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谢霓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武五,我奉劝你,这里是神宫,不是可以撒野乱来的地方。当初你和谢霓云设计偷拿我玉佩,现在又干出这样的龌龊事,你们难道不会因此感到羞愧吗?!”
对这些话,原晴之一概充耳不闻。
她磨磨蹭蹭了一个多时辰,抬头看了眼外边已经黑沉的天色,终于走到门口。
“接下来,便劳烦谢二小姐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为了避免女主跑出去又弄个幺蛾子,早有准备的原晴之特意选了司巫的房间。这间房子的窗户距离地面过远,外边可以上锁,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优选。
“哦,对,差点忘了说。”临走前,原晴之回头,露出一个标准小人得志的笑脸:“玉佩刚刚被我藏在这个房间里了,谢二小姐最好抓紧时间好好找找。”
或许是从小到大看各种电影以及文学作品留下的阴影,以及自己不久前才经历过的剧情杀,原晴之现在怎么也不敢小觑主角光环这玩意。生怕女主跟那些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一样,硬是无视各种逻辑,成功玩出个密室逃脱。
“神宫内全都是叛军,到底不如这里安全,你是说吧?”
这句话发自肺腑,字字属实。奈何谢书瑶已经完全不信她了,脸上充满怒火的同时,眼神充满鄙夷。
现在距离午夜没多久,翻箱倒柜再加上逃出来,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到那时第三折戏早就结束,《邪祟》也已经迎来尘埃落定的落幕。
原晴之这么盘算着,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下锁死的门,确定一切已经不能做到更好后,这才心事重重地走下楼梯。
外边喊打喊杀的声音逐渐变得激烈,下方的皇宫已然沦落为一片火海。
很显然,京城完全失守。
这个时间点,差不多和上次她从巫舍里出来差不多。
但这一次,她不仅没有司巫的衣服,还把玉佩留给了谢书瑶。
“唉。”原晴之叹了口气。
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的,以原戏本里武五趋炎附势,胆小怕事的小人人设,在危急时刻抛弃自己的主子,独自逃命也说得过去。
原晴之没有入戏的经验,但也清楚,在戏内受伤或者失去生命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可她倒好,把两个保命工具都给出去了。
“算了,大小姐帮了我不少,二小姐的人设我也蛮喜欢的,帮了就帮了吧。”
人到底是感情生物。
难怪古往今来的入戏者都要反复强调必须分清楚现实和戏内,甚至创造出“唤醒道具”这样的东西,只为提醒自己不可过于沉溺。因为即便以原晴之这种清醒的性格,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也无法做到完完全全无动于衷,漠然旁观。
原晴之甩了甩头,蹲下身去,将靴子的系带仔细绑紧,不再去想。
午夜将至,接下来,是这部戏最精彩,也是最重要的时刻。
另一旁,虞梦惊正坐在屋檐上。
在动乱伊始,他便注意到有两个巫女逃离了现场。本来还想落井下石一下,但却因为总觉得面前这幕似曾相识,在转移注意力后很快又被面前这群魔乱舞,酣畅淋漓暴露人性丑恶的一幕吸引,顺理成章按下不表。
问题是看就算了,他还时不时不嫌事大地添柴加火,进行一些刻薄点评。
“流的血太少了,没意思。”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站着。这就是你们呈给庆神的天祭?未免过于寒酸。”
毫无疑问,每句话落到下边的人群里,都能掀起一阵更加猛烈的猎杀狂潮。
那几位侥幸逃脱,没能第一时间被抓住的高级神职人员也无法幸免于难,在这样狂热扭曲的氛围里被拖了回来。
饶是他们已经使用过邪术,摘取自己的心风干,并不被虞梦惊的皮相所蛊惑,可在众人合力所擒下,也愣是没有半点挣脱的办法,只能沦为鱼肉。
有几位粗麻衣甚至因为挣扎地太过厉害,惹恼了这群信徒,当场被大卸八块。
“邪魔……原来你早就被邪魔降临了!”
可笑他们还一直把司祭当做可掌控的容器,殊不知内里早已换了人。
被斩落手臂时,粗麻衣的声音嘶哑,充满不甘。
“你这个邪魔,毁我大庆千年基业,你会遭天谴的!”
这句话结结实实把虞梦惊惹笑了。
红衣少年笑得前仰后合,脚腕上缠着的赤金长链在空中摇晃,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好笑,开国老儿窃用本座力量,用深海玄钉埋入八道封印,苦心孤诣让大庆苟延残喘千年,你猜他有没有意识到庆神是邪魔呢?”
话音刚落,一截手指被砍下,老神官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夜空。
欣赏了一下这人目眦欲裂的丑态后,虞梦惊又很快感觉到无趣。
深红色的眼珠漫无目的地寻找,终于停在了祭坛之上。
那上面,穿着司巫祭服的少女正在歪歪扭扭地跳舞,愣是谁都能看出她此刻的惊恐和动作不连贯。
谢霓云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周围的惨状。身为世家小姐,她从未见过这场面,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等反应过来后,那些被蛊惑的神职人员和贵女们已经开始互相残杀,空气中到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
谢霓云想跑,但刚起身,却发现这些人仿佛无视了她一般,并不近身。
惊慌失措之下,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互换衣服时武五说过的话。不得已,大小姐只能鼓起勇气,闭上眼睛重新跳起祈神舞,期望得到庆神的护佑。
“好丑的祈神舞。”只消一眼,虞梦惊就拧起眉宇:“怎么回事,你不是武——”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叛军终于正式攻破宫门,朝着神宫袭来。
铁甲崩腾声在台阶下响起,其中夹杂着士兵们的欢呼和嘶吼,战旗被狂风高高扬起,伴随着号角荡荡,震耳欲聋。
“快攻上去!”“杀啊——”
“烧毁神宫!大庆当灭!”
这个忽如其来的变故要一旁已然濒死的粗麻衣再次看到了希望。
他忍住剧痛,拔高声音:“师指挥使!司祭已经被邪祟降灵,意图毁我大庆基业,请务必让将士们用火!火是他的弱点!邪祟怕火——!”
话音还没落,人头落地,死不瞑目。
冲在最前面的元项明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回头大喊:“众位士兵将领,速速举起火把朝前扔!无我指令,不得上前!”
奈何提醒还是晚了一步。冲在最前边的士兵们已经呆愣在原地,瞳孔化作散不开的墨色。
场面越乱,虞梦惊嘴角弧度扬得越高。
少年屈起一只手,刚想说话,怎料不远处再度传来嘈杂。
浑身被鲜血浸染的神官们耀武扬威地将一个人拖了过来。
“司祭大人!我们抓到了先前冒犯您的人!”
闻言,在祭坛上跳舞的谢霓云终于忍不住了,她掀开幕帘,大惊失色地看着那个被神职人员和贵女们一起提溜在中间的人:“武五!”
一声武五,要在场几人当即色变。
元项明蓦然抬眸,沉声道:“放开她!”
与此同时,从巫舍里跑出来的谢书瑶也停在原地,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幕。
本来还庆幸事情尽在掌握中,所以故意卖了个漏子被抓,结果隔着人群瞥见这幕的原晴之:“……”
苍天啊,大地啊,什么叫女主光环,什么叫剧情定律啊,这就特喵的不科学!!!
她发誓她走之前真的把门窗全部封死了!真的!!!
虞梦惊的眼神在谢霓云,元项明和原晴之身上先后转了一圈,忽然笑了。
“住手。”
他摊开掌心,随意地在空中下压。那些疯狂到极致的人们便骤然如同被抽去发条的木偶,戛然而止。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了过来,内里满是浑浊贪婪。
夜空里一时只能听见殿宇和木梁燃烧发出的吱吱声,那还是元项明扔出的火把。
神宫里的人,除了贵女以外几乎都喝过虞梦惊的血,被他深度蛊惑,如臂指使。若非如此,也无法打开黄金面具的锁。
但后续冲上神宫的这些士兵们并未经历过这道流程,仅凭如今夜红神龛封印未解的情况,还不足以用一个眼神就让他们言听计从。
要知道,欲望是一把双刃剑,好用,但反噬也足够惊人。在现阶段庆神没有足够力量时,这个问题变得格外致命。
至少只是坐在这里,虞梦惊都能轻易感觉到下方这群蝼蚁们心中对他翻涌的杀意、贪婪、渴望、食欲……林林总总,令人作呕。
奈何他向来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转移矛盾这招用得炉火纯青,拉个新矛盾当靶子信手拈来。
在火光跳跃的映照下,少年美丽的容颜愈发动魄惊心,摄魂夺魄。
两鬓墨发悠悠然垂下,他的嗓音如同掺了蜜一般甜腻:“师指挥使,还记得本座之前承诺赏赐给你,成人之美的事吗?”
元项明心道不好。
“既然现如今谢大小姐和谢二小姐,以及武小姐都在,想必这便是最好的时机。”
虞梦惊含笑:“师指挥使认为,哪位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指挥使可一定要慎重哦。毕竟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其余两个人的生死。”
顺应他的话,被蛊惑的数十名战士们已然拉弓搭箭,指向在场三位当事人。
无数支长箭蓄势待发,只需轻轻松手,便能将目标扎成筛子。
虞梦惊这是摆明了告诉元项明,只有被他选择的那位可以活下来。
意识到这点,谢书瑶面色霎时煞白,谢霓云更是尖叫一声,瘫坐在地。
正闭着眼睛装死的原晴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嗨呀,这狗东西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生平首次生出刀纸片人的冲动.jpg
“怎么样,想好了吗?”
过了一会,见众人都被气得不轻,毫无反应,虞梦惊还不忘善解人意地提醒。
“贪心是没有好结果的,如果再不选,只会连唯一的机会都失去。”
闻言,那些被他控制住的人们步调一致倒转头颅,语气森然附和。
“这可是司祭大人至高无上的恩赐,别不知好歹!”
“能高抬贵手饶过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就不错了,还不赶紧。”
看着这几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虞梦惊忽然兴致稍减。
若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玩具被弄坏,他完全可以排演一出更精彩的戏,何必委屈自己,看这样一出无聊拙劣的三选一。
他向来是这样,喜怒无常,情绪变化极快。
“这样吧,干耗着也没意思。”
少年打了个呵欠,旋即道:“我数五个数,五,四,三……”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将火吹得更猛烈,染红山顶半边天。
在风声中,原晴之终于听见了期盼已久的钟声。
“铛——铛——铛——”
午夜已至!戏曲即将落幕!
她猛地睁开双眼,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速度,腰间一扭,踢开两边擒住她的神职人员,飞也似地跑向圣泉。
一边走,原晴之还不忘抬高声音大喊:“大小姐,二小姐,低头!”
“武小姐!”见状,元项明瞳孔骤缩。
身体比思维反应更快一步,已经是冲了过去。
然而箭的速度只会更快。
“噗嗤。”
第一支箭在肩头爆开猩红血花。
原晴之闷哼一声,脚步不停。
她朝着元项明伸出手:“快,握住我!”
滚滚烟尘吞没了这句话,
但没由来的,元项明却懂了她的意思。他不假思索地扔下手中剑,直接照做。在那个瞬间,朝他跑来的少女似乎褪去了平凡的外表,变成另一张更加让人熟悉的脸。
“噗嗤,噗嗤,噗嗤。”
在接连三根箭羽没入之前,原晴之终于抓住了元项明的手。
她攥住玲珑骰子,感受着熟悉的,独属于出戏的拉扯感。
“师哥,我们走!”
或许是因为已经尘埃落定的缘故,在最后一刻,她还有闲心,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少年坐在屋檐上,风卷积着火星吹起他的墨发,点亮了那张如同罂粟般旖丽的脸。
这张脸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在展露的刹那,周遭的空气仿佛分裂出无数旋转的漩涡,攫取视线的同时,要那心底最隐秘的欲望不断扩大,扭曲,增加。如高不可攀的谪仙,又似诱人堕落的邪魔,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昳丽。
明明是世间最艳最昳丽的红,穿在他身上,反倒硬生生沦为陪衬,成了最下等。
身为入戏者,原晴之自然不会被魇住。可饶是这样,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褪去那无往不利,仅需一眼便要人忘我沉沦的魅惑能力,虞梦惊这幅皮相也是顶级中的顶级。
是她生平仅见的好看。
而现在,那张好看的脸再次露出错愕,旋即淹没在雾里。
第20章
第三折戏逐渐走到尾声, 戏台上却仍旧只能见到原晴之的身影,看不到元项明,正在戏台下等待的司天监众人不由得露出焦急的神色。
“真的能成功吗?”
“看原小姐的神态, 感觉《邪祟》的剧情被更改了不少。”
“那当然,入戏对入戏者本身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更别说还要展开营救。”
“大家莫要心急。”见状, 晏孤尘低声宽慰:“原小姐不是早就说过吗, 戏一开场, 必须唱完。结果究竟如何, 此事能不能成, 还得等戏曲落幕,方能见分晓。”
“唉,到底还是天生戏骨过于罕见,柳大宗师又早已故去多年……”
“戏曲界人才凋零, 不复当年!”
虽说众人方才的猜想足够惊悚, 但程月华还是捧着《夜行记》原典不愿放下。
他合上了又翻开, 重复这个动作, 试图通过书页上出现的文字,来判断戏内的剧情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快看,好像有动静了!”
在他们说话时, 戏曲终于推进到最激烈的桥段, 所有演奏乐器一同加入, 婉转悲壮,为《邪祟》第三折戏里男女主相继殉情送上最凄凉的哀鸣。
一圈人屏住呼吸, 翘首以盼。
帷幕垂下的戏台上, 终于出现第二个人的身影。
明明人影是凭空出现,就像当初在司天监调出的监控里显示也是凭空消失不见。可奇怪的是, 这堪称玄幻的一幕却并不让看客们感到突兀。就好像从原晴之登台开始,元项明便已经参与其中,与她共同演绎这部《邪祟》。
而如今,戏曲落幕,两人便自然而然地出了戏。
“好!”戏台下,晏孤尘第一个抚掌,高声欢呼。
紧接着,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大声鼓掌,发出叫好。
“演得好啊!”
“好,好!”
“真是一出好戏!”
“原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
戏曲谢幕,理应喝彩,这是看戏时心照不宣的老规矩。况且平心而论,即便这部戏从头到尾都是独角戏和无实物表演,也丝毫不影响其精彩程度,两名戏曲演员的入戏使得它无论是从视觉,听觉,都近乎顶级。
等鼓完掌后,守在一旁的医护人员们飞速冲上台去。
“没事,不用。”
终于结束了工作,原晴之一秒从武五的状态中脱离,顺手拔下了插在肩头上的箭。
正如同晏孤尘所说,戏内终究是虚假的。原本在戏内深深扎入皮肉的箭矢,出戏后立马变成普普通通的道具,轻轻松松就能拿下,提醒她不久前感受到的剧痛仅仅是幻觉。
奈何例行的检查还是要有,原晴之只能站在原地,一边等检查,一边揶揄。
“哟,满堂喝彩啊。看来是我演的不错,把大家都打动了?”
贾文宇立马道:“那当然啦!原小姐少说也有当年柳大宗师巅峰时七分风范,方才我家监正那可是看得目不转睛。”
晏孤尘:“咳咳,原小姐演得确实精彩。”
“哎呀,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很优秀啦,但毕竟是第一次入戏诶,总是有不足之处的。”话虽如此,原晴之的嘴角完全压不住,满脸写着“多夸点我爱听”。
众人也十分上道。
“原小姐您太谦虚了。”
“我这种从不听戏也看得如痴如醉,如听仙乐耳暂明!”
“就是,您可是当世唯一一位天生戏骨。不唱戏,当真是戏曲界的损失,今天可算给我们见识到了。”
第一次营救圆满落幕,大家脸上喜气洋洋,好听话一句一句往外冒。
当初找原晴之帮忙,实属迫不得已,走投无路。没想到这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举动,竟然真的能够带领司天监找到解决的办法,可不得高兴坏了。
笑闹了一会,原晴之忽然无意中回头。
瞥见还呆愣在原地的元项明,她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晃。
“师哥,师哥?”
元项明没有说话,他正在垂首凝视着自己的手心。
明明原晴之的手早在出戏之后就已经从上面抽走,但他还依旧维持着那个解开佩剑抬手去够的动作,像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慢了大半拍。
身为青派大弟子,新晋后起名角,元项明自然不可能不清楚“入戏”的含义。
——那是所有戏曲演员毕生所追求的境界。
奈何普通角儿,至少也得将技巧磨炼到炉火纯青,将一部戏背得滚瓜烂熟,才能有入戏的可能。他年纪还轻,虽然成了角,可远远算不上老戏骨的程度,只能继续磨炼。
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以这般阴差阳错的方式,被卷入《邪祟》戏内。
如果问元项明,入戏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应该会回答,就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是《邪祟》里的师弘华,是那个注定要陪女主自刎殉情的男主,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在家族血仇和约定承诺中负重前行。偶尔也会感觉到些微违和感,但不多。
直到被原晴之强制带出戏,那个瞬间记忆破土而出,方才如梦初醒。
见元项明仍旧呆呆愣愣,原晴之心里闪过不好的猜测:“师哥,你不会还没出戏吧?”
“啊?!难道元老师还没恢复现实的记忆?”
“靠,天生戏骨的前辈手札里没写过还有这种情况啊!”
“等等,元老师之前不是被扎了一刀吗!快给元老师检查一下。”
七嘴八舌打断了元项明的思考。
“啊……师妹。我没有受伤,早在回溯后就已经复原。”
他终于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全部想起来了,让大家担心了。”
“没事就好,回来了就好。”
程月华这才松了口气,给了他胸口一拳:“你小子,忽然在戏台上失踪,可把老夫我吓得够呛。”
那可是青派最后一个传人啊!要真出了事,他百年后真是泉下无颜见老友。
“这件事也不能怪元老师,另外两位老师都中了招。”
贾文宇连忙出来背锅:“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司天监办事不利,没察觉《夜行记》和现实的融合是双向的。”
“不管怎么说,元老师顺利回来,这会儿就别说什么丧气话了。”
“没错没错,一部戏唱下来好几个小时。别说原小姐,外边演奏组的老师们也都累了,刚好咱提前点了庆功夜宵。劳烦诸位先等等哈,我这就差人送进来!”
看着大家凑到元项明身边,原晴之忍不住笑了:“后边还有两场戏呢,半场开香槟?”
“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可不是,今天不仅看到了天生戏骨的演绎,还顺利救出了元老师,必须庆祝!”
在这样欢腾的气氛下,大家纷纷动了起来,收拾道具,复原演出场地,腾出位置。
原晴之到后台去卸了个妆,换上便服出来发现古街戏台前边的空地已经摆上了好几张桌椅,上边不仅坐着司天监和演奏班子,就连刚刚换完班的警察也在凑热闹。
见她来,贾文宇立马给她奉上茶水。
“说起来,原小姐,第一次入戏体验如何?”
“也就那样吧,没我想象中难。”
虽然重演第三折戏时,身体有些不适,再加上演戏期间中途各种烦躁糟心,好几次被吓到以及气到发抖。但只要一想到这趟不近搞定了三分之一的五千万,还在出戏前看到了《夜行记》大boss的真容,原晴之回头发现,其实还挺值。
“原小姐,可以和我们说一下入戏是种怎样的体验吗?”
“对啊对啊,入戏就是直接进入戏里吗?”
贾文宇的话像是开启了一个话匣子,众人纷纷端着茶酒凑过来。
这里坐着的人,至少一半是戏曲界从业者,还有一大半对戏曲有兴趣,其中不乏晏孤尘这样的老戏迷,随便报戏名都能现场哼两句的那种。
原晴之也乐得和他们唠嗑:“对,可以把入戏理解为大型沉浸式角色扮演。”
“那敢情好啊,岂不是就跟先前电视剧里播的穿越一样。”
“嗯……还是有不一样的,穿越可以随便来,入戏可不能随便演。”
“这样啊。说起来,原小姐见到虞梦惊了吗?”
一说到这个话题,不少吃夜宵的筷子都停了下来,大家纷纷露出具有求知欲的眼神。
没办法,只能怪虞梦惊过于出圈。就连没听过戏的人,也知道这么个经典角色,普及度过高,堪称戏曲顶流。
提到这个晦气的名字,原晴之的白眼差点没翻上天:“见到了见到了,确实好看,比电视上那些明星好看个百倍,就算没有魅惑能力,他要出道也能轻松成为世界第一,收割男女老少粉丝,书写娱乐圈历史。”
“但是!这狗东西性格实在是太——烂了!!!你们简直不知道,那夜行记里对他的描述都算好的,说人嫌狗憎绝对轻了,和他站在一个屋檐下我真的哪哪都难受。”
她一条条细数虞梦惊的罪状:“喜欢挑事拱火,性格喜怒无常,一个不爽就用魅惑能力杀人,而且最离谱的是,被杀的人还一副荣幸的样子!呃,当然,他虽然杀人不眨眼,但自己也经常被杀。”
晏孤尘了然:“是在禁殿里的那段表演吧。”
因为只能看到原晴之,再加上无实物,所以台下观众只能猜个大概。
“对,就是那段。”原晴之喝了口茶:“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师哥入戏,导致蝴蝶翅膀的缘故,等我入戏后,《邪祟》的剧情已经改了不少。不仅虞梦惊提前出来,他的力量也大不如戏本里描述的那样,反而很弱,还是少年形态。”
“少年形态……这个倒是不无可能。”晏孤尘思忖片刻:“戴茜老师和霍星岩老师入的是《夜行记》第一卷其他两部戏,前者《诡宅》后者《戏楼》,在这两部戏里,虞梦惊分别以青年形象和成熟男性形象示人。按照时间线推断,《邪祟》既然是第一卷排名靠前的戏,出现少年形态倒也无可厚非。”
“啊?是这样吗?”没看过夜行记的原晴之一脸懵逼。
“没错,正如晏监正所说。”青城博物馆人员当场翻开原稿展示:“夜行记戏曲的顺序是一条从前往后的时间线。按照惯例,第一卷开篇应该会书写虞梦惊的过去,真身和诞生缘由,可惜开篇早已不知遗落到哪里,否则我们还能看到虞梦惊的幼年形态。”
原晴之没忍住,差点喷出嘴里的茶。
她抽出一旁的纸巾,语气忿忿:“挺好的,至少戏曲史上从此少了一个惹人讨厌的小孩。”
她这幅对虞梦惊避之如蛇蝎的模样要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原小姐怎么好像提到他都有点ptsd了!”
“可以理解哈哈哈,毕竟虞梦惊在戏里真的搞了不少阴间操作。”
“是啊,他的阴间操作可不少。不过说这些没意义,反正只是戏,谁要和纸片人较劲,那也太幼稚了吧。”
“说起来,我记得监正很喜欢听《邪祟》。”
“确实,我作证!只要是《邪祟》里的唱段,监正都能来两嗓子。”
一个司天监成员揶揄道:“难不成监正喜欢邪祟的女主?”
“看不出来啊,监正竟然喜欢这种类型吗……”
晏孤尘轻咳一声,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名声:“只是单纯欣赏谢二小姐而已,我最喜欢的旦角还是伶娘。”
伶娘是《夜行记》里的一个比较特殊的角色。
因为她是人类,所以在这部以魑魅魍魉为主角的志怪戏集里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单独分卷,只几个同时间线的章回里出场,扮演女主或女配。好在她人设出彩,虽然先天声带缺失,可戏舞却已臻化境,传说曾一舞引仙鹤而落,在戏迷中同样拥有不错的人气。
“可以啊,有眼光,我也喜欢伶娘这种实力派。”
原晴之满意地点头,顺手抓了把瓜子:“谢二小姐也确实很可爱,监正没粉错人。最后我出戏时想着来都来了,总得干点什么,就顺手捞了她和谢大小姐一把。”
“那太好了,也算圆了我一桩心愿。”
“……这个说法总给我一种穿到原著中改变了喜欢角色命运的既视感。”
“诶原小姐,您还别说,最近热播的那部电视剧《穿越时空来爱你》好像就是这个题材的,在年轻人里相当火呢。”
“贾文宇,你看起来也不大,难道不该划入年轻人的范畴里?”
“我嘛,老社畜了,哪能算?”
灯光微暖,众人一边碰杯一边交谈,聊得热火朝天。
元项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旁边,并不加入,像是同这热闹于世隔绝。
倒不是因为其他人冷落他,而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失踪入戏又骤然出戏的他需要独处的时间。并非所有人都同原晴之一样,入戏三秒钟进入状态,出戏三秒钟就能抽离。对于普通人而言,情绪反倒最难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