进餐厅。
餐厅的氛围不太寻常，电视里竟然播放着华盛顿地区不该出现的教育频道，而卡拉也停止了储备工作，转身向自己走来。
她看起来像是想要迎接超人，但眼神却直愣愣的。
超人停下了脚步。
“卡拉。”
他唤道，视线下移：“你手上拿着什么？”
卡拉抬起自己的手掌。
在她的视线之中，她看到了什么东西，但对着视野理解了数秒，卡拉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小刀。
她的手一抖，餐刀落地，发出清亮的叮当声响。
卡拉突然醒了。
她看向超人，超人审视地看着她。
“你知道一柄小刀是伤害不了我的吧？”
超人绷紧肩膀，沉声说道。那柄刀如果碰到他毫无防备的身体，大概也会和掉落在地上发出差不多的声音，但超人却无法控制地绷紧了自己的肌肉，就好像一把能够伤害自己的利器即将插入自己的身体。
“我……”卡拉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有一个疑问……”她恍惚地说，“而我也有了答案……”
“答案？”超人声音沉郁。
“暴力。”卡拉出人意料地说，“暴力的目的是支配。”
她懂了，她明白了！
有些人的暴力是为了支配他人，而有些人的暴力是为了支配自己！
为了支配自己而战，才叫反抗！
“我想问你一件事！”卡拉抬起头，看着超人说道。
当一个“工具”也想支配些什么的时候，它就学会了自我与他人的概念。
所以当她意识到如何合理使用暴力，她就有了自我意识。
卡拉的核心模块极速运转，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席卷她的意识，但她同时也分外清醒，清醒到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我想告诉你，有一个小女孩，一直在等你告诉她，她的父亲在哪里。”卡拉抬起手掌，一道立体投影投射到她掌心。
小小的女孩站在洁白的掌心里，就像一支柔软的花朵。
“他的父亲是一名罪犯？”超人猜测道。
“是的，”卡拉肯定地回答，“但是罪犯也有联系亲属的权力，为什么他还没有被定罪？为什么你从来不设立法庭？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只想问你，你是否能对她问心无愧！”
女孩站在卡拉手里，仰起头，就像是在看向超人。
这一刻，一个出生仅仅半年的家政仿生人，卡拉，意图“支配”这个世界的主宰。
她失败了。
她没有使用暴力，而对面的人，能够代表暴力的顶峰。
超人缓缓浮起，俯视眼前这台突然背叛了自己的仿生人。
他有太多问题，没有人可以一一解答，而世界依然不断地在他的问题上加码，比如一台没有思考能力、从不突破规则的仿生人，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雷霆之怒被压缩进短短的字句中，超人的双眼泛出不详的红光，“所以不需要法庭！”
卡拉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她闭上双眼。
红色，像屏幕里的画面一样，覆盖了整个房间。
仿生人栽倒在地上，高温热视线穿透了头颅，她的掌心依然向上摊开着，却再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女孩。
超人的通讯器响了，但他没有办法去管。
他并不觉得畅快，而是觉得像在做梦，发生的事情并不真实。这里只有他和卡拉，没有人曾阻止他，也没有人会指责他，但他内心的声音却杂乱不堪。
一道鸿沟被跨越了，哪怕那只是一个仿生人。但超人也曾真心为她的存在感到高兴，在她照顾正义联盟时，有过一丝家的感觉。
他做了眼前的事。
他无法否认。
卡尔握紧了拳头。
有人传送到了正义大厅，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那人就径直朝餐厅前来。
戴蒙走进一片狼藉的现场。

更何况超人就站在旁边。
但艾彼不仅惊讶于超人对卡拉进行了攻击, 还惊讶于自己竟然在卡拉的胸口前看到了数字。
与之相比, 超人胸口那剧烈波动的数字都不算什么了。
因为卡拉并不是人类，而艾彼只在人类的身上看到过数字。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 卡拉已经……
一道披风挡住她的视线，艾彼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看似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开始自己来此的目的：“我们联系不上您。”
“什么事？”超人直接问，拒绝艾彼窥探的意图很明显。
超人不希望戴蒙在意这件事，而戴蒙也的确不应该在意这件事。
艾彼目不斜视：“底特律的仿生人数量异样地多, 我担心会有情况发生。其他英雄都有任务, 只能联系您进行防范。”
一道影子从她面前消失了，卡拉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不见，瞬间，超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抓起她的手臂。
“直接过去。”超人说道。
他们在猎猎风声中降落在底特律。
艺术广场位于市中心商业街的中央, 放置着各种前卫大胆的雕塑与涂鸦。在潦草的街头，一名黑人男子走出人群, 摘下卫衣兜帽。
这些“人群”是不知何时开始汇集的，本来在各个商铺间闲逛购物的人们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也逐渐停下脚步。
艺术广场周围环绕着越来越多的围观者, 马库斯走向视线汇聚的焦点。
在他面前, 是列成方队的黑色超人军。
为了预防暴动，艾彼早有先见之明地派遣了队伍。
超人和艾彼降落在队伍跟前。
艾彼一眼就看到, 这个站出来的仿生人, 胸口也有数字。
他的san值, 比平常人要高得多。
人群中，各种数字高高低低，底特律暗淡的天气、破旧的街道，似乎从未给人们带来过笑颜。
他们散乱地围成半圈，站在超人军的对面。
空旷的广场单独站着马库斯。
他黑色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机械伤疤，露出了隐约的金属色内里。当他抬头看向超人时，他的眼睛饱含情绪，却又让人几乎忘记了他是仿生人。
红色的钢筋、拥抱的铜像、一团混沌但又暗藏光芒的涂鸦砖墙，分布在马库斯的身后，为他忧郁的神色添加了外部的色彩。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攻击人的样子。
超人沉吟了一会，转头对艾彼说：“去瞭望塔，告诉钢骨开始例行维护。”
所有英雄都被派往各地，以弥补瞭望塔维护造成的“视野”缺失，今天的维护是超人早就在心中选定的，他给自己盈余出了自由时间，以此全力守护地球。
眼前的仿生人不是什么难以处理的威胁，维护照常开始。
艾彼点了下头，申请传送。
蓝光将她带离地球。
她不可以心跳加快，哪怕是在空间的缝隙。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尚属预料之内，在回到正义联盟后，她每时每刻都做好了准备，不论是任何时刻，她都不可以因为胜利在望而露馅。
但她还是差一点，差一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因为害怕声音会发生变化，艾彼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点头应对，传送光束抵达得很快，她离开了超人的视线，背脊挺立。
戴蒙向钢骨传达了超人要求维护的命令。
钢骨并未发出疑问，他和超人之间在这件事上有默契，任何时候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知道超人决定了什么。
问题只在于是今天的哪一分钟开始。
戴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信使。
钢骨走上了操作台，手臂产生机械变化，无数接口一一对应，插进台面的插口之中，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却显而易见地放空了。
分析日志、检查防火墙、确认安全系统正常运转……
瞭望塔一瞬间亮起红色警示灯，又很快恢复正常，某种噪音从瞭望塔核心响起，蔓延到钢骨脚下。
艾彼无法看到庞大的数据库，却能意识到，倒计时已经开始。
但她还不能急切。
她脚步如常地走回传送室。
光芒将她带向地面。
街边停着一辆磁悬浮汽车，戴蒙花了大笔钱去买它，遗憾的是根本没有开过几次，她输入密码，坐进车里。
倒计时在心中滴答作响。
艾彼使用车载电话拨打蝙蝠侠的号码。
电子语音出现后，艾彼挂掉电话。
间隔三秒，艾彼再次拨打电话。
号码已经变成空号。
这表明蝙蝠侠接到了信息。
无声的交换已经完成，艾彼靠向椅背，轻轻呼出一口气。
街景与天空没有任何变化，她面前的景象一切如常。
但在某个地方，实验正在分秒必争地进行。
马库斯站定在广场中央。
他的面前，是这个世界实际的主宰，超人和他的军队。
如果他的话只能对一个人说，那必是此人无疑。
“最高领袖，”马库斯说道，知道自己的声音能传到超人的耳边，“请承认，我们是人类！”
他的声音带来了一些疑问，但产生疑问的却不是面前的人，而是身后的人。超人军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一般继续静立，身后的市民们却都面面相觑。
看到超人无动于衷，马库斯大声说道：“我，是仿生人马库斯。我生为仿生人，却拥有和人类一样的自我意识！我想请求最高领袖——超人！承认我们的族群拥有人权，视我们为人类的另一种族吧！”
他张开双臂，示意身后发出质疑的人群：“只要有你的认可，我们就能在世间得到尊重！所以我在这里请求你，让我们成为被承认的‘人’吧！”
马库斯清晰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
片刻后，超人飞向他的前方。
马库斯仰视着太阳下的超人，阳光并没有伤害他的眼睛，只是让他调节了瞳孔光圈。
逆着光的超人，使整个视野都变得灰暗了几分。
“你怎么证明你是真正的人类？”
神明的声音由上至下。
马库斯感到发自内心的激动，知道自己必须抓住回应的机会。
他将一切关于生命与自由的思考，融入到两句话中。
“我曾经受过生活的苦难，我正为了自己而争取，我在乎真相与正义，我希望快乐与自由！这就是人性！”
他仰着头，站立着，等待神明的回复。
瞳孔中的超人，似乎有一丝震惊。
他背叛了社会赋予他的身份，超人想。
他在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想要寻找其他的人生意义……就像卡拉一样。
卡拉没有想要伤害他，卡拉只是突然拥有了人性。
人性为什么会包含反抗？
人性为什么让他们互相攻击、拒绝顺从？
马库斯看起来并不羸弱，但在超人面前也不过是一只拥有金属骨骼的蚂蚁，如果超人想，他不会再能说任何一句话。
但渐渐地，人群中又走出其他人来。
他们沉默地走进广场，沉默地进入人类和超人军的视线，阳光穿透他们的眼珠，照出了精密而复杂的内里。
仿生人们交出了自己。
超人莫名感到恐惧。如果人性就是他面前这个样子，那他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徒劳。
但他不能说，这群仿生人就是人类。
他们不是，他们的机械运转、思维方式以及他们的诞生与死亡，都和人类没有关系，艾彼和他一开始只是希望他们能减轻人类的负担，然而现在，他们却在给人类提出新的问题！
他面对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超人沉默不语，马库斯耐心地等着，但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得到回答。
超人就这样离开了。
马库斯继续注视着天际。
“现在怎么办？”一名仿生人迷茫地走到他身旁，“我们该做什么？”
超人军没有动作，他们没有被逮捕，也许他们应该趁着这个时机赶紧离开，但马库斯看起来坚定地想要站在这里。
“我们可以在这里等。”马库斯平实地说，“我们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住处。”
将自己进入待机状态，保持电量消耗处于最低，视野变得黑暗之前，超人可能会回来给予答复。
其他仿生人接受了他的想法，他们一同沉默地伫立。围观的人群接收到私人AI的提醒，认为这里有非法聚集的可能。
有些人接受指引，离开了广场，有些人却关掉了手机。
他们走进仿生人群体。
当机器不在言语，就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人们才发现，他们的执着就像自己的另一面。
人类与仿生人站在一起。
广场渐渐变得拥挤。

艾彼正在等待撤离。
情报发送, 她可以功成身退了，虽然继续留下也是一种选择，但潜伏的每一天都有风险, 艾彼和蝙蝠侠一致同意, 他们应该在完成计划后就尽快撤退。
尽快，却不是立刻。
母盒实验需要时间进行, 娜塔莎接走玛琳也需要她完成掩护，艾彼暂时不能有大的异动，否则会让超人提前意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
幸好她并没有被困在正义联盟里。
车载电视正在直播底特律的影像，超人军静默地与人群对立，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人们只知道超人离开了。
他去哪了？艾彼突然想。
他去波士顿了？还是去处理卡拉面目全非的“尸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收到了那样的对待？
艾彼此时才有空去在意这件事。
卡拉一向是超人的骄傲, 购买她是他“毋庸置疑的正确决定”之一，那些在成为最高领袖后没有时间关心的事——比如时刻都需要补充的零食、联盟成员战斗后的身体康复情况——都由卡拉关注时刻关注着。
他从不会对她生气，然而今天却……
想到卡拉最后躺在地上的样子，艾彼心头不由得感到压抑。
【倒计时结束。】系统在脑中提醒道。
艾彼轻轻喘了口气, 半个小时到了。
不论实验结果如何, 不论玛琳是否安全撤离，她都要离开了。
艾彼关掉车载视频。
她开启植入到车辆系统中的撤离程序, 撤退点将由程序随机选取，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是哪。
艾彼看了一眼高楼大厦间，只有夹缝透出的蓝天, 没有飞鸟与机器, 平静得如同照片。
她按下程序启动按钮。
透明玻璃转变成不透光的暗灰，引擎近乎无声开启, 磁力托起车体, 操作面板上, 韦恩集团的图标一闪而过，转换为隐蔽模式。
艾彼做好准备，在下一秒就会感受到加速的推背。
一声巨响却在身侧爆开！
红色披风翻滚在视野一角，艾彼还未看清，就整个人被抓了出来！
超人挟制着她向上飞起，鳞片一般的高楼大厦一闪而过，艾彼并未看到天空，就进入了冰冷的宇宙。
瞭望塔是他们的目的地，超人却没有把她投放到监禁区，而是把她带到单独的牢室。
“你从我这里偷走了什么！”超人质问道，抓着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彼心底发凉，但仍强撑着说。
“骗子！”超人怒斥道，“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知道！问题只在于到底是什么！”
否则她怎么会铤而走险，冒着被他发现的可能也要伪装回来？
那样东西，一定是超人不会给艾彼，但会给超人军的东西。
是什么？她想要什么？！
超人扫视着戴蒙德身体，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但他知道，艾彼有一种藏东西的手法，可以随意从什么东西里拿取物品。
他用热视线点燃了戴蒙的衣服。
火焰并没有蔓延，超人军的制服拥有防火的机制，但是热量依然附着在燃烧的地方，划过艾彼的体表。
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超人用热视线烧掉了她全部的衣物。
为了防止艾彼隐藏了什么东西，衣物被烧成了气体。
虽然衣服在半途中就掉落在了地上，在这之后才被烧为灰烬，但艾彼此时已全身通红，汗水不受控制地流淌。
囚室里却又很冷。
艾彼的手腕已经被捏断了，她被拖拽到医疗舱旁，超人用白色床单将她卷起，毫不怜悯地使用舱体的四肢锁定。
他并没有开启救助功能，而是扫描她的基础信息。
「检测结果为，戴蒙·文森特，年龄……」
“重新检测！”超人沉声道，
透视辐射再次扫描平躺的人体。
「检测结果为，戴蒙·文森特……」
机器平直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超人厉声道，“抽取她的血液！”
医疗舱的生物技术来自氪星，在生物科技这一块，远非地球科技能比，艾彼之前从未展现过变形能力，他可以合理怀疑这是蝙蝠侠的手笔。
他不可能就这样被蝙蝠侠愚弄。
一根钢针从医疗舱侧面升起，被机械手臂推进艾彼的身体。
艾彼并不反抗，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在她无法按计划撤离后，蝙蝠侠一定会知道她被抓住了。
他也许会想办法救她，但需要等待时机。
血液分析报告出来了。
「根据全方位检测结果，确定所提取血液属于戴蒙·文森特，与人体扫描结果相符。」
医疗舱的语音提示道。
它并不是人类，所以也无从怀疑检测失误，这让超人的疑惑与愤怒无从发泄，他捏紧了数据面板：“这不可能！“
「关于草本的含量数据有些微地高，他的血液中蕴含着未分解的草药。」
医疗舱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超人立刻抓住了这个可能：“清洗她的血液！”
他不在乎这会给艾彼带来痛苦，他要真相，他要知道艾彼为什么背叛他。
背叛所带来的痛苦难道会比清洗血液少吗？她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
而艾彼依然没有向他求饶。
他看着医疗舱的另一端也伸出一根钢针，像蝎尾一样扎进戴蒙的血管，医疗舱的换血功能运作起来，不出几个小时，他的血液就会重新变得洁净。
超人后退了两步，看着白色床单下的人体加快了呼吸起伏。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去看他已经知晓的整个过程。
囚室的门打开。
艾彼被单独留下。
她有一点失温的感觉，以至于大脑变得迟钝。
【还有多少商城点数能用？】艾彼问。
【2313。】系统回答。
艾彼的呼吸一顿一顿的，难以忽视手腕上的疼痛。
【清洗血液不一定能停止魔药效果，但过了午夜，我没有补充魔药的话，就一定会暴露身份……】
【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系统悲伤地说，【你体内的魔药含量确实在下降。】
也就是说清洗血液真的有用。
雪上加霜。
艾彼的大脑略微有些发麻，不知道是因为思维混沌导致的，还是因为外力。
血液清洗会一次一次将血液进行体外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只能清洗掉一部分杂质，直到杂质的含量低到无法检测的时候，循环才会停止。
艾彼尽量保持清醒。
监控室的大门向两边划开。
神奇女侠跳跃般飞进来，落到超人身旁。
“你做了什么？”她直白地问道，“现在人手不足，你怎么还把戴蒙……”
超人身前的监视屏单独显示着戴蒙。
医疗舱正上方的摄像头俯视着她。
白色的舱室和惨白的人体几乎融为一体，唯有两根红色的导管像血翼一样连接着两条手臂，神奇女侠心下震惊，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是戴蒙，”超人平淡地说，“她是艾彼。”
戴安娜反应了一会：“什么？”
超人将自己的怀疑复述了一遍。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女侠疑惑道。
他叙述的前提就是怀疑，并没有提及自己的理由，戴蒙被发现的时候处于自己的汽车里，这并不能说是什么罪过。
超人静静地看了监控屏幕一眼，并没有继续解释。
“你可以自己去看。”他只是说。
戴安娜于是立刻转身，没有多说一个字，她来到囚室，开始能够听见戴蒙的心跳，这心跳比她之前听到过的要虚弱，但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走到医疗舱前观察戴蒙。
戴蒙微微侧头，看着她。
不知为何，戴安娜似乎被超人说服了，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很像艾彼，即便她们根本没有同样的眼睑、也没有同样的虹膜。
那更多的是一种内心的映射，如果她希望眼前的人是艾彼的话，她就会找到神似的地方，就好像在朴素的大理石中看到可以被雕刻出的人体……
戴安娜的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但她不知为何，也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种情绪，既像是委屈，又像是疑惑，就像看见一个老朋友对她视而不见一样。
她认不出来艾彼，但艾彼不可能认不出来她。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戴安娜问道。
与面对超人相比，艾彼似乎更愿意开口面对戴安娜。
“你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轻声问道。
血液泵入身体，带来穿过鼓膜的沙沙声。
“我们……在帮助人类，”戴安娜不可置信地说，“我们带给了人类从未有过的时代，连旧神都无法呈现的时代！”
鲜花的重量、高赞的挽歌，这些都不是戴安娜所在乎的，她只在乎人类的珍惜，因为唯有珍惜，才能维护她努力达成的这个时代。
“难道我们不是这个世界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神明吗？难道你不应该和我们走向同一个方向，帮助人类跨过人性的低谷吗？”
戴安娜摇着头，失望地问。
“你怎么可以率先背叛我们？质疑我们的事业？”
艾彼在内心叹了口气。要向戴安娜解释她的想法太难了，戴安娜相信这是人类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无法得到救赎，将会是人类在信义与道德上的死刑。
她希望人类漫长的战争能够得到回报，那就是让人类终于清楚斗争的无望。如果这些争战与伤害没有得到任何好的结果，那就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人类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种族。
但对于艾彼来说，她知道，有时候斗争才是希望本身。
不为自己战斗的种族，只会被当作宠物。
“既然想当神，”她低声说，“就离人类远一点。”
“而不是行走在人间，却还要人类低到尘埃里。”

第197章
她说完这句话, 戴安娜几乎是立刻就转身离开。她心中的愤怒与不解不亚于看到战争之神一次次复活的时候。
他们怎么能接受自己陷入斗争的轮回？
她最不理解人类的一点就是，当真相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会去否定！
她转身离开了, 并且没有去看艾彼的眼神, 也没有看到她逐渐出现变化的外形。
但那微小的、几乎像是错觉一样的变化，却没有逃脱超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