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贵妃面无血色,神情灰败,就那么死死盯着宁王:“你疯了是不是?”
宁王不答,只问道:“我儿子呢?”
谭贵妃嘶哑地道:“你还有脸要你儿子?你在闹什么?你知道如今本宫的处境吗,你知道你皇兄有多艰难吗?”
宁王听这话便明白,显然谭贵妃只听说前殿的事,而青葛便是昔日宁王妃的事她并不知道。
于是他搂着青葛,轻松下马。
之后他对青葛道:“去掉易容?”
青葛:“好。”
她也想以自己原本面容面对小世子。
一时青葛去了一旁偏殿,宁王跟随谭贵妃踏入殿中。
殿中并无人,太子也不在,唯有谭贵妃和宁王。
谭贵妃痛心疾首地摇头,颤巍巍地道:“你简直疯了!你能不能让我省心一些?你知道吗,如今你父皇对我心存怀疑,我日日以泪洗面,你在这个时候还要为了一个女人和你父皇闹翻,你懂不懂事?”
宁王冷笑一声:“什么叫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
谭贵妃浑身无力:“你——”
面对这个儿子,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曾想,事到如今,他还在胡闹!
宁王道:“母妃,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可记得承蕴出生时,身上带有残毒吗?”
谭贵妃哪有心思提这个,咬牙道:“自是记得,那又如何!”
宁王:“那你可记得,他身上的毒是来自我的王妃?”
谭贵妃已经不耐烦:“你到底要说什么?”
宁王笑了一声:“那你知道,我王妃身上的毒是谁下的吗?”
谭贵妃蹙眉,无法理解地看着宁王:“这个时候,你提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你便是不为我,也该为你皇兄想想吧!”
宁王眸底泛冷:“母妃,我做儿子的,今天只想告诉你,多行不义必自毙,世间自有轮回,我寻遍天下要寻我的王妃,结果我的王妃就是我身边的暗卫。”
他哑声道:“就是青葛!”
谭贵妃无法理解:“你到底在说什么,青葛,青葛怎么会是你的王妃?”
宁王:“你说巧不巧,青葛就是代替夏侯见雪嫁给我的人!她就是我的王妃,她成了我的枕边人,为我生下承蕴,所以你给她下的毒,留在承蕴的身体内!”
他依然在笑,不过说出的话却很狠:“所以我活该,我活该,我只恨这件事没报应到我身上,却报应我儿子身上!”
谭贵妃脸色煞白,她不敢置信地道:“你意思是说……当年冒充夏侯见雪嫁给你的,就是她?”
宁王:“是。”
谭贵妃:“她,她为什么要勾结夏侯世家,她,她是承蕴的亲生母亲?这,这……怎么可能!”
青葛踏入殿中,恰好听到这话。
她当即道:“母妃,几年不见了。”
谭贵妃猛地一抬首,便看到了青葛,她一时也是傻了。
宁王回首看过去,尽管戴了黑巾,他一眼看出她卸下易容了。
青葛便摘下黑巾,道:“母妃,当年以儿媳身份见你的,是我,被你召到寝殿中意图下毒谋害
的,也是我。”
谭贵妃看着青葛的面容,也是悚然一惊。
她想起过往,眸底便流露出恐惧和忐忑,一时慌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
宁王冷笑:“母亲,那一日你要毒杀青葛,我很气,其实并不只是气你,也生气我自己,我咎由自取,我恼你,也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
谭贵妃双腿一软,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所以,她昔日一心毒杀的青葛,竟是儿子的王妃,他们要在一起。
这也意味着,儿子,儿子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这时,皇上派来的内廷亲卫已至,显然皇上在大怒之后已经反应过来,命人拦住宁王。
行宫外,千影阁暗卫正和内廷亲卫对峙。
宁王提着剑径自出去应对,却对青葛道:“你去内殿寻承蕴,我们在殿外会和。”
青葛:“好。”
她当即踏入内殿去寻,这里并无侍卫,不过有宫娥内监,显然所有人都被吓到了,她们惊慌失措地望着青葛。
青葛直接挽了一个刀花:“小世子人在何处,若不老实交代,我便捅了你们!”
她这话说完,众人悚然大惊,不敢说话,只瞪着眼睛看向青葛身后。
青葛意识到什么,往后看去。
她这么一转身便看到小世子。
他歪着脑袋,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就那么好奇地看着她。
显然,他听到了一切。
青葛走到她面前,单膝微屈,半蹲下来,和他平视。
两个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许久。
终于,青葛开口:“一直想和你提,但我又很害怕。”
小世子垂下睫毛:“你害怕我生你气,不接受你?”
青葛:“是,毕竟我从来没有尽过为人母的责任。”
小世子低声问:“只是因为这个吗?”
他竟然这么问,这让青葛一时有些茫然。
她认真地想了想,终于说:“可能我害怕吧,害怕去承担母亲的责任,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人家的母亲。”
她也垂下眼,苦笑:“你父王说,他会告诉你,我以为他说了。”
小世子耷拉着肩膀,无奈地道:“他确实和我说了,但我以为他是另一个意思。”
青葛:“你以为?”
小世子哼哼了声:“我以为他终于放弃你,要你做我世子妃了!”
青葛一时无言。
小世子叹了一声:“如今看来只能算了。”
青葛:“这都怪我。”
小世子好奇地看着青葛如今的样子,和他书房中那画像一模一样,只是略显苍白。
白得仿佛像雪。
他疑惑地道:“所以这就是你本来的面目?”
青葛:“是。”
小世子:“你生了我?”
青葛:“……是。”
小世子视线往下,落在青葛小腹位置。
他纳闷又很有兴致地看着:“我曾经住在你肚子里?”
青葛:“对。”
小世子如同小大人一般叹了声:“那我就原谅你吧。”
青葛唇角翘起,她笑看着他:“好,谢谢你。”
小世子:“不过以后你可不许骗我!你若骗我,我就——”
青葛:“你就如何?”
小世子哼了声:“我就重新住回你肚子中!”
青葛:“……”
她轻笑出声,总觉得相认后的情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小世子又道:“我确实很生你的气,那你是不是应该弥补我?”
青葛:“嗯,是,我想弥补你,所以你要我如何弥补?”
小世子歪着脑袋,想了好一番:“我当然要慢慢想了,不过,你打算怎么当我母妃?”
青葛听这话,愣了下:“你希望我怎么做?”
小世子:“这我哪知道呢!”
青葛:“我确实不懂,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小世子:“那也没什么,我也没经验。”
青葛笑道:“好,那我们一起试试看吧。”
小世子嘟嘟着嘴巴:“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青葛温柔地道:“你说吧,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世子叹了一声:“你没办法给我做世子妃了,父王必会娶你,你们便是夫妻,可你要答应我,我们是一伙的,你要向着我!”
青葛笑道:“那是自然,我们永远是一伙的,我永远会帮你。”
这时就听到外面马蹄之声。
在这行宫之中,奔马之声自然颇为惊人。
青葛心知是宁王:“你看,今日闹得这般,你皇祖父大怒,宫中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
小世子点头:“好。”
说着这话,宁王的马已至。
青葛侧首看过去,宁王驾马而来,他如今已经换上一件玄色外袍,倒是眼熟得很。
就在宁王马前,是众位内廷侍卫,他们手持长矛,想拦住但又不敢下手,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围上来。
青葛轻笑一声,抱起小世子,纵身一跃。
于是众侍卫便看到,这女子凌空飞驰,化为空中一道绯色的光弧,轻盈而精准地落在奔驰的马背上,也稳妥地落在宁王的怀中。
一切都恰到好处默契十足,在她落下的瞬间,宁王把这母子二人抱了一个满怀。
他笑了笑,沉声道:“走。”
那奔马往前狠狠一刨,瞬间前蹄腾空,宁王执掌缰绳,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起,越过众多侍卫。
众人手握长矛,眼睁睁地看着那奔马自上方经过,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下方台阶上。
再看时,那奔马已经疾奔往前,闯向辕门。
大家面面相觑,只能作势去追。
宁王纵马驰骋,一路跑出校场,众位军士想拦又不敢拦,以至于他就这么马踏辕门,驰骋跃出。
出了辕门后,便顺势下山,一路上马蹄轻快,疾驰在这京涌郊野一带。
怒马奔驰中,小世子觉得好玩,他伸出手来,感觉风自他指缝间呼啦啦吹过。
他欢喜兴奋地大叫:“风好大!”
宁王单手紧紧搂着青葛,同时也搂着小世子软乎乎的小身体,此时听得这话,道:“你倒是一个没心没肺的!”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只怕朝野震惊,内廷大乱,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青葛:“如今我们该去哪里?”
宁王拢着青葛的身子:“我想把你和承蕴先安置在一处,不然我不放心。”
青葛:“那你自己,还要回去?”
宁王:“是。”
青葛道:“所以你以退为进,出其不意。”
他上缴虎符,扔下兵权,又大张旗鼓离开校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事实上禹宁边境军是他一手提拔的亲信,是誓死效忠他的下属,紧要关头,那不是一张虎符可以轻易调动的,谁的兵马就是握在谁的手中。
况且还有叶闵所率千影阁暗卫埋伏在此,随时听候调遣。
可以说,宁王破釜沉舟,离开校场,便是离开了这旋涡中心,反而能够便宜行事。
宁王:“我确有此意,宫廷之变,我若身在其中,反而不好决断,干脆抽身而出,伺机而动,不过我这么做,也是顺势而为。”
他轻笑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洗也洗不清了,倒是不如就这样堂堂正正,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为夫妻。”
青葛道:“我很喜欢你这样,不过我们既是夫妻,那就该共进退,你若有个万一,我怎么会在这里苟且偷生?”
宁王:“我自是希望你我永远共进退,可如今涉及皇室血缘疑云,这里面多少凶险先不必说,若是一旦有个万一——”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
青葛明白他的意思,毕竟皇太子长他许多,陈年往事他又怎么敢肯定。
若皇太子确实不是皇室血脉,那后果不堪设想,谭贵妃必死无疑,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他可以上阵杀敌,可以运筹帷幄,但事情真走到这一步,皇上要杀皇太子,他又该如何自处,又
该去帮哪个?
宁王薄锐的眼皮轻垂,低声道:“若我坐拥富贵,我愿与你同享,可若我真有个万一……你这一生已经受尽磋磨,我又怎么忍心连累你?”
他温声一笑,道:“所以我要把你妥善安排好,要你照顾承蕴,我已经修书一封送往缥妫,告知缥妫王你的身份,一旦皇都有变,你马上带着承蕴前往缥妫,我在西渊也有所安排,届时他们自然会护你和承蕴周全。”
青葛道:“我明白。”
这时,宁王停在一处庄院前,庄院前已经列队了两百名宁王府精锐,以及十八名暗卫。
一家三口翻身下马。
这时,西北方向隐隐传来兵马的号角声,辽远缥缈。
宁王望向那个方向,天已晃黑,夕阳漫天,有鸟自绚丽的晚霞中缓慢飞过。
除此之外,只有远山茫茫,什么都看不到。
他再次望向青葛和小世子。
之后他单膝微屈,蹲下来,和小世子平视。
小世子也正在看着他。
宁王道:“她是你的亲生母亲,我对她心中有愧,一直希望能好好照顾她,只是世事无常,我并不确定自己一定能遵守自己诺言,若有个万一,我要你好好长大,代替我照顾她。”
小世子:“父王,你的意思是说,你若不在了,我和母妃便要流落他乡,逃命去?”
宁王抬起手来,修长指尖轻抚摸着小世子软乎乎的脸颊。
他抿出一个浅淡笑意:“是,这是我的私心,我希望自己妻儿安然无恙,不过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我会努力,把事情办妥,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
宁王这么说时,小世子抿着唇,认真地看着自己父王。
之后他点头:“我懂了。”
他的声音还略显稚嫩,不过言语却像是一个小大人般。
宁王看着这样的儿子,轻笑了下。
身为皇室子嗣,皇帝最宠爱的小皇孙,极小便已经开蒙,自然和寻常人家小童不同。
只是自从青葛回来后,他似乎一下子退回去许多,任意放纵自己,心智幼稚到几乎像是一个三四岁爱撒娇的寻常小娃。
不过现在,这个孩子骨子里超过寻常孩子的脾性和见识重新回来了。
宁王垂眼看着儿子,温柔地道:“等一切过去后,我带着你和你母亲,我们一家三口,骑着马去西渊去缥妫,去看大雪,去看狼群,去看你母亲的故土。”
小世子鼻子发酸,不过他拼命仰起脸,压下那种想哭的冲动。
他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要出事了。
皇祖父命人把他带回行宫,那个样子很凶,不是他随便可以撒娇任性的时候了。
于是他让自己不要流泪,郑重地望着自己父王:“好。”
宁王再次抚摸了他的发,之后抬起眼来,看向青葛。
四目相对间,他并没说什么。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他无声地挪开视线,翻身上马,纵马离去。
青葛牵着小世子的手,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看尘土飞扬,看他终于消失在官道上,去赶赴属于他的沙场。
天渐渐暗下来,青葛低首,看向小世子:“你怎么想的?”
晚风吹过,她看到小世子稚嫩的碎发被风吹起,轻轻扑打着他那剔透晶莹的玉葫芦。
她对他道:“你虽然年纪还小,但生在皇室,又恰逢这般震荡,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决断。”
小世子茫茫然地看过一旁精锐侍卫, 以及众多暗卫。
那些人往日对他都是亲切的,是恭敬的,就像是家人一般, 他甚至还会和他们玩闹, 他们都会纵容着自己。
现在父王回去山中,若一旦事情有变, 他们会护送自己远离故土。
他垂下眼, 沉默地看着前方一处,疾风吹过荒草, 一只蚂蚁挣扎着爬过碎石。
青葛静默地等着, 她知道她在逼他, 逼着一个稚龄的孩子和自己一起做出决断。
可这不只是夫妻之间的事, 是他们皇室子嗣的争执, 而他身为禹宁王府小世子, 当禹宁王不在时, 他就是要做出一个决断。
小世子看着那蚂蚁, 许久终于开口道:“母亲,孔北海遭遇大难, 家中七岁幼子便曾说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言, 我虽小他两岁,但既有史书为鉴, 哪能不知这个道理。若父王遇难,天下必无你我安身之地。”
青葛听这话, 心中又酸又痛,又觉欣慰。
她蹲下来, 握住他的手:“你小小年纪,既能想得如此通透, 那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
小世子长睫颤动,眼眶中也积蓄起泪光。
隔着朦胧的水光,他望着眼前的母亲道:“母妃,我若是随你前去,反倒是个拖累,父王既寻了此处安置我们,必十分隐蔽,那我就留在这里,若你们事成,我安然无恙,若你们有个万一,我……”
他拼命忍住眼泪:“也不必去什么缥妫了,异国他乡,父母也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青葛轻握住他略显婴儿肥的小手。
之后笑着道:“我们刚才说好了,我要和你一伙的,所以我们三个人,你我二对一,我们要听自己的,不听他的。”
小世子用力擦了擦眼泪:“嗯,我们是一伙,不听父王的!”
青葛当即起身,望向那些精锐侍卫和暗卫,道:“我知道殿下对诸位必有所托付,是要诸位留在这里,护卫我和小世子,以死相护。”
她这话说完后,众人沉默。
良久,为首的侍卫长一步上前,恭敬地道:“是,必要时刻,我等要保护青大人和世子殿下撤离大晟,前往缥妫,殿下已经做好安排。”
青葛:“可我不想逃,世子殿下也不想逃,亡命天涯日日遭受追杀,谁愿意过这种日子?”
大家听这话,自然明白青葛的意思,于是所有人面上现出纠结。
可以说,这一批王府精锐侍卫全都是宁王的心腹,是把身家性命交托给宁王的。
如今皇都要遭遇大变故,宁王不能独善其身,却要他们带着青大人和小世子逃离,他们心中未必没有遗憾,如今青葛所言,正中他们下怀。
不过主上之命不可违,这是刻在他们心中的规矩。
青葛看着这情景,自然明白他们的犹豫。
她开口,声音削金断玉:“今日天子阅兵,群狼环伺,危险重重,在座诸位愿意违抗主命,随我前去,助主上一臂之力者,请往前一步。”
她望着众人,略停顿了下,道:“若是不愿者,便留在庄院,保护世子殿下。”
这话说出之后,是一片沉默,显然大家都陷入挣扎之中。
这时便听到一个女声道:“青大人,我愿随你前往。”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晚照。
显然这是宁王特意的安排。
晚照即将离开千影阁,这是晚照的最后一项差事,所以宁王安排她留在自己身边。
宁王对自己的安排便是最好的安排了,跟在自己身边,算是他对晚照最后的体恤了。
晚照上前一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上虽有所嘱托,但是如今主上可能陷于凶险之中,我们怎可苟且偷生,我愿随青将军前往,助力主上。”
她这话说完之后,现场起了些许骚动,之后那些精锐侍卫军也纷纷上前,表示愿意跟随青葛而去。
青葛道:“好,现在,站奇数位者跟我走,占偶数位者留下保护世子殿下。”
小世子道:“母亲,不必,让大家都跟着你去吧。”
青葛:“如今只有你我在,我比你年长,我是长辈,你必须听我的。”
她这话说得不容置疑。
小世子:“好,那我听母亲的。”
说完这个,他却拿出一把刀来,那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匕首,小巧玲珑,乍看仿佛小娃儿
的玩具,不过却是开了刃的,竟也颇为锋利。
他的小手紧紧攥着那把刀,望着青葛:“你们作为父母,若有个万一,孩儿必然不能独活,我便用这把刀结果自己性命,九泉之下若能追上你们,下辈子有缘,我依然认你们做父母。”
他说到最后,已经带着颤抖的哭腔。
青葛笑道:“好。”
说完这话,她当即翻身上马,准备出发。
晚照大声道:“青葛,我也要去,带我去。”
她说的不是青大人,而是青葛。
青葛没回首,她握着缰绳道:“你既是偶数,那你便留下吧。”
晚照:“可是我想去。”
青葛这才侧首,看向晚照。
她自然明白,尽管晚照和万钟已经彻底决断,但如今万钟遭遇危险,她依然割舍不下。
青葛:“你又何必。”
晚照:“他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况且你我曾经同生共死,既如此,为何不能再来一次?这一次我若赢了,我是不是也可以为自己搏一个功名,得荣华,享富贵?”
青葛:“好,我们一起走。”
这一次,她们又可以并肩而战了。
青葛当然没有正面迎击。
宁王既然把她带出来,那她便要好好利用。
如今整个京涌山已经水深火热,各路兵马云集,一旦兵乱,那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将会动摇社稷根本。
但这些不是青葛可以插手的。
帝王的疑心,皇室血缘的纯正,甚至几位皇子的勃勃野心,这些是要由宁王,或者说由太子来处理。
若无雷霆手段,则镇不住各路军马,更不可能坐稳帝位。
她要对付的是夏侯止澜。
这么纵马奔驰间,山的西北方向再次传来轰隆之声,那轰隆之声巨大,几乎天崩地裂一般。
显然这是火器,而且是深埋于山中的大量火器。
晚照蹙眉,盯着前方弥漫的黑烟:“他们为什么要炸西边的山?”
这次京涌山校阅,是位于东山,西边并无部署。
青葛:“这是威慑。”
她冷笑一声:“他们在告诉我们,他们可以炸西山,也可以炸东山。”
晚照脸色微变:“你意思是说,他们在东山已经埋下火器?”
青葛却想起宁王换上的那身衣袍,玄色衣袍,颇为眼熟。
当初夏侯见雪带着黄教教众以火器挟持寻常百姓,她要进去见夏侯见雪,当时宁王身上的便是这身袍子。
那件织有火浣布的黑袍。
这火浣布不惧火,宁王卸下披挂,褪去蟒袍,却穿上这件,看似疯癫任性,但背后竟有这层缘由。
她望着前方茫茫群山:“是,而且只怕埋下多处。”
火器为硫磺所造,年节时寻常百姓家都会用到,本身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但如果完美掌控为自己所用,却是一个难题。
之前夏侯见雪带着几个教众利用火器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个火器还颇为笨重,并不好用,如今看来,这京涌山应该用了更容易操控的。
——看来应该出自夏侯止澜之手了。
她又想起昨晚宁王盯着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识,他是已经猜到?知道夏侯止澜要用火器?
晚照:“那他们自己呢,他们自己不活了吗?”
一旦炸山,山崩了,到时候山石俱下,他们自己未必能逃得过,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青葛:“疯子就是这样的。”
正如宁王所说,大家都有所图,唯独夏侯止澜,他无所图,他就是要发疯。
晚照咬牙:“走,那我们一定要设法阻止。”
青葛:“如今我们对事态一无所知,贸然前去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殿下在校场之外必安排暗卫,应该会有标记留下,我们先和对方会合,再做打算。”
晚照:“好。”
青葛笑望着远处,那腾空而起的浓烟,道:“我们进山。”
一行人纵马奔驰,很快赶至山脚下,西山方向越发冒出烟火,又有轰隆爆炸巨响不绝于耳,其间又有飞鸽零星飞过。
山中看热闹百姓虽然已经撤走大半,但还有一些没走的,也都被惊吓到,大家纷纷四散逃窜,慌不择路。
青葛看到他们头脸上有些爆炸后的黑烟以及余烬,显然东山之中也埋有火器,被他们无意中触碰引爆了。
青葛盯着他们衣衫上残留着的羽毛,微蹙眉,之后才道:“我们下马步行,把马放开,让它们自己跑吧。”
大家一听明白其中意思,纷纷下马,马在前,人在后,马和人相隔十步距离。
好在这一路并无爆炸,反而发现了千影阁暗卫留下的标记,显示暗卫就在这附近出没过。
这让众人精神为之一震,继续往前行去。
这么行着间,突然听到山林中传来兵刃之声,伴随着的还有隐隐厮杀声。
众人对看一眼,连忙前去查看,却是千影阁暗卫遭遇了黄教高手,暗卫只有三名,落单,寡不敌众。
青葛当即闪身,持刀而去,其他侍卫也都纷纷上前支援,不多片刻,便将那几名黄教教众捉拿。
那两位暗卫谢过后,当即禀报,原来此次京涌山之役,叶闵亲自前来,带领众暗卫,正在排查地下火器。
青葛:“地下火器?”
那两位暗卫恭敬回禀道:“是,京涌山中被埋火器,布了天罗地网,这些火器一旦被引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殿下如今前往校场,务必阻止各路兵马出山。”
青葛听此:“那些火器如何才能被引爆?”
暗卫道:“他们秘密训练了大量飞鸽,飞鸽脚上绑有引信,会听从口哨之声,飞到指定之处,引信落地,引爆埋葬的火器。”
青葛想起适才那些百姓身上的零散羽毛,顿时懂了。
若是由人来引发这些火器,人会畏死,但是训练过的飞鸽却不会畏死,只会听令行事,最后飞鸽引发爆炸,和人同归于尽。
太过歹毒了。
青葛吩咐道:“先带我们去见叶阁主。”
暗卫道:“是。”
青葛看了一眼那几个黄教高手:“废掉武功,带着。”
众人听令,于是大家由两位暗卫带着匆忙往前赶路,因前方的山路是几位暗卫已经探查过的,是以倒不必顾忌,没多时便到了一处破庙。
破庙有些年月,并不起眼,叶闵便在这破庙中。
他一身宽阔的葛衣,站在一处案前,案上是一张舆图,他的指尖正轻搭在舆图上摸索着。
乍看到叶闵,晚照脚步迟疑了下。
现在叶闵应该已经恢复记忆,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昔日的你死我活算什么?
她依然心存忌惮。
青葛却并无迟疑。
昔日的她畏惧叶闵,也害怕被叶闵拆穿身份,但是如今没什么好怕的。
她要助力宁王,叶闵也效忠宁王,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就可以站在一起,可以共商大计。
她踏入破庙之中,云靴踩踏在杂草上,叶闵显然听出青葛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