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木然道:“没。”
宁王听着她那死人一般的声调,突然想起她之前的作为。
她可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朴实本分,她在外玩弄野男人,在内勾搭叶闵。
她怎么做到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宁王微耸了耸眉尖,不再说什么,径自往前走。
他这次来,要查看互市布局,检查土堡防御,视察过后,又找了几个巡逻卫兵问起日常起居,譬如粮草供给等,还问起日常训练的强度等等。
他自己也曾经亲身在行伍之中体验,显然对这些很是熟悉,问了一番后,又抽查了这里的记录,吩咐青葛和另一个暗卫记录每日的进出关卡数据。
青葛和另一位暗卫记录誊抄着时,他自己去另一处查看。
差不多记好了,宁王却不回来,土堡将士和官员便有些忐忑,问起来。
青葛见此,便出去寻宁王,谁知四处看,却不见宁王踪迹。
问了旁边侍卫,这才知道宁王沿着土堡旁的小路往前走了,她观察了脚步痕迹,很快寻到,却只看到宁王侧影。
她正要上前,就见宁王正半蹲在一株浆果树前,抬手摘了一颗,放入口中。
浆果都已经熟透了,发黑发紫了,想来是极甜的。
这让青葛多少意外,他往日是不屑吃这些的,他不爱吃甜,也不会随便吃野外的什么。
这时,突然听到他开口道:“你觉得露甲草的果子好吃吗?你是真喜欢,还是帮他们骗我的?”
沙哑的声音突如其来传入耳中,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耳边有什么嗡嗡嗡的声音,天地突然蒙上一层阴影,她完全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了。
过了片刻,她才僵硬而缓慢地意识到,宁王不是在问她,而是自言自语。
他太过沉浸于自己心事,根本不曾留意到自己。
她待要细听,但他却不说了,就那么蹲坐在那片灌木丛前,一直低头看着那浆果出神。
青葛静默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撤离。
她并不太想看到这一幕,想必宁王也不想让自己的属下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她便施展轻功,以几乎无声的步伐离开。
就在即将走远时,她到底回首看了一眼。
宁王单膝弯曲,半蹲下来,做工精致的袍沿散落在草丛间,脸闷闷地埋在手心中,发间玉带也随之自肩头垂落,搭在一旁灌木丛中。
这样的他,像是一个被抛弃了找不到家的孩子。
她这么远远望着,隔着摇曳的萱草,视线有些模糊。
良久,她收回目光,沉默地回去,和几位暗卫侍卫一起恭敬地立着,等他回来。
只当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赶在缥妫使者抵达前, 青葛的三件衣袍终于做好了。
因青葛为女子,但又行武职,是以这三件衣袍都是采用男子衣袍样式, 为对襟窄袖袍衫, 腰部搭配革带,下面则是大口宽裤, 衣袍上是金丝银线绣成的飞天流云, 并有暗紫流云沿边,精致考究。
晚照见到时, 也不免赞叹连连:“殿下对你越来越器重了。”
青葛望着铜镜中自己高高挽起的发髻, 以及修长流利的颈部线条, 隐隐有些担心。
她往日着暗卫衣袍, 头发胡乱挽起, 这些都起到遮掩作用, 不至于让自己曲线毕露, 但现在穿上这样考究的长袍, 又要特意将头发梳理齐整,倒是显得利索飒爽了许多。
她担心头颅以及颈部的线条会让宁王感到熟悉。
不过显然晚照的心思不在这里, 她在盯着青葛的前胸处。
往日暗卫都会缚胸, 尽量隐匿女子气息,免得太过暴露自己, 但现在青葛要以女子之身招待缥妫公主,又要考究富贵一些, 自然不好太过掩饰,再加上夏日衣衫到底单薄, 那里便一目了然。
平心而论,作为女子, 她必须承认青葛的身子生得好,形状仿若桃子一般,饱满浑圆,盈盈动人,几乎呼之欲出。
仔细看,似乎左边形状略有些不同?
青葛察觉到晚照的目光,她自己也仔细看了一番,虽说细微差异,但仿佛确实能看出来。
其实她已经尽量掩饰了。
晚照提议道:“穿一件夹层亵衣?”
夹层衬棉的亵衣可以缠裹前胸处,以此隐藏峰峦之形,不过一般是春秋冬三季才会穿戴这些,如今正值盛夏,这三件衣袍都是薄软布料,是以青葛里面搭配薄纱袜肚,这薄纱袜肚因为薄软,只能稍微束缚,不能太过隐匿峰峦形状,更不会起到束缚作用。
青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沉默了一会,道:“不,就这样吧。”
若不细看,其实看不出来的。
若细看……
随便他们看。
况且,宁王若对着自己细观,这也是一个让他不至于起疑的特征。
要知道她和宁王分别时才刚生产三个月,他对自己最后的印象自然是那时候的体型,如今和之前大不一样了,无论是峰峦的丰润程度,还是左右略显不一致的高度,还是腰肢的柔韧程度,都不同了。
他看了后便不会觉得太熟悉了。
为了迎接缥妫来使,朝廷着令组成的钦使团早就聚在宁王府,诸般商讨研判,青葛也参与其中。
这日傍晚,青葛和鸿胪寺以及其它官员一起详细商谈过接待事宜后,前往天鸿阁向宁王回禀。
青葛走进去后,恰好看到小世子也在,地上铺了织锦的地衣,小世子穿了粉嫩嫩的小肚兜,颈子间围着软绸巾帕,手中攥着一件黄蜡做成的凫雁,正玩得不亦乐乎。
因长牙的缘故,他口水特别多,如今这么玩着,小口水滴滴答答顺着下巴往下淌,浸润了巾帕。
青葛进来时,他听到动静,趴在那里看过来,一看到青葛,他好像愣了下,之后便冲青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这一笑,口水越发顺着小嘴巴流下来,晶莹透亮。
此时宁王正低首伏案,并不曾抬头看,于是青葛便顺势冲小世子挑眉,给他一个眼色。
小世子便欢喜地冲着青葛拍手,啪啪啪的,口中还发出撒欢的声响。
宁王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却恰好看到青葛的侧影。
他的视线微顿过后,便不着痕迹地自她颈部往下滑,巡过她的肩部,胸部,以及腰部。
玉带轻束,勾勒出纤细腰肢,宽大衣袍的下摆线条流畅,既飒爽干练又显出几分庄重贵气来。
常年习武的女子,又是轻功超绝的,自是练得身姿挺拔纤细。
平时并不觉得,如今着了这华美考究的衣裙,便凸显出和寻常女子不同的身段。
青葛感觉到宁王的视线,这让她的脚步微顿了下,不过她还是状若无事地走到宁王面前,向宁王见礼。
宁王略颔首,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手中公函,眸底晦暗,让人琢磨不透。
青葛也不管他怎么想的,径自禀报了明日迎接缥妫使者的安排。
她这么说的时候,一旁小世子盘腿坐在那里,睁着晶亮的眼睛,茫然地张着小嘴,看一眼宁王,又看那一眼青葛,小脑袋转来转去。
青葛禀报过后,宁王突然抬手,托着下巴,神情散漫地看着青葛:“有个事情和你说下。”
青葛:“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宁王从一旁公函中抽出一件,直接递给青葛。
青葛疑惑,恭敬上前,双手接过来,粗略扫过,却是意外不已。
这竟是来自皇都的诏书,诏书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宁王:“打开看看。”
青葛便拆开上面的腊封,却见里面是带有瓜瓞印纹的白麻诏书,她快速扫过,这竟是为她封赏的诏书,提她为从六品禹州防御副使,入禹州边境军统制。
她惊讶地看向宁王。
宁王微后仰,掀起眼睨过来:“可还记得,当日你自皇都出发前往缥妫,本王曾经说过,等你归来,本王对你另有安排。”
青葛想起往日,道:“属下记得。”
宁王略颔首:“本王从来
言出必行,你出使缥妫时,本王已经把你名字递到了户部,以待封赏,只不过后来便暂时搁置了,如今你自缥妫归来,功绩昭著,理应嘉赏,是以本王已陈情帝前,为你请旨,擢升禹州防御副使一职。”
他淡声解释道:“虽说只是虚职,你依然效命于千影阁,但这也算是为你将来谋一条出路,来日你离开千影阁,会再行安排。”
青葛听此言,也是万万没想到宁王会对自己做出这种安排,要知道朝廷每年一次考核升贬,若是错过这一次,便要等下一年,便是宁王的请旨也不能轻易破例。
所以他今日所言,应该是实情,说明他早在一年前已经开始为自己安排,并拿到了擢升名额,只是因自己不在而搁置,如今才重新把这擢升落实了。
所以……当时他说自己回来后,他对自己另有安排,不是敷衍自己的虚话。
这让青葛有些感动。
没办法,做人下属的,特别是暗卫这种随时丧命的差事,能被主人看重惦记,就有些受宠若惊。
青葛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但还是觉得……他比自己想得要体恤一些。
从六品的武职不算什么大官,在皇都在宁王眼中芝麻大而已,但按照品阶算,放在地方折算为七品文官,也可以是一方父母官了。
对于暗卫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出路,她应该感激涕零。
于是她很是恭敬地道:“谢殿下,属下不胜惶恐。”
宁王神情矜贵,散漫,并不甚在意的样子:“没什么,这都是你该得的,况且这次你也参与接待缥妫使者,身上带了武职品阶,总归名正言顺一些。”
青葛:“是。”
宁王又道:“你接待缥妫公主,可以陪她看看我们禹宁的风土人情,记得去库房支领一些银子。”
青葛:“好。”
宁王这才吩咐道:“下去吧。”
青葛便拜别宁王,离开时,小世子依然眼巴巴地看着她,那小眼神一直跟随着她转。
她脚步顿了顿,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出去了。
宁王目送着青葛离去的身影,一直到她走出书房。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游移至窗牖处,看着窗外她的身影。
他以手支着下巴,不动声色地品味着。
她乌黑柔亮的发丝高高挽起,鬓边用了一根玉钏,玉钏上是剔透鲜亮的玛瑙,倒是衬得那如雾云鬓越发灵动俏丽。
这让宁王想起晨间时,他的王妃慵懒睡在榻上时,自锦被中散落的乌发。
她那头秀发竟很有些她的味道。
他眼睫掩下,在心里把她的身影和那个女人重合。
似乎不太一样,身形不同。
还有哪里不一样?
他眼前竟浮现出青葛起伏的峰峦线条。
盛夏时的衣着过于薄软,那里浅浅地缚着,虽遮得密不透风,但却越发引人遐想。
他蹙眉,仔细回忆着适才看到的细节,似乎两边略有些差异?很细微,但确实不太一样?
可他的王妃并不是这样的……
宁王这么想着时,蓦然意识到什么,犹如被冷水兜头泼下,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他僵硬地沉默了片刻,深吸口气,之后抬起手来,缓慢而挫败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他是疯了吗,到底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能是!
青葛带领宁王府侍卫出禹宁迎接缥妫使者,在禹宁城外约莫百里处,见到了缥妫使团,为首的果然是乌缇公主。
乌缇公主见到青葛也是颇为欢喜,跑过来热情地抱住她:“青葛娘子,竟是你!”
青葛笑着说起如今自己身份,说自己已经是从六品,负责迎接缥妫使者,乌缇公主自是惊喜连连,喜欢得直蹦。
乌缇公主拉着青葛的手,向青葛大致介绍了他们的使团,原来缥妫王对于和大晟的结盟以及互市颇为重视,是以这次组成了一个约莫百十人的使者团,还赶来了缥妫特有的骏马,带来了黑貂以及各样珍稀宝玉。
至于使者团中,除了乌缇公主以及缥妫相关官吏,还包括精通大晟语的部落老人,缥妫的商人以及各部落的首领,最让青葛意外的是,姚老爹竟然也在其中!
姚老爹见到青葛,也是倍感惊喜,当即向乌缇公主禀报了青葛帮他们杀狼的种种。
缥妫使团众人听了,自然敬佩不已,连声夸赞。
在场的大晟官员,原本想着青葛是千影阁暗卫出身,只是机缘巧合一起接待缥妫使团,又想着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并不看在眼里。
如今青葛竟和乌缇公主并缥妫使者如此熟稔,俨然是至交好友的样子,当下也不敢轻视,反而敬重起来。
当晚,青葛等人和缥妫使者团一起就地安营扎寨,点了篝火,大家一起喝酒吃肉,倒也痛快。
说话间,乌缇公主提起他们这一路来的种种,原来他们路上遇到两次械斗,都是西渊东部各部落的争斗,还遇到一次蒙面杀手的袭击。
青葛细细问了一番,最后不免蹙眉,以她往日经验判断,这蒙面杀手应该是来自夏侯世家。
如今夏侯氏对朝廷心存不满,他们怕是也顾忌大晟和缥妫的结盟,是以从中破坏。
不过对此她自然不敢提起,毕竟明面上夏侯氏还是宁王府的岳家,这些曲折的恩怨罅隙一时也不好和外人提及,语言不通,又涉及大晟种种局势,乌缇公主未必能够完全明白,若是说不明白,反而横生枝节。
乌缇公主却冷笑一声,道:“我自然明白,他们恨不得要我们死,他们不想我们来到西渊边境,盼着我们一辈子窝在家里不要出来!”
她一甩头:“我偏不如他们意!”
青葛看着她黑而长的发辫甩起来,迎着火光,既飒爽又好看,不免笑了。
当晚大家一起宿在营帐中,青葛和乌缇公主同住一处,乌缇公主根本不睡,她兴奋地拉着青葛说话。
她先好一番盘问,问大晟有什么俊美男子。
她满脸期待:“要好看的,像你们书中的潘安那样好看,还要武艺高超,至少像你这样的武艺,还要对我言听计从,还要……”
她一口气提了许多条件。
对此,青葛表示:“我们大晟男儿大多俊美,一个个全都才华横溢武艺高强,你可以慢慢挑,实在不行让我们殿下为你多寻觅几个好的。”
乌缇公主眼睛亮晶晶:“那你们宁王呢,他长什么样?我可是听说,他是大晟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
青葛惊讶:“你从哪里听说的?什么叫第一美人?”
乌缇公主挠了挠头:“听过往商人说的,不对吗?难道有比他更美的?”
青葛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她,正色道:“我们殿下生得确实相貌俊伟,但这样的男子可不适合给你当夫君。”
营帐外的篝火在跳跃,乌缇公主眼睛中闪着惊讶:“为什么?”
青葛看着乌缇公主略有些天真的样子,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乌缇公主对宁王有什么想法的。
这绝对不行。
所以她便干脆抛开禁忌,开始给她讲,讲他联姻,讲他王妃跑了,讲他性子差!
总之那些世人皆知的事,都大致给她讲讲了。
乌缇公主听得瞪大眼:“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有人要……在我们那里,只怕早被赶出去,这辈子注定打光棍!”
青葛无奈:“这也没办法,他是禹宁王,位高权重嘛
乌缇公主却不敢苟同:“管他是谁,我看他就是欠打。”
青葛:“……”
乌缇公主摇头,恨铁不成钢:“应该扒光了吊在大梁上用蘸着辣椒水的皮鞭抽!”
青葛微吸口气,不言语了。
这种话,一定一定不要让他听到。
不然这结盟怕是要谈崩了。
第二日,大晟钦使团陪着缥妫使团回到禹宁,在抵达禹宁边境时,便有大晟前来接应使者的依仗,按照禹宁往日惯例,边境戒严,官道肃清,王府护卫铁骑于四更时分抵达,并有鸿胪寺官员穿戴礼服、冠冕及配饰,前来迎接。
乌缇公主等一眼看过去,便有些惊叹,指着其中一位官员问:“好大的威风,这便是你们宁王吗?”
青葛看过去,之后道:“这是鸿胪寺少卿,奉皇命前来负责款待诸位贵客。”
乌缇公主:“竟是这样。”
只是一个普通官员便有这么大的威风和讲究呢。
青葛知道乌缇公主不懂,便陪着解说,将这边大致情况都说给乌缇公主。
乌缇公主听得连连点头。
待到缥妫使团快要进城时,便见接应仪仗到了,有卫士手执莲形火炬,并有锣鼓队在前,驱逐了两头大象,那大象都以宫锦为衾,披红挂彩,象头上还有金響缠络。
这浩大声势,只看得乌缇公主心花怒放,缥妫众位使臣中来过大晟的也就罢了,那些没来过的,眼花缭乱,惊奇不已。
待到入了城,乌缇公主望着那殿宇楼阁,林立店铺,更是东看西看。
青葛见此,只能暗自提醒,她才勉强收住。
在声势浩荡的鼓乐之声中,鸿胪寺少卿并青葛等人陪同缥妫使团来到禹宁的驿馆,这些驿馆都是早就准备好的,处处周到体贴。
在一切安顿后,青葛便回去宁王府向宁王复命,详细禀报了迎接缥妫使团的种种,当然也包括乌缇公主提起的一路遭遇。
宁王听完后,却是道:“倒也预料之中。”
不只夏侯家族,还有西渊东部一些部落,显然大晟和缥妫的联盟对他们不利,是他们要极力阻止的。
不过……螳臂挡车罢了。
宁王道:“对于夏侯氏本王自然另有安排,你小心为上,但不必太在意。”
青葛:“是。”
她知道这一段自己迎接缥妫使者时,宁王也是忙于和朝廷商议对此,对付夏侯氏,不过具体详情便不是自己可以探知的了。
宁王又道:“这几日,朝廷钦使团会和缥妫使团详谈,你需要和缥妫公主交好,并在关键时候帮助调停。”
他望着她,严肃而冷漠地道:“本王不希望这其中有任何差池。”
青葛:“属下明白。”
宁王略沉吟了下,道:“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加以试探。”
青葛:“什么?”
宁王:“你知道夏侯见雪的身世吧?”
青葛心中微虚:“知道。”
宁王:“夏侯瑾穆虽然只有这一个女儿,但是夏侯夫人在西渊时却还有一个女儿,那个女儿便是昔日缥妫王胜屠雅回的女儿。”
青葛这时候也不能装傻了,只好道:“属下倒是曾经听乌缇公主提起过,也曾经在缥妫王宫看到过这位小公主的画像。”
宁王视线倏然射过来:“那个小公主,长成什么模样?”
青葛蹙眉回忆一番,才道:“才两三岁的小娃儿,看着倒是也雪白粉嫩,很是讨人喜欢。”
宁王:“和王妃可有相似之处?”
青葛心里明白,宁王此时寻找王妃的思路已经不局囿于“军户女”了,他开始从夏侯见雪的血缘亲人着手了。
于是她便道:“只是两三岁小娃,谈不上相似不相似吧?不过以属下看——”
宁王紧声问:“以你看,如何?”
青葛道:“以属下看,他们缥妫人虽是舜帝之后,也是我中原支脉,但远走西渊,常年居住于西方之地,那缥妫又是一年三季凉寒,常年狼皮貂衣护体,数百年上千年下来,他们的面貌已经和我们中原人士略有不同,所以属下觉得,从面相看,那位小公主倒是和乌缇公主相貌相似。”
宁王垂着疏长眼睫,如有所思。
青葛:“但属下看到的那幅画像年代久远,且经过一些磨难,是以破旧粗糙,并不清楚,若要知道那位小公主相貌如何,兴许还是得请教乌缇公主。”
宁王指尖轻轻敲打着案几,低声道:“不过乌缇公主当时年幼,未必记得此事。”
青葛特意道:“殿下,其实乌缇公主也曾提起,说他们一直在寻找这位小公主的下落,那位小公主叫宇兮公主。若是殿下有所怀疑,我们倒是可以主动提起帮她寻找,她必感激不尽,我们可以趁机从她口中知道一些宇兮公主的相貌以及其他特征,她便是不记得,也可以请她问起缥妫王宫中的老人,为我们提供线索。”
宁王倒是赞同,他淡淡地道:“可以,你先和乌缇公主谈,有什么结果随时向本王禀报。”
青葛:“是!”
当下青葛恭敬拜别,她笔挺地走出千影阁的时候,脑子却在迅速转着,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应对。
唯一庆幸的是,昔日缥妫王廷早就败落,知道当年胜屠宇兮相关的人等早已不在,便是这位乌缇公主对胜屠宇兮也是所知不多。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在罗嬷嬷以及夏侯夫人一行人身上了。
若是宁王从他们那里知道胜屠宇兮被“卖为菜人”循着这个线索,说不得就记起自己这个“西渊菜人”,从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其实宁王要想踏出那一步找到真相很简单,他是自己的主人,随时可以命令自己露出真面目。
很简单的一件事,简单到一旦怀疑马上可以验证。
况且每个暗卫都有底案,底案中存着关于这个暗卫的一切资料,包括身体特征以及原本相貌等。
叶闵负责掌管千影阁一切事务,宁王从不过问,但宁王可以随时抽检查阅藏书阁的一切密件,包括每个暗卫的底案。
当时叶闵给自己办户帖,退出千影阁,按说那个底案应该已经彻底销毁了。
可……谁知道叶闵是不是诓骗自己的。
所以她必须从中作梗,帮他彻底斩断这条线索,绝对不能让他把胜屠宇兮这四个字和菜人联系在一起。
她蹙眉想着罗嬷嬷,当年卖做菜人时,罗嬷嬷并不在场,她不记得有罗嬷嬷在。
且罗嬷嬷自始至终没怀疑过“王三”可能是“胜屠宇兮”,所以必然有什么根深蒂固的想法让她杜绝了这个念头。
但最好是不要让她说出更多关于胜屠宇兮的线索,万一引起怀疑呢……
还有夏侯夫人和夏侯止澜那里,她绝对不能让他们见到宁王。
青葛这么想着时,心里突然轻松了。
自己在暗,宁王在明,自己就在他身边,可以随时把控他一切怀疑方向。
他也许对自己有过短暂的怀疑,但如今缥妫公主到来,他的思路转变到了夏侯见雪姐妹身上,那自己暂时可以安全了。
至于如今的乌缇公主,她须霸占住她,先设法多套一些话,再见机行事就是了。
第94章 七夕乞巧会
第二日宁王设宴款待缥妫使者, 青葛便格外殷勤,五更时分便起身,前往驿馆陪伴乌缇公主。
这时候乌缇公主正准备送给宁王的各样珍稀礼品, 同时也接到了宁王府送给缥妫使者的物件, 每个人都赏织金衣以及鞋袜一套,另有彩缎、绢、纻丝衣等, 这些都是缥妫少见的, 他们自然倍觉新鲜。
乌缇公主欢喜之余,也是喜上眉梢, 青葛便趁机和她闲谈, 如此闲谈间, 不经意间将话题扯到了宇兮公主。
一提这个, 乌缇公主也有些犯愁:“这次前来大晟, 父王也曾提过, 希望能借机寻找宇兮公主下落, 说如果宇兮公主活着, 也许流落到西渊边境呢。”
青葛正想借机和她谈这个,便提议道:“或许你可以和我们殿下提起, 这样由我们千影阁帮你寻找, 岂不是事半功倍?”
乌缇公主:“有道理。”
青葛颇为耐心地问道:“那你可有宇兮公主的画像?”
乌缇公主:“有啊,你见过那个, 这次我还带了一份临摹本呢。”
青葛一听这个,忙按下她的心思:“临摹本?那个实在不清楚了, 也不管用吧,若真想找, 还是需要这位公主如今长大后的
相貌。”
她便胡乱猜想着:“这位宇兮公主不是有个妹妹吗?”
乌缇公主听了,脸色微变, 郑重地道:“妹妹?妹妹有什么用?又不是一个爹,长相能一样吗?”
青葛:!!!
等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她循循善诱地道:“这也要看两个爹长相是否一样吧?”
乌缇公主当即道:“那当然不一样!我们雅回王和夏侯家的人,相貌能一样吗?”
青葛颇为遗憾地道:“那样的话,姐妹两个不可能长相一样了……”
乌缇公主点头,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听说,我才出生时候,大家都说我和宇兮公主长得像呢,说我像宇兮公主一样好看。”
青葛看着乌缇公主那和自己完全无半分相似的脸,颇为赞同地道:“那就是了,毕竟是同宗同族。”
乌缇公主便沾沾自喜起来:“我也觉得,宇兮公主是我堂姑呢!”
青葛望着乌缇公主,道:“我们大晟有宫廷画师,画技精湛,或许公主可以把宇兮公主三岁时的画像拿出来,再根据殿下你如今的相貌,由画师对宇兮公主的相貌进行推断,从而摹出如今宇兮公主应该有的样子,再托我们殿下为你寻找。”
乌缇公主恍然:“这法子倒是好,难得你竟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青葛陪着乌缇公主前去赴宴,宁王府为了招待贵客,这宴席却是设在丽泽湖畔。
青葛陪着乌缇公主上了马车,一路上便见店铺林立,人烟浩闹,待到抵达丽泽湖畔,又见这里早绑缚了山棚,并挂设帷幕,又有笙箫鼓乐以及歌舞伎者,不免赞叹连连。
这时再有仪仗官员上前接待,并引领乌缇公主进入宴席,见过宁王。
宁王今日着云龙纹雪青纱袍,犀角玉带束住劲瘦腰肢,下面深红色蔽膝流溢散开,发间则戴了玉犀簪,一眼望去,雍容奢华,内敛稳重。
乌缇公主本来还有些东张西望的样子,一看到宁王便本分许多,言语间也恭敬拘束起来。
青葛不着痕迹地再次看了宁王一眼,他这样子确实太过威严,很能镇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