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择婿的目光可是第一等的,怎么能连个皇都当不上呢?她决不允许!
而李潜声也深知,这场胜负只有一人胜出?,纵然知道仙皇李谋将他当成一枚挡车的棋子,他也不能不下场!
“——剑来!”
他轻啸一声,那柄青红天?子剑便落在手中,袖袍灌风,下颌两?根玉带发出?清脆响声。
“纵然有昔日情分,可你伤我妻在先,我亦不会留情的。”
他这样对阴萝说。
又来了又来了!
阴萝翻了个白瞳,什么昔日情分哪?
这些天?之骄子只要跌进了女主小凡女的情劫里?,不管是曾经多么冰清玉洁,多么孤傲绝尘,都会蠢得跟脑子丢失似的,哪怕心底有她这么一个年少白月光,那也是要踩着她脸去衬女主这个善良热情的小笨蛋!
呕呕呕!
敢辱我脸面,我让你棺材板都是劈叉开?裂漏水漏风的!!!
“皇兄也尽管放心——”
阴萝横过情骨天?子剑,眸光悍戾。
“看在你我同为兄弟一场,等你死?了,我就劈开?那蠢白鼬的骨架,再把你血肉挖空,塞进你身体里?,让你们,生生死?死?,永不分离!”她轻蔑一笑?,“皇兄,谢恩吧,我可是最喜欢成人之美的小君子啦嘻嘻。”
“谢不谢恩,还为时尚早!”
于是问天?阙上,出?现了一幕兄弟自相?残杀的场面。
李潜声并未掉以?轻心,他叩了问天?阙三万阶,气血消耗一空,好在他内修妖庭绝密的九玄换天?功,灵府不灭,气机便可旋逆回圆满的一刹!
但这天?庭神女也来势汹汹,根本不给他换天?功回血的时机,她竟扬起一根水安息红绸带。
“仔仔,晚膳来了喔!给为娘我咬烂他屁股桃尖尖!!!”
李潜声:“……?”
他感到不妙,而铺天?盖地落下的,竟是五毒之蛊,其?中还有紫皇冰胆这等天?地一等奇物!
李潜声挥出?青红天?子剑,脚下则是生出?一卷幽冥焚书?。
我言之法!焚!海!天?!
五毒奇物如遇克星,潮水般褪去,而逃得慢的,被火海挟裹进去。
“噼里?啪啦——”
焦味与?浓烟随之传出?,隐约还有一些油脂的香风,阴萝则是拍掌,笑?得没心没肺,“熟了,熟了,仔仔熟了,还很香呢!哇,狗杂种要生气啦,嘻嘻。”
李潜声额头青筋微跳,他并没有像阴萝经过弹幕摧残,深深明白垃圾话的奥义——
恶心,但又甩不脱,于是意志备受困扰。
更恶心的是,他焚烧五毒之后,身后响起了一道阴恻恻的少年嗓音。
“你以?为,生一只仔仔很容易吗?你还敢烤?”
“那小混蛋该死?,你也该死?!!!”
血光溅开?,烟雨鬼楼当头镇下。
他再一转眼,就在一处浑浊天?井里?,无?数鬼魂抓挠着他的魂体,阴冷的黄水灌满他的口鼻。
而在井口之上,是鳞次栉比,粉墙黛瓦的房屋,它们或是颠倒,或是歪斜,如蜂巢般密密交叠在一块,每一屋都披着一豆红灯笼,遵循着某种鬼魅又森然的秩序。
漆红的美人靠上,倾泻着一头汪洋般的墨发,那少年也是一袭不近人情的阴祭黑长衣,可双肩却披上了一件殷红霞帔,金玉坠,翡翠褶,万千烟霞般华贵又艳丽,偏偏它的容色惨白没有血红,眉宇间隐隐泛着黑煞之气。
它掌心托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冰胆蝎,正为它疗伤。
——像是厉鬼,又像是艳鬼。
而朝臣们不在局中,反而看得更清楚,他们心中暗道,莫不是新婚之夜被暗杀的?
他们正揣测间,霞帔艳鬼旁又多了一道身影,就见他们小东宫,很亲密托起了那艳鬼的下颌,尾指从白瓷小罐里?沾了一粒蜡胭脂,“来,咱们都要吃孩儿席了,先涂涂妆,这样没有血色,怎么见人哪?”
“恶心!哪个男人涂唇脂的!”它尖声喝骂,“还有,你跟那死?太监在剑炉底下做了什么,仔仔都一清二楚,你个鬼混的,还敢来碰我?滚,滚哪!!!”
“啊,都是亡夫了,要友好相?处,不要那么生气嘛。”
?!!!
元幼平,你听听这话,能骗鬼吗?!
我是做了鬼,但没有做蠢货!
那少年艳鬼流出?了汩汩血泪,咒骂不已,却还是被这该死?的小混蛋捏住了脸肉,往唇上擦了一抹蜡胭脂,她还很恶劣,指甲刮着它的舌心,“僵的呢,以?后怎么做呀?你要多练练呀。”
它骤然沦成元幼平的玩具。
而李潜声踩着一堆尸骨,爬上井口。艳鬼有所警觉,猛地回头,那一指胭脂就从那红汪汪的唇滑到了耳骨,仿佛划开?皮肉的刀痕,异常的森寒诡艳。
高楼,阴雨,美少年。
黑长衣,红霞帔,唇色如春樱。
饶是元圣太子,也不由得为少年艳鬼的美色失神刹那,无?关男女情爱,是单纯为它的容貌而悸动。
“是谁啊,在觊觎我的小禁脔?”
而他颈后传来一股凉凉冷冷的气,他立即抬起剑锋,却还是晚了一步。
“——嘭!”
那一支白骨剑从他右胸劈开?,整颗头颅倒向左侧。
九玄换天?功第六重,生生不息!
在眼花缭乱的青红剑光中,李潜声的肩膀重新长出?了血肉,阴萝瞧得有趣,“啊呀,原来九颗头,就代表有九条命呀!”
她甜笑?瞬间转为暴戾,“那就,一颗颗砍尽哥哥的小头颅,做我蹴鞠小彩球!”
阴萝捉光掠影,一咬骨剑,双手在胸前?掐开?一面太阴照水神镜,随后毫不犹豫将骨剑吞了去。
“噗哧!噗哧!”
血肉被贯穿的声响,李潜声都不由得回头分神,却见她双掌插进胸口,活生生拔出?八支一模一样的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弥漫着毁天?灭地的气息,他瞳孔一震,当即用?紫河妖盘掐算一诀。
今日,必死?!
他双胸骤然窒息,而念头回转之间,他看到了一旁的兰那芸,她虽然被阴萝弄成了一架骨骸,周身仍然缭绕着绵绵不绝的气运,他倏忽落了泪,又伸掌一吸,将兰那芸吸到自己怀里?。
“对不起,芸儿,我是,真的想跟你厮守的……”
在兰那芸错愕的视线中,他伸手握住她的大骨头颅,拔起了阵阵紫气。
阴萝笑?得乐不可支,“哎呀,哎呀,真是一出?好戏,好好好,吸光她,吸光她,省得你们在我面前?卖弄什么妖魔情深,明明是一群禽兽货色,偏要装什么人间挚爱来恶心我!”她手腕一旋,八支情骨短剑错开?了万象皆空小诸天?阵。
“妖畜死?吧!!!”
无?害猫瞳这一瞬间成了森浸浸的竖瞳,眼中心驮着一粒幽绿虚无?。
“嘭!嘭!嘭!嘭!”
青红天?子剑,刹那崩毁!
虚无?之间,滚落一颗颗元圣头颅,他至死?都不明白,同为各自高地的太子帝姬,她的法天?象地为何能压他一头?!
阴萝仿佛知道他的心声,俯瞰而下,这次她用?的是万妖语,甜软的音调配上那妖气盎然的字词,说不出?的甜腻森冷,“元圣太子,我告诉过你了,当世者当意志超凡,不受世情所累,你心宫被欲念所染,从兰那国度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同肩并行者!”
“你以?为淬剑大典,真的只要那一颗兰那王的头颅吗?从我们踏出?穹灵顶时,试炼就无?时无?刻席卷而来,财海赌坊,色艳妓馆,权柄国度,问天?不愧,那你,你问问你自己,过了几项呢?”
元圣头颅流出?斑斑绿血。
“不,我竟,我竟——输了?”
阴萝笑?唇弯弯,“你自己享受在小情小爱中,还觉着美呢,如今又为了活命,杀你心上小美妖,怎么,还玩杀妻证道这一套呢?心志如此?摇摆不定,你只能——”
“做我双足下的蝼蚁,贺我青云称帝了!”
而众生还未从这一幕夕阳残血中回过神来,那万象皆空小诸天?阵忽然射出?三万粒虚无?,轰向仙皇李谋的皇天?玄血大阵。
“——李瑶笙,你还敢袭君?!”
左都御史目露怒意。
“我也不想的呀,可是哪,人家升阶了呀。”
而天?边那轮坠下的夕阳,骤然成了一片血海,乖顺落在她的足下。
中庸八景,劫运已破!
造化天?地,泽令乾坤!
“这仙朝,应当容不下两?位圣人吧?”阴萝舔了舔唇,“好久没有弑父了,今日是个甚么黄道吉日,竟能让我过一过瘾!嘻嘻,父皇啊,早在您赐我百鞭的时候,我就想——”
“送您驾崩了!”
她蜜语。
“今日也不迟哪!”
她毫不犹豫摇响了腰间的金长命锁,于是仙皇李谋身后,伫立起一座小墨山,对方掩在乌甲之中,戴着一面咬嘴的面具。
众臣惴惴不安,倒吸一口寒气。
……第三个天?地圣人?
是了,传闻宴大人养着一个天?地圣人,平常从不显露山水,如今竟是真的?
他们复杂地想,这太监是什么世间绝美的情种吗?不仅亲自下了火海,为他的小情君炼出?了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就连最后的惊世家当,都仿佛如小铃铛一般寻常,轻易就送了出?去!
他们怎么就没遇见过呢?
众官又忆起宴大人的雷霆手段,心道,便是遇见了,他们也没那个胆子睡豺狼虎豹吧。
“来啊,圣人哥哥,同我一起——”
“送我父宾天?嘻嘻!!!”
阴萝双足一踩夕阳,那血玛瑙仿佛碎了一般,从中吐出?一座小昆仑虚,洋洋大观,通天?彻地。她抽空了浪浪东海,冲着仙皇李谋席卷而去,而宴享给她留下的天?地圣人同样掀开?了乌甲,露出?猩红咒文。
“郑阴萝,我来助你!”
又是一道火红流焰,降在她的身旁,赤无?伤抽出?腰间的华美凤凰翎,阴萝没好气瞪他,“你个臭鸟,死?哪去儿啦!”
赤无?伤语气有些生硬,“小爷解手去了,谁知道你说打?就打?啊。”
而虚空之中,飘下一道幽幽的鬼音。
“她打?之前?,还吃饱了呢。”
阴萝:?
狗杂种,不带你这样拆台的!
赤无?伤就跟没听到似的,擦了擦凤凰翎。
“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仙皇李谋白袍飘动,皇天?玄血大阵之外,又架起了一条小天?厄鬼道。
阴萝有些惊奇,没想到还遇上个同道呢?
这天?厄鬼道要历万重恶劫,才能修成君临之身,据阴萝所知,这普天?之下,前?世只有她一人修成开?天?,没曾想这仙皇竟比她还早修行!
“父皇,你选法很有眼光,儿臣愿做主,留您一具全尸!”
她冲着那一鸟一鬼一面具嘶声。
“拖住左都御史!不得任何来援!我来——杀父登基!!!”
阴萝踢走血色残阳,八支阿修罗情骨天?子剑又在太阴照水中炼为一体,她以?剑引天?,霎时乌云密聚,雷蛇翻涌。
五气朝元!雷劫破万法!!!
“轰——!!!”
皇天?法阵寸寸崩裂,仙皇李谋神色未变,却是来不及修补,被雷蛇甩进了长生宫,他扫袍盘腿,欲要在帝座恢复元气。
但下一刻,危机接踵而至。
“中五,皇极。”
“崩。”
天?子剑一往无?前?,刺进了仙皇李谋的喉颈,破了他那一口帝元。却在刹那,他们彼此?都是一颤,身体比他们更快发出?了尖锐的悲鸣。她双眼无?比刺痛,流下了一线血泪。
“……咦?”
明明无?知无?觉也无?痛,我怎么流了泪?
我为何要流泪?
我,我明明就要登基了,取得这次潮海之胜,不管是诸天?神佛,还是兄长郑夙,一定会为我庆贺,可我,可我,怎么就哭了?
阴萝眨了眨眼,却没有停止,刺痛感却愈发强烈,从她的肠,她的脏器,汹涌出?一股极致不安的恐惧。
那是来自相?同胞宫的血脉感应——
心有灵犀!
她握着染血的天?子剑,没有任何预兆,竟不自觉喊出?那一个石破天?惊的称呼,“……哥,哥哥?”
在仙朝称帝这一日——
我,为了得到我假哥哥的夸奖。
我杀死?了我的亲哥哥。
哈哈,哈哈,可笑?,真可笑?,哈哈!!!
“你怎会有……吾等血脉?这怎么可能?!”
仙皇李谋濒死的眼神陡然锋利,爆发一抹金蟒光芒。
他迅疾伸手,掐住了阴萝的腕脉, 刺进了一枚万道法源, 它可追溯持有者从出生到现今的所有记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仙皇李谋惨然大笑, 浑身死气弥漫,“神洲,神洲的万象天机果真厉害, 玩得咱们团团转啊!”
“我乃你胞兄, 江挽匣,而你真名, 是为破笼!我挽匣中剑锋三?万尺, 你破笼内暗火日月长!这本?是母亲,族老,以及先辈, 对?我们兄妹的期望!我们等了那么多?年, 才等到?你这个天谴子?!我们本?以为送你出?渊底,我族便有再起之机!”
“可惜——”
他恨得声音淬了寒毒。
“我们兄妹还未出?生就定?了命, 至始至终,都只是,都只是, 他们棋局上的车马, 主帅帐中高坐, 诸天受益无穷, 而我们, 互相入局,又自相残杀, 漫天神佛,皆是畜生!哈哈!畜生!畜生!畜生!!!”
阴萝浑身入坠冰渊,血液凝结。
江挽匣撕开仙皇李谋这一具身躯,从白肉软壳里?血漓漓显出?了半张脸。
那赫然是与阴萝真身八分相似的峻丽面容!
仙皇李谋是周正威严的面孔,眉眼皆是锋利冰凝,又有着?君王的厚重阴狭。
但眼前这一张,年岁更深沉,却显得幽深秀丽,薄双眼皮,眼尾勾勒一抹岑寂的釉青灰,当他面无表情之际,还有几分少年饮马渡秋水的冷冽侠气。
如果说?阴萝是明媚天真的旋覆花之夜,那她的胞兄,则是浓丽花夜之下的冷雨剑锋!
他与她在同一个母宫里?诞生!
他是她在月亮里?的倒影!
“江双穗……郑阴萝……竟是这样!我竟被这种名字糊弄过去!”
“你叫郑阴萝?哈,好?名字,真是好?名字,吾妹破笼,你可知,背阴之萝,永不?见?天光!你的命数,自名姓起,早被那些神佛框定?了!!!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我竟然被他们蒙蔽了!”
“内鬼!江族内鬼不?止一个!!!”
胞兄瞳眸深邃如墨海,从喉颈中汹涌出?大片暗血,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妹妹。
谁也不?知,这是他们长大之后重逢的第一面!
也是诀别的最后一面!
“背阴之萝,你可知道,你,被你那假兄长,养成了诸天最忠心的一条小走?狗!”他怨毒嘶声,“你本?是我江族万年天谴,也当成为六界神佛妖鬼的至高天谴,可你竟然,你竟然——!!!”
他几乎将阴萝的腕骨捏得扭曲错位,浓烈的厌恶似腐暗的江水,阵阵冲击着?阴萝的肺腑。
“天族是我等大敌,十二万年的罪奴烙印,十二万年的暗夜淹没,我一日不?曾忘记,可你竟然为这诸天立下汗马功劳,你,十八岁,镇压渊底那一日,也是母亲送我出?去那一日,她做了先锋诱饵,而你,而你——”
江挽匣胸肺颤烈,灵台蒙辱,又呕出?一滩艳血。
而我?而我做什么?
阴萝双眸雾蒙蒙的,回想起那一日,渊底动荡,神廷大乱,大小神祇要我庇佑臣下。
我竟也战意昂昂,以神罚之法,屠杀了我的族人,还将我的母亲,炼成了我的法器!天尊天后以我为荣,对?众臣夸耀虎父无犬女,当时我稚龄太浅,竟然没能察觉那一声声夸耀下的恶意!
我竟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天族的功臣,并以此作为我的无双战绩!
“滋滋——”
阴萝咬破了唇珠,戾气冲顶喉骨。
该死,该死,我该死,诸天神佛更该死!
“咳咳。”
帝元破后,江挽匣气息愈发萎靡。
阴萝猛地回神,单手捂住了胞兄江挽匣的喉颈,“阿兄,我给你止血!”
同源胞血是无可抵赖的,她已信了他大半。
但胞兄却说?,“你应当也知晓,宴先生同我一样,修的是阿修罗道,只差一步便可登帝,我原先庆幸你除了他,我能入更多?的道,可是偏偏,你用这一支有情之骨,刺进的是兄长的帝元喉,破笼,阿兄活不?了了,你别白费力气。”
“我要你活,你便能活!!!”
她声势暴烈。
江挽匣却忽地笑了,干净得像风一样温柔流动,可他出?口的却是,“六界都传,神主郑夙是云水里?的翡翠仙,红尘中的琉璃佛,他竟然养出?一个周天嗜血的小暴君,破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女身,天生又是情中身,应当清楚的罢?”江挽匣喘息声疏离冷漠,“他要一个镇压四方的诸天新娘,众生都会因你而获利,而我们的族人呢。”
他继续温柔浅笑,“他们将会是你的磨刀石,你杀得越多?,你这把?刀,就越锋利,反正杀的不?是神洲灵身,对?吧?”
阴萝闭眼,血泪簌簌而落。
是的,我知。
“十二万年前,元启天帝视我江族为走?狗,祂给了我们一切,唯独不?给我们长生与自由,我们代代都是天族的仆从!江族始祖为我等舍身一搏,可惜,最终还是被参卫神廷的老神女出?卖了!”
江挽匣伸手一指那神女尸,仿佛再说?:看到?了吗?那便是叛者的下场,如今你还为她们感到?不?公吗?若非那参卫神女两头摇摆,两头都靠,我等岂会沦落这等地步?!
“家债,千年万年,都要还的!”
“欠我江族的,谁也逃不?脱,长辈若没了,那便叫后代徒孙来还!总有还完之日!”
阴萝脸肉一紧,就被胞兄染血手指捏住,他仰过脸,离她很近,气息阴冷喷洒。
“那么,告诉阿兄,告诉阿母,还有你的族人英魂,我们的债,千万年后,你要如何来讨?如何……向郑夙来讨?他从小养育你,教你穿衣吃饭,教你拉弓射箭,更教你立身之本?,这样的神明哥哥,你舍得打碎他的神台?”
他似乎也没期望阴萝回答,语调夹着?血腥之气,“我要你发誓,有朝一日,你与那郑夙结合,你们诞下的子?嗣,少年为奴,少女为娼——”
胞兄忽然恶劣挑眉,“你以为我会要你发这种愚蠢的毒誓吗?”
江挽匣又激咳一声,阴萝倒出?了一枚洞庭皇天丹,仍被他拒绝。
“强弩之末,何须浪费!听着?,虽然兰那芸那只小白鼬愚蠢又自视过高,但她某些心声,阿兄却觉得可行,待你与郑夙成亲后,子?嗣又能称王,这诸天,还不?是我江族的诸天?我非但不?会阻止你,我还要贺你为众生之母!”
“阿兄,我决不?会——”
“嘘。”
兄长指骨轻弯,用那最洁白的一段,擦去了她唇角的血迹,“你看看你这张唇,它亲软柔润,阿兄知道,它还会吻到?很多?风景,宴先生也好?,神主也好?,你既是女身,你就利用好?你的美色优势,别羞耻,别浪费,你以为男身就不?会用他的优势吊着?你为他们卖命吗?”
“无毒不?丈夫,你要更无耻,才能玩得过这些豺狼虎豹。”
“周天帝王万千,哪个会为一段情爱困在原地?你很该去多?试,去多?尝。”
让那云中翡翠,高台明佛,堕碎在你的脚边!看他求得不?得,舍而不?能,痛伤而自毁!
死气逐渐满上了江挽匣的双眼,他一只手仍抚着?阴萝的脸,另一只手却挟住了天子?剑,在阴萝察觉之前,往帝元喉又送了一寸。
血花漫天零落,阴萝胸前的喜纱又被胞兄的热血浸红。
“阿兄——!!!”
她肝胆欲裂,伸手用回天法阵堵他的伤口,可血还是从她的指缝流出?来。
她惊惧得要松开剑。
“别松开!握紧你的天子?剑!今日,是你至尊道途的起始!就让为兄,舍身助你一臂之力!!!”
胞兄江挽匣的身后骤然浮现一座周天星闱,星象恶曜当头,他的元胎神落在京洛之地,身穿白袍,头戴玉旒,双耳坠下一把?六道木花,小巧洁白而又晶莹剔透,某一刹那,他疏忽睁眼,四双眼眸都倾注到?阴萝额前。
元胎神缓缓抬手,摘下帝冠玉旒,递向虚空。
“我不?要,我不?要!!!”
阴萝很清楚,她接过去,胞兄的元胎神就会魂飞湮灭!而这世间,她最后一个血亲,将不?复存在!
她当即丢开天子?剑,矫捷奔跃出?长生宫。
“哗啦——”
她脚下开出?了一片六道木花,柔软且坚韧缠住了她。
她暴躁尖叫,“你放开我,江挽匣,你装什么救妹圣人,我不?需要你的功力!我不?要!!!”
而胞兄的双臂,阔别将近两百年后,环住了胞妹的肩膀。
江挽匣轻轻道,“你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我就是这般张开双臂,抱住母亲,抱住你,我常常在想,若你出?生之后,哥哥能带你做什么呢?渊底太黑,太冷,全是崎岖异形,族人被驱赶,被分食,日夜都要承受渊蚀,魂碎,然后癫狂,残杀。”
“你出?生后,哥哥既带不?了你骑大马,放风筝,也给不?了你清平安稳的寻常,我们生来是罪,是谋逆,洗不?了的六界耻辱,我们都见?不?得光。”
“有朝一日,你让那个有哥哥的妹妹,看到?天光,好?吗?”
她唇肉因为惧怕而发颤,小兽般哀求,“不?要,阿兄,哥哥,我求你,不?要,我已经失去了母亲,我再不?能——”
“不?,你能,你是天谴,你将是六界至恶,我知,你总会站到?那个地方,我只是加快那个过程。”江挽匣紧抱住她,“这世间没了我,你再无至亲,也再无软肋!”
你要扶剑而起,刺破这昏昏欲睡的天幕!
你要破笼而出?,挣脱这生灵嚎哭的世道!
“待到?来日,诸神为你奉令,万邪为你趋避,酿两壶荸荠甜酒,一壶给母亲,一壶给我,足以告慰!”
而胞兄散尽不?灭帝功前最后的一句,则是——
“对?不?起,妹妹,我们终要留你一个,在这山长水远的世间独活。”
阴萝接住了那一把?帝冠玉旒,她缓缓回身,指尖重新挨到?了那阿修罗天子?剑,冰冷,阴寒,鲜血却是温热粘稠的。
刺啦一声,她抽出?剑锋,眼皮溅了一两粒猩红丸。
胞兄的尸体?没了支撑,往后头仰去,她伸手一抱,揽在怀里?,瘫坐在地上,她似小孩呓语般轻声哄着?。
“阿兄累了,睡吧,都睡吧,我在呢。”
骨剑锋寒,零碎映着?她的面孔,混乱又割裂的邪恶。
“无论诸天六道,还是我心上人,家仇,当祭。”
若能洪水滔天,那就,洪水滔天!
就让我这不?见?天光的背阴之萝,做这六界当世唯一的凶厄!
“踏踏!”
赤无伤跨步越进了那一扇坍塌的朱红宫门, 他毫不意外,只看到了一道站立的背影,那件爆花红豆般的嫁衣罩衫褪到了腰间, 颓靡又华艳的, 似挽着两道玛瑙血河, 黛紫色的刀袖被身后的劲风吹得飒飒作?响。
暖白玉的腕心还滴着血。
而在那帝座之上,污血染着白袍,帝冠碎裂, 面容模糊。
“郑阴萝, 情况有变!”
他没想太多,疾步走近, “那些天乾种根本就不是什么开朝仙种, 而是借曼荼罗印记瞒天过海的渊底罪血,怎会一下子跑出这么多,那些渊底食祟都在做什么啊?真是丢我天族阴仆的脸!”
“……你、说、什、么?”
她的面孔倏忽逼近, 眉梢压抑着猩红阴影。
赤无伤并未瞒她, “也许是仙皇一死,破了周天皇天法阵, 没了至高者的遮挡,印记都彻底暴露出来了,那些天乾种都是阿修罗道的, 而地坤——”
他神色古怪。
“是六界这些年?消亡与失踪的大能尊者, 男身女身都有。我观过他们的灵窍了, 他们被抹去了记忆, 被强行?炼成了合欢窍。”
什么天乾燎原, 什么地坤潮露,只不过是一个遮掩发情的幌子罢了!
他发作?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了, 饶是最低阶的人族,都脱了畜身,怎么还会像畜生一样没有廉耻地索求呢?而没有克制的欲身,在神族看来,那就跟棚里?交/配的牲口差不多。
这世间男女初始陌生,都要花时日来培养爱欲,可在这里?,只需要一点坤血,就像李燕嫣那样,就能引得天乾如痴如醉,形态癫狂,偏偏地坤们还为之沾沾自喜,以为是他们的信香独特?,才能引得强者钟情!
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痴迷,分?明是想要从合欢窍里?掠夺坤元之气,直到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让他们苍颓致死!
若是天乾为饲养者,地坤就是他们的食料!
赤无伤不由得记起原先的兰那王后青若水,她也是地坤之体,仙种本该长青,但?她年?岁尚短,美貌仍在,却已长出了一头雪发,显然被白鼬妖王无数次掠夺了合欢窍里?的坤元!
天乾本来修行?的是乾元之气,又有坤元之气的辅佐,若是再过一两百年?,这都能造出一座修罗王朝了!
赤无伤有些不寒而栗。
这不是什么圣乐渺渺的言法仙朝,而是一场对六界生灵的截杀!
他拉住她的衣袖,脸色凝重,“郑阴萝,这事儿太大了,我们幼神元胎修行?时日尚浅,应付不了,还是快快回转神洲,禀告给你我兄长!”
他性情虽然暴躁易怒,却不是那种非要送死的,何况牵涉的还有他的小冤家,那得更慎重了。他看那些戏文的,总有一些少年?主?角为了意气与面子,爱逞凶斗狠出头,埋下了不少后患,最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