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彼拿回时间胶囊所剩不多的次数，开始愤恨起来。
她玩得起持久战，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开始频繁存档，达到了几日存一个新档的状态，系统对此颇有怨言，因为存档是从没抽到过神级技能的艾彼占据它内存最多的功能。
但它能要求一个存档癌什么呢？当攻略陷入到一定的循环中的时候，人类是不想浪费时间的。
小丑的小动作不断，花样也多，艾彼经过暴力夜袭、电话恐吓、人身诈骗等等事件，已经遇事不慌，还能亲切问候小丑的精神状态。
被雇来的欺诈师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明白小丑为什么不直接让杀手来。
可从来没听说过小丑会手下留情的……
艾彼微微一笑，放这位见势不妙立刻就全盘托出的欺诈师走了。
也许小丑也想亲自来搞一场大的，可大都会不比哥谭。
这里供老鼠行走的阴暗角落，不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艾彼不断地通过读档来规避伤害，偶尔使用时间胶囊回到过去填补读档无法覆盖的漏洞，这个世界的日历已经转换到下一年。
她拖延小丑已经有足足半年。
对于小丑来说，这一定是个很长的时间。
不知何时起，小丑已经变得不择手段，毫不留喘息时间，不断针对艾彼。
艾彼不得不逃到别的国家，虽然她的存档能够让她提前识破小丑的袭击，但她也是会累的。
逃往别的国家时，小丑要重新找到她，这中间的时间差能让她休息一阵子。
艾彼将窗帘拨开一点缝隙，冬雪降临，一片洁白的世界中，她注意到街角的醉汉向这边看了一眼。
再过两三日，他就会发现自己正是小丑要找的人。
艾彼对这种情况并不感到烦躁，这意味着小丑的目光还没有离开自己，她愿意陪他玩。
被小丑追杀的感觉，还是有点刺激的，不能说她完全没有乐在其中。
不过他们这样玩，迟早会引起正义联盟的注意，而这是她最不希望的事。
目光的投射会迎来回视，她要让小丑忘记正联。
艾彼从人间消失了。
没有人再见过她，没有人能找到她，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这会使小丑发疯的。
他以为他们在玩游戏，但艾彼却是个在对局中拔网线的缺德对手。
时间滴答滴答作响，这局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但他必须先找到她。
在一处地下安全屋里，艾彼关上发着亮光的网页，她用随机地址上网的时间限制到了。
这处安全屋是她早就做好的准备，身处地下，四面封闭，位置刁钻，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不可能被追踪到。有着对一名住户来说无限的水源和粮食储备，有限的电力与上网时间。
生活的地方狭小、不舒适、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如果是一般人，很快就会无聊到死。
但这和丧尸世界的避难所相比不算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小丑在暗，她在明，现在位置反转，她是那个随时会出乎意料的人。
但就像那个惊吓箱只是一个普通的惊吓箱，她什么也不会做，小丑可以在外面猜无数次，直到箱子打开，他的好奇心才会满足。
她在这里住了又一个半年。
在这半年里，她能够得到外界消息的方式只有上网，但只看新闻就已经足够。大都会一直安然无恙，正义联盟的活动开展顺利，哥谭还是乱糟糟的，谜语人似乎越狱了三次，嗯，但也算是常态？
艾彼从系统空间里拿出热腾腾的饭菜，坐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吃完。
今早的新闻中，小丑被蝙蝠侠抓获，投进了阿卡姆。
艾彼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次小丑“自愿”的入狱，他有可能是用这种行为让她放松警惕，重新回归大众视野。
她必须要有耐心，现在，除了存档，她既没有点数，也没有技能，判断力是她唯一能倚杖的东西。
三个月后。
事情变得不对劲。
小丑入狱后没有任何动作，没有越狱，也没有给任何人找麻烦。
艾彼并不是说这样不对，但联想到上一次小丑这么蛰伏是为了核爆大都会，她有不好的预感。
安全屋中没有其他人，而长久的独居可能会导致语言能力的退化，艾彼像往常一样和系统自言自语般进行对话。
“如果再没有新的消息，我们就得出去了。”
【我的建议是去应聘阿卡姆，把他放在眼皮底下。】
“如果他真的在阿卡姆的话。”艾彼同意道。
但是第二天，事情就有了变化。
艾彼看着网页上的最新新闻标题。
小丑越狱。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使她感到微妙，就像，这太巧合了。
她刚刚开始怀疑，小丑就做了相应的事。
她皱着眉点开新闻。
只是例行的通报，新闻下方评论栏连留言都没有。
上网时限已经超时，但艾彼没有关掉网页。
“系统，你有没有觉得……？”
【……】
【抱歉，很抱歉。我早该发现的。】
“怎么了？”艾彼疑惑地问，对于系统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失态了。
【我对小丑越狱的新闻和谜语人越狱的新闻进行了语义分析，其中用语习惯重合度高达88%，这不是因为几篇文章都出自一人之手，而是因为撰写者是和我一样的程序。】
艾彼愣住了。
【我本以为之前的重合是因为人类惯有的懒散，但我对比了一下所有纸媒数据，人类的用词并不会语义如此精准、缺少波动。】
它说：【这不是真正的新闻……】
一种冷意侵上她的身体，艾彼迅速打开不同的网站，但那些新闻都很自然，肉眼根本看不出破绽。
【请对网页进行反解。】系统的声音重归平静，机械感使艾彼重新进入状态。
她对编程几乎没有个人理解，因为系统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程序员，他们一个编写，一个输入，曾经无往不利。
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真正的网页显露出来，上面挤满了对大都会救援情况的最新报道，一张张灰白色的图片陈列在眼前，艾彼怔住了。
大都会在三个月前经历了核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猛地推开桌椅, 艾彼冲到门边，输入密码，验证通过, 按下把手却发现……大门纹丝不动。
「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出去？」
一道声音响起。黏腻, 神经质，怪诞尖锐。
艾彼悚然一惊。
「难道是住得不舒服？哈哈, 哈哈哈哈！」
带着哥谭口音的男声在狭窄的屋内回荡，听到笑声，艾彼再也没有疑问。
“小丑！”
「啊哈，啊哈哈哈！」那个声音笑到喘不过气来。
艾彼愤怒地大喊：“小丑！”
「我们这么久相安无事，我还以为已经和你是好朋友了呢！」带着尖刺的声音一下一下扎在艾彼耳朵里, 他难以遏制般又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
艾彼反倒找回了冷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控我的生活的？”
「嗯？应该是从……记不清了！但是，这个地方，可是我先找到的！」
艾彼缓缓呼吸：“也就是说，你在我进来之前, 就已经把这里……”
她看到的, 是他想让她看到的。
她以为自己拖住了小丑，殊不知是小丑拖住了自己。
艾彼回想起三个月前那则小丑入狱的新闻, 她没有因为这条消息出去，反而因此更加小心翼翼。这是小丑意料之中的反应，她的心理完完全全被看穿了！
“你想怎么样？”她问。
晃荡着的笑声突然消失。
水声袭来。
狭小的房间被灌满大水, 艾彼会因此窒息, 这就是他的答案。
水中出现确认光屏。
【读档！】
艾彼躺在床上。
她失算了，最后一个存档, 是在安全屋之中！
“他也许这会还没有……”
艾彼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翻身下床, 在门口输入密码。
大门还是打不开。
沙哑而讽刺的声音响起：「啊哦，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不想住了？」
艾彼慢慢地后退，但她实际上退无可退，这个房间没有其他出口。
她的脸上，全是惊惶。
吃饭的金属桌缓缓飘浮起来，尖锐地桌角正对着身体。
这是……磁场？
艾彼被金属桌杂碎胸骨。
系统自动读档。
她翻身下床，从空间里掏出一把电锯，直接向铁门劈去！
一道激光将她分成两半。
艾彼躺在床上。
她必须得冷静。
空间里还有手|雷，只要将它们改造成定向爆破的炸弹，就有机会出去。
但她得做得非常小心，不能让小丑发现端倪。
然而她只是在床上多躺了一会——
「你发现我啦～真是只聪明的小小鸟，但我听说有些鸟儿一到笼子里就会自杀，你会吗你会吗？」
那个声音欢快地问。
他等了一会，艾彼没有动作。
「嗯～那就让我帮帮你吧！」
这一次，他声音低柔又优雅：「智者问学徒，只给你们一枚银币，买什么才能放满整个房间？」
无色无味的二氧化碳窜出换气口，数分钟后，艾彼窒息，自动读档。
上次被这样一次次杀死还是在上次。
那时系统还没有更新，兑换道具需要进入精神空间，而精神空间在死亡后才能进入，每次兑换都要花100点复活。
她存档的位置很不好，在末世被一群人当成提款机使用。
满足那些人的要求后，她想着，是人都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吧？点数有进才有出。
只要能完成任务，被迫合作也无所谓。
但那群人只想剖腹取卵。
她只能从存档重新来过，在第一次遇到他们时，用尽办法先下手为强。
和她不一样，他们都只能死一次。
她不愿意回忆起这段历史。
但小丑，只有一个人，却像一张密密的网。他能跳脱出自己的宿命，也能编织出别人的宿命。
艾彼很清楚，他并不像自己一样保有所有读档前的记忆。
但固定的读档时间点，他却每次都有不同的反应。就好像，有很多不同的小丑！
他杀死她的手法每一次不一样，他说的话每一句都不相同！
就算这些机关都是他做的，可是时间倒流，同一个节点，他为什么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艾彼站起身，对着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你到底想做什么？”
「……」
水流涌进来，淹没了整个房间。
自动读档。
艾彼呛咳着干涩的空气，翻滚到床下。
“你赢了！”她喘息着，挣扎着站起来，“也许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赢了！我输了！”
她向房门大喊，犹如困兽。
“可是你没有完全赢！”她突然说，眼中燃烧着一簇火焰，“告诉我，小丑！如果大都会已经爆炸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让超人堕落这件事，小丑的死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用自己的死，塑造了一个他想要的、不断崩塌的世界。
那为什么他还活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超人杀了你？”
她冷酷地问。
“还是说，你只是小丑遗留的一个AI？”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
艾彼被震飞在地，钢制天花板因热浪而卷起，更上方的砖石迸射四溅，剩余的部分倾泻而下，流淌进小小的房间之中。
小丑打开了盒子。
惊吓箱能成功的秘诀是因为未知，但这一次，盒子里的，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剧烈的爆炸导致耳鸣，耳鸣让世界看起来像在旋转，彩色玻璃绮炫又怪异，圣子的脸是碎片，伊甸园流淌鲜血。
主教于二战时期建造的生存屋，正位于教堂地下，陵墓墙中。三位一体于头顶庇护，伟人英烈在四周环绕。
圣桌之上，紫衣男人单腿屈起，斜斜坐着，犹如一道血饲神明的祭品。
当你对随意翻看你手机的人怒目而视，他们对你说，干嘛这么严肃；当你警告别人不要再提及自己的外号，他们对你说，干嘛这么严肃；当你认真准备的蛋糕被用来按在自己的脸上，他们对你说，干嘛这么严肃！
可没人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致命玩笑。
当你面对小丑，刀锋比在你的喉咙，你竭尽全力去想是该努力呼吸还是该尖叫，向后仰头，而他会问
——干嘛这么严肃？
“啧、啧、啧，我可真不喜欢你这么误解我。”男人的声音不再来自于音响，却依然能够令人不适。
像一根肮脏的舌头，在舔舐纯洁的丝绒。
他看着说出了自己最隐秘的想法的艾彼。
“哈哈哈哈！真奇怪不是吗，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嗡嗡声划过艾彼的耳际。
“我早就说，我们有成为朋友的潜质，只要你不是那么无聊！”
她撑起身体，四肢疼痛不已。
“你觉得呢，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
她看到小丑的脸，他的嘴向后咧着，形状弯曲得很不自然。
“哦，我知道了，你不高兴，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有送过你礼物！”小丑恍然大悟地拍拍手，摘下别在胸前的黄色假花，递给坑洞之中的艾彼，“就把我最喜欢的花，送给你吧。”
一颗子弹穿透假花，也穿透苍白的头颅。
她不知道小丑是不是故意的。
人类有时会给狗吃自己喜欢的巧克力，但巧克力对狗却是有毒物。
他可能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
黄色假花从苍白的指间跌落，一股浓郁的毒气从弹孔中钻出。
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向艾彼的方向层层蔓延。
艾彼踉跄地向大门走去。
她的左腿到现在都没有知觉，爆炸的位置太近，不知是腿被炸断了，还是脑子被震坏了。
隔着镜片，环绕在周身的立窗像能穿越世界的门扉，她分不清哪里才是正门，向透着一丝光明的立窗走去。
圣子垂眸，哀怜地将手掌放低，伸向寻求他庇护的信徒。
子弹击碎彩窗。
玻璃碎片如同蝴蝶般向外纷飞。
毒气缠绕上她的脚踝。
扔掉从系统空间中掏出的手|枪，艾彼逐渐双腿麻痹，站立不稳，跪坐在地。
不敢大口呼吸，拿出一个黑色防毒面具，尽可能快地在脑后系紧。
毒气像一根根扭曲的手指，爬上她的颈项。
她手中凭空出现一管药剂。
用蝙蝠侠给的配方做的解毒药剂，不管所谓恐惧毒气是什么，她都绝不能倒在这里。
否则一旦读档，她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药剂针管扎进大腿，同一时刻，毒气包裹这具凋敝的躯体。
诡谲的绿色气体，渗进鲜血淋漓的新鲜伤口，丝丝缕缕钻入面具。
艾彼跪坐着，静止。
【……】系统好像听见了什么，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内部。
但戴着防毒面具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
【艾彼？】
如同神魔在虚境中纠缠，艾彼的脑海竟然同时出现数种不同的想法！混乱的声音找不到出路，开始互相攻击！
【你是什么？】【如此羸弱。】【滚开！滚开！】
声音喑哑彷如魔咒。
她好像变得极其自我，一时决定要毁灭世界，一时又决定自残，又或者这两件事本就是同一件事，只要她死掉，就没有人可以拯救世界。
她应该给自己一个盛大的葬礼！
艾彼纠缠扭曲的思维频率渐渐稳定成一根颤动的细丝。
这跟细丝，名叫小丑。
她此时完全理解了他的计划。
他改造整个教堂，与艾彼做邻居。
让超人疯了一样寻找小丑，然后让艾彼决定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残忍的游戏。
超人！充满仇恨的超人！永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两个人耍了！
而他甚至会给超人一个复仇的完美理由！
因为艾彼也会成为一个小丑！
想到这里，艾彼的眼珠在圆形镜片下不禁晃了晃。
——但难道她不是做得更好吗？她甚至杀了上一个小丑。
当愤怒的超人找到“小丑”的时候……
啊，到时他的脸上该多么精彩啊！
可惜你看不到了，小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回荡在防毒面具之下，沉闷的声响，仿佛她还在盒子之中。
有一个声音，主宰她的一切。
系统一开始还想与这个声音做斗争。
但它渐渐没了声响。
小丑的毒气并没有植入任何东西，只是唤起了那些艾彼从不曾想，但本就可以做到的事。
拥有系统的人，完全可以使用点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毁灭世界。
只是她从没有这么做过。
从来没有。
它看着状态栏里累积点数的进度条。
已经到了90%。
那是艾彼一点一点省下来，在每个世界最后结算的未使用点数。
完成这个世界的主线，也许就能到100%。
不，艾彼。
你不能停在这里！
【检测到思维受控，自动开启预设的反洗脑程序！】

系统按照固定排列念出触发词：【理智、清水、2048、飞翔……】
洗脑开关被触发后, 艾彼就会无条件听从系统的指令。
【请进行读档操作！】
读档按钮在光屏上弹开，但艾彼没有动作。
【请进行读档操作！】
光屏瞬间收回，再次弹开。
这次就在艾彼的手指旁边。
但艾彼的的手一动不动。
只需要她做一个行为判定……只需要她主动地将手碰到光屏……
艾彼的声音闷在面具里：“你知道吗？这根本不是恐惧毒气。”
呼吸在滤体中产生微小的划擦声。
“这是某种相反的东西——我现在, 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她瞳孔放大, 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与系统的指令角力。
“如果你想让我点击读档, 当然可以。”艾彼将手指放在光屏上方。
她眉眼弯弯地笑了。
“但你确定吗？就算那只是另一个地狱轮回？”
【等等！】
艾彼的动作停在半空。
一阵庞大的信息流突然凭空生成，系统不由自主地在一瞬间读取了所有存档记录：艾彼被杀死，它会自动读档，艾彼能自由行动，她的手指就会按在只有她能看见的光屏上。
一次又一次, 有时只是为了省下复活的100点, 就要去面对自己最讨厌的境况。
这些存档，全部都在被覆盖之后压缩封存，渐渐占据了很大的内存空间，但艾彼从来不让它删除。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什么不让我删除这些记录。】
【因为你说, 那些都是我们一起走过的宝贵足迹。】
“那可是记录了我们足迹的一座座丰碑！”她说。
然而丰碑也仅仅只是丰碑,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自动读取这些记录，里面的存档点没有一个可以现在使用。
这种读取, 只能让它重新回顾一遍它早就知道的事。
它可能也不太对劲了，它竟然进行了一件莫名其妙、而且毫无意义的事。
“删掉吧。”艾彼轻轻地说，“她再也用不到了。”
系统看着自己的内存, 有点想破罐子破摔, 不去管这个艾彼在说什么。反正做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是做，做两件也是做。
但它还是那个会听从指令的系统, 哪怕她已经不是原先的艾彼。
它将它们重新整理了一遍, 排得整整齐齐。
本来想按照重要程度来排列顺序, 但重要与否是个非常主观的衡量标准，这个艾彼和那个艾彼可能会有完全相反的意见。
所以它只能按照时间顺序来排列。
从每一个世界的第一个存档开始……
【我好像，能做到一件事。】
【……我不知道。我计算不出来这是不是正确答案。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
【我想做这件事。】
【对不起，艾彼。】
一切重归于零。
艾彼站在大都会的风里。
明日之城飘散着一种时尚精致的味道，就连站在百米高的天台也能造成人们的微醺。
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明明脱离了重复的地狱，却在平稳的天台上仿佛踏进惊涛骇浪，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精神上的烧灼感，就像清水被浇淋在滚烫的铁板上，那丝清凉会瞬间消失，不留痕迹，滋滋的声响却像难以压抑的尖叫。
身体已经完整，却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天台的地板接住她的身体，爆炸的声响，人群的欢呼全都成为身体外不能被意识到的背景。
【当前状态回归初始，商城兑换物已经归零，携带点数为初始的100点。艾彼。】
系统欲言又止。
艾彼一动不动，就连在脑海中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有在愤怒、没有在疑惑，而是在一种莫大的无力中，浑身发凉。
【……】
系统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很温柔。
【在相对论和量子力学领域，有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观点：一种认为物质诞生以后，其运动的结果是唯一的，也就是不论截取哪一个时间点，接下来的物质运动依然会呈现出和之前一样的结果；另一种观点认为，物质的运动是随机的，是完全的混沌，每一次都会呈现出不同的结果。】
艾彼听着这熟悉的、平稳的声音——他好像在安慰自己？
【但是通过主系统，我们知道，第一种说法更接近事实——除非出现小丑这样的例外。】
【人在每一个瞬间所做的决定，都由他的过去决定，所以如果过去没有改变，那么这一瞬间的决定就不会改变。】
【但小丑在每一个瞬间都能产生无数不一样的决定，他的随机性，远远超越了“过去”的束缚。】
【这意味着他的大脑，算力远超常人。普通人只能在睡梦中达到的大脑活跃度，他在清醒中时刻都可以达到。】
【这就像跟超算下棋，你每下一步，超算都可以找出几百种新的赢棋路线。他看似一直变化，其实却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战胜不了他，这不是你的错。】
在可以观测的未来中，他是那个无法被擦除的纸面上的黑点。
那不是一个意外溅出的字迹，而是一个烧灼的洞。
他是混沌本身，哪怕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也无序却顽固地存在着。
不可，战胜？
如果，她重新积攒点数，回到过去，杀掉还是婴儿的小丑呢？
到时候，只需要将手轻轻放在细小的脖颈上，未来就注定会被改变了。
把一个婴儿掐死在襁褓中……
她打了一个冷颤。
系统沉默了一会。
【你很少放弃，你接到任务从来都是全力以赴，你总是说，也许下一次就能成……但只有这次，艾彼，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她泣不成声。
夜色染尽天边，城市却依然绽放着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艾彼抱住自己的膝盖，坐起身。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在哪里。
除了她自己，只有系统能让时间逆转。
【你从来没有自行决定过任何事。】
她在最高点，看着地面上人类塑造的无边星光。那些光点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太过遥远，她没有力气伸出手，也无法向它们呐喊。
艾彼空无地看着，眼中的泪无声地洒在星空之中。
系统也在看着。
它无法计算出她的眼泪什么时候会流尽，但它依然在尝试，哪怕明知没有结果。
纠缠无解的信息流如同一种名为担心的情绪，但它并不知道。
系统这次回复得很慢，就像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最终它只是说：【……建立初始存档在我的权限范围之内。】
【……谢谢。】
夜幕随着她闭上眼睛而降临。
这一天，东方升起两个太阳。
繁忙的都市中，成千上万的车流穿行于高楼大厦间，一道光芒毫无预兆地闪爆，光芒之中，万物平等，所有实体瞬间汽化！
嘈杂的早高峰突然静音。
海湾对面，哥谭市内。
小女孩指着天际：“妈妈，天亮了。”
那是这个白天的第二次天亮，那是能吞噬一切的光。
但女孩的母亲转过身的时候，却没能看到这团光，它太快、太辉煌，却也太弱小，能量只相当于太阳的24亿分之一。
但她看见了蘑菇云，从一点点变成高耸入天，仿佛电影里的特效被无限放大，大到竟然覆盖了对面整个半岛！
不可思议。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无数人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不曾想象的场景。
半个哥谭市被电子脉冲强制瘫痪，渔船飘荡在海面上无法使用无线电，所有大楼的保险丝在同一刻烧断，各种警报声以环状方向从前到后响起——
一阵和海风完全不同的风擦过她的身体，她条件反射地转身抱住自己的孩子。
——轰——
死亡的声音，本不必如此宏大。
挤满了人群和建筑的大都会中心，此时形成了一个没有任何物质的空腔。
短暂的窒息之后，空气回拢，火焰蔓延，而生物早已因为热浪焦黑，此时燃起的火焰反而是一种柔和的轻触。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没有任何人可以发出声音。
艾彼漂浮在系统空间。
她的身体死在了公寓之内，连同那些没来得及打开的书，和很久没有打扫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