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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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美人入宫不过短短两个月,这几日和她起了冲突的只有姜雪漪,盈美人是太后的人,她又是陛下的新宠,这是在点她呢。
可太后话中并未明着说她的名讳,即便是想分辨几句,眼下也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太后和陛下明面上是母慈子孝,可实际上却各怀心思。太后一手提拔了陛下坐上帝位,也可时刻提防忌惮着他会不会翅膀硬了将自己和家族抛之脑后。陛下靠着太后一步步走上来,没有亲情却有恩情,若不遵孝道必遭群臣不满,上书谏言,也会让人觉得皇帝刻薄寡恩,薄情冷血。
彼此忌惮,却又都要记着对方的好,这对表面母子,既互相成全,也是互相权衡。
姜雪漪站在陛下旁边没说话,这场合也轮不到她说话,就听陛下温声开口:“盈美人入宫两个月,并未听说过和谁有龃龉,又怎会是旁人蓄意陷害。朕知道母后喜欢盈美人,定是希望盈美人好好的,待太医查验完,想必会给个说法。”
听完这话,不光太后,就连姜雪漪都有些咂舌。
虽说截宠只是区区小事,从前宫里也有不少次这般情况,不值当特意拿出来说嘴,这也是太后并未直言的原因。
可陛下不是听不出来太后的意思,只是听出来了还装聋作哑的本事,姜雪漪也是自愧不如的。
等太医将宫女拿出来的一应物件都查验完毕后,上前复命道:“启禀陛下……微臣查验了盈美人所用所食,皆无毒无异常。只是今日的膳食中有一两道菜是盈美人以前并未食用过的,许是过敏也未可知。”
盈美人一听,眉头紧皱起来:“过敏?我自小到大从未有过这般迹象,怎么会好端端的就过敏的这么厉害?太医可确保查清楚了,没有错漏?”
太医再度深深弓腰了下去:“微臣在宫中数年,自问医术尚可。小主的药渣和衣食皆无异样,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过敏了。再者,人在心情积郁时易伤五感,风邪侵体,有时接触平时无碍之物也会皮肤受损,这亦不是不可能。”
沈璋寒淡淡道:“如此说来,没有中毒一事了?盈美人是饮食不当,抑或是风邪入体所致浑身起红疹?”
太医忙说道:“回禀陛下,盈美人的红疹虽看着厉害,可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且不抓不挠就不会皮肤有损。微臣已经开了方子,只要连续喝上一段时日,再涂上药膏即可。”
虽说这是太医的诊断,可盈美人的心里是一万个不信,定是有人害了她才是!
此人居心如此歹毒,想让她破相,更让她不能承宠,宫里与她有仇怨的除了棠嫔还会有谁?
这样密不透风的好手段,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可真是好心机!
只是盈美人实在百思不得解,怎么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问题。若衣食住行都没问题,是哪里漏了可乘之机?
一想到棠嫔这样的心机手段,竟然能不知不觉的对自己动手,盈美人就觉得背后发凉,出了一身冷汗,就连身上的瘙痒红肿似乎都减退了几分。
可越是感受到她的可怕,如今看着她得宠站在陛下身边就更可恨了,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越过她,取代她的位置,将今日受的苦统统还给她。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既然你说盈美人无碍,那哀家也就放心了。”
“盈美人是个好孩子,年轻貌美,人也乖巧懂事,皇帝该多疼些才是。眼下她身子不适不能伴驾,等盈美人好了,皇帝可别冷落了她。”说罢,太后缓缓起身,恢复了和蔼的笑容,“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你事事顺遂,心情舒畅,身边有可心人陪着。”
“只有皇帝事事都好,哀家才能放心颐养天年。”
沈璋寒笑着恭送太后,温润道:”母后苦心,儿子心中感念。外头天冷地滑,母后回宫万分仔细些。”
太后温和的笑了笑,搭着韵竹的手缓缓走出了云眉居。
深夜将人折腾了一通,连太后都闹得不得安宁,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反而闹得阖宫不宁。尤其今日是姜雪漪的生辰,好好的夜晚被打断,沈璋寒隐隐有些不虞。
但念及太后,他仍是给了颜面的,缓声道:“盈美人身子突发状况,想必是底下的奴才怠慢了,伺候的不够周全。从内侍省再拨来两个得力的伺候着,好生照顾盈美人。”
林威即可会意,颔首道:“是,奴才明白。”
说罢,沈璋寒又添了句:“盈美人身子接连不适,近日需要安心静养。既如此,就在宫里好好养身子,等到明年开春好全了再伴驾吧。”
明年开春……那岂不是要明年元月以后了?
她才刚入宫两个月,就要失宠这么久吗?
盈美人自然不愿意被冷在宫里这么久,正要开口撒娇,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陛下就已经带着棠嫔离开了,甚至连对她多几句宽慰都不曾。
难道陛下是在怪她不懂事,深夜惊动了他陪着棠嫔吗?可是分明浑身不适遭人暗算的是她,棠嫔风光无限的过着生辰呢!
没有棠嫔的时候,陛下待她也是十分温存的,可有了棠嫔压在身上,随便吹吹枕头风陛下就不再宠着她了。
盈美人满身的红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站在门口看着陛下携棠嫔越走越远,又看到她发间流光溢彩的宝石簪子,咬紧了后槽牙。
她一定,一定会越过棠嫔,不辜负太后的期许,也为家中争光。
绝不会输在今日这一步上。
棠嫔生辰当晚盈美人浑身起红疹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宫,她需要调养身子不宜见风,直接告假到了年关之后,所以给皇后请安也就不必来了。
虽说陛下和太后都去看望她了,还额外多拨了两个人伺候,可她满身疹子短时间内都不能再伴驾了,比之前陛下让她调理身子更彻底时间更久,总是让人心里痛快。
宫里的宠妃越少越好,这样其余人才有机会,她们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从凤仪宫请安回来后,姜雪漪虽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也一直对盈美人这件事心里有个疑影。
尽管太医那样说了,可事情发生的这么巧这么突然,谁也不会全然相信。
她没做过的事却有人做了,还做的这么滴水不露,那就说明不是为了栽赃陷害给她,而是想替她再出口恶气,以表善意。
宫里想与她亲近的人不算少,只看昨日的贺礼单子就知道了。
可有这份心机,又这么急着向她投诚的人,会是谁呢?

昨日下了一宿的雪, 今日起来就停了,化雪的时候可比之前冷多了。
即使姜雪漪不那么怕冷,可今日也有些受不住, 不肯往外头走动了。她闲着没事, 坐在软塌上看闲书,眼睛却没落在书卷上, 心思都在盈美人昨夜起红疹子的事里。
这事情做得缜密,下手分寸也把握的好,不像这一批新人能做的出来的。
宫中旧人不多, 不得宠的数得过来, 姜雪漪盘算盘算品出些门道,端起杯盏抿了口清茶,重新看向了书本。
诚心给足, 能力也不差, 既是有求于人,自然会主动上门叫她知道的。
果然,尚未到午膳时间, 旎春就来报说杨贵仪来了。
姜雪漪笑意深了几许,并不觉得意外,温声道:“快把杨姐姐请进来。”
杨贵仪揣着手炉进来,先向姜雪漪见礼,笑着说:“今儿的天实在是冷, 左右无事, 嫔妾就斗胆来嫔主这取取暖了。”
身份高低分得这么清楚,连姜雪漪都不禁唏嘘了。
刚进宫的时候, 她事事小心,处处留意, 一直仰仗着杨贵仪凡事多提点着,和她之间都是姐妹相称。可宫里排资论辈一向先位份再资历,就算杨贵仪是跟了陛下许多年的旧人,如今位份比她低,有事相求,亦要守着规矩。
从姐妹相称到现在,也不过是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
姜雪漪放下书坐直了起身,扬起无害的笑脸:“都说了姐姐何必和我客气,哪儿就如此生分了?”
“刚入宫时若不是姐姐多提点着,告诉我不少事,我哪儿能走得这么顺呢。旎春,快给杨姐姐奉茶,陛下新赏的六安瓜片。”
杨贵仪摘下大氅递给身后的宫女,坐到了软塌另一侧:“就算妹妹不在意,一直惦记着我,可宫中该有的规矩却是不能少的,免得被有心人瞧去说闲话。”
“外面化雪这样冷,妹妹的东偏殿可比西偏殿暖和多了,一进来暖融融的,像春天似的。”
姜雪漪不动声色的笑着问:“姐姐那的炭火供的不足吗?”
杨贵仪捧着手炉不丢,不好意思的摩挲两下,就见那手炉外面缝制的套子都是陈旧的布料了,颜色黯淡无光,皮毛发涩,远远不如姜雪漪搁在桌上的轻软华丽,色泽明亮。
“内侍省那边倒没克扣我的,只是用的紧巴些,不如妹妹这儿充足。”
这是有准备过来的,虽不明说,却让她知道杨贵仪如今的处境,也让她知道她想再上一层。姜雪漪便如她所愿,轻讶了一声:“姐姐的手炉套子怎么这么旧,底下的奴才们没缝制新的?”
杨贵仪轻叹了口气:“我多年无宠,在宫里仰仗着妹妹不受克扣就很好了,送来的新料子刚好做几件还算得体的衣裳,里衣什么的,可若想匀出来做些香囊和手炉套子,就没多的了。今日让妹妹笑话了。”
姜雪漪忙唤着旎春道:”从咱们那拨出些炭火和用度给杨姐姐和赵常在。连姐姐日子都不好过,赵常在恐怕更不好过了,也怪妹妹不细心,平时没能周全到。”
“妹妹平时贴补的也够多了,怎好让你一直用自己的用度贴补我?”杨贵仪实在难以启齿,“宫中日子不好过的人多了,都是自己没本事罢了。怎能这般理直气壮的用妹妹的东西,若说出去了,恐怕说我活像个只田里的蚂蟥似的,趴在妹妹身上吸血。”
姜雪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柔声道:“咱们本就是同居一宫的,又平素要好,互相帮扶本是应该的。若日后我落魄了,姐姐不也一样帮衬我吗?”
“只是姐姐说的也是,宫中的女人,终究要自己立得住才是根本。若没有宠爱,也得寻个靠山,若无靠山的,总要有个子嗣才好互为依靠。可若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在这宫里便是最最可怜的了。”
“今日去凤仪宫请安,那些子嘲笑盈美人起红疹子不能侍寝的嫔妃,有多少是不如盈美人的?盈美人家中虽是只是高位闲职,但好歹背靠着太后,迟早还会有恩宠,到时候还嘲笑的出来吗?”
说罢,姜雪漪喟叹着:“宫里都是如此,你羞辱完我,我再羞辱你,日复一日。可这些口舌之争都是无用的,只有手里实实在在拥有的东西才是真的。”
杨贵仪身子一顿,低头道:“是啊,什么都没有的人,便是最可怜的了。可她们也想为自己求一求,只是没这个能耐罢了。”
“只是盈美人身子起红疹子这事倒也蹊跷,好端端的就遭此灾祸,听皇后的意思,恐怕要修养到年后了。不过也怪她自己不不安分,在宫中行事不端,如今算是给妹妹出气了。”
姜雪漪不动声色抿了口茶,柔柔笑道:“是啊,也不知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总归我出了口气。若是有人做的,我该好好谢她才是,杨姐姐,你说是不是?”
闻言,杨贵仪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缓声道:“妹妹都猜到了?”
姜雪漪笑笑,抬手示意殿内的人都退出去,轻声说:“我不过是猜着肯为我做到这地步的人不多,又得是十分熟悉宫中,有些手段的人,这才想到了姐姐身上。”
“姐姐为我这么做,我心中很感激。”
杨贵仪问:“妹妹不怪我自作主张吗?此事我虽做的隐蔽,可不曾想动了手脚的那包药会这么快被盈美人喝进去,间隔的时间短,她难免将此事赖在你头上,更加记恨你。”
背后靠着太后的人,和姜雪漪本就不是一路。
再说了,盈美人入宫后是最忌惮她的,一个原本就想跟她争个高下的人,不是今日生嫌隙就是明日生龃龉,如今只是提前了些,倒也无妨。
姜雪漪反过来安抚她:“姐姐一心为我,冲动之下也是有的,只要日后别这般就好。害人的事无论大小多少会留下痕迹,若日后姐姐因此被抹上嫌疑,我反而心中不定了。盈美人不喜我比她得宠,以后发生冲突也是难免的,又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怪罪姐姐。”
“姐姐在宫里艰难,若有机会,我一定拉姐姐一把。”
同样是想要投诚,姜雪漪对赵常在和杨贵仪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的。
她能对赵常在撕下伪善的模样把丑话说在前头,可在杨贵仪面前,她绝对不会做真实的自己,只用漂亮话应付推拉。
入宫这段时日,她对杨贵仪自然是万分感激的,虽是表面要好,互相汲取,可她同样给了不少相应的好处。杨贵仪心思太深太多,背后又像是皇后,虽说皇后如今看重她,可形势并不明朗,若把后背完全露给这样的人,无法让她感到安全。
她会提携杨贵仪,但仅限于你来我往的利益输送,表面交好,再多的交心便没有了。
后宫水深,她不曾主动得罪任何人就已经走得步步小心,往后更是如此。
姜雪漪是最会隐藏自己心思的,她语气温和,说得也真诚,杨贵仪虽然知道她向来聪明心里有主意,可见她说得这么干脆果断,还是松了口气。
杨贵仪惊喜的站起来,福身道:“妹妹若真愿提携姐姐,姐姐定不会忘记今日之恩,事事以你为先的。”
姜雪漪唤门外侯着的段殷凝进来,笑道:“姐姐太客气了。我宫里的段姑姑从前是司服司的女官,有一双极巧的手,梳妆打扮样样在行。即便只有三分颜色的女子,亦能装扮成五分,不如就让段姑姑去西偏殿为姐姐好生收拾一番,姐姐日后就让身边的宫女按着这个样式给你打扮,女子颜色好了,才能抓人眼球,陛下也会耳目一新的。”
“那就多谢妹妹割爱了!”杨贵仪喜不自胜,段殷凝颔首应下,一同出了房门。
待人走后,旎春进来问:“杨贵仪是不是看您抬举赵常在眼红了,这才来这么一出的?以前奴婢还以为杨贵仪真的没争宠的心思呢,一直老实巴交的。不过杨贵仪的手腕也着实厉害,不声不响就让盈美人起了一身红疹子,也不知怎么做到的。”
姜雪漪不紧不慢的说:“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得宠?就算对陛下没有情谊,可好处且多着呢,有了机会自然是要牢牢抓住。”
“至于她是怎么做的,殷凝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临近午膳前,段殷凝回来将她从杨贵仪嘴中得知的都告诉了姜雪漪。
原是杨贵仪知道盈美人最近要喝补药,所以在太医署抓药的空隙支开了配药的药童,在其中一包里头加了些药粉。
那药粉是夏日里的一种驱蚊草,晾干了做成香包挂在床头正好,只是无意间发现食用易起红疹子,这才想到要把干草磨成细细的粉加进盈美人的药里。何况抓药哪里不剩细小渣子的,区区一点细末煮成汤水再沥出来根本看不出什么。
若加多了太过显眼,也怕出现差错,所以只在其中一包里添上少许即可,不论在喝补药的过程中任何一日饮下,都会让她浑身起红疹子吃尽苦头,却又因症状不重不会因她细查。
但不管一天喝进去,她都会因这红疹子无法承宠,继续把药喝下去。
这招数不是为了害人性命,又症状轻微不会彻查到底,可一旦做好了却恶心,能让人吃苦失宠。
杨贵仪为了她这份提携,连自己的手都不那么干净了,也是诚心。
姜雪漪娇懒的哂笑,偏头问:“可有交代杨贵仪平时不必细细梳妆,等必要时再一举惊人?”
段殷凝福身道:“奴婢都交代了,也同杨贵仪说此事就烂在心里,只记得盈美人是过敏就好。”
她抬手将段殷凝扶起来,柔声道:“姑姑同我是越发心有灵犀了,以后若没了姑姑可怎么好。”
段殷凝颔首应着:“奴婢多谢您抬爱,这些不过是奴婢分内之事。”
盈美人告假在长乐宫中养病以后,宫里的风波总算是停了。
平时尖酸刻薄的丹妃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孩子,仿佛这孩子已经是她的似的,动不动就往柳贵人处走动,不是送礼就是拉着柳贵人说话,虽说柳贵人不胜其烦,倒让后宫安宁了好一阵子。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去,一直临近年关才重新热闹起来。
姜雪漪接到家中送来的消息,说她哥哥已经从边疆回长安了,陛下今年特恩准他们今年留在家中过年节。
边疆频发小规模的战事,又荒僻苦寒,哥哥已经两年不曾回长安了,父亲母亲记挂的很。如今回来,这本是一件阖家团圆的好事,可有一条消息是不容人忽视的。
哥哥在边疆被调任到喻副都护手下当差,如今喻副都护也回来了。
喻副都护掌着兵权,驻守在边疆最要紧的一座城池,已经三四年不曾回来了,如今突然带着手下的得力将士一道回长安回复圣命,除了事关社稷,极有可能还为着喻嫔之事。
姜雪漪听说过,喻嫔是家中幺女,自小极受宠爱,是喻副都护的掌上明珠,这才养得她无忧无虑,心思简单,总是高高在上。
当初也是因为喻嫔心慕陛下,喻副都护才把女儿嫁给陛下做侧妃,又成了陛下的一大助力。
这样的背景和身世,做父亲的又为了女儿不远万里赶回来,想必是要为喻嫔求情了。
陛下极看重江山帝位,朝纲稳固,喻嫔眼下又被禁足许久了,十有八九是会放出来的。
到时候这宫里,恐怕又不能平静了。
姜雪漪和喻嫔之间的那点龃龉不足挂齿,她也不担心喻嫔出来后会向她寻仇报复,可哥哥现在被调任到喻副都护手下当差,于日后总归是麻烦事。
姜氏一族都是从文,唯有哥哥心怀天下百姓想要从武以镇守边疆,宁可从最低做起,这几经辗转……
她得给家中写信询问哥哥情况,不然如何能安心。
扶霜在旁边磨墨,猜出主子是担心家中公子,低声道:“奴婢记得去年年后不久,谢家公子不是也去边疆从武了吗?他和咱们公子自幼交好,必是会有照应的,主子不必太担心了。”
听到谢家公子这几个字,姜雪漪提笔的动作一顿。

第58章
姜雪漪怔了足足几秒, 笔尖的墨水蓄到一处滴在洁白无瑕的宣纸上,洇出一大块乌黑的墨点来。
她将这张白纸揉成一团扔在桌边的纸篓里,淡淡道:“边疆那么大, 哥哥又升迁调任, 所谓照应也是困难。我如今入宫为嫔为妃,日后谢家的任何事都不要再提。”
扶霜知道主子在担心什么, 声音放的越发轻了:“奴婢知道主子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了,只是猛地想起来这号人,心中难免有些感慨。您既然不让提, 那奴婢也会告诉旎春, 将这话烂在肚子里的。”
“宫里行差踏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我现在得宠,更是在风口浪尖上, 多说多错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姜雪漪提笔写家书, 问及哥哥情况和家中亲人安好,待墨迹干透,才折好让扶霜送出去。
等扶霜一走, 身边再无一个人的时候,姜雪漪的神色才变得些许复杂。
当初陛下下令大选,以她的姿容家世一旦参选必会入选,所以父亲原本有意向陛下请求开恩不让她参选,而是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不必入宫受苦。
那时候父亲中意的人便是这位谢家公子, 谢君琢。
谢家和姜家交好,两家常有往来, 又在一起上学塾,谢君琢和哥哥亦是至交好友, 志趣相投。日子久了,她们这些晚辈自然也彼此熟识。
谢君琢待她——虽从未直言,可即便是家中父母,或是姜雪漪自己也察觉的出来并非兄妹之情那么简单。
也正因此,父亲才想为他们争取这门门当户对又郎才女貌的亲事。
但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当是哥哥。
可一旦心知肚明这层感情不纯粹的时候,再看见他深深望向自己的眼神,姜雪漪就再也没办法和他坦然相处,时有逃避。
待后来她向父亲表明心意,她要进宫以后,两家再没有了亲密往来,等再次听到谢君琢的消息,就得知他也去边疆从军,跟随哥哥去了。
现在想想,也不过一年的光景。
姜雪漪知道他和哥哥是一般无二的志向,停留在长安这一年,就是为了娶她为妻的。
他坚持不娶,跟着哥哥一起在边疆守卫江山社稷,险些气坏了谢大人和夫人,如今两家不如从前亲厚,虽不影响什么,但可想而知谢家也是有些责怪自己的。
姜雪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不可能回应他的感情。可谁知他这般执拗,竟坚持不娶。
幸好这段过往从未放在台面上说过,只是两家心照不宣的一段插曲,不然又不知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哥哥今年回长安过年,除夕夜许会跟着父亲母亲一道入宫赴宴,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
姜雪漪收回心思,喝下半盏清茶平复心绪,没过多久就听见有人疾步走过来,掀开帘子说:“主子!”
她抬眼看过去,旎春急急忙忙道:“主子,方才奴婢得到消息,说今日下朝后喻副都护在勤政殿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双目微红。这会儿陛下已经下令解了喻嫔的禁足,说喻嫔罚这么久也该够了,念及她已经受罚,又安分反省,看在她侍奉陛下已久的份上就罚到这里。还命内侍省好好收拾甘泉宫,准备这两日过年呢。”
“喻副都护战功赫赫,为国为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提前这么久放喻嫔出来,丹妃恐怕不乐意,而有的人心里更是难受吧了。”姜雪漪放下杯子,“宫里是越来越热闹了。”
见主子这么坐得定,旎春轻声问:“喻嫔这回重新出来,想重新回到妃位也是指日可待的,您之前和喻嫔也不和睦,就不担心她挨个寻您的麻烦?”
姜雪漪轻轻笑起来:“我怕她什么?说白了不过是高位处罚低位,她从前那样的性子,得罪过多少人,生过多少人的气,哪儿能一一记得?真正让她恨的,另有其人。”
与此同时,甘泉宫。
紧闭了数月的大门被重新打开,随着沉重的“吱呀”声,终于得见天日,陛下有令,守护在甘泉宫门前的近五个月的侍卫终于如潮水般尽数撤去。
喻嫔站在庭院内看向天上洒落的太阳,得知自己期盼已久的自由就这么突然来了的时候,分明是好事,却竟然有些想哭。
允黛知道她心中难过,急忙上前来替她系上一件披风,轻声道:“主子别哭,陛下终究还是宽恕了您的。”
喻嫔将头埋进允黛怀里,忍不住低声哭泣:“陛下是念着父亲,不是念着我。”
憋了这么久的心情一下子爆发出来,喻嫔越哭越止不住,简直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复杂心情都宣泄出去似的。
允黛也知道主子熬这一遭不容易,轻轻拍着她的背哄:“没事的,都过去了。您长大了,都护也会为您欣慰的。”
“父亲不会怪我吗?”喻嫔仰起头看着允黛,眼眶还挂着泪水,“我这样没用,入宫多年还信别人的虚情假意,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允黛被她问的也有些伤感,忙抽出帕子替她擦眼泪,柔声说:“都护是最疼您的,如今不远万里回长安,虽说是回来述职,可焉知不是为了替您求情呢?您可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啊!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您若还这幅模样,让都护瞧见了,更要心疼了。”
她展展喻嫔的披风袄裙:“瞧瞧,您今年冬天,如今连一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冬日天冷,喻嫔身上的冬衣还都是去年的。虽然能避寒,可颜色黯淡,早就不是从前尊贵雍容的韶妃该有的气派了。
自从中秋禁足以后,虽然陛下还让她住着主殿不曾搬离,可用度和宫人都裁剪了许多,她是犯了事被陛下责罚的,底下的奴才们又最会见风使舵,好东西自然不会往这送。
就这么将就了快半年,喻嫔几乎都要习惯这样的不得志的自己了。可也是有了这段经历,才让她知道人心险恶,宫里不得宠的女人竟是这样难过。
她擦擦眼泪,抽泣着说,语气坚定了几分:“你说的是,我不能沉浸在这段日子里,必然是要好好的走出来,让父亲瞧见我开心的样子。贤妃那样坑害我,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傍晚,宫灯初燃。
甘泉宫庭院内,宫人正在扫积雪,外头传来纷纷杂杂的脚步声。
喻嫔喜甜,禁足时期饭菜都将就,她许久没吃过好吃的甜食了,今日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尚未到晚膳时间她就弄了两盘以前最爱的糕点吃着。
外头通传陛下驾到的时候,她刚把一块奶糕咽下去,急急忙忙去庭院内迎接。
刚一照面,就又忍不住哭了出来:“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无极。”
沈璋寒抬手将她扶起来,温声道:“哭什么?朕不是来了?”
喻嫔知道自己不该哭,可她怎么也止不住,紧紧抓着陛下的手哽咽道:“嫔妾已经数月不曾见过您一面了,嫔妾……嫔妾……”
沈璋寒知道她的心情,抬手替她将眼眶的泪水抹去,语气颇为温存:“朕知道你思念朕,这不是一解了你的禁足就来看你了。”
她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奶糕粉末,沈璋寒也一并拂去,淡淡笑着:“还是这么还吃甜的。”
这段日子以来喻嫔的日子有多难熬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肯放开陛下的手,同人并肩进了殿内,偌大的寝殿还是凉凉的。
允黛是掌事宫女,这会儿是跟在身边伺候的,见陛下看过去炭盆的方向,忙屈膝道:“这些炭火刚点燃不久,所以殿内还不算暖和,奴婢去给陛下先灌个汤婆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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