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成为国王再让位给他的妻子，让她成为女王——这种操作虽然也必定会遭遇阻力，但因已有过两次先例，所以成功率极高。
等她登上王位，真正的腥风血雨才会开始。她必定不会容忍那些作威作福的大贵族，而贵族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但那时候，她毕竟已经在王位上了。
他能和平地完成权力过渡对此至关重要。
以撒因而无法逃避西尔维娅的“催婚”，他沉吟了半晌，启唇道：“先结束【暗影魔龙】的事情吧。”
“等一切归于平静，我会和叶沐谈一下这件事情，然后找个机会重新联系王室。”他说着拿起西尔维娅交给他的那个卷轴收进背包，西尔维娅明白这意味着他打算走了，点了点头，“去吧。达蒙公爵的事情，你父亲已经交给我全权处理了，我会料理好的。”

第185章 对决开始（1）
两天之内，王国的所有贵族都知道最南边的那位领主正遭到百余位贵族的“围攻”，而且这次围攻以大贵族达蒙公爵为首，很多赫赫有名的权贵都在其列！
他们联名写信请求王宫剥夺那位领主的贵族头衔和领地，罗列了很多罪名。虽然这些罪名对明眼人来说只需一眼就看得出来都是子虚乌有的构陷，但这对当事人而言依旧意味着一场麻烦。
很快，民间也有了传言——人们听说多里安王子在听说此事的第一时间就想召见那位领主，却被西尔维娅女亲王拦了下来。
西尔维娅女亲王全方位无视多里安王子的观点，公开回应联名上书的贵族们，怒斥他们的构陷行为“无耻又悲哀”，并且明确表示王宫不会随意对领主们进行干涉。
参与联名的贵族们马上予以反击，据此质问西尔维娅女亲王为何抓捕了尼克罗姆，更有人精准地拿住细节说：“尼克罗姆手下的几位将领现在还在殿下的地牢里吧！”
西尔维娅面对这种质问毫不示弱，当天晚上就在王城的广场上公开处决了那几个在押的将领，并且贴出布告，公开了尼克罗姆的所有恶行，这一轮质疑至此烟消云散。
然而达蒙公爵终究不是个善茬，面对这一轮较量，他也预想了很多可能，并且准备了后手。
于是在尼克罗姆手下的几位将领被处决的次日清晨，塞德安亲王公开声讨【奇亚娜城】的领主，指责其“用残忍的手段杀了我的儿子瓦伦丁”。
【奇亚娜城】的很多居民闻讯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混蛋是你塞德安亲王的儿子啊！
一时之间，城里的新老居民展开了热切交流，当初目睹瓦伦丁被处刑的老居民们对此津津乐道，非常快乐地与新居民们分享八卦。
而在八卦之外，这其实意味着矛盾的升级——原本在达蒙公爵与叶沐之间的矛盾至此被升级到了西尔维娅女亲王和塞德安亲王之间。论权力和地位，塞德安亲王都略逊于西尔维娅一筹，可这并不妨碍这成了顶级贵族之间的争端，双方哪怕只是为了面子也会不遗余力地撕咬到最后一刻。
然而处于漩涡中央的叶沐女子爵本人此时却顾不上这一点，因为军队在这日清晨已然拔营进入【魔龙山脉】，几支大军按照原计划分别传送至【魔龙山脉】深处的几个平原上，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等到下一次夜幕降临，【暗影魔龙】离巢，对决就将开始。
在将士们扎营的时候，叶沐正在那幢石制小屋里，一脸复杂。
小屋说是“石制”，其实必定是用某种稀有材料建造的，因为她就算对此一窍不通也看得出来，整间屋子的房顶、墙壁都泛着幽幽的深蓝光泽，加之本身就是灰黑的暗色，这种光泽让这屋子看起来宛若置身星空之中，这绝不是普通材料可以达成的效果。
此外，这间屋子还真正做到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里卧室、厨房、会客厅一应俱全，还有个用于办公的小小书房。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无需洗澡、上卫生间，叶沐怀疑这里不仅会出现浴室，浴室里还有可能会有使用魔法运行的各种“智能家居”。
她神色复杂地扭脸看向旁边满面笑容的以撒：“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
以撒兴奋道：“喜欢吗？”
叶沐：不是，谁给女朋友的惊喜是战斗前线的观战小屋啊？！
——不不不，这里甚至不能称为“前线”！
——这地方离魔龙的巢穴咫尺之遥，四舍五入就是把观战小屋建在敌军的司令部里了！
但是……
“我喜欢！”叶沐一边回答一边重重点头。
她真的喜欢！
其实早在准备应战的过程中，她就在想自己如果无法及时战况一定会很焦虑了。但她最终没有提出要亲自奔赴前线，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战斗力还很一般，如果将士们到时候既要打恶龙又要保护她，那她就拖后腿了。
却没想到，以撒竟然为她做了这种准备。
只能说，以撒真的挺懂她的。
叶沐因而满脸欣赏地在小屋里转了一圈，认真端详了每个细节，最后回到以撒面前，双臂揽在他的颈间：“一起面对硝烟，想想也挺浪漫的，是吧？”
以撒低笑，凝视着她的盈盈双眸俯首，但他很快又顿住，温情却礼貌地问她：“我可以吻你吗？”
叶沐一哂，踮起脚尖直接吻在他的唇上，他很快回应过来，一下又一下地逐步入侵。
……不得不说，他们在这种亲密举动上实在不是什么高手。比起应对领地治理问题的手拿把掐，这一记深吻的生涩程度堪称“毫无技巧，全是感情”。
但这依旧是一记热烈的吻，叶沐闭上眼睛，放纵自己尽情享受，借此短暂逃避这几日盘绕不散的焦虑。
在山下的平原上，离巢穴最近的军营中，将士们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一些“传言”也被推到了顶峰。
这些“传言”其实已经流传几天了，最初的源头已不可知，但因传言中的种种说法深得人心，在士兵们之间流传迅速。
重中之重的部分，是大家在交口相传中反复强调：“我们去挑衅魔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保护身后的家人！”
更细节一点的还有：“魔龙四处攻击，没人知道他在下一晚会飞向哪个城市！能尽快解决掉它大家就都安心了，这是一场不得不为的任务！”
也有一些更为煽情：“你能想象你的女儿白天还在奇亚娜魔法学院读书，晚上就死在魔龙爪下吗？不想看到这种结果，我们就先干掉它！”
“你的丈夫/妻子/父母/孩子独自一人操持着家庭苦苦等待，可不是为了等待魔龙降临的！”
这些传言有效地振奋了士气。在军令最初下达的时候，营地里原本还有一小部分人对这个任务赶到不满，认为领主大人是在用他们的安危换取更大的领地和更好的名声，这些说法有效地攻破了这些消极的念头。
的确，如果【暗影魔龙】继续横行，任何人都没有安全可言。从这个角度来讲，不仅他们的领主，而是任何一位贵族和领主都对此负有责任，逃避是没有用的。
每个人都应该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然后在流传了两天之后，传言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领地的种种优点被提及，士兵们开始认为“这片天堂般的领地值得他们守护”，士气进一步得到振奋。
先前与维克斯长谈过的贝克特在传言发生变化时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无兴奋地找到维克斯，问他：“您接受了我的建议，是吗？”
维克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平静地告诉他：“一切要等领主大人的决定。”
这个回答虽然模棱两可，也足以令贝克特激动不已，不过他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责任，在扎营结束后立刻向士兵们分发了第一轮可可制品，确保他们的安全。
同一时间，留在领地上的行政官们也有了动作。
叶沐在两天前拿到了西尔维娅让以撒转交给她的贵族名单，名单一共涉及130人，但其中的绝大多数不是她的领民，她无权进行任何干涉。
可是那37位住在她领地上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此在军队拔营的同时，珍娜和切斯便带领手下与一众守卫传送到了各个贵族的住处。他们气势汹汹，敲开这些贵族的大门就一句话：“【奇亚娜城】行政官，奉命搜查。”
对于搜查的目标，他们无需进行太多解释，但大致有几个方向。
首先是看这些贵族的城堡、庄园里有没有豢养奴隶。
依照领地的现行法律，奴隶的存在是不合法的，但在此之前，由于大部分贵族是因为领地重新切割才被分到叶沐的领地上，奴隶也是原本就存在在他们的名下，叶沐便没有去进行严格检查，只要别搞得太过分、别闹出人命，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
因此，行事谨慎直接释放所有奴隶的固然有不少，但心存侥幸的占比更高，现在被珍娜、切斯一查一个准。
只要被查到现在依旧拥有奴隶，就会面临高额罚款，紧接着还要对城堡、庄园的花园进行挖掘。
倘若挖到奴隶的尸体，验尸结果是不正常死亡，还要面对牢狱之灾。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有法可依！
如果在奴隶的问题上干干净净，没关系，还有下一轮：查税！
这个世界逃税远比现实世界难，因为税款的核算由系统直接进行，但贵族们依旧有办法进行应对。
有些人会买通税收官做假账，更高端一点的则是雇佣黑暗法师直接对系统面板进行篡改，但无论哪一种都经不住查，因为贵族们的财产数额实在庞大，逃税哪怕只逃一成也很容易被查出来。
因此在搜查奴隶那一环，三十七人倒下了六成多；再到查税，剩下的也无一幸免了。
珍娜面对这个结果暗暗撇嘴，觉得很不过瘾。因为叶沐还为他们安排了其他手段，比如欺凌平民、比如欺行霸市、比如搜查“通敌”“谋反”之类的罪证……全都没用上！
傍晚五点，一系列拘捕令和巨额罚款的账单被送到观战小屋里，交由以撒这位代理人签字。以撒一如既往地让叶沐先行过目，见叶沐唇角漫开堪称邪恶的笑意，他不觉失笑：“原来西尔维娅是这个意思？”
叶沐：“嘿嘿，不然呢？”
她不想凡事亲力亲为，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这些漏洞的存在。相反，这一切她从一开始就心中有数，坐视不理的主要原因是领地上的事务一直不少，她顾不上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这种琐事上；次要原因则是，她也有心留下一个把柄，暗暗握住。
没有什么比这些“漏洞”更适合当把柄了。
领地的法律是早就公布的，任何人都清楚，受过高等教育的贵族们更不可能不懂。所以只要他们违法，她就天然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她的行为不对。
至于这种突然的搜查与治罪是不是因为他们反对她——或许是，但那又怎样？
反对她和违反法律，完全是两件互不相干的事情吧？
叶沐倚在以撒肩头，笑吟吟看着他签署一张张拘捕令。
如果不是在隐姓埋名，她真想亲手签下这些文件！
等他签下最后一张，她将所有文件拿过来，悠然在手中磕齐，一起交给来送文件的切斯。
切斯接下来还要去抓人和收罚款，接到文件离开得飞快。
叶沐在切斯离开后笑得很开心：“哈哈哈，接下来就让他们去应对罚款和刑期吧！我看还有几个人有闲心去管达蒙公爵的结盟！”
两小时后，夜幕渐渐降临。远离城镇的【魔龙山脉】似乎黑得更早一些，先是日轮无声地沉向山脉，很快就只余一抹橙红的影子，然后那抹橙红也消失了，天地完全陷入漆黑之中。
黑暗里，魔龙巢穴中的忽明忽暗的紫光变得明显。不仅小屋中的叶沐与以撒能看到，山脚下维克斯的军队也看得一清二楚。
亚伦与骑士们同样在这片军营中，他们一同遥望着那抹时隐时现的光，心情各不相同。
亚伦手下的托兰德轻松笑道：“终于要开始了，我早已迫不及待了！讲道理，我觉得这次的任务不够刺激——只是进一步摸清魔龙的属性有什么意思？如果直接要求我们屠龙，我会更兴奋的！”
“……”维克斯将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千言万语滑到嘴边，又被忍了回去。
他不能理解托兰德的心情，而且还觉得托兰德在装X说大话。
但其实这也不怪维克斯，因为他只知道亚伦是位赫赫有名的骑士，并不清楚他手下的警员们全部出自圣光辉骑士团。
因此，他也没有联想长久以来骑士与龙之间的“不解之缘”。
对骑士们来说，屠龙是与生俱来的使命！亲手斩下巨龙头颅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尤其对圣光辉这样极具热血和责任心的骑士团来说……不想屠龙的骑士不是好骑士！
因此不止托兰德，所有跟随亚伦出来的警员此时都磨刀霍霍。
和他们相比，维克斯将军看起来要深沉多了。他始终密切关注着巢穴动向，很快摸清了紫光明暗切换的节奏，因而在它暗下去达到五秒的时候，维克斯迅速做出反应：“准备应战！”
——维克斯的判断完全没有错，此前时明时暗的紫光是因为【暗影魔龙】尚在沉睡，呼吸导致了有规律的紫光。
但当它苏醒，紫光就不再跟随呼吸变化了。
又过了短短几秒，众人便见巨大的黑影猛然冲出巢穴，直冲云霄！
一刹间，附近的五支军队都做好了攻击准备，士兵们的法杖亮起各色光芒，时刻准备施放法术。
几支军队的扎营位置是亚伦安排的，他根据魔龙前几天攻击城镇的位置推断了它飞离巢穴的方向，维克斯的军队是几个可能性里发生概率最大的那一个。
很快，众人便发觉亚伦的判断完全没错，魔龙在冲上云霄后马上调转方向，向维克斯军营的方向飞来！
从这个方向来看，今晚大概又是达蒙公爵领地上的某个城镇要遭殃了。
观战小屋里，叶沐忍不住有那么一秒在想：它要是能直接弄死达蒙公爵就好了！
山脚下，维克斯紧盯【暗影魔龙】动向，在它飞入计划地点的同时下令：“阻击！”
顷刻之间，一支由冰系法师组成的五十人小队整齐施放法术：【冰墙】！
一道道冰墙被甩至距离小队三十米的正前方，每一块墙壁刚好摞在前一块的上方。士兵们训练有素，又提前借助美食、药剂挂上了各种buff，法术的读条时间被压缩到近乎没有，几秒之内【冰墙】就筑起了几百米高，直逼【暗影魔龙】的飞行轨迹。
当【暗影魔龙】飞到【冰墙】前，高高的墙壁已经完全挡住了它的去路。
【暗影魔龙】识别出法术的存在，发出一声暴怒的长啸，再次冲向云霄，然后朝着【冰墙】斜冲而下。
“咔——”地一声，坚硬的【冰墙】在【暗影魔龙】的冲击下碎裂，仿佛比叶沐前阵子刚在度假村酒吧推出的【麻辣薯片】还脆。
然后，撞破墙壁的暗影魔龙并未停下，它径直冲向施放【冰墙】的小队，维克斯将军紧盯它的动向，迅速下令：“火系！”
三百人的火系队伍立刻上前，霎时间【火球】齐飞！
【暗影魔龙】被晃到眼睛，飞行凌乱了一阵，一波攻击更强力的【焰如雨下】凌空而至，无数火焰如雨点般砸在【暗影魔龙】的身上、翅膀上，虽然不足以造成什么严重伤害，但有效阻断了【暗影魔龙】酝酿到一半的攻击。
高山之巅，叶沐通过观战小屋的窗户将对战过程尽收眼底，凝神道：“【暗影魔龙】好像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在传言中，【暗影魔龙】的袭击堪称摧枯拉朽。一个个城镇在它的攻击下摧毁殆尽，人们能做的只有逃离。斯特文侯爵意欲抗击，军队就迅速地团灭了，连自己也命丧龙口。
但现在，她却看到维克斯正指挥士兵们跟【暗影魔龙】过招，虽说胜负还不好说，但魔龙没能立刻对他们造成毁灭性伤害，已经是和传言不符了。
接着，叶沐看到一支小队策马直奔魔龙。
虽然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不难猜出这是亚伦和警员们。
不同于大多法师爱用法杖或者魔杖，亚伦和警员们似乎一直偏爱用剑，此时他们剑指【暗影魔龙】，看起来格外的英勇无畏。
在“英勇无畏”之外，训练有素也是真的，叶沐清楚地看出他们施放的法术始终分为三波，一波是控制、一波是输出、一波是防御或回血，在让【暗影魔龙】几乎没有喘息余地的同时，充分保证己方的状态。
在远一些的地方，维克斯率领军队军队有条不紊地与他们打配合。
——魔龙被控住，军队就趁机输出一波；魔龙脱离掌控，他们就配合一波控制；辅助角色在忙着叠甲顾不上回血，他们就尝试施放一波远程治疗，为警员们回血。
两方从未合作过的人马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达成了罕见的默契。
山顶上，叶沐的目光凝固在【暗影魔龙】身上。
如果说战斗之初她只是觉得【暗影魔龙】没有传言中强，现在的【暗影魔龙】就已经完全超出她的理解了。
——战斗不知不觉中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暗影魔龙】完全被他们的攻击拖住了阵脚，别说放个大招让所有人团灭了，它甚至连前进一步都不能。
战斗又持续了五分钟。
……哎哎哎不是！这个龙，你被困住脚步无法前进就算了！咋还往后退了呢！
叶沐在震惊中望向以撒，以撒也同样面露惊异。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脸，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斥不解。
“是不是……”叶沐哑了哑，“是不是之前的传言有点水分？”
而且这水分有点大……？
以撒沉息：“没道理。”
如果有水分，接二连三被摧毁的城镇是怎么回事？丧命的斯特文侯爵又是怎么回事？
除非……
他们先前的推想完全对了？
斯特文侯爵和埃弗斯伯爵之间展现的差异，已然昭示了打败【暗影魔龙】的方法？
以撒暗自激动，紧盯法术光芒纷飞的战场，却很快皱眉：“现在虽然看起来是我们占据上风，但这样下去……我们打不赢。”
叶沐沉息：“是的。”
战斗持续已经将近半个小时，可【暗影魔龙】的血条纹丝未动，从细节来看，它中途是掉过血的，但回血速度远比掉血要快。
这样下去，如果维持现有的攻击力，打赢【暗影魔龙】大概需要上千个小时，就算把其他几支军队都调来投入战斗，也需要几百个小时。
这是不可能的。
士兵们不可能这样持续战斗，他们明面上的几大数值可以通过药剂即时恢复，但隐藏的“精神力”必须要通过休息来解决。
“一定有办法。”叶沐呢喃自语。
那种“玩家分析游戏”的心态久违地重新出现，她坚信作为一个游戏任务，一定存在打赢【暗影魔龙】的办法。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份被她闲置案头的计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来势汹汹。
叶沐当时虽然被那个建议搞得胆战心惊，以致于看完立刻将它否掉，但或许正因为那种心惊感，她虽然只是看了一遍，却记住了其中大部分内容。
现在，那些字句浮上心头，叶沐甚至看到那些白纸黑字漂浮在眼前，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勾动她的心弦。
也许……那就是取胜的方法？
叶沐屏住呼吸。
“击败恶龙”并不是他们此次任务的目标，他们只需要搞清楚击败它的机制，就已足够获得西尔维娅女亲王所承诺的酬劳。
但如果她真的能一举击败魔龙呢……？
会获得怎样的回馈，她都不敢想。
在和西尔维娅接触了几次之后，她已清楚这位女亲王为人公道，在这种“交易”上出手更加大方，绝对不会让她吃亏。
而如果她真的击败魔龙，西尔维娅能给她的或许反倒是最不值一提的部分。在那之外，她的整个领地都将获得前所未有的荣耀、尊敬，同时，因为这一举动无疑在很好地彰显武力，像达蒙公爵这样躲在阴沟里的阴谋家多半也就不敢再在她面前造次，这一切都是无法估算价值的巨大收益。
叶沐的心跳渐渐乱了。
“叶沐？”以撒发觉她的异样，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面前的窗外。然后他挡在了她眼前，将她与战场的厮杀阻隔开，“是不是太紧张了？”
他温润的声音落进她耳中，与她熟悉的一样动听。
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脑海中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在温柔地规劝她不要发疯，她的决定关乎无数人的性命，更关乎她一直以来坚守的理想。
另一股则在对她说：别犯傻，要做正确的选择。身为领主，是注定不能“一心向善”的，这种提升地位与名望的机会弥足珍贵。至于所谓的“坚守理想”，其实也并不会因为她此时的决定而改变，她先用这种看似无情的方式壮大自己，日后就会有能力庇护更多的弱者！
是啊，壮大自己，才能庇护更多弱者……
叶沐情不自禁地认同这一说法。
大概很多人都会在某些时刻怨恨自己的能力欠佳，她也一样。尤其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看着种种不公、面对令人发指的剥削，她不止一次地怨恨自己不能保护所有人。
所以，她的确应该壮大自己，哪怕要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付出代价？
“叶沐？叶沐？”以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可她还是没有反应，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暗影魔龙】的法术波及到了。
代价……
叶沐蓦然打了个寒噤。以撒喊她的声音也终于被她注意到，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他的手：“……陪我坐一会儿。”
“好。”以撒松气，手心里属于治疗法术的一抹绿光旋即熄灭。他扶着她走到客厅，与她一起坐到沙发上，侧首打量着她问，“你刚才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叶沐疲惫地摇着头，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冷汗。
她不知该怎么告诉以撒，她刚刚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贪婪”。
是的，“贪婪”——她刚刚险些被能得到丰厚奖赏与名誉诱惑，以致于三观都被动摇，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在无形中被弱化了。
在那短暂的权衡之间，她仿佛被恶魔蛊惑，一直以来的坚持差一点就被放弃。她差一点就觉得，为了实现更远大的理想，哪怕眼前要付出的“代价”是人命，也依旧可以接受。
可她一旦迈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呢？
这和她接受眼前的任务截然不同。
她接受这场危险的任务，固然也存在冒险的成分与取舍的意味，但一方面是必须阻止西尔维娅“发疯”导致整个局面陷入无可挽回的动荡，另一方面，从事情开始至今，她更在意的始终都是参战人员的安全，之所以被焦虑困扰，也是因为她太想将牺牲压到最低。
如果她能接受以人命为代价换取更丰厚的酬劳，事情就彻底不一样了。
诚然，倘若仅仅从这一件事上来看，似乎也说不上疯狂，总有些掌权者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是，下一步呢？
她此时觉得为了荣誉与地位可以用将士们的性命去博，下一步恐怕就会认为，为了更大的领地，稍稍牺牲一些平民也是值得的。
那再下一步呢？
她会不会步步妥协，日渐放低底线，然后慢慢成为自己所厌恶的那种领主？
叶沐恍然记起，她早就对此存有提防。她在领地初现规模的时候便开始制定法律，有一大半原因正是为了限制自己的权力膨胀。
但即便如此……
好险。原来即便有心防范，也仍旧会因为一念之差行将踏错！
叶沐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她深呼吸了几度，终于有力气再度启唇，向以撒道：“以撒，等这次的任务结束，你记得提醒我，我们要办一件事。”
以撒担忧地打量她：“什么？”
“……我们要建立一个部门，姑且称为‘议会’吧。”叶沐边思索边说，“我们要为议会制定选定初期的成员，以及日后的遴选制度。在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划定议会的责任范围——当事情重要到一定地步，比如涉及的人数达到多少，就必须由议会进行投票，同意的人数超过半数才能实施。倘若议会否决，不论是高级行政官还是领主本人，都没有权利再进行这件事。”
以撒哑然：“你确定吗？”
叶沐无声但坚定地点头。
以撒说：“可如果那样，很多事情你恐怕都不能办了。当然……我理解，你是想追求某种公平，可你说的这种制度……参与其中的人同样会被各种利益所动摇，投出的结果未必公正。”
“这我明白。”叶沐缓缓点头，“但总比完全由一个人做主保险。”她侧首望着他，心里余惊未了，眼神因而有些空洞，“一个人……尤其是一个手握绝对权力的人，太容易被权力蛊惑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被权力异化”吧。沉沦总是悄无声息的，稍有不慎就会坠入其中，直至彻底沦为权力的奴隶，变成一个怪物。
以撒攥住她的手，清晰地察觉到她手心里满是冷汗，他感受到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挣扎，因而感到心疼，同时又难免困惑，便迟疑着探问：“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
“等回去我慢慢解释。”叶沐长吁了一口气，迅速整理好情绪，站起身，走向方才观战的那个窗口。
她遥望光芒纷飞的战场，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诱惑，平静地下令：“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