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道:“我怕这驿站的到底是粗人,做出来的不太干净,是以我亲自动手煲的,还请殿下和娘娘品尝。”
这时候罗嬷嬷也从旁伺候着,见状那脸色就不太好。
一个女官,跑来这里讨好,不觉得丢人吗?
不过青葛却颇为友善,笑着问起来:“这汤中都加了什么?”
崔姑姑也有些意外青葛的温和,便笑着讲起来。
不过讲的时候,眼神自然是望向宁王的。
宁王听了,也便夸道:“崔姑姑素来做事细致,这一路过去皇城辛苦你处处打点周到。”
崔姑姑微垂着颈子,脸上很有几分笑意,看着温温婉婉的,倒是有几分动人。
青葛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想行吧,就你了。
于是用过早膳后,宁王说要带她过去山中逛逛,她便推脱道:“到底是有些累了,不想走动,想留在房中歇息。”
宁王墨眸含笑看她:“你昨晚不是说山里的鱼汤鲜美吧,等下我们过去自己捉几条来,你一起过去看个热闹?”
青葛:“还是算了吧,我在家等着殿下捉鱼大获而归。”
宁王却不由分说:“昨晚不是已经歇了一晚,出去走走,若你嫌累,孤命人准备软轿就是,哪里能累得到你?”
一时又问旁边的崔姑姑:“崔姑姑,备轿。”
崔姑姑自然是盼着青葛不要去的,她倒是盼着能和宁王更亲近啊!
宁王这么说,她有些失望,不过此时也说不得什么,少不得含笑应着。
青葛听这话,也是无奈。
也幸亏自己是假的,不是什么真正的夏侯见雪。
不然就宁王这不霸道自专的性子,夏侯见雪怕不是早气跑了。
人家要休息,他却非要拽着出去。
青葛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却也没用软轿,山路崎岖,她并不想这么折腾底下人。
不过出去后,却见除了伺候的一行人等,前后还有诸多持刀亲卫,远远地散在附近,并提前排查周围路况。
青葛见此自然明白,这次宁王带着夏侯氏王妃过去皇都,看似悠闲逍遥,其实一路上诸多危险,是以纵然是在这随云山,也要处处当心。
她如今身兼两职,看来作为暗卫的自己还是要时不时露面,以防别人起了怀疑。
等今晚或者明早,她务必寻个由头以暗卫身份见宁王。
一时又想起叶闵,他有事耽误了,会一两日赶过来。
自己如今可以随意,等叶闵来了,那就必须躲开他,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容。
这么想着,一行人已经出了驿站,却见晨间的雾气弥漫,如茵芳草,一时也是心旷神怡。
尤记得当时她离开千影阁,正是奔波无去处,却遇到了莫经羲,就曾经沿着这山路上山去,那时候路边那褐色枝条只是浅淡花苞,如今却已经是香轮暖辗,莺啼芳树。
这会儿山路上游人络绎不绝,一个个都是带妻挟子,嬉游游玩,其间还夹杂着穿了红绿戏衫的,都赶着热闹爬山,路边还有货郎叫卖各样香炉香球,颜色鲜艳的花篮,闹杆,鼓吹之类,还有新奇瓜果点心。
青葛不免疑惑:“怎么都在卖这些?”
宁王:“今日是佑圣真君诞辰,山上有一处真君道观,我们正好赶上热闹,过去看看。”
青葛:“竟是这样。”
宁王:“我们正好赶上了,所以停歇两日,一则歇脚,二则正好凑个热闹,你上次不是还种了桑树许愿吗,如今赶上这真君诞辰,可以再许一个愿,一定灵验。”
青葛便哑然失笑:“我哪有那么多愿望!”
况且,这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知道泥塑的佛像神仙并不管用,不过是给人一个安慰罢了。
宁王笑道:“过去凑个热闹,然后我们就去捉鱼。”
青葛这会儿也精神起来:“好。”
当下两个人沿着山路往前走,倒是也不急,边走边欣赏着这山中风光。
却见随云山上苍松翠柏,高下相间,更有些桑枣树夹在其间,下面则是澄澈水潭,远远望去,山水交融,竟宛若挥洒泼墨的山水画。
到底时候还早,山中还弥漫着清新的水汽,青葛穿了鹿靴,那鹿靴踩踏在沾满露珠的新草上,便留下浅淡绿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青葛这鹿靴却并不让人那么舒心。
据说夏侯家的女儿虽然不缠脚,但是也有些闺中特有的秘法可以让那双脚纤细修长好看,青葛是自小苦练的,是要跳跃跑纵的,脚型自然和夏侯嫡女的不同。
为此,莫经羲在那几日也特意赶制了一些鞋子,并把昔日夏侯家嫁妆中的鞋子撤下来,如此一来,其实大多鞋子并不是太精细。
往日那些软底鞋子也就罢了,这双鹿靴,却是不够讲究。
青葛也只能故作无事,跟随着宁王往外走。
心里想着,还是赶紧让罗嬷嬷帮自己做一批新鞋子,之前到底疏忽了。
这么走着间,宁王突然停下了脚步。
青葛:“殿下?”
宁王的视线扫过她的鞋子。
那是一双用料精良的鹿皮靴,不过显然于她来说并不是十分合适。
他看着她:“累?”
青葛:“还好……我虽然往日喜欢蹴鞠,但是不曾走过山路,有些不习惯。”
宁王叹:“未免太娇气了一些,适才让你坐软轿,自己又不愿意。”
说着,他伸出手牵着她:“过来,我牵着你。”
青葛:“嗯。”
继续往前走,草丛间还残留着露珠,湿漉漉的,会打湿鞋子,偶尔间也有叽叽喳喳的什么鸟儿自眼前掠过,留下些略带着山林浅淡潮气的羽毛。
宁王领着青葛往前走,在要跳下一处略显陡峭的山坡时,他干脆纵身一跃,利落地跳下,之后伸出胳膊来:“跳。”
青葛意外,没想到这样。
她站在那里,提着裙摆,望着下方对她张开双臂的宁王,有些犹豫。
宁王:“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他的声音清朗笃定,洒脱飞扬。
青葛怔了下,看着下方的宁王。
此时晨曦洒落下来,春日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过于俊美的脸庞上,总是矜贵傲慢的男人却含着笑,他筋骨分明的大手伸展在阳光下,眼底是纵容的温柔。
太阳的温暖和夜晚的清冷交织在一起,青葛的心在这一刻五味杂陈。
最后她到底抿唇轻笑,之后放开双臂,往下跳去。
她果然被他接住,抱在怀中。
这一刻感觉自己是翩翩飞舞的彩蝶。
宁王牢牢地搂住她的腰肢,在她耳边笑:“你看,接住了。”
他这么说话时
,青葛闻到了松木的清新。
她红着脸,抿唇笑:“殿下真好。”
很轻的声音,却让宁王眉眼溢出更多的温柔。
放开她后,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很快就到了。”
青葛:“好。”
待到上了山来时,日头也不过刚刚出来罢了,但是真君道观前已经热闹得紧,各样买卖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旗伞花篮比比皆是,还有那头戴卷脚帽子身穿红绿戏衫的,翻飞跳跃,引来众人一片喝彩。
宁王领着青葛,看这看那,看得倒是津津有味,还买了诸样小食,如梅鱼干,鲜鹅鲊和糟脆筋等,青葛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宁王却不吃的,只是看看罢了。
青葛便笑:“殿下这样,让我觉得你好像是专陪我游玩的。”
宁王笑看她一眼:“对,我是你跟班的随从。”
青葛便笑:“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随从!”
这不是要人命吗,折寿!
宁王握住她的手:“走,去里面看看。”
这道观内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各处都是游人众多,大家拿了彩果背着香火,烧香祭礼,烟雾缭绕。
宁王:“这里倒是香火旺盛。”
青葛看众人虔诚跪拜的样子,便想起自己当时在栽种桑木时许下的那个愿。
一时不由侧首,望向宁王:“殿下,你信神佛吗?”
宁王不太在意地道:“自然不信。”
青葛沉默。
宁王笑道:“若一个人不思进取,只知跪在这泥塑前祈求,神佛们哪里会搭理他?凡事总归要靠着自己,世间从不曾有什么坐享其成无功受禄。”
青葛赞同:“殿下说的是。”
不过她却想着,他出身富贵,自小锦衣玉食,纵然曾经走遍四方,看尽百姓疾苦,那又如何,说到底回首过去那二十三年,他太过顺遂。
所以他不知道,面对这世间事,当无从下手,无能为力时,世间凡人自然只能寄希望于那渺茫的神佛了。
宁王抬起手,握住青葛的:“走吧,我们过去后院看看。”
青葛:“后院?”
宁王:“我们从道观后面离开,从那里下去有一处瀑布,我们可以在那边溪水中捞鱼。”
青葛很有兴致:“好!”
当下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进去道观,这里拐弯那里绕路的,最后终于到了道观后面,谁知道这里香火也颇为旺盛,更有人围了一棵树在那里跪拜,树上还挂了许多红锦绳结成的手链儿,在烟火中一荡一晃的。
宁王和青葛不懂这是做什么,一起站在那里好奇地看。
那边有一小道长口中叫卖着“相思缕”,时不时有人去交了铜板领一对,领的都是年轻男女。
宁王便懂了:“这都是一对一对的,取一个月娘红绳的彩头,给这些男女都拴上。”
他这么一解释,青葛突然想笑。
本来挺正经的一件事,被他说得仿佛人家是骗子!
宁王看她憋着笑的样子,自己也笑了笑,提议道:“要不我们也求一个?”
青葛:“才不要呢!”
被他那样一说,这件事就显得很傻,傻透了。
然而宁王听这话,却是眉骨微动:“这是要取一生一世的意思,也是一个好兆头,为什么不要?难道你不想和孤拴在一起吗?”
青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你又不信,也不会戴,还是留着给那些信这个的吧,这也算是功德呢。”
宁王:“那孤偏要来一对,若孤的王妃和孤共效于飞,一世厮守,这才是大功德。”
青葛却不想要:“我不戴。”
宁王:“你不能不戴,孤这就去买来。”
这时宁王径自上前。
有了上次栽树买水的经验,他自然是准备了银子的,上前给了道士一块碎银,便要了两根相思缕
他径自将一根相思缕递给青葛:“来,你一个,我一个,我们长长久久。”
青葛便想笑,不过还是接过来戴上了。
宁王戴上后,自己伸出手看了看:“其实还算好看。”
青葛看过去,他的手修长好看,整洁干净,这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而袖口的沿边更是精致讲究。
结果如今戴上这么一根红通通的相思缕,就很不搭,不伦不类的。
偏生他还郑重其事地举起来研判一番,就很好笑了。
于是青葛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是挺好看的。”
宁王轻哼了一声,黑眸瞥她一眼:“不许笑了!”
从后院出了道观后,路却不好走。
显然寻常游人并不会走这条路,以至于道路狭窄艰难,有稠密的灌木以及招展的树枝,脚底下更是杂石荒草。
宁王便干脆握着青葛的手往前走,有侍卫拎着长剑,拨开濡湿的枝叶,于是风一吹,便洒下一片稀薄的水汽。
清凉中带着艾草的甘香,也有捂了一夜的潮湿暖意。
青葛便觉一切都美好到了极致。
宁王这么走着,笑道:“等会看我给你捉鱼吃。”
青葛笑得眼睛晶亮:“你会捉吗?”
他都是要别人伺候的。
宁王清绝的眉眼飞扬含笑:“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行人穿过那片山林,来到了溪边,山溪边落叶深厚,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音,又听到潺潺流水之声。
于是急走几步,便很快豁然开朗,却见前面有一处瀑布,流水洒在下面碧绿的湖水中,溅起点点翠玉。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将峭壁的边缘以及瀑布都染成了金黄色,美不胜收。
崔姑姑等人一直远远跟随着,并不敢上前搅扰。
此时总算走近了,亲眼看到宁王竟抱着王妃,又看宁王牵着王妃的手,夫妻二人并肩而行。
她是有些不敢信的,宁王是何等人,王妃是夏侯家的女儿,他就这么宠爱她吗?
她看得心里酸涩。
一时又觉得,宁王喜欢的并不是什么女子,而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
他只是给予自己妻子疼爱,也给予夏侯家嫡女敬重罢了。
而自己比那女子只是欠缺了一层身份。
眼见宁王和王妃抵达这溪边,她也就无声地带着人,体贴地清理过一处草丛,铺上了草席和丝垫,又挂起了帷幔,这样可以供宁王和王妃歇息。
一切都处理妥当,她上前道:“殿下,娘娘,先坐在这里歇息片刻吧?”
宁王却没理会她,只是笑问青葛:“你坐在那里看着,孤来捉鱼。”
青葛:“好。”
于是青葛过去旁边坐下,宁王便和大家伙一起捉鱼去。
崔姑姑陪在青葛身边,看着大家用粗硬的枝桠削过后,做成简单的木叉子,用来叉鱼。
宁王显然很有兴致,干脆撩起袍角,迈入水中。
他捉鱼时,动作利索精准,看准了一条鱼,木叉子猛然叉出,须臾间之间水花四溅,水中那条鱼便剧烈翻腾,他直接一把捉住,扔到岸边,一时自有小厮去捡拾。
崔姑姑望着宁王的背影,眼底便泛起痴迷来。
青葛悠闲地观赏着这山中风光,心里却在想着,这崔姑姑未免有些磨叽了,她就不能干脆一些?
恨不得直接把她塞到宁王床上。
宁王今日对自己实在是好,过于温柔了,纵然知道宁王温柔对待的是他的王妃,是夏侯氏嫡女。
抛却这些身份,他正眼都不会看自己。
如果自己为了这些温柔假象而沉迷,那就可笑了。
可……真的很难不受影响。
是以青葛也在挣扎,挣扎着让自己逃离。
不过是虚无的幻象罢了,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不能一直贪恋沉迷。
这时候,宁王已经准备上岸了。
再是讲究的人,此时在水中玩了这半晌,袍角也已经染上了湿意,就连墨发和脸上落上了水滴。
崔姑姑见此,道:“殿下怕是要用大巾,娘娘——”
她看向青葛。
她虽细致,想到了,但是她身为女官,断然不可能在王妃面前跑去王爷跟前伺候,崔姑姑知道这是逾越。
她能在宁王身边照料多年,且得宁王赏识,自然是有些原因的。
青葛看得出,崔姑姑很想上前,但她还得按照规矩行事。
实在不容易呢。
青葛便道:“走了这么多路,有些疲乏,劳烦崔姑姑照顾下。”
她这话一出,崔姑姑眼中泛起笑意,旁边的罗嬷嬷那脸色顿时不好了。
待到崔姑姑起身过去宁王处时,罗嬷嬷便剜了青葛一眼。
青葛哪里搭理她,依然悠闲地坐在那里,看那白云苍狗,看那远山悠悠。
晨间的阳光自枝叶缝隙中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这让她感觉温暖悠闲。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用自己的面庞不加修饰地面对这青山绿水实在是一种享受。
她闭上眼睛,听着风吹枝叶发出的窸窣碰撞声,感受着来自山涧的清新气息。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听到那边一声惊叫,那是女子的惊叫。
训练多年的本能让她的身体瞬间紧绷,她倏然睁开眼,看向不远处。
却见崔姑姑竟然落了水!
她一下子跌入水中,不会水的她正惊慌失措地扒拉着。
而距离她最近的便是宁王。
青葛多少猜到了,这个手段实在是太过拙劣,拙劣到不堪入目。
可是崔姑姑也没办法吧,宁王性情高傲,治下分明,怎么可能和自己府中女官瞎搞。
距离皇都越来越近,她需要向谭贵妃复命,已经没多少时间,只能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青葛不动声色地看着,果然见宁王直接跃入水中,一把将崔姑姑捞起来,而崔姑姑几乎是下意识地攀住了宁王。
崔姑姑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年轻貌美,如今身上春衣被打湿,那布料便紧贴在身上,凸显出女儿家曼妙的身姿来。
偏偏这样曼妙的女子此时是紧紧攀着宁王的。
宁王身上也湿了,被崔姑姑这样死死抱着,两个人几乎纠缠在一起。
这时候几位侍卫也都匆忙赶来,跃入水中,想从宁王手中接过来崔姑姑。
不过崔姑姑却死死扒拉着宁王,根本放不开。
大家都湿漉漉的,手上湿滑,也不好硬拽。
宁王见此,便径自崔姑姑,几乎是拎着小鸡往岸上走。
没几下到了岸上,崔姑姑显然吓怕了,还是抱着宁王不放。
周围人见此全都尴尬起来,崔姑姑这年纪这相貌,如今和自家王爷这样,看来是要成好事了。
罗嬷嬷看着,眼睛都气红了,咬牙低声道:“她竟这么不要脸!”
青葛对此并不在意。
她知道崔姑姑的心思,赶在进皇城之前弄这么一出,到了皇城里直接对着谭贵妃哭,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不能不纳,怎么也要给崔姑姑一个位置。
这崔姑姑是谭贵妃一手培养出的,留在宁王身边,看管着宁王,贵妃那里也放心。
这么一来,一切都是顺水推舟的,不成也得成。
罗嬷嬷还想着她家娘子的千秋基业,自然是恼火,但青葛却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崔姑姑,到时候自己便有理由和宁王闹个别扭,也可以分散宁王主意,自己可以清闲了。
很明显宁王对他的王妃越来越上心了,这本是正常,可让她去承受这种夫妻温情,她也怕自己万一控制不住,沉沦其中。
正想着,就听罗嬷嬷道:“咦?”
青葛听得,下意识看过去,却见宁王将崔姑姑放在了岸边,崔姑姑依然攥着宁王的胳膊。
宁王却是并不见怜香惜玉,手腕利落地一翻间,崔姑姑低声疼叫,便下意识松开了。
宁王当即起身,漠然吩咐道:“将崔姑姑带回房舍去。”
底下人自去办了,崔姑姑此时仿佛也恢复了神智,哭着跪在宁王面前道:“是奴婢失礼了,奴婢倒是劳烦殿下救我。”
宁王眉眼凉淡疏冷:“先送回去吧。”
当下众人带着崔姑姑回去,宁王衣袍也湿了,也要回去换衣袍。
他径自过来青葛身边,问道:“回去吗?”
旁边罗嬷嬷赶紧给青葛使眼色。
青葛自然不听,试探着道:“我瞧这里风景倒是好,好不容易出来了……”
她只希望宁王回去,陪着崔姑姑回去,她要在这里图清净。
宁王:“好,既如此,那我们先把这些鱼烤了吃。”
青葛:“哦?”
她看向他已经半湿的袍子。
宁王看出她的心思,笑着挑眉:“难道你以为,我就不知道带着替换的衣袍吗?”
青葛呐呐地道:“我没这么认为……”
宁王幽深的眸子凉凉地看着她。
青葛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宁王轻磨牙,之后一字字地道:“怎么,想把我赶回去后,你好独霸我捞出来的鱼?”
宁王说, 她想把他赶回去,她好独霸他捞出来的鱼。
他那幽凉的眉眼,那磨牙的语气, 让青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忍都忍不住。
宁王面无表情地扶住她的腰, 看她笑得仿佛力气都没了。
他略挑眉:“现在,我的王妃可以帮我更衣了吗?”
青葛咬着唇, 憋着笑:“知道了。”
其实衣物这些都是崔姑姑打点的, 随行的仆人侍女自然带着各样物件,也包括主人要更换的衣物, 一时早有底下人拉上了帷幕, 帷幕严实, 遮了一个密不透风, 可以更换衣服, 也可以处理一些私密之事。
青葛便也起身, 过去照顾宁王更衣。
这么起身时, 恰好收到罗嬷嬷不满的一眼。
她显然对于今日崔姑姑的事不满, 也对于青葛明显推脱的态度不满,她希望青葛扑上去讨好宁王。
对此青葛懒得搭理。
帷幕遮盖严实, 里面甚至还设了软榻, 这都是底下奴仆带过来的出行之物。
青葛打开包袱,包袱中整齐叠放着宁王的一套袍服, 也包括中衣等物,都是打理干净后, 又用熏笼进行熏濡的。
她拿起来,便闻到松竹之香, 浅淡清冽。
这时候宁王已经褪下身上袍服并雪白的里衣,露出纹理清晰的胸膛。
其实不是没见过宁王的身体, 她既是贴身暗卫,什么不曾见过呢。
不过如今乍见到,自然感觉不一样。
她便略别开视线,之后拿了里衣上前,呈给宁王。
宁王却不接的,也不言语,径自伸开胳膊。
青葛略沉默了下,便拿着里衣,为他穿上。
她并不曾为男人更衣过,如今站在宁王面前,纵然自己身形也算高挑,但是在宁王怀中依然不够。
她略踮起脚尖来,才勉强帮宁王套上,好在宁王很配合,总算是把里衣穿好了。
整个过程,宁王一直垂着眼,漆黑眼眸紧追着青葛不放。
青葛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动作逐渐有些不自然了。
于是帷幔内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了,外面的鸟鸣声和水花声远去了,唯独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地就在耳边。
青葛略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道:“殿下,这玉佩还要佩戴吗?”
出来郊野,到底是不方便,怕丢了。
宁王却依然注视着她,不曾挪开,只是哑声开口:“不必了。”
青葛轻“嗯”声,便继续为他穿衣,好不容易将外袍穿好了,又要系好玉带。
青葛往日也穿男装,但是腰上玉带却不同,她穿的是最普通的,很随意那么一系就是了,不像宁王的是贵重的玉带。
她拿着玉带,试探着帮他佩
戴,但似乎不太行……
上方便传来一声:“我自己来吧。”
青葛如释重负。
宁王接过来玉带,却略俯首,凑近她耳廓,低声道:“不为难我的王妃了。”
低沉的声音刻意压低,青葛耳朵却被震得有些酥麻。
她咬唇,无法克制地瞪了他一眼。
他就是故意为难她的!
这个人心眼真坏,坏透了!什么都是故意的!
等穿戴过后,两个人自帷幔出去,青葛便见一旁侍女侍卫都立在那里候着。
青葛便意识到大家都在等着,而刚才自己和宁王在帐幔中的逗留,以及低声说话调侃,外面的人很可能听到了。
她竟有些耳热。
往常的青葛都是安静的,安静到不会被注意,她沉默地藏在暗处,无声地守护着殿下,让自己化为一道仿佛不存在的影子。
现在她竟然成为许多人注视的焦点,还是因为这么暧昧的事情。
她略垂着眼,安静地跟在宁王身边。
心里却想着,这事实在太过荒谬。
她本来只是想干一份差事捞些银子,谁曾想竟成这样了呢。
这时候,随从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摆了一红漆小案,旁边架起来烤肉专用的燔炉,刚才叉到的那些鱼也都打理干净了,串在籖子上。
而除了他们捉到的鲜鱼,还有其它一些山中的鲜货,也有从驿站带来的,诸如羊头签,鸡签,荤素签和莲花鸭签等,这驿站知道宁王要来,诸般食材都格外讲究,只说那羊头签,便是只取了羊脸上的嫩肉,切成小条用了鸡蛋白面裹着炸的,如今只是拿来烤烤而已。
宁王拉着青葛坐在一块石头上:“尝尝我的手艺。”
青葛:“殿下,你会烤鱼?”
她确实不知道。
在她十四岁之前,她自然也是见过宁王的,但那时候并不跟随左右也不熟悉,她一直都在苦训,一直到十四岁,正式出阁那年,她才正式跟在宁王身边。
但是未曾见过他还有这般手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目无下尘的矜贵高傲,随时都有一大帮人伺候在旁。
宁王将烤鱼放在篝火上,之后闲散地伸展开长腿,笑着道:“当然会了,我以前入过行伍,那时候带兵打仗,行伍中哪有那么多人伺候,若是偶尔想开个小灶,还不是自己动手。”
青葛听着,便笑了,道:“我听说殿下射得一手好箭,有百步穿杨之能。”
宁王颔首,之后道:“你要不要学?”
青葛忙摇头道:“我哪会呢,不学。”
她会,当然会。
正因为会,千万不能学,一学就露馅。
那么娴熟,瞒都瞒不住。
宁王听她不假思索的拒绝,拧眉道:“身为我宁王府的王妃,确实不至于沦落到要你学这个来上阵杀敌,不过你到底应该多锻炼身体,强身健体。”
青葛点头:“嗯,殿下说的是。”
宁王又道:“之前你初来乍到,我也没提过什么,等这次从皇城回去之后,孤练剑时,你也跟着起来,可以晨练,到时候让青葛或者谁来教你吧。”
青葛:“……”
她不动声色地道:“好。”
这么说话间,鲜鱼却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青葛看过去,鱼被烤得开始发黄,散发出淡淡的鲜香,上面有一层均匀的焦黄酥脆,一看就引人食欲。
旁边有一溜儿的黑瓷陶罐,青葛看了看,给烤鱼撒上了各样佐料,这些作料都是从西域带来的,炙烤肉食上加上,便会格外提味。
不过这些中原地带到底少见。
宁王见她倒也娴熟,随口问道:“往日在家中时,可会食用这些?”
就如今风气来说,大晟有些饱读诗书者,并不屑去食用这些从番邦带来的奇怪作料,认为有碍食物本身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