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对于小丑来说绝对是一种过头的褒奖，蝙蝠侠宁愿用来形容谜语人，鉴于他的谜题已经多到可以汇总成书，至少在厚度上可以伪装成传世之作塞在韦恩庄园的书柜里。
还有哈维……哥谭曾经拥有过的光明。
总之不论是谁，就算是猪头博士，也绝不会是小丑。
“超人是我的朋友。我的真实身份，”他说到一半，看了一眼艾彼，“是一个秘密。他找不到我生活中的突破点，就去找‘蝙蝠侠的朋友’的麻烦。”
他说的一点没错，艾彼意识到，小丑的目标实际上不是超人，而是蝙蝠侠。
蝙蝠侠用蝙蝠烙印吸引罪犯们的仇恨，可像小丑这样的家伙，早就不满足于与蝙蝠的共舞。
他要的是真正的击溃他。
通过击溃超人，来击溃蝙蝠侠。
艾彼差点脱口而出，把超人在这之后变成了什么样说出来，但她想了想，觉得没有必要。
如果他们成功制止了核爆，超人就不会有变化，也就无需让他的朋友从此时开始心有芥蒂。
只希望他们来得及。

“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超人。”
蝙蝠侠似乎对此很坚定。大都会是超人的城市, 这是无可置疑的，但要保护好大都会，就不能让超人过早知情。
“小丑会在暗处盯着他的, 而他并不是那种会隐藏自己心情的人。”
一个到处追捕小丑的蝙蝠侠是完全正常的, 但一个忧心忡忡的超人？就连小丑以外的罪犯都会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艾彼点点头：“我没意见，重要的是小丑。”
一个事件的三元素：时间、地点、人物, 通常只需掌握任一就可以阻止事件发生。
“我会在联盟内部发起通缉。”他向她保证，“记住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出事。”
艾彼耸耸肩。
蝙蝠侠给她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的谈话到此结束。
现在的时间线加上了蝙蝠侠的介入，未来应该会有相应的改变。
但艾彼还不打算直接用时间胶囊, 目前静待发展, 在未来走向清晰时使用才是上策。
即便这次失败了，她也可以带着经验回到一个月前，到那时，她会有更充裕的时间。
艾彼辞职后离开了警员公寓, 顺手带走房间里的蝙蝠窃听器, 扔进可回收垃圾桶。
不给保洁添麻烦是她的美德，至于蝙蝠侠要不要回收, 就看他自己了。
在华盛顿郊外，她用不菲的价格租赁了一座没有人要的深林老宅。
宅子的审美是上世纪风格，罗马柱和雕花衬托着米白色的墙纸, 仿佛走入古典希腊神殿。
别墅的主人在上世纪房地产兴盛的时候购入了它, 却因为地段不好，从未居住。
它的门口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 上面铺满了陈年的松针。艾彼联系房主后, 第二天就被带上这条平坦的道路, 随着景色越来越荒芜，她的神情也越来越满意。
美式恐怖片的第一幕通常都是这样的：一个头铁的主角非要入住一座价格打骨折的无人老宅。不过艾彼什么都没遇到，而且和恐怖电影的布景不同，这座房子实在是美轮美奂。
一个70岁的老年暴发户和一个有避世需求的房客在大厅中一拍即合，当场签约。
接下来的五年，艾彼可以不受打扰地对未来想去就去，想回就回。
她实在是有点害怕哪天打开时间胶囊，发现自己身边围满了人，成为被参观的标本。
——蝙蝠侠的监视器记大过。
她购买必需用品，储存了足够的粮食，全部放在系统空间里，然后开始了自己夜以继日的信息搜集工作。
从现在起，她应该记下每一个细节，对这些细节对未来做出的变动进行观测，最后组成一篇攻略。
就像那些用分支选项达到Happy Ending 的单机游戏一样。
几日后，蝙蝠侠在哥谭抓住了小丑。
艾彼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说他用自身作饵。
蝙蝠侠并没有透露详情，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无从考证。
接下来只要牢牢看好小丑就好，而阿卡姆病院的安保为雇佣制，以艾彼的资质，完全可以通过考核。
她提出由自己看管小丑，被蝙蝠侠严词拒绝。
「你必须和他保持距离。我不想用你去换大都会。」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希望救了大都会，却失去你”。
虽然意思几乎相同，但蝙蝠侠就是有办法说得那么不近人情。
几天后，阿卡姆病院爆发一场越狱事件，小丑趁乱逃走。
艾彼看到了哥谭电视台的新闻报道，噪点很重的夜间画面里，蝙蝠侠几乎快被拍到正面。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你受伤了。」她发出讯息。
「他是故意被抓的，以此从内部突破阿卡姆的限制，让其他罪犯消耗我的精力。」
从文字中，看不到蝙蝠侠的伤势严不严重。
既然对方不愿意开启这个话题，艾彼也就没有特意询问，她安慰道：「别担心，他跑不掉，是时候开挂了。」
她先去了一个月后。
此时，核爆已经发生了。
所有新闻都在报道着这一惨绝人寰的事件。艾彼看到有严肃媒体揭露，小丑的核弹来自于核潜艇。
似乎每年初夏这艘核潜艇都会靠岸检修、更换工作人员，而这就给了小丑可趁之机。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错过这次机会，小丑就无法完成阴谋。
她脱离时间胶囊，给蝙蝠侠发了信息，让他养精蓄锐。
潜艇上岸的当天，蝙蝠侠逮捕了小丑。
“你在和我开玩笑！”绿发的男人戏剧性地大叫起来，在蝙蝠侠的压制下不断扭动肢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蝙蝠？”他尖着嗓子，像一个还没变声的小学生，故作好奇地问。
“你制造的噪音太大了。”蝙蝠侠暴躁地压低声线，用一句双关回答。
“哈哈哈——也许吧！”小丑疯狂地大笑起来，“但如果不是我主动出来，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你心里知道！”
蝙蝠侠把他按进蝙蝠车的禁锢后座，突然觉得不对。
“……哈莉在哪？”他自语道。
「检查时间线。」蝙蝠侠给艾彼发送讯息。
空旷别墅内，艾彼的手机叮当一响，靠坐在墙边的她立刻直起身查看。
她再一次跳转到此时的一个月后，相当于入住这座房子的两个月后。
大都会还是被夷平了……这次，报道有了变化。
哈莉发射了美军基地的核弹。
艾彼把这个消息告诉蝙蝠侠。
小丑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蝙蝠侠向蝙蝠车下达指令，后门发出机械运转声，被严丝合缝地关上，隔绝了小丑的声音。
这是一场调虎离山，蝙蝠侠无法同时身处两个地方。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事情再次办妥后，他联系了艾彼。
仅过了数秒。
「哈莉被超人逮捕，但导弹还是发射了。」
短讯上的文字很精简，但每一个字都足以代表一个庞大的、可以预知的未来。
超人为什么没能阻止导弹？导弹从发射到在大都会上空爆炸，明明有很多时间。
「我们忽略了什么。」他回复艾彼的信息。
然后立刻联系神奇女侠。
“戴安娜。”他打开联盟内部通讯频道，“有一枚核弹会冲向大都会，一定要将其拦截。”
「收到。」
“绿灯，去保护超人，注意提高警惕。”
「好嘞，这算不算你俩同时欠我人情？」
联盟频道内被两位英雄高速移动的杂音所充满，蝙蝠侠静待回复。
绿灯侠：「我找到超人了，他看起来很疑惑……」
超人：「蝙蝠侠？这只是押送哈莉的的简单任务不是吗？发生了什么？」
蝙蝠侠犹豫了一下，抬手按住耳麦：「我怀疑小丑有后手，你们两个互相支援，我们阿卡姆见。」
蝙蝠车开启飞行模式，两侧展开机翼，引擎喷射出蓝色火焰，冲向天空。
蝙蝠车停降在阿卡姆病院门前时，超人和绿灯已经到了。
绿灯侠背靠油漆剥落的大门，双臂抱胸，对着走上前的蝙蝠侠抱怨：“Boring～”
蝙蝠侠目不斜视地迫近哈莉·奎因，貌似平静却风雨欲来，不好的预感让哈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超人，救救救救……”她回过头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企图打动她的押送者。
“哈莉！小丑的计划是什么！”哈莉没能得到拯救，夹克衫猛地被攥紧，熟悉的、带着金属感的沙哑嗓音低吼道。
“我不知道！J先生不让我说！”哈莉恐惧地回答。
她两腿战战，双眼紧闭，声音尖锐，抖得不成样子。但蝙蝠侠深知这其中有九分是哈莉的表演型人格在作祟，就像她的这两句话，未知真假。
“告诉我，哈莉，我可以为你申请最高年限的减刑。”自由对于哈莉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像她这种性格的人，根本无法忍受狭小的铁笼。
蝙蝠侠使用怀柔政策，这并不常见，以至于哈莉真心地瞪大了眼睛。
“你可以？……但是，但是布丁说，要是我告诉任何人他就再也不爱我了。”她小声说，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似乎为拒绝了蝙蝠侠难得的善意感到抱歉。
蝙蝠侠颓然地松开她的领子，为了与哈莉平视而弯下的腰重新直起，恢复到雕像般的高大。
“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小丑与哈莉被阿卡姆病院的人接收，绿灯侠和超人还在等着蝙蝠侠的解释，而蝙蝠侠收到了神奇女侠的联络。
「我没有看到任何导弹。」她说。
“没有是好事。”蝙蝠侠通话回复。然后他操作起手臂上的蝙蝠电脑，打了一段字，发送出去。
“他在联系谁呢？”绿灯侠好奇地凑上前，用肘弯戳了戳超人。
超人摇摇头。
艾彼收到蝙蝠侠的信息，他们保护了超人、防范了导弹，小丑没有可趁之机，乖乖回了阿卡姆病院。现在只需要再去未来验证一下，这件事似乎就能尘埃落定了。
她来到一个月以后。
大都会没有上新闻，艾彼在网上找到一个城市风景鸟瞰直播，那座城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钻石星尘洒落人间。
直到此刻，世界和平。
她回到原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蝙蝠侠。
手机静谧了很久，再也没有变动传来。
窗外的森林绿意盎然，夏季到来，生命开始讴歌和平。
艾彼其实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但蝙蝠侠行事谨慎，准备充分，简直是她合作过的最佳盟友。她根本还没做什么，完全可以说是躺赢。
就是主线任务还没有动静。
艾彼点开光屏，对着纹丝不动的主线名称盯了一会，又看看还剩最后一次使用机会的时间胶囊。
就算主线没有变化，五年后这个世界应该也不是原先那个样子了，如果对比两者，也许保持相同的部分就是存在主线任务的部分。
而且，她真的很想看看世界被改变的样子。
下定决心，她呼叫系统：【使用时间胶囊，时间设定为，五年后。】
系统：【使用技能时间胶囊，请点击确认。】
【时间胶囊剩余次数为0，如想继续使用，可以再次抽取或消耗500点数进行兑换。】
【正在前往五年后。】
下一刻，视野蒙上了一层阴霾，仿佛沉重的乌云在几年间积攒成了眼底的翳影。艾彼眨了下眼，对面前的景象难以作出反应。
时间快进之前，她站在别墅大厅中央，墙壁是米白色墙纸和白色大理石，像是天堂中被人遗忘的一座宫殿。
而现在，她的周边是黑色暗钢墙体，显示器挂满墙面，周身对着她的监测仪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响。
正前方，别墅紧闭的门扉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室外一览无遗的阴云。平坦的公路不翼而飞，一个天坑把门前变成了悬崖。
即便艾彼知道自己的位置绝对不可能变动，也难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绑架到了异地。
她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高科技洞窟中央，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手臂上，贴满了线路连伸到房顶的电极片。
艾彼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挥开，监控仪器停下了微小而高频的警报声，她没有细想这种反常的报警设定，抬脚走下被切割成圆形高台的大理石地板，疑惑而谨慎地向洞外观察。
天空中出现一把无形的利剑，极其快速地斩开乌云线。
艾彼认出了那是什么，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走到洞口，超人也停在洞外。
难以抵挡的回忆与眼前之人重合，他的面容是那么阴郁，眼睛中滚动着压抑的怒火，仿佛再也无法止息。钢铁之躯呈现出的不再是满满的安全感，而是难以接近的压迫力。
“超人……”她的心中淌过灰沉沉的情绪，就如同他身后那无法驱散的乌云，她向前走去，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好像有无数想说的话在鼓胀。
迈步走到洞口，她的眼前划过一道诡异的光线，由洞顶斜斜延伸至地板。专注的目光从超人身上收回，眼前，隐约有着自己的倒影？
艾彼抬高手掌，向前一按！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边的玻璃。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超人。

超人低眸注视着眼前的人。
玻璃缸里的金鱼不再茫然游动, 而是定定看着处于另一个世界的禁锢者。
她张开的手握掌成拳，抵在玻璃上，用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眼神向上凝视他。
比第一次见面时, 更加凌厉。
“这是什么？”艾彼轻声问, “放我出去，超人。”
超人没有说话, 眼中不存在任何波动，严峻的嘴角深深镌刻，比冰冷更加顽固。
也许是艾彼自身心情的反射，她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哀戚。
艾彼紧紧闭上眼睛。
【5、4、3、2、1？】
【量子锁定的同时，外界时间处于正常流动状态, 没有时间线需要更新。】系统看不下去艾彼自欺欺人的样子, 出言打破她的幻想。
她闭眼良久，心情平复许多，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可以直视他冰冷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事？”她再次问道, 声音已经不再干涩。
超人下降了几分, 来到艾彼面前。艾彼的目光跟随着他，毫不避让。
他伸手触碰洞口的玻璃, 手指即将抚到艾彼位置，却点在旁边。
透明屏幕上冒出双向可视的按键。
超人在上面点击了几下，蓝色眼眸微微侧目看向艾彼, 声音像是无法弯折的钢铁：“这是蝙蝠侠留给你的录像。”
屏幕弹出一个画面。
画面中间出现的蝙蝠侠非常憔悴, 眼睛上能看到明显的血丝，坚毅的下巴也有了青色胡茬。艾彼几乎一下就明白, 这是在她使用时间胶囊后留下的录像。
蝙蝠侠面对着艾彼, 可穿过透明屏幕, 他也是在面对着超人。他像是在同时在对两个人开口。
「我们最后一次联系的一年后，大都会的核电站爆炸了。」
「我给你发了很多条信息，但都没有收到回复。」
「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只能留下这个记录。」
「如果你能看到，如果你可以把信息传递到过去，这是小丑研制的恐惧赌气的解药配方。」
屏幕上出现一段复杂的化学式。视频给了几秒可以用于看清的时间，随后蝙蝠侠再次出现。这次，他的眼睛有了很多情绪。
「记住，开关不在基地，在玛——」
一只手掌猛地戳在屏幕上，视频被突兀地打断。
艾彼眼睑跳了一下，但没有抗议，因为超人怒火突如其来，像是隐忍的火山，一触即发。
“你们失败了几次？”他沉声问。
艾彼在质问下保持了冷静，但是眼眸轻颤，泄露了她的不安：“7次。”
“7次。”他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重复。
艾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是表示感谢，而是觉得她们的行为很可笑，直到他的下一句话。
“7次，还不明白吗，只有杀了小丑，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他不像是在对艾彼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艾彼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
“不要再做你们徒劳无功的尝试了。”他微微垂眸，神情却像高傲的天神。天光乍开，照射在他的背脊上，黑发挡住了太阳，让艾彼只能看到他怜悯的眼神。
“小丑已经死了，正义终于被恰到好处的行使，一切都结束了。”
但死掉的不只是他。
艾彼低下头颅，像是凡人在神明面前忏悔，但超人清晰地听到她柔和而纯粹的声音，不包含一点退意。
“杀掉小丑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超人因为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
“痛快。”
半晌，他回答。
“还有后悔。”
艾彼抬起了头，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都恢复了平静。
“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那么做。”
他在艾彼明亮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毫无变化，却面目全非。
艾彼轻声地问：“一点恐惧都没有吗？”
超人的手指针刺般轻颤了一下。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又为什么恰好能问到这个问题，但他的身体比他的言语更加诚实。
艾彼没有错过这个迹象。他的恐惧与茫然无措都化成了时间的沙，消失于手指之间，连倾诉都已经无法想起。
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当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她眼中的世界永远地改变了。过去的自己随之死去，而活下去的，是一个永远无法让自己信任的人。
轻易就能扼杀生命，会让人错觉自己不可阻挡。
她闭上了眼，将眼前之人此刻的剪影印在脑海，一种心情，于静谧之中悄然降临。
【足够了，我们回去。】
系统：【直接解除技能吗？】
【不……在量子锁定期间，我可不可以看到外界的变化？】
系统检索了一会：【可以，你的精神如果处于系统空间内，就能对量子锁定的肉|体外进行观测。】
【好，将倒退的时间快进，但不要过快。】
【收到，将会以1825:1的速度进行重置。】
她重新站回大理石圆台之上，手指还保持着点击光屏的姿势，眼前的监控信号疯狂闪烁，屏幕上的记录倒是一成不变，仿佛本来就是固定的内容。
黑色铁墙与玻璃大窗阻隔了风雨，日月轮转，艾彼的周围好像永远也不会出现变化。
直到某一刻，超人的背影落在地面，将仪器逐一拿走。而那实际上，在正向的时间看来是在安装。
仪器不见后，墙壁开始解体，块状的铁皮一格一格消失，白色大理石复又重归眼前，却并不完整。
这座别墅不知是遭遇了什么，在超人将其改造前，变成了一座废墟，雕花破裂、银色水管像枝桠般伸出残垣断壁。
不要说墙壁，连房顶都不翼而飞。碎裂的地板上，一些鲜花从萎靡重新变得嫣然，再又缩进草地，而草也不断变得短小，直到还未破土而生。
就是在这时，超人再次倒退着飞回，来到艾彼面前。但这一次，他没有降落到地面。
眼前的他转过身，深深凝望了她一会，直到闭上眼睛，在半空中微微倾身。
他越来越近。
近到……
艾彼：【停！！！】

超人杀死小丑的第二年末, 森林被灰霾一样的厚雪覆盖，显示出一片肃杀的景象。
常年没有人迹的土地，却被施以剧烈的撞击。
超人和钢铁巨人一同陨落。
高耸的树木如草丛般伏倒, 四方山林惊起无数飞鸟, 而坑洞中央，两个类人生物还在厮杀。
超人余光撇见身后有一栋别墅, 心里一惊。但钢铁巨人灵活的手臂已经挥来，他立即低头躲避。
长臂如同银矛一般扫开了别墅的屋顶，伴随着骨折般的碎裂声，房屋被撕成上下两半，纸片样的砖瓦飞散到一旁, 落入雪中再无痕迹。
超人抵住巨人金属的胸膛, 将它再次抛向空中。
他来不及回头确认是否有伤亡，金属士兵坚硬的身体压回来，超人无法分神，只能迎战。
机器人的胸膛中包裹着绿色的氪石, 那是超人的天敌, 可以使他极度虚弱。
它正要打开胸膛，超人的热视线已经蓄势待发。金属士兵发射出更加粗壮的热视线, 与超人的撞在一起，胸膛的开口借此时机迅速打开又合上。
然而即便氪石的辐射只泄露出一点，也已经使超人痛苦不堪, 他咬牙坚持, 引导着这个坚不可摧的巨人转头，在它的视线面向深山的时候, 骤然抽身！
激光喷射出一条直线！两边的树木爆裂般被点燃, 金属士兵收回热视线, 超人却拽着它的手臂，将它扔向火线。
超人发丝凌乱，悬浮于半空之中，胸膛不断起伏，飞行的姿态却异常稳定。
他慢慢向前滑行，用热视线划出一道道火线，不久之后，深山成了一片火海！
金属变形的声音像是受惩之人痛苦的鸣叫，巨型机器人没有发声器官，但自然的法则代替它表现出了丑态。
它拥有根据环境快速进化的能力，它的“皮肤”在更新鳞片，声响只是一时的过程。
火海的幕墙迎来了它的主人。
超人穿过遮天的烟尘与灼热，停留在巨人的百米开外。
他的表情，比无面的机器还要无情。
金属士兵毫无由来地产生一种冲动，它进化出并非必要的发声器官，向火海前方的人形怒吼。
声浪将火焰冲向超人，半空中的人影却纹丝不动，只有红色披风在肩头飘扬。
钢铁巨人并不懂得，这种吼声的真名是恐惧。
银色鳞片从四肢翻覆，波光一般渐渐流动到中心，胸膛的金属缝隙泄露出一丝绿光，在弥漫的烟雾中几乎不可能为肉眼所见。
然而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超人快如闪电，以身为剑，从前至后穿透了杀戮机械的胸膛！
巨大的氪石被冲击成碎片，散落在茫茫火海之中，金属士兵发出自诞生以来的第二句声音，却是一声哀嚎。
钢铁与焦黑的树木一同向地面倒塌，交叠的声响在山谷中奏鸣，超人并不回头，径自飞向高空。?
身体的疼痛已经到达顶峰，超人飞得摇摇晃晃，但越远离氪石，他的力气就恢复得越好。片刻之后，他在云层之上的日照中完全康复。
他缓缓回过身，看向林中房屋。
破碎别墅露出了内里全貌，断裂的水管泼洒着水箱里的清泉，水花扬起的虹色中，有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超人的双眼迅速缩近视野，从完整的四肢看到一眨不眨的双眼。
艾彼站在那里，仿如一座雕像。
已成废墟的房子，无法拒绝访客。
他一步步走近，水花打在他的身上，洗净他身上的硝烟气息。清水顺着发丝和鼻梁跌落，像他凌乱的心跳一般不断坠在地面。
但眼前的人，丝毫没有被水流触及。
水从她的身上滑落，像从透明的玻璃上被隔开，她的发丝和衣襟都清清爽爽，完全不像和他身处同一个地方。
这不是真的，这是他所塑造的梦境。
她的手指伸在半空中，眼神真挚而专注，仿佛在在看一本无形的重要书籍。
他伸出手指，和她停留在空中的指尖相触。
不是梦境。
他的心中回响起她的名字。
她还活着，她没有被自己害死在大都会。
上万个名字，无数个失踪的人，他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
一种迟到了很久的悲痛刺穿他的身体，他将发热但没有变红的眼睛紧紧闭上，用尽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耳边传来呼救的声音。
他必须走了，队友正在求救。
但只要你还在这里，我就会回来，超人看向艾彼。
此后的半年，超人想尽一切办法唤醒艾彼，但全部都是徒劳。她不是中了魔法，也没有受到伤害，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他不再强求，仿佛接受了愿望只实现一半的命运。
虽然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等他也同样可以等。
也许世界和平的时候，白鸽会落在她的指上，到时候，她就会醒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在这。
有时候他会尝试一些新的办法，比如念诵诗一般的咒语、说一些她一定会感兴趣的话。
“联合国想让我阐明自己的政治立场，我去了。”
“他们说我不能为自己加冕。”
“可我的头上从来没戴过王冠。”
他在漆黑宇宙中凝视着水蓝色的小球。
耳内充满声调不一的问诘。
但比起很久之前，他能听到的罪恶更少了，而这，让他露出微笑。
“所以我对他们说，你们的视野太小了！”
“比起我，你们才是有立场的人！”
他把他们放在宇宙中，让他们站在瞭望塔的监视屏前，让他们真心的忏悔，在全世界面前反思自己的罪行。
再也没有人说他是自我加冕的王。
他有时也会对她说一些无法对旁人说的话，在这个洒满阳光的密林里，不会有质疑、不会有逼迫，只有她静静站在那里。
而他知道，她会理解自己。
红色披风逶迤在层层大理石上，超人坐在艾彼旁边，享受着许久未有的宁静。
“现在，我能听到所有求救声，看到所有的犯罪，如果你能醒来，就会看到这个世界变得有多好。”
他抬起视线看向艾彼，知道那身影依然没有丝毫触动，但这也是一种答案，他只需要这种答案。
数月后。
超人半个身体浸满了血与火，飞行在云际，内心充满愤怒与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