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茸兔  发于:2024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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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性子寡淡疏冷,在宫里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更是一腔心事无人可诉说,不曾想她的一时伤感之语竟也有人听得懂,不由对兰昭媛心生几分好感。
只是眼下这场景,听闻此话更加悲戚,柳贵人一时垂着眼睛郁郁,抿唇不语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入宫会是一生的枷锁,没有自由,亦不得所爱,再无人能懂她的满腹诗词,高山流水。
不曾想陛下懂。
还记得那时候的陛下待她温润体贴,同她谈论诗词歌赋,敞论古今,让她以为自己在宫里也能如愿。
她曾以为自己是有些不同的,即便身处美人如云的后宫,可陛下对她的表现却让她觉得,或许她会不一样。她不奢求自己多么特别,只要陛下心里有她,偶尔得闲来看看她便好。
不曾想陛下只是一开始懂,渐渐的,他甚至不怎么来了。
柳贵人猜测,陛下应当是腻了。
他的枕畔在每个的夜晚都睡着别的女子,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以陛下的温润多情,想来那些夸赞和体贴,也同样会分给别人。
所谓的情分,所谓的契合,原来是更深的一层枷锁。
她就是御花园里早早就开败了的花,就算是新人中最早承幸的那个,就算陛下曾对她说过什么动情的话,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一时新鲜罢了。
兰昭媛回眸看她,歉意道:“本宫听闻你的话心中伤感,一时多说了几句,倒惹你愁思,是本宫的不是了。”
“只是宫里能和本宫想到一处去,又感同身受的,也就只有妹妹你了。”
入宫大半年了,宫里的一些事柳贵人还是知道的。
兰昭媛从前很得圣宠,在陛下跟前十分得脸,和丹妃都是宫中宠妃,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失宠于陛下,如今也已经许久不曾承幸了。
连她们的境遇都如此相似,柳贵人禁不住情绪红了眼眶,轻声道:“宫中这么多人,能明白妾身心中所想的,也就只有娘娘了。”
兰昭媛轻叹一声,柔柔道:“你我有缘,今日聊得也投契,以后若有什么情绪难以排解便来找本宫,本宫跟你说说话也是好的。不如以后你就唤本宫姐姐吧,咱们也好亲近。”
“只是你孕中不宜憋闷,总是愁思对皇嗣无益,可莫要再多思多虑了。即使心中所愿不能达成,但有孩子可牵挂,日子也总是盼头。”
柳贵人缓缓点头,福身道:“妾身多谢娘娘关怀,妾身感激不尽。”
虽未叫姐姐,可兰昭媛也知道想同人打好关系是不能急于一时的,尤其还是柳贵人这般忧郁疏离的性子。
今日能叫她放下防备,让她生起几分好感就很不易了,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兰昭媛颔首轻笑,柔声说:“本宫素日里怕冷,今日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本宫也该回了。”
“你身子笨重,快些回宫取暖吧。本宫记得库房里有一支上好的参,左右本宫也用不到,等会儿就派人送到你宫里去,你如今用着最好。”
柳贵人新生感激,再度屈膝道:“妾身何德何能,多谢娘娘厚待。”
兰昭媛又安抚了几句柳贵人便乘上步辇离开,待人走后,姜雪漪才从山茶花树后绕出来,叫住了正要走的柳贵人。
“柳妹妹。”
柳贵人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多人叫她,转过身看过去,惊讶道:“姜姐姐?”
她不敢忘本,即刻朝姜雪漪走过去,搭着竹筠的手向她行礼:“妾身给嫔主请安。”
“您也在此处赏景吗?今日倒真是巧了。”
姜雪漪轻笑道:“其实我刚刚就来了,只是远远看着你和兰昭媛在交谈,不好中途打扰。”
“你素来和宫中不甚来往,兰昭媛可有刁难你吗?”
宫中这么多人,柳贵人也就对棠嫔较为亲近和信任了。
当初分宫第一日陛下就叫她侍寝,又在凤仪宫外看见丹妃掌掴陶贵人,她惶惶不安时,只有棠嫔在身边开导她。
棠嫔虽得宠,照理说柳贵人应该不喜她,可像棠嫔这般温柔良善之人,柳贵人即便是怪自己无能,无法在陛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也不会责怪她人的。
她摇摇头,柔声说:“姐姐多虑了,兰昭媛性情温和,只是和妾身聊了几句,并未刁难。”
姜雪漪颔首笑道:“没有就好,怕你应付不来。”
“不过我记得兰昭媛从前和你并无什么交情,今日倒这么有雅兴,聊得投契吗?”
想起方才,柳贵人的眉眼有些涩然:“都是些伤感之语罢了,难得娘娘能明白,反让姐姐见笑了。”
姜雪漪知道她的猜测恐怕是真的了,只是柳贵人单纯,心思简单,恐怕难以区分。
她有心提醒一二,可又怕提点不到位,反而致使柳贵人过度反应惊了兰昭媛,那就不好了。
思衬几许后,姜雪漪温声道:“人人心中都有难念的经,我当然明白你。”
“不过你现在是怀着身子的人,万事万物都要留心留神才好。”
“你入宫不久就有了身子,宫里许多人,就连我也是羡慕的。可宫规森严,位份不够不能亲自抚养孩子,你更得事事多想一步了。”
柳贵人掀眸看向她,轻声问:“您是怕兰昭媛想抚养妾身的孩子吗?”
姜雪漪意外于她的的问题,却还是缓缓点头:“兰昭媛身居高位却无子,想来膝下寂寞。”
谁知柳贵人只是落寞的摇摇头,清冷的嗓音愈发淡了:“若孩子生下来能给兰昭媛抚养也没什么不好,他本就是不能留在妾身身边的。”
“兰昭媛性格温和,才情俱佳,妾身的孩子若能得她亲自抚养,想必也比送去皇子公主所要强上一些。”
一想到以后母子分离的模样,柳贵人忍不住泪水涟涟:“终究是妾身无用罢了。”
见她这般,姜雪漪就知道自己劝也无用,只好宽慰了几句,派人将柳贵人好生送回宫。
为人生母却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这般痛苦不是人人都能体会的。
柳贵人看似不防备兰昭媛,可若细想想,也许她也根本没得选。
姜雪漪虽自知宫里的前途全靠自己,可她也是幸运的。
出身姜氏一入宫就得封贵人,一开始就比许多人起点要高,又费心经营挣来了嫔位。
若日子久了,她再怀嗣,摸到主位也不是不可能,届时孩子就能在自己身边抚养。
可柳贵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她是本好心提醒,可孰知人的命数本就不同,本就是强求不来的。
回到灵犀宫的时候,刚一进到庭院里,就看见赵宝林身边的雯兰捂着脸在躲在院内一角哭泣,见是她回宫,忙低着头抹眼泪,红着眼睛站起来:“奴婢给棠嫔主子请安。”
“好端端的怎么在这会儿哭?是不是你做错事情,被你家小主罚了?你们小主性子最和顺,好好说她定会原谅你的。”姜雪漪柔声说。
雯兰摇摇头,委屈地落泪下来:“奴婢并未被小主处罚,只是不敢回明熙馆,怕被小主看见。”
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抬起了头,待瞧见脸颊上的红肿,姜雪漪就知她恐怕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原是因为这个。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雯兰犹豫了一瞬,跪地哭诉道:“我们小主自从搬进灵犀宫,连带着奴婢们在外头也得了嫔主的光,不说到哪儿都是客客气气的,亦是无人敢给脸色看的。”
“可今日奴婢去司服司为小主取新裁好的冬衣时碰见了盈美人身边的柔安,硬是将小主的衣裳扔在地上踩脏了,还说奴婢目中无人,不分卑贱。”
“小主最是安静寡言的性子,奴婢即便是受气了也不敢和小主说,怕小主心情不好。可那柔安实在是过分,奴婢满腹委屈不知跟谁能说了,还请主子莫怪。”
姜雪漪并未责怪她,反而问着:“柔安和你同为宫女,从前又无嫌隙,她为何突然这般针对你?可是你们争执起来?”
雯兰忙哭着说:“主子明鉴,奴婢跟着小主入宫这么久,向来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从不敢惹事的。那柔安不过是看了盈美人的脸色,这才敢在无人之处这般对奴婢,可盈美人只是装作柔安不受管教的模样随口呵斥了几句便扬长而去,奴婢只能将小主的衣裳赶紧送到洗衣房,诓骗小主说是没做好……”
闻言,姜雪漪笑意稍敛,又问了一次:“你说事发当时,盈美人就在不远处?”
面对主子雯兰岂敢撒谎,只能哭着说:“奴婢看得真真的,柔安是先看了盈美人的脸色才发难的,绝不会有假!”

姜雪漪若无其事地浅笑, 安抚着雯兰:“此事我知晓了,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柔安既然今日这么做,想必仗势欺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虽是盈美人的侍女旁人教训不得, 可日后难保不会得罪了旁人。”
“到时候她受的罪过,可就不止你今日这么点了。”
雯兰自知柔安身份不同, 盈美人又得宠,只能咽下这口气,可这话能和棠嫔主子说说总归是好受了些。她哭着点头, 说道:“奴婢多谢主子宽慰, 奴婢这就洗把脸伺候小主去了。”
姜雪漪颔首轻笑:“去吧。”
待回了东偏殿,姜雪漪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旎春从外头端着一盆玫瑰汁水过来给她净手, 扬眉问着:“小主这是怎么了?奴婢瞧您似乎心情不大对劲。”
扶霜冷声道:“主子得宠, 有人看不下去,竟想着敲山震虎来挑衅,真是得意忘形。”
姜雪漪细细净了手, 淡声道:“自从陶贵人死后,我恩宠比从前更甚,自然碍了不少人的眼。”
“那日凤仪宫对峙,盈美人明着帮我说话,实则是想拉我下水, 足可见她对我的忌惮。如今宫里在我之下就是她最得脸了, 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她怕我什么?”
“恐怕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忍到今日才这样对赵宝林的宫女,已经算是她沉得住气了。她就是算准了宫女之间的小小龃龉不至于拿到台面上说, 明摆着恶心我罢了。”
扶霜轻哼了一声:“若论得宠,盈美人入宫短短两个月,跟主子比还是差了些,也就是因为不如主子,才总不甘心想压您一头。”
盈美人会这般,跟她近日来的恩宠太盛招人眼红是分不开的,姜雪漪心里盘算着事情,没应声。
那日陶贵人被毒哑的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安抚陶贵人这个苦主都只是复了她贵人的位份而已,对她这个中秋才晋过位份的人反而更偏心,不顾皇后劝阻再晋一阶,本就让宫中嫔妃不少微词了。
陛下对位份不是大方的人,她宠眷不衰又接连晋位,人多的地方最忌讳“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就看那日贤妃、刁才人和盈美人都明里暗里希望她能被陶贵人顺着踩下去便知道了。
人爬得太快太高难免遭人嫉妒,这是人之常情。但姜雪漪从一开始就认准了要站到高位去的。
她若是怕了,为了守拙自保将恩宠生生让人,便与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
待旁人爬上去了,更是只能任人鱼肉。
宫中从来都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地方,手段和心机才是常态,姜雪漪更不是什么怕事之人。
她要站得高,更要坐得稳。
区区一个盈美人,既然想打擂台,那尽管来便是了。
姜雪漪懒懒歪在窗边的软塌上,淡淡道:“去向内侍省告假,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叫人把我的名牒摘下来。”
华灯初上,暮色降临。
长乐宫云眉居内,盈美人娇慵地正坐在楹窗前让宫女为自己涂新调出来的蔻丹。
她姿态丰盈,娇柔妩媚,纤纤素指染了胭脂色后更添几分魅惑,柔安端着一杯刚沏好的安神茶过来,笑着说:“小主染这个颜色真好看,陛下若见了一定喜欢。”
盈美人轻轻吹着才涂好的左手,举到灯下细细端详,神色却淡:“陛下最近很是宠着棠嫔,十次里有五六次都是她,谁知道今夜会不会来。”
“陛下的心思多变,人又那么多情,我可猜不到。”
柔安把茶放在桌案上,小声说:“进宫前就听说过咱们陛下是最风流多情,怜惜美人的。想来那棠嫔得宠也不过是姝色过甚罢了,怎及您懂风情。等日子久了,陛下还不一颗心都放在您心上?棠嫔眼下风光不假,谁知道会不会过阵子就失宠了。”
“不过……”柔安低声问,“奴婢今日这样对待赵宝林的贴身宫女,您说棠嫔会不会知道?若是知道了,日后寻您的麻烦可怎么办啊。”
盈美人觑她一眼,红唇轻勾:“赵宝林跟她同住灵犀宫,那宫女又是赵宝林的贴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还怕她不知道呢,最好知道后大大发一通脾气,向陛下抱怨惹人厌烦,人在生气的时候容易犯错,不犯错我怎么有机会。”
柔安虽不怕棠嫔,可她终究还是很得宠的,一时也有些惴惴:“可棠嫔在宫里向来温柔待人,有口皆碑的,那日陶贵人一事那样惊险,也未见她有半分惊惶,奴婢总觉得她不简单。”
“宫里哪个女人简单?”盈美人不以为然,“你瞧瞧皇后,贤妃,荣修仪,亦或是丹妃,喻嫔,再要么是底下那群虎视眈眈的女人们,哪个那么好对付?我到底是太后选中的人,虽然来得晚,也不怯她们。”
等一双手都细细涂上蔻丹,盈美人左瞧右看颇为满意,摊平了手等着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让柔安派人去打听陛下今日点了谁。
不出一会儿,柔安迈着步子小跑进来,急着报喜道:“小主,陛下今日选了您侍寝,这会儿已经快到了云眉居了!”
陛下今日来云眉居,盈美人顿时喜上眉梢。
她提起裙摆走进庭院内,正好看见陛下趁着月色进来,盈美人软着腰肢向人请安,一口甜嗓掐得娇柔:“妾身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淡笑着抬手示意她起来,垂眼看见她有意展示过来的指甲,并不吝啬夸赞:“今儿的指甲倒是涂得好,衬你容色。”
盈美人牵唇笑着,主动去揽了陛下臂弯,娇嗔道:“今儿个内侍省送来的,说是长安时兴的花样颜色,妾身看着不错,便想着涂了给陛下瞧,方才您夸了,妾身就高兴了。”
初冬风冷,沈璋寒同盈美人一道走进室内,屋内的暖意顿时涌了上来。
得宠的嫔妃屋里炭火都供得足,盈美人又怕冷,现下小小的一间厢房里竟比太极殿还热些。
沈璋寒不大喜欢屋子里热气腾腾的,一进来就微微蹙了眉。
身侧的盈美人亲自为他端茶倒水,侍奉点心,外面天气虽冷,她穿的却衬得上单薄。每每弯腰侍奉,隐隐可窥得傲人曲线,十足十的撩拨。
她虽刚至选秀年纪不久,可身段却颇好。细腰丰臀,舞姿曼妙,虽说她是太后选来侍奉在侧,沈璋寒绝不会对她用什么心思,但既是颜面上要过得去,她也自有她的好处在。
后宫的女人本就不值得他花什么心思,能让他觉得顺眼识趣,就已经合格了,左右是逢场作戏纾解心情罢了。
沈璋寒勾住她的腰,温和道:“朕不过刚来,怎么就这样殷勤?”
“怕朕走了?”
盈美人娇媚地笑起来,主动往陛下怀里凑:“陛下难得来,妾身当然想好好侍奉陛下,叫您喜欢。不然若是来了这回又要好久,妾身可是会伤心的。”
沈璋寒挑眉淡笑:“朕来你这云眉居的次数还少?偏你会胡说,每每朕来都撒娇撒痴。”
陛下本就年轻英俊,又向来会哄着美人的,虽说宫中嫔妃都知道陛下不会只对一人特别,可每每听到这些,还是会让人脸红心跳。
盈美人脸颊微红,轻哼道:“不够,妾身觉得怎么都不够。”
她仰起头细细看着陛下好看的眉眼,婀娜的腰肢轻摆,就想主动吻上去,谁知还没碰到陛下,就听到林威敲了敲里屋的门,请示道:“启禀陛下,灵犀宫的旎春来报,说棠嫔主子身子不适,想请您去看看。”
听见是棠嫔,盈美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棠嫔在宫里的形象一向是温柔爱笑,宽以待人的,在人面前从来都是坐得定的贤德形象。
盈美人以为,棠嫔这般的人,也许会暗暗生气,也许也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将此事放在眼里。
更想过她会不会委屈着向陛下吹枕边风,说自己目中无人,主动挑衅。
可她唯独没想过棠嫔的报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果断,简直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模样能做出来的事情一般。
这是明晃晃要打自己的脸,让她明日在凤仪宫成为阖宫的笑柄。
盈美人当然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下搂住陛下的脖子,婉声说:“陛下……外面天黑风冷,您出去不安全。若是吹了冷风着凉,棠嫔姐姐岂不是又要多背上一重不顾圣体的罪过了?”
“不如请太医来好好诊断,陛下明日得空再去看姐姐吧。”
天色已晚,外面又冷,即便是宫人进了屋也不愿意轻易出去,本以为她都开口挽留了,陛下会顺理成章的留下,谁知陛下却皱起了眉头,将她拂开站起了身:“棠嫔有恙,朕去瞧瞧,改日再来瞧你。”
“可外面!“盈美人尚没说完,陛下便已经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只剩渐行渐远的背影。
承宠两个月,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自己和棠嫔的差距在哪里。
人人都说自己的恩宠仅逊于棠嫔,可陛下在她这里,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便趁夜去了灵犀宫,浑然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陛下……”强烈的不甘和屈辱感涌上心头,盈美人站在门沿,看着陛下消失在云眉居,几乎抠断了精心保养的指甲。

圣驾到灵犀宫的时候夜色已深, 四下都静悄悄的。
东偏殿的院门一直有人提灯候着,就等着陛下来,一见到着人立刻迎上去请安, 轻声说着:“奴婢给陛下请安, 主子方才喝了安神药,这会儿正在里头躺着呢。”
棠嫔身子一向好, 前几日也无碍,怎么会病就病了。沈璋寒微蹙了眉,沉声问:“怎么好端端病了?”
小宫女摇摇头, 恭谨说着:“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 陛下还是亲自问主子吧。”
沈璋寒心头一沉,疾步走进寝殿内,一撩帘子就发现姜雪漪躺在床榻上, 身侧的旎春正端着一杯安神茶。
鼻尖传来的安神茶清苦味清晰可闻。
姜雪漪见是陛下来了, 急忙要起身下来行礼,可她那柔弱的身子如今像蒲柳一般支棱不起来,软塌塌的, 只能伏在床沿,像是病得不轻:“嫔妾给陛下请安。”
“嫔妾身子不适不能亲自相迎,是嫔妾的罪过。”
沈璋寒坐到床沿,将她的身子扶起来靠着,那股清苦味更重了:“无碍,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朕记得你前两日还好好的。”
姜雪漪垂下眼睑, 轻声说:“原本是无碍的,只是这几日常出去散心, 许是吹了冷风。”
旎春忙在旁边插话道:“才不是呢,主子分明是听了那些子腌臜话听出的毛病!”
姜雪漪忙抬头看了她一眼, 制止道:“旎春,不得妄言。”
沈璋寒瞧她一眼,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似笑非笑道:“什么腌臜话这样难听,叫你家主子能气病了?”
旎春自然看不出陛下的脸色变化,气鼓鼓的低头说:“这几日陪着主子在宫里散心,每到一处都能听见些闲言碎语,说……”
“说下去。”
“说主子进宫后半年多便接连晋位,比许多宫中旧人都位份高了,说陛下太宠着主子,冷落了旁人,还说主子暗中狐媚,勾住陛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
沈璋寒长嗯一声,淡淡道:“这些话朕倒是没听过。”
旎春唯恐陛下不信,又说着:“陛下堂堂天子,谁敢在您面前嚼舌根,难听话都是下面偷偷说来的,主子好性,她们自然不避讳。”
“那群人明里暗里不喜欢主子受宠,连带着许多地方给脸色,寻绊子。今日在司服司听了好大一通排揎,主子又受了寒,这才一时气病的。”
“哦?”沈璋寒看向姜雪漪,温声道,“今儿怎么亲自去司服司了?”
姜雪漪勾住陛下的手指,软声道:“左右无事,等着旎春去取东西的,谁知听见盈美人身边的婢女辱骂赵宝林,掌掴于她,还说……”
沈璋寒眉眼幽幽。
“还说嫔妾不过是入宫早才得陛下宠爱,盈美人……”
沈璋寒很有耐心的问下去:“盈美人说什么。”
姜雪漪靠在陛下怀里,柔声可怜道:“说日后定能比嫔妾得宠。”
见状,旎春欠身后悄悄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眉眼柔弱,万分可怜的缩在自己怀里,这画面沈璋寒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明知她是装的,核心也只是盈美人得罪了她,可这么一番编排大半夜将他请来,倒也是新鲜事。
一向是温柔懂事的人突然生了小性子要把他想法子请走,定是算准了他如今会纵着她,沈璋寒虽明知实情,也的确对她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娇憨可爱便是了。
潋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不想他去欺负了她的女人房里,区区小事,并不打紧。
沈璋寒揽着她淡笑,并不急着揭穿小把戏:“朕宠着你,跟你入宫时日久不久没关系,你觉得朕是看重你什么?”
姜雪漪仰头看他,眸中秋水潋滟:“她们说,陛下宠着嫔妾,只因姝色过甚罢了。”
“姝色过甚?”沈璋寒低笑,“棠嫔的确仙姿佚貌,貌似嫦娥。可宫中最不缺美人。”
“若美人只有美色而无内秀,只懂逢迎而无情致,那也是无用的。潋潋可是色香味俱全的美人。”
姜雪漪攀着他的领口小声说:“陛下把嫔妾说成一盘菜了。”
沈璋寒莞尔轻笑:“那也是宫里最好吃的一盘菜。只要你好好的,朕能一直吃下去。”
说罢,他轻轻拍她的肩头,温声问:“你向来温柔宽和坐得定,盈美人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不满?竟也做出半夜截宠这样的事来了?”
姜雪漪知道陛下早就看透了,只是愿意纵着她罢了才同她胡闹几句,当下也坐直了身子。
“盈美人不是那么愚钝之人,所以陛下知道她不会直面上来挑衅嫔妾,盈美人也的确不曾那么做。可她的确指使柔安掌掴欺辱赵宝林身边的贴身婢女。”
她垂眸轻声,模样有几分哀婉:“赵宝林是可怜人,陛下信任嫔妾才将她带到灵犀宫。可盈美人却想利用赵宝林来让嫔妾心里不舒坦。”
“这是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嫔妾自知深得皇恩,难免招人眼红,可赵宝林那般无辜,嫔妾心中实在愧疚,久久难以平息。”
姜雪漪端过来床头的那碗漆黑的安神茶,委屈道:“太医来看过了,说嫔妾焦躁难安,心火旺盛,可见俗事扰身,这才开的药方子。”
沈璋寒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缓声道:”嗯,朕知道了。”
“盈美人入宫不久,难免气盛,此事是她做得不好。朕会好好安抚你和赵宝林。”
“嫔妾替赵宝林多谢陛下恩典。”
能将陛下从云眉居请来就已经足够让盈美人生气了,何况明日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宫里的女人常日无聊,最喜欢的就是在请安的时候对着别的嫔妃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盈美人入宫后一直得意,难得在她这里吃瘪,明日定是不好受的。
她既然敢如此挑衅,自然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不然岂非让后宫人都觉得她姜雪漪是人人都能欺负的面团子,那宫里还有人谁敢追随她?
入宫大半年,姜雪漪一番苦心经营,早已过了起初那个需要明哲保身认清局势的阶段了。
姜雪漪从碗里捏起一小块饴糖填进自己的嘴里,又捏起一块准备递给陛下:“嫔妾喝了这一碗苦苦的药汁,连嘴巴里都是苦味,定是不好闻吧?这饴糖是梅子味的,陛下也吃一颗。”
沈璋寒俯身去吻她刚刚沾了饴糖的唇,哑声道:“吃你的就够了。”
寒风呼啸的冬日,寝殿内却浓烈如春,旖旎缱绻。
次日一早,陛下晋了赵宝林从七品常在的位份。
姜雪漪起身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特意到了比从前稍迟了些,她姿容绝色,今日面上却难掩疲倦,一瞧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好事。
杨贵仪和赵常在一同进来见礼后坐下,当时就有人说了:“赵常在真是好福气,自从搬到灵犀宫是瞧着脸色也好了,话也多了,全然和以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一样了。”
“可不是吗?灵犀宫那可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啊,谁去了谁晋位呢。”
“那跟灵犀宫有什么关系,还不是沾了棠嫔的光了。”
宫里言语上冲突常有,何况她们说的也没错,赵常在是得了嫔主恩惠的人,安安静静的坐着没出声。
另一头,盈美人神色淡淡的从外面走进来,给几个高位行了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姜雪漪将手里的提神茶放下,柔声笑着说:“盈美人来了。”
“昨儿我身子不适请了陛下过去,是我想的不周全,还望妹妹莫要见怪。”
盈美人勾唇笑道:“棠嫔真是说笑了,陛下去哪儿都是陛下的心意,妾身有什么介意的。倒是棠嫔也是怪了,身子不适该请太医才是,陛下可会治病吗。”
“妾身听闻昨夜陛下留宿在灵犀宫,真是有些不明白,从来都听闻棠嫔温柔知礼,善解人意,怎么自己身子不适也不知道劝阻陛下莫要同寝,反而眼巴巴的凑上去呢?也不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吗?”
“要是陛下因你再身子不爽快,这狐媚惑主的罪名,您背得起吗?”
姜雪漪淡淡笑道:“盈美人多虑了,陛下英明神断,自然知道本嫔身子不过微恙,只心郁难解罢了。不过盈美人看看赵常在也该知道,本嫔如今心郁已解,可见陛下是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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